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談讀書
世間有許多人比你忙的多。許多人的學問都在忙中做成的。美國有一位文學家、科學家和革命家富蘭克林,幼時在印刷局裡做小工,他的書都是在做工時抽暇讀的。不必遠說,你應該還記得,國父孫中山先生,難道你比哪一位奔走革命席不暇暖的老人家還要忙些麼?他生平無論忙到什麼地步,沒有天不偷暇讀幾頁書。
關於讀書方法。我不能多說,只有兩點須在此約略提起。第一,凡值得讀的書至少須讀兩遍,第一遍須快讀,著眼在醒豁全篇大旨與特色。第二遍須慢讀,須以批評態度衡量書的內容。第二,讀過一本書,須筆記綱要和精彩的地方和你自己的意見。
二、談動
閒人大半易於發愁,就因為閒時生計靜止而不舒暢。
愁剩餘鬱,結仇的方法在洩;鬱猶豫靜止,求洩的方法在動。
三、談靜
我生平不怕呆人,也不怕聰明過度的人,只是對著沒有趣味的人,要勉強同他說應酬話,真實覺得苦也。你對著有缺位的人,你並不必多談話,只是默然相對,心領神會,便可覺得朋友中間的無上至樂。
四、談中學生與社會運動
別人不管,我自己只能做小事。別人鼓吹普及教育,我只提起粉筆誠誠懇懇地當一箇中小學教員;別人提倡國貨,我只能穿起土布衣到鄉下去辦一個小工廠;別人喊打到軍閥,我只能庫券我的表兄不為非作歹;別人發電報攻擊賄選,吾倚小人,法電報也沒有人理會,我只能集合同志出死力和地方紳士奮鬥,不叫買票賣票的事在我自己鄉里發生。
五、談十字街頭
習俗的背叛者比習俗的順從者較為難能可貴,從歷史看社會進化,都是靠著幾個站在十字街頭而能向十字街頭的宣戰的人。者本人的報酬往往不是十字架,就是斷頭臺。可是時間只有他們才是不朽,倘若世界沒有他們這些殉道者,人類早已為烏煙瘴氣悶死了。
六、談多元宇宙
道德的宇宙”裡真正的聖賢少,“科學的宇宙”裡絕對真理不易得,“美術的宇宙”裡完美的作家寥寥,“戀愛的宇宙”裡真正的戀愛人更是鳳毛麟角。戀愛是人格的交感共鳴,所以戀愛真純的程度以人格高下為準。一般人誤解戀愛,動於一時飄忽的性慾衝動而發生婚姻關係,境過則情遷,色衰則愛馳,這雖是冒名戀愛,實則只是縱慾。我為真正戀愛辯護,我卻不願為縱慾辯護;我願青年應該懂得戀愛神聖,我卻不願青年在血氣未定的時候,去盲目地假戀愛之名尋求洩慾。
七、談升學與選課
做學問,做事業,在人生中都只能算是第二樁事。人生第一樁事實生活。我所謂“生活”是“享受”,是“領略”,是“培養生機”。
八、談作文
在一段是從托爾斯泰的兒子 Count Ilya Tolstoy所做的《回想錄》裡面譯出