杜甫真的很天才，但他也不是出口成章。

我們可以從一首詩說起——

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盛唐轉衰中的天才

杜甫在童年時，他的詩文就得到了當時的洛陽名士的肯定，如崔尚、魏啟心等等，說他是班固、楊雄再生。七歲的他就開始歌詠鳳凰。

後來他的漫遊也為他贏得了詩名（但是傳下來的很少）。

但這並不是杜甫真正的天才所在，杜甫為唐朝的詩歌開闢了新的國土，為中國的詩歌塑造了頂峰。元稹說他：

上薄風騷, 下該沈宋, 言奪蘇李, 氣吞曹劉, 掩顏謝之孤高, 雜徐庾之流麗, 盡得古今之體勢。

能做出這樣改變、破除盛唐詩的庸俗、流露自己的情緒與感受、表達家國天下的憂思，才是杜甫天才的地方，而之前大多數的詩僅僅是華麗辭藻的堆砌。

他創造性的吸收方言俚語，寫當時人民的痛苦。同時他又寫自己遭遇，在這些遭遇中他的愁思也總是瀰漫開來。當他晚年回憶大唐盛世與自己的一生時，又有響徹行雲的悲歌。

他看見被強徵走計程車兵，他說——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

杜甫回到羌村，用鄰家父老的視角說——

莫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兵戈既未息，兒童盡東征。

在安史之亂中他想到自己和家人——

生理何顏面？憂端且歲時。兩京三十口，雖在命如絲。

在他牙齒近乎落光，已經殘疾的時候他寫到——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在西閣的夜裡他說——

野哭千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

在他又一次遇見李龜年時，他望著李龜年，想起了大唐的盛世，他什麼也說不出了，他只是感嘆——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杜甫是天才，一個見證並寫出了苦難的天才。

杜甫也不是出口成章

做詩是一件很難的事，早年的杜甫正如他寫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在他寫“李白一斗詩百篇”時這種感嘆正是用做詩的難突出李白的天才，他說他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所以賈島才會感嘆“兩句三年得，一吟淚雙流”。杜甫也曾搜尋枯腸“為人性僻耽佳句”，他也曾為了做詩鑽研格律。在他的早年他留的詩並不多。

但是“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時間與閱歷，平常與真摯使他說出了自己的話，說出了自己的詩，這些事因為這些緣故也顯得如此感人。

他寫自己在長安的苟且生活：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

在看到長安街頭餓死的屍首是，他“說”出了千古名句：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的孩子見到長時間不曾謀面的自己：

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

在《寫懷》裡他說：

無貴賤不悲，無富貧亦足。

這是中國文學史上、詩歌史上最傑出的天才，即使他“一覽眾山小”，也是從“登高自卑”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