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蝴蝶
我整整半個鐘頭看著你,
你在那朵黃花上歇息，
小小的蝶兒，我真的不知你
是在安睡還是把花蜜吮吸？
紋絲不動，即便冰封的海洋
亦不過如此凝然靜止!
爾後輕風吹來
喚起歡樂的期待，
你又出沒在綠色的樹海。這兒是我家的果園一塊，
花我妹妹種，樹我親手栽，
你只要覺得倦怠，
要休息雙翅就請到這裡來，
這安全的所在，像聖地不染塵埃，
常來吧，我們彼此兩無嫌猜
請停在我們身邊的花枝，我們將
談論青少年的熳爛時光、
夏日、妙曲與驕陽，
那段時光彷彿只有二旬長。 我有過奇異的心血來潮
我有過奇異的心血來潮，
我也敢坦然訴說
（不過，只能讓情人聽到）
我這兒發生過什麼。那時，我情人容光煥發，
像六月玫瑰的顏色；
晚間．在淡淡月光之下
我走向她那座茅舍。我目不轉睛，嚮明月注視，
走過遼闊的平蕪；
我的馬兒加快了步子，
踏上我心愛的小路。我們來到了果園，接著
又登上一片山嶺，
這時，月亮正徐徐墜落，
臨近露西的屋頂。我沉入一個溫柔的美夢——
造化所賜的珍品！
我兩眼始終牢牢望定
緩緩下墜的月輪。我的馬兒呵，不肯停蹄，
一步步奔躍向前：
只見那一輪明月，驀地
沉落到茅屋後邊。什麼怪念頭，又痴又糊塗，
會溜入情人的頭腦！
“天哪！”我向我自己驚呼，
“萬一露西會死掉！” 威斯敏斯特橋上
大地再沒有比這兒更美的風貌：
若有誰，對如此壯麗動人的景物
竟無動於衷，那才是靈魂麻木；
瞧這座城市，像披上一領新袍，
披上了明豔的晨光；環顧周遭：
船舶，尖塔，劇院，教堂，華屋，
都寂然、坦然，向郊野、向天穹赤露，
在煙塵未染的大氣裡粲然閃耀。
旭日金揮灑佈於峽谷山陵，
也不比這片晨光更為奇麗；
我何嘗見過、感受過這深沉的寧靜！
河上徐流，由著自己的心意；
上帝呵！千門萬戶都沉睡未醒，
這整個宏大的心臟仍然在歇息！ 預見
別胡來,那是糟踐和摧殘,
瞧著我和查爾斯那樣幹!
草莓花,都留下，
不要摘,不能掐;
你瞧她,不鬥豔,不炫妖,
平凡的美好,淡樸的嬌嬈。
大家都不要動這花中的小小，
安妮，你小我兩歲，聽我忠告。安妮妹妹，你不妨採櫻草，
摘吧，你要多少就採多少。
這裡有雛菊，任你採個夠，
三色堇、剪秋羅，兩樣都有。
還可以用那纖長的水仙，
把你的閨房和枕蓆裝點。
擷之盈你袖，採之滿你懷，
除卻草莓花，別的任你採。櫻草報春春所愛，
夏天一來漸衰敗。
有花無子紫羅蘭，
飄零委地自凋殘。
雛菊小花謝落時，
不會留下啥果實。
這些任採不相干，
明年又有花爛漫。草莓花為上天所鍾愛，
身上更有雅意溫情在。
你我查爾斯再來這裡，
有紅熟草莓欲露還藏，
垂綴在株株的花梗上，
在密密的枝葉裡掩映，
莫動，為明天這般美景! 致雲雀
天上游客，雲間歌手,
你因它充滿憂愁而鄙棄人間？
抑或你奮翼凌雲的時候，
地上露巢仍系你的心和眼？
你現在能自由進入的窩，安頓過
你勵舉的雙翼，還孕育了你的歌！讓夜鶯安於她的陰陰林木，
風日流麗之地才適於你飛舉,
從那裡你的音樂之濤瀉向人間;
憑天鄉靈浪，發智者心泉,
你清醒高翔，不是迷惘流浪，
忠於有緣之鄉，不管人間天上。 空谷微風
蔥蘢的幽谷，沒有半片清風，
把它的綠色的胸懷攪動；
從小溪邊沿到寬廣的四面，
岩石般矗立的林木在伸展。
源起遠山深處，小溪在蜿蜒，
未破壞反加深寂靜，獨自潺潺。
其他的一切都凝然不動，
浸沉在深深的安寧中。
也許從谷外怒嘯的狂風溢位的
一絲微風悄悄地進入了山谷，
偉岸的橡樹沒覺出，輕盈芩樹
對此溫柔拂撫，反應微妙神速；
垂在遠處幽洞之頂，似靜非靜，
