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感覺我爸一直比我媽更疼孩子。

中考結束，高中開始住校了，正好當時的年齡叛逆期，感覺一天也不想在家住了，他們天天說我，都要煩死了，開學走之前跟我爸說，我可不用天天住家了，你們也別想我，我出去就再也不想回來了。

我爸一邊送我走一邊告訴我，去吧，試試吧，外面享福。

開學第一個周軍訓，早晨五點半起，晚上九點半晚自習結束，突然的快節奏加上本來就不怎麼樣的飯菜，實在熬不住了，週末回家就哭訴不想上學了，我爸說，嗯？我這以為你解脫了，不用在家受父母管教了，自由了呢？怎麼樣，是不是不如在家有人伺候你吃飯哪怕捱罵？告訴你吧，在家萬般好，出門事事難。我到現在還記得這話。哪裡都不如自己家，都不如在父母跟前。

一

噓……偷偷地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上廁所撒尿的時候，咬緊牙，出來以後，繼續咬五分鐘。這樣對牙齒有好處，堅持下去，等你七八十歲的時候，依然可以擁有一口好牙。

爸爸跟我說的時候，我才六七歲，那會放心上。但我爸卻實實在在地堅持下來了，直到今天，他從廁所裡出來，都是咬著牙跟我們說話的。

在我眼裡，我爸就是這麼一個執著的人，很不起眼的小事兒，他只要認為正確，或者感興趣，就會堅持去做，但有一件事兒，他終究沒能堅持下來。

記憶中，每到傍晚，爸爸都會伏在床頭的寫字檯前，在我用過的練習本子的背面，一遍一遍地練習寫“證明”，當然僅僅是“證明”這倆字兒。

大概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過一些文藝的想法，即使只有小學文化的老爸。他只是某次在找村幹部開一項證明時，看到人家把這倆字兒寫的龍飛鳳舞，他就變的一發不可收拾。

我媽看他這樣，還打趣地跟我說，你爸莫不是要變成一個書法家，他上學時要這麼努力，現在咱也不會這麼窮了。

每天晚上，飛蛾徘徊，燈光搖曳......我爸堅持了很久很久。

但畢竟家裡窮，他要顧著一家吃穿，還得供我讀書。我至今都記得老爸揹著蛇皮袋，去縣城打工前對我的叮囑，好好學習，聽你媽的話。

日月嬗變，春夏交替，我讀完了高中，又讀完了大學，我從一個毛頭小子，長成了大人，而爸爸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徹徹底底的一個農民工形象。

你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有點禿、身體發福、雙手像水泥地面一樣粗糙的中老年人，也曾抱著一個文藝地想法，在燈下瘋狂地練字兒。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條件允許，我爸一定會堅持寫下去，就像他上廁所咬牙一樣；我也好奇，如果他堅持下去了，現在會是什麼樣，儘管他寫字確實還蠻好看。

遺憾地是，為了這一家子，為了生活，有些事兒，他註定需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