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大概八九歲，奶奶帶著我們幾個孩子去走親戚，回來的路上，有輛麵包車停在我們面前，熱情地和奶奶打招呼，說是順路可以擠擠捎上我們。在車上，我眼神無意間撞上同排座上醉酒男人凝視我的眼神。

他當時的眼神，讓我事後想來都不寒而慄。

就像在沙漠中沒有水喝艱難前行的人,突然看到一汪清泉，眼神帶著勢不可擋的侵略。

當時一下子腦袋一片空白，忘記思考，忘記了動作，在他的眼神裡呆若木雞，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被奶奶拉下車，才慢慢緩過神來。

自此，他的眼神我從沒有忘卻過。

當然是父母的凝視，包含著有說不盡的愛。

我媽知道我工作忙，但從來沒有具象的概念。那年，因為專案成功，公司獎勵我去漠河玩一圈，費用回來給報銷，於是叫著媽媽一起就去了。從加格達奇出發去漠河之前，我倆去北山公園溜達。因為專案剛剛結束，處於收尾期，期間電話、語音、微信就沒斷過，離開賓館走到北山公園到離開公園也就三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手機就被工作轟炸的沒了一大半的電。最後拿著充電寶接著對工作。

這期間我媽就默默跟著我，年紀大的人出來玩都喜歡拍照，我媽就觀察著我什麼時候不忙了，讓我給她拍拍照。那一刻，竟然覺得媽媽小心翼翼。更多的時候，就是看著我忙著各種對接。提醒我走路看著點，別絆倒。

離開的時候，也是將近中午，同事和客戶也都要午休了，所以時間相對寬鬆了。那時候我媽慢慢得說：原來你平時都是這麼忙的啊。

後來轉戰去了漠河，很多景區是沒有手機訊號的，加上路程和遊玩時間，基本一沒訊號就是兩個小時以上。媽媽後來說：沒訊號也挺好的，都找不到你了，你就好好歇一會。

我回頭看媽媽的時候，她總是笑呵呵得看著我，但是她卻又在我忙的時候說著那麼關心的話。也許我可以在沒有訊號的時候歇一會，但是媽媽的凝視卻一直都在，深厚且無私。

看到最深的深情凝視時，我的心瞬間柔軟一下，每每想到那個瞬間，我都會被感動得不能自己。

這是我女兒和我的相互凝視。

這還得從我和我先生的戀愛說起，我是農村人，先生是城市人， 大家知道二十年前，農村人和城市人的有怎樣的差別！那時的城市人是看不起農村人的。

我和我先生相識於深圳某成人大學的學校裡，高考落榜我們都不甘心，白天在工廠打工，晚上就到夜校上學， 慢慢由同學發展為情侶。

第一次到先生家， 先生的媽媽很反對，認為我是個農村人，又沒有母親（我母親在我高三那年積勞成疾去世了），我下面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弟妹，農村戶口不說，家還是那麼窮，和他的兒子結婚一定會拖累他家的。

當時不管他媽媽是怎樣的阻止，我們倆就買了一些糖果分別發給各自的同事並宣佈我們結婚了，在深圳租了一間農民房過起了我們的小日子。

婚後的第二年，我懷孕了，對於剛走入社會三年不到的兩個年輕人，怎麼帶小孩，怎麼伺候月子，我兩一無所知， 先生很擔心，決定還是送我回到他父母身邊去生，那裡醫院他父母認識人。

先生在我生完孩子出院後就趕回深圳上班了，婆婆本來就對我不滿意，再加上生了個女孩， 她總是在我面前說自已身上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不舒服，還說她們那時生孩子，月子期間都是自已照顧自己。

現在她渾身是病，也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人，哪裡有精力來照顧別人，還指桑罵槐地罵我先生，說他就是不孝子， 不聽話總給家裡添麻煩，大學考不上， 結婚大事也不聽家裡人的話......

那時每次聽到婆婆抱怨的時候，心時就很難過，但能和誰說呢，和我父親和老公說，他們幫不上忙還要瞎擔心。 有時我想，如果我媽媽還活著該有多好呀？ 有時想死了算了，這樣就沒有麻煩了，內心有兩個我不有停地爭鬥，很難過也很傷心。

還好女兒很乖，前兩個月除了吃奶，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快到三個月時，她睡覺的時間慢慢地減少了，有一天半夜了，我失眠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動，突然間，女兒伸出她的小手放在我臉上，笑眯眯地一聲不吭地看著我。

我和她相互凝視著，她好像在問我：“你就是我的媽媽嗎，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的腦子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想法：這個小孩是我生的嗎？我為什麼會嫌她是個麻煩？

我有點不敢相信，過一會兒，我笑著問她：“你看什麼呀，不認識我嗎？”她看我笑了，馬上手舞足蹈地笑出了聲。

就是那個凝視，改變了我之前的猶豫， 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將來女兒結婚了，我可以幫她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