悅目之音來自枝條搖動輕輕，
它跟酣暢的歌聲一樣強而有力，
令行人佇足，心靈頓覺寬舒。 有一條小河素不自誇
有一條小河素不自誇自許 ，
水清清，比任何向凡人或天仙
沽名釣譽的河溪都顯得卑謙；
她閃動著從山間向下面傾注，
淺而緩的水像流得有點遲疑。
但這條清淺的小河往我心間，
比起恆河或者尼羅河的波瀾，
帶來更靜默甘美的幽獨回憶。
月圓月缺，花開花落，流年多少！
但忠誠的艾瑪，你和我可以講，
縱使千般樂事都如雲煙杳杳，
甚至難於把殘碎蹤跡來追想，
但一個快樂日子的不朽影象，
還徘徊在河邊，秀朗而佳妙。 十一月一日
多澄澈，多強烈，多麼神奇地明亮，
那光輝四射的遠處山巒的峰頂！
那裡天空落下的白雪光潔晶瑩，
像給凡人視界增加另一個太陽；
彷彿叫黑夜不要來得過於匆忙，
眾星也可遲點閃爍！即使可能，
誰會去踐踏這晶晶閃閃的峰頂？
雖是世間土地，人們的熙熙攘攘、
追名逐利的骯髒手足，還沒有使
這玉山汙染。天上的神靈也不肯
把這樣的美毀掉，白皚皚，光閃閃，
它註定保持至潔至純無暇無玷，
不管它世事滄桑，直至融和春日，
歡笑的谷中有悅人的花卉繽紛。 萊茵河畔車中
眼前的物體在舞動，憂思暗襲
悵惋的心——車子在疾馳，
悲裡尋歡，狂興一時！
正迴旋，那頂著青翠華蓋的大地，
時代的令人仰止的壯觀，
崔巍的戰壘、雄關，
隱隱約約的拱廊掩映谷間——
只能從明媚河邊透過樹叢窺探，
這一切都往後急速地消隱不見。
我何必那麼傷感？
隨意行止、眺望、思索、盤亙
——旅行者的甘泉般體驗——
——生命的爛漫春光，夏日的不渝歡忭
仍屬於我，並且溫暖衰亂的 秋天。 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
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
在山丘和谷地上飄蕩，
忽然間我看見一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開放，
在樹蔭下，在湖水邊，
迎著微風起舞翩翩。連綿不絕，如繁星燦爛，
在銀河裡閃閃發光，
它們沿著湖灣的邊緣
延伸成無窮無盡的一行；
我一眼看見了一萬朵，
在歡舞之中起伏顛簸。粼粼波光也在跳著舞，
水仙的歡欣卻勝過水波；
與這樣快活的伴侶為伍，
詩人怎能不滿心歡樂！
我久久凝望，卻想象不到
這奇景賦予我多少財寶，——每當我躺在床上不眠，
或心神空茫，或默默沉思，
它們常在心靈中閃現，
那是孤獨之中的福祉；
於是我的心便漲滿幸福，
和水仙一同翩翩起舞。
孤獨的割麥女
看，一個孤獨的高原姑娘
在遠遠的田野間收割，
一邊割一邊獨自歌唱，——
請你站住．或者俏悄走過！
她獨自把麥子割了又捆，
唱出無限悲涼的歌聲，
屏息聽吧！深廣的谷地
已被歌聲漲滿而漫溢！還從未有過夜鶯百囀，
唱出過如此迷人的歌，
在沙漠中的綠蔭間
撫慰過疲憊的旅客；
還從未有過杜鵑迎春，
聲聲啼得如此震動靈魂，
在遙遠的赫布利底群島
打破過大海的寂寥。她唱什麼，誰能告訴我？
憂傷的音符不斷流湧，
是把遙遠的不聿訴說？
是把古代的戰爭吟詠？
也許她的歌比較卑謙，
只是唱今日平凡的悲歡，
只是唱自然的哀傷苦痛——
昨天經受過，明天又將重逢？姑娘唱什麼，我猜不著，
她的歌如流水永無盡頭；
只見她一面唱一面幹活，
彎腰揮鐮，操勞不休……
我凝神不動，聽她歌唱，
然後，當我登上了山崗，
儘管歌聲早已不能聽到，
它卻仍在我心頭繚繞。 輕舟唱晚
起伏的柔波如彩練，
染透黃昏的千般瑰麗；
船兒朝著緋紅的西天，
靜靜漂移在萬頃琉璃!
