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一次將近一年沒回家，再回去的時候，覺得父母老了很多，邊招呼我坐下，邊問我過的好不好，錢夠花嗎。因為我算是老來得子，對我寵愛也頗多，聽到父母的關心問候，心裡酸酸的同時，便下定決心父母在不遠游！

當我走到村口，看到兩個老太太，一個手扶推車，一個翻到地下，用了足足7、8分鐘才扶推車起來。我走到她們跟前才知道，兒女都不在村，她們是到集上，去買這5、6天的吃的，唉!沒法、沒法的默生啊！

一個人那有不想家的，我5歲就失去父母，養父把養大，對養父特別思念那有不思念之理，回家一次就高興一次，侄兒侄女也特別親切，也無不理我之禮。關鍵在於我能真誠對待他們，，你能真誠待他們，他們也能真誠待我。

我很少有在放假的時候長時間待在老家，高溫或酷寒，鄉下的環境都不容易讓人待得住。用水不方便就是頭一條難忍之處。

這個暑假，又是一個酷熱難耐的夏天，我陪父母住在鄉下老家，待了大半月。這是我老早就答應他們的。

最先前幾日，我幾乎天天想要溜回城裡。痛痛快快洗個澡，空調屋子裡腿上搭一條薄毯，啃一塊西瓜……鄉下除了沒有這些，有的是蚊蟲。恰巧我又是屬於人堆裡活蚊香的體質，但凡叮咬之處又紅又腫，奇癢無比。這個時候，覺得母親侍弄的花花草草都罪過起來，蚊蟲猙獰藏於其間，我猙獰其外。

老家有臺老式電扇，陪了我好些年，上學的時候，夏天母親就把它擺在我的房間。這麼些年，我都老了，它又舊又精神。我總勸母親換一個新的，或者安裝一臺空調，值不了多少錢，也給她錢去買，到了也沒裝沒換。這次回家，它又出現在我的房間。

鄉下的集市類似於城裡的早市，大家都早起趕集，在我還懶在床上的時候，人們都陸陸續續滿載而歸了。與城裡早市不同的是，鄉下每月只有逢四逢九有集。我待在城裡這麼些年，一共也沒去過幾次早市。雖說也圖菜品新鮮，但早起依舊是困難。

這次，集市的前一天，母親突然笑著和我說：“明天陪我去趟集市吧，你都多少年沒有趕過集了。”“那麼早……好，我開車帶你去。”脫口而出的拒絕被她滿臉的期待推回去了。

“不開車，咱倆溜達著去。”

“開車多方便，買回東西不用拎著。”我隨嘴說。

“一共沒有多遠，就走著去吧！”母親鮮有的堅持。

我遂了她的意思不再爭，她又笑起來。

去之前，母親說也沒啥要買的，菜家裡院子裡都有。回來的時候，我倆四隻手數不清楚的塑膠袋子，又沉又累又抽筋地堆了廚房一地……

她哈哈笑：“看看你，那麼點小勁兒！”我跟她抱怨，都說開車了，非要走著去，大熱天的。“不走著去，一路上你哪能說那麼多話啊！”她不理我的抱怨。

我不再講話，母親笑著忙活去了。從家去集市，開車五分鐘，不開車二十分鐘，是啊，多出來十五分鐘呢。可她最開心的不是這個，是一路上，左鄰右舍前村後屯的人都會跟我媽說：“姑娘回來啦！”“放假啦！”“還是那麼文靜哈！”“怎麼瘦了啊？”“好像胖點了哈！”……所有的這些開場白裡都會加上一句：“你有福氣啊，有這麼好的姑娘。”我媽就格外熱情地跟人家說話。我知道，在她眼裡我一直是她的驕傲。

曾經離家千里外去工作的時候，她說：“女兒是理想的女兒，你要趁年輕去闖一闖，就飛吧！”後來，我回來，當了小學老師。她說：“小學老師好啊，你看你跟你弟，一個教書育人，一個保家衛國，多好啊，人家都羨慕死啦！”我有的時候羨慕她，那麼容易滿足。

夏天，鄉下的老房子廚房就是廳，卻一絲風不透，母親每天換著樣煎炸烹煮，汗流浹背，有汗淌下就用脖子上那條毛巾擦一把。我去幫忙，她總嗔我：“小閨女會做個啥，趕緊回屋忙你自己的去……”我在家，她天天臉上淌著笑，說話聲音也大起來。就這樣，想溜回城裡的念頭就這麼一天天漸漸沒了。

我很快適應下來。

其實我在這裡住了十八年，怎麼會不適應呢。

早晨，起得早了，洗刷清爽，去院子裡黃瓜架下摘帶刺帶花帶露水的黃瓜，手擼一把就送嘴裡，西紅柿紅一個，吃一個，辣椒茄子豆角都是現吃現摘……

晚上，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子上，看月亮聽蛐蛐，也會想起白居易“眼前無長物，窗下有清風”。母親會時不時喊一嗓子：“坐那不動，被蚊子歹嘍！”月亮底下，蚊群亂舞亂鳴，都是沒有規矩的醉酒妃。沈復燻蚊作青天白鶴觀，意趣不過如此。

洗頭盆也可以搬到闊大的院子裡，肆意灑水不受拘束，一番攪天動地後，乾毛巾擦幾把，溼頭髮盡數甩到身後，再拿細齒梳子向後密密碼齊，撿撿掉落的碎髮……恍惚之間，外婆就站在那裡，我現在站立的地方，拿篦子認認真真把一頭白髮碼得整整齊齊，似乎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在鄉下人家，時間被拉得長長的，任何事都不用著急，有的是時間認認真真去做好。

在鄉下待得久了，即便有忙事，也會平和地去做。在慢得下來的時光裡，此刻的我，也有瓦爾澤相同的想法：

“在夏天，我們吃綠豆，桃，櫻桃和甜瓜。

在各種意義上都漫長且愉快日子發生聲響。”

在鄉間，任何事情上，夏天都漫長而有意義。

住在鄉下的日子裡，每晚我都坐在院子裡，曬月亮。鄉間有月亮的夜，格外溫柔。

不似山寺中池莉興福寺的月亮，那一千五百年的月亮已經成了精。我的月亮，還很單純，掛在天上，由雲裁衣。

詩人說，月亮是黑夜的傷口，我的月亮，是外婆的眼睛，掛在每一個思念的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