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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雨過AA

    讀《紅樓夢》久了,會被那一個個如花般的生命感動。“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牡丹是寶釵,“莫怨東風當自嗟”的芙蓉是黛玉,更有“日邊紅杏倚雲栽”的杏花探春,“只恐深夜花睡去”的海棠湘雲……

    梅花,自古以來便是被極力讚賞和喜愛的花。我覺得《紅樓夢》中有三個女子都頗具梅花之風骨神韻。

    一、李紈:不受塵埃半點侵,曉寒霜姿的老梅

    第一個便是李紈。李紈在拈花名的酒令中曾擎得一支花籤,上面畫著一株老梅,題詩為“竹籬茅舍自甘心”,題字作“曉寒霜姿”。這首詩是宋代詩人王淇的《梅》。原詩為:“不受塵埃半點侵,竹籬茅舍自甘心。只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

    李紈是青年孀婦,她謹遵宗法禮教,課子守節,品行端莊。她純潔的靈魂不許半點塵埃侵襲,她潔身自好,賈府的老祖宗賈母也因此對她多一分眷顧。

    她不貪慕浮華奢侈的生活,她從來不像鳳姐那般張揚驕縱,貪婪無厭,大觀園裡引起賈政歸隱之心的稻香村就是她的居所。“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那田園農舍,一派郊野氣色,一洗豪門的奢靡氣象。

    雖然她才是賈政處的長媳,卻並不眼紅鳳姐的大權在握。她與世無爭,安靜平和,就像開在竹籬茅舍間的梅花一樣,遠離是非,自得其樂。

    青年喪偶,這是多麼巨大的傷痛。李紈的人生無異於一場悲劇,可是最難得卻是,她沒有自怨自艾,把自己活成一個怨婦。她沒有將負能量傳遞給兒子賈蘭,儘管在這個封建大家庭裡,她與他並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與優待。

    她的光彩始終湮沒在鳳姐的威風之下,他更是生活在寶玉的光環之下。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她有如梅花般的曉寒霜姿,定會影響著他形成“似桂如蘭”般的品性。

    儘管,從李紈的判詞中我們知道,她最終難脫“枉與他人做笑談”的結局,可是那又如何呢?梅花原本就是無意苦爭春的性子,這個女子曾經那樣認真地生活過,也就夠了。

    二、妙玉:零落成泥碾作塵,傲雪挺立的紅梅

    妙玉也是一株梅花,她是傲雪挺立的一株紅梅。

    有意思的是,貞靜淡泊的李紈從來不曾對誰有過微詞,獨獨說過妙玉“可厭”。妙玉與李紈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們各自在自己的世界裡躑躅,卻不通悲喜,沒有交集。

    妙玉是賈家家廟裡的帶髮修行的尼姑,她的世界是孤獨的,也是恣肆的,如同一株紅梅迎風綻放,傲立霜雪。

    與李紈的自守不同,妙玉的個性是張揚的,放誕的。她正值青春年少,卻被佛門的清規戒律所束縛。她不甘於如同李紈一般成為“槁木死灰”,她生命中的烈焰還在燃燒。那櫳翠庵的梅花開得如火如荼,胭脂一般鮮豔,散發著凜冽的寒香。那冬日裡的紅梅似她生命中湧動著的蓬勃,也寄寓著妙玉“雲空未必空”的紅塵熱望。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與李紈稻香村的田舍風光不同,妙玉的櫳翠庵是個幽靜的世外仙境般的所在。“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只是那櫳翠庵並不能隔阻了她嚮往自由的心。

    妙玉猶如一株凌寒獨自開的紅梅,重重高牆掩不住她對滾滾紅塵的眷戀。她自稱“檻外人”,“畸零人”,可是與世隔絕,清修無為的生活,不能使帶髮修行的她安然若素地接受此生的命運。

    那鎖住了她的美韶華的藩籬,那壓在梅花上的冰雪,禁錮不了她渴望自由的心。背井離鄉,失親少眷的她,終不改一身傲骨。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她美貌與智慧並存,卻不合時宜,為權勢所不容。因病禮佛,甚至阪依佛門,這是她無奈的選擇,並非出於本意。最大的悲劇卻並不止於此,而是即使她入了佛門,卻仍難免“風塵骯髒違心願”的結局。

    我想,這塊美玉,怕是無法忍受這結局的。如同陸游那首《卜算子》裡說的:“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妙玉這株紅梅,一定會堅守她如故的寒香,面對命運的安排,她不會苟且偷生,那便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塵”了吧?

    三、邢岫煙:濃淡由他冰雪中,超脫飄逸的臘梅

    梅花的冷傲給了妙玉,貞靜給了李紈,卻把閒雲野鶴般的超脫給了岫煙。

    岫煙的光彩,是慢慢地顯露出來的,就好像一幅水墨畫,氤氳著,從最初的“一把子四棵水蔥”中最不起眼的一棵,到“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它冰雪中”的紅梅花,這個姑娘越發令人刮目相待。

    她出自寒門,父母不似其他姊妹一般,是德高望重之人。她來賈府,亦不像李紋、李綺、寶琴一般,是隨家人來訪親。

    岫煙隨父母上京是為了來投靠姑母邢夫人,其本質與劉姥姥的打秋風並無二致。生活的窘迫沒有使她失了人心的尊貴,我們從她的形色舉止中漸漸看出她的“可疼”之處:

    她,荊釵布裙,在那場蘆雪庵賞雪的盛宴中,眾人皆穿著名貴華麗的斗篷,只有她穿著家常舊衣,並無禦寒之物,後來,甚至不得不悄悄當掉綿衣做日常開銷。岫煙的生活之窘,是生活在賈府,連當票都不認識的千金小姐們所無法想象的。

    可是這樣的窘況,也沒有使她的形象受損,作者獨與她“端雅”二字,連鳳姐都欣賞她,不但沒有因為家貧而歧視她,反多疼她一些;薛姨媽是豪門貴婦,也看重岫煙的為人,主動結親,求娶為侄媳婦。

    岫煙曾經與妙玉為鄰,字也是妙玉教的。可是她與妙玉的性情不同,岫煙沒有生成像妙玉那樣孤僻詭譎的性子,反倒是穩重平和的一個人。她與妙玉的思想並不相似,反倒有幾分像寶釵。

    她在富貴親戚家裡寄居,姑母並不真心疼愛,寄人籬下的淒涼讓人心酸。可是她自己並不自卑自憐,更不曾自暴自棄,即使是面臨“已是黃昏獨自愁”的困窘,那風雨也不曾讓她屈服乞憐。

    她的人品是高潔的,猶如她筆下的紅梅一般,那般淡雅的外表下,是一顆堅定的心。她超凡脫俗,能於浮華的世間守住自己的心靈家園,怎樣困頓都不曾使它流離失所,這樣的品格是可貴的。

    紅樓未完,岫煙的最終命運我們不得而知。從前八十回來看,許嫁薛蝌已是書中難得的好姻緣。薛蝌為人,與岫煙甚是般配。

    希望,岫煙未嫁時承受的一切生活的磨礪,最後將在幸福美滿的生活中得以補償,如同一代高僧的詠梅詩說的一般:“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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