船後的江水翻如濃墨,
一會前還是盈盈笑饜，
也許虛幻的殘輝閃爍，
還要把其他遊人哄騙。妙景令年輕詩人陶醉；
不知黑暗的即將來臨，
他以為風物色彩不退，
直至他平靜踏進墳墓。
那就讓他沉湎於慰哄，
死於憂傷又有甚要緊?
誰不愛這般甜蜜的夢，
任明日愁思痛苦相侵! 流浪者之歌
發自泉之源，瀉自崖之端，
傾下石之壁，咆哮之急湍，
在顫慄之山巒，依然覓見
深隱之地，偌幽靜，可安眠。趁風暴醞釀聲威之際，
愛在空際飛馳的雲冕，
有時也會像頭盔緊附
在眾山高聳著的頭顱穿越阿爾卑斯冰凍中心，
那羚羊顫顛顛地行進；
但它也有合適的棲身之所，
它找到避避風寒的安靜角落。海洋不曾給海馬
專門安頓一個住家，
但安睡在浪滾波濤之榻，
完全不知有風吹和浪打。迎著勁風飛舉的渡鴉，
像一葉扁舟隨波上下，
她一樣愛她安樂的家，
它深築在陡峭的山崖。健步而飛的沙漠鴕鳥，
日暮之前行程總未了，
但在黑夜寒宵，
就歇下把蛋兒照料。日以繼夜，我辛勞不息，
那目標總是可望不可即；
夜以繼日，百慮相煎逼，
漂泊者的煩擾，漂泊者的哀慼。 啊，夜鶯
啊，夜鶯，園林中的靈禽，
你準是具有“熾熱的心靈”；
你令世人傾倒的歌透肺穿心，
那樣的熱情如火的促節繁音，
彷彿酒仙激發你的妙響紛紛，
讓你以酣暢的歌聲奉獻給情人。
你的歌聲充滿戲謔和譏笑，
不管樹影暗露和夜的悄悄，
不管深穩的至樂和正安睡
在寧靜的林中的雙雙情侶。我在今天聽到野鴿
唱出他那質樸的歌。
他的聲音為樹海所淹沒，
只有微風與他互應相和。
他不停地唱，咕咕，咕咕，
在沉思中唱出他的傾慕。
他唱愛情，卻摻和著平靜，
不競於先鳴，卻永不會停：
唱嚴肅的忠貞，內在的歡欣；
就是這首歌啊，為我所追尋。 小船在波上輕輕飄蕩
小船在波上輕輕飄蕩，聽任清風
吹送，在非常愜意的幻想的身旁，
陪伴著記憶和眼光銳利的希望。
快樂繆斯見我們波上自在從容，
也思如流水寫下大家心所珍重
還管什麼？有微笑的天空朗朗，
幸福伴侶無拘無束地掬弄湖光。
只把清新空氣吸入我們的胸中，
遠離塵氛俗氣。但幻想和繆斯，
我又何必要在這隻小小的船裡，
讓你倆和你們的知己擠在一起！
舟中已有一人，她的倩影芳姿
憑靈肉的麗質；不是神女自天來，
不是飄忽的精靈，是我真誠的愛。
致蝴蝶
我整整半個鐘頭看著你,
你在那朵黃花上歇息，
小小的蝶兒，我真的不知你
是在安睡還是把花蜜吮吸？
紋絲不動，即便冰封的海洋
亦不過如此凝然靜止!
爾後輕風吹來
喚起歡樂的期待，
你又出沒在綠色的樹海。這兒是我家的果園一塊，
花我妹妹種，樹我親手栽，
你只要覺得倦怠，
要休息雙翅就請到這裡來，
這安全的所在，像聖地不染塵埃，
常來吧，我們彼此兩無嫌猜
請停在我們身邊的花枝，我們將
談論青少年的熳爛時光、
夏日、妙曲與驕陽，
那段時光彷彿只有二旬長。 我有過奇異的心血來潮
我有過奇異的心血來潮，
我也敢坦然訴說
（不過，只能讓情人聽到）
我這兒發生過什麼。那時，我情人容光煥發，
像六月玫瑰的顏色；
晚間．在淡淡月光之下
我走向她那座茅舍。我目不轉睛，嚮明月注視，
走過遼闊的平蕪；
我的馬兒加快了步子，
踏上我心愛的小路。我們來到了果園，接著
又登上一片山嶺，
這時，月亮正徐徐墜落，
臨近露西的屋頂。我沉入一個溫柔的美夢——
造化所賜的珍品！
我兩眼始終牢牢望定
緩緩下墜的月輪。我的馬兒呵，不肯停蹄，
一步步奔躍向前：
只見那一輪明月，驀地
沉落到茅屋後邊。什麼怪念頭，又痴又糊塗，
會溜入情人的頭腦！
“天哪！”我向我自己驚呼，
“萬一露西會死掉！” 威斯敏斯特橋上
大地再沒有比這兒更美的風貌：
若有誰，對如此壯麗動人的景物
竟無動於衷，那才是靈魂麻木；
瞧這座城市，像披上一領新袍，
披上了明豔的晨光；環顧周遭：
船舶，尖塔，劇院，教堂，華屋，
都寂然、坦然，向郊野、向天穹赤露，
在煙塵未染的大氣裡粲然閃耀。
旭日金揮灑佈於峽谷山陵，
也不比這片晨光更為奇麗；
我何嘗見過、感受過這深沉的寧靜！
河上徐流，由著自己的心意；
上帝呵！千門萬戶都沉睡未醒，
這整個宏大的心臟仍然在歇息！ 預見
別胡來,那是糟踐和摧殘,
瞧著我和查爾斯那樣幹!
草莓花,都留下，
不要摘,不能掐;
你瞧她,不鬥豔,不炫妖,
平凡的美好,淡樸的嬌嬈。
大家都不要動這花中的小小，
安妮，你小我兩歲，聽我忠告。安妮妹妹，你不妨採櫻草，
摘吧，你要多少就採多少。
這裡有雛菊，任你採個夠，
三色堇、剪秋羅，兩樣都有。
還可以用那纖長的水仙，
把你的閨房和枕蓆裝點。
擷之盈你袖，採之滿你懷，
除卻草莓花，別的任你採。櫻草報春春所愛，
夏天一來漸衰敗。
有花無子紫羅蘭，
飄零委地自凋殘。
雛菊小花謝落時，
不會留下啥果實。
這些任採不相干，
明年又有花爛漫。草莓花為上天所鍾愛，
身上更有雅意溫情在。
你我查爾斯再來這裡，
有紅熟草莓欲露還藏，
垂綴在株株的花梗上，
在密密的枝葉裡掩映，
莫動，為明天這般美景! 致雲雀
天上游客，雲間歌手,
你因它充滿憂愁而鄙棄人間？
抑或你奮翼凌雲的時候，
地上露巢仍系你的心和眼？
你現在能自由進入的窩，安頓過
你勵舉的雙翼，還孕育了你的歌！讓夜鶯安於她的陰陰林木，
風日流麗之地才適於你飛舉,
從那裡你的音樂之濤瀉向人間;
憑天鄉靈浪，發智者心泉,
你清醒高翔，不是迷惘流浪，
忠於有緣之鄉，不管人間天上。 空谷微風
蔥蘢的幽谷，沒有半片清風，
把它的綠色的胸懷攪動；
從小溪邊沿到寬廣的四面，
岩石般矗立的林木在伸展。
源起遠山深處，小溪在蜿蜒，
未破壞反加深寂靜，獨自潺潺。
其他的一切都凝然不動，
浸沉在深深的安寧中。
也許從谷外怒嘯的狂風溢位的
一絲微風悄悄地進入了山谷，
偉岸的橡樹沒覺出，輕盈芩樹
對此溫柔拂撫，反應微妙神速；
垂在遠處幽洞之頂，似靜非靜，
悅目之音來自枝條搖動輕輕，
它跟酣暢的歌聲一樣強而有力，
令行人佇足，心靈頓覺寬舒。 有一條小河素不自誇
有一條小河素不自誇自許 ，
水清清，比任何向凡人或天仙
沽名釣譽的河溪都顯得卑謙；
她閃動著從山間向下面傾注，
淺而緩的水像流得有點遲疑。
但這條清淺的小河往我心間，
比起恆河或者尼羅河的波瀾，
帶來更靜默甘美的幽獨回憶。
月圓月缺，花開花落，流年多少！
但忠誠的艾瑪，你和我可以講，
縱使千般樂事都如雲煙杳杳，
甚至難於把殘碎蹤跡來追想，
但一個快樂日子的不朽影象，
還徘徊在河邊，秀朗而佳妙。 十一月一日
多澄澈，多強烈，多麼神奇地明亮，
那光輝四射的遠處山巒的峰頂！
那裡天空落下的白雪光潔晶瑩，
像給凡人視界增加另一個太陽；
彷彿叫黑夜不要來得過於匆忙，
眾星也可遲點閃爍！即使可能，
誰會去踐踏這晶晶閃閃的峰頂？
雖是世間土地，人們的熙熙攘攘、
追名逐利的骯髒手足，還沒有使
這玉山汙染。天上的神靈也不肯
把這樣的美毀掉，白皚皚，光閃閃，
它註定保持至潔至純無暇無玷，
不管它世事滄桑，直至融和春日，
歡笑的谷中有悅人的花卉繽紛。 萊茵河畔車中
眼前的物體在舞動，憂思暗襲
悵惋的心——車子在疾馳，
悲裡尋歡，狂興一時！
正迴旋，那頂著青翠華蓋的大地，
時代的令人仰止的壯觀，
崔巍的戰壘、雄關，
隱隱約約的拱廊掩映谷間——
只能從明媚河邊透過樹叢窺探，
這一切都往後急速地消隱不見。
我何必那麼傷感？
隨意行止、眺望、思索、盤亙
——旅行者的甘泉般體驗——
——生命的爛漫春光，夏日的不渝歡忭
仍屬於我，並且溫暖衰亂的 秋天。 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
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
在山丘和谷地上飄蕩，
忽然間我看見一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開放，
在樹蔭下，在湖水邊，
迎著微風起舞翩翩。連綿不絕，如繁星燦爛，
在銀河裡閃閃發光，
它們沿著湖灣的邊緣
延伸成無窮無盡的一行；
我一眼看見了一萬朵，
在歡舞之中起伏顛簸。粼粼波光也在跳著舞，
水仙的歡欣卻勝過水波；
與這樣快活的伴侶為伍，
詩人怎能不滿心歡樂！
我久久凝望，卻想象不到
這奇景賦予我多少財寶，——每當我躺在床上不眠，
或心神空茫，或默默沉思，
它們常在心靈中閃現，
那是孤獨之中的福祉；
於是我的心便漲滿幸福，
和水仙一同翩翩起舞。
孤獨的割麥女
看，一個孤獨的高原姑娘
在遠遠的田野間收割，
一邊割一邊獨自歌唱，——
請你站住．或者俏悄走過！
她獨自把麥子割了又捆，
唱出無限悲涼的歌聲，
屏息聽吧！深廣的谷地
已被歌聲漲滿而漫溢！還從未有過夜鶯百囀，
唱出過如此迷人的歌，
在沙漠中的綠蔭間
撫慰過疲憊的旅客；
還從未有過杜鵑迎春，
聲聲啼得如此震動靈魂，
在遙遠的赫布利底群島
打破過大海的寂寥。她唱什麼，誰能告訴我？
憂傷的音符不斷流湧，
是把遙遠的不聿訴說？
是把古代的戰爭吟詠？
也許她的歌比較卑謙，
只是唱今日平凡的悲歡，
只是唱自然的哀傷苦痛——
昨天經受過，明天又將重逢？姑娘唱什麼，我猜不著，
她的歌如流水永無盡頭；
只見她一面唱一面幹活，
彎腰揮鐮，操勞不休……
我凝神不動，聽她歌唱，
然後，當我登上了山崗，
儘管歌聲早已不能聽到，
它卻仍在我心頭繚繞。 輕舟唱晚
起伏的柔波如彩練，
染透黃昏的千般瑰麗；
船兒朝著緋紅的西天，
靜靜漂移在萬頃琉璃!
船後的江水翻如濃墨,
一會前還是盈盈笑饜，
也許虛幻的殘輝閃爍，
還要把其他遊人哄騙。妙景令年輕詩人陶醉；
不知黑暗的即將來臨，
他以為風物色彩不退，
直至他平靜踏進墳墓。
那就讓他沉湎於慰哄，
死於憂傷又有甚要緊?
誰不愛這般甜蜜的夢，
任明日愁思痛苦相侵! 流浪者之歌
發自泉之源，瀉自崖之端，
傾下石之壁，咆哮之急湍，
在顫慄之山巒，依然覓見
深隱之地，偌幽靜，可安眠。趁風暴醞釀聲威之際，
愛在空際飛馳的雲冕，
有時也會像頭盔緊附
在眾山高聳著的頭顱穿越阿爾卑斯冰凍中心，
那羚羊顫顛顛地行進；
但它也有合適的棲身之所，
它找到避避風寒的安靜角落。海洋不曾給海馬
專門安頓一個住家，
但安睡在浪滾波濤之榻，
完全不知有風吹和浪打。迎著勁風飛舉的渡鴉，
像一葉扁舟隨波上下，
她一樣愛她安樂的家，
它深築在陡峭的山崖。健步而飛的沙漠鴕鳥，
日暮之前行程總未了，
但在黑夜寒宵，
就歇下把蛋兒照料。日以繼夜，我辛勞不息，
那目標總是可望不可即；
夜以繼日，百慮相煎逼，
漂泊者的煩擾，漂泊者的哀慼。 啊，夜鶯
啊，夜鶯，園林中的靈禽，
你準是具有“熾熱的心靈”；
你令世人傾倒的歌透肺穿心，
那樣的熱情如火的促節繁音，
彷彿酒仙激發你的妙響紛紛，
讓你以酣暢的歌聲奉獻給情人。
你的歌聲充滿戲謔和譏笑，
不管樹影暗露和夜的悄悄，
不管深穩的至樂和正安睡
在寧靜的林中的雙雙情侶。我在今天聽到野鴿
唱出他那質樸的歌。
他的聲音為樹海所淹沒，
只有微風與他互應相和。
他不停地唱，咕咕，咕咕，
在沉思中唱出他的傾慕。
他唱愛情，卻摻和著平靜，
不競於先鳴，卻永不會停：
唱嚴肅的忠貞，內在的歡欣；
就是這首歌啊，為我所追尋。 小船在波上輕輕飄蕩
小船在波上輕輕飄蕩，聽任清風
吹送，在非常愜意的幻想的身旁，
陪伴著記憶和眼光銳利的希望。
快樂繆斯見我們波上自在從容，
也思如流水寫下大家心所珍重
還管什麼？有微笑的天空朗朗，
幸福伴侶無拘無束地掬弄湖光。
只把清新空氣吸入我們的胸中，
遠離塵氛俗氣。但幻想和繆斯，
我又何必要在這隻小小的船裡，
讓你倆和你們的知己擠在一起！
舟中已有一人，她的倩影芳姿
憑靈肉的麗質；不是神女自天來，
不是飄忽的精靈，是我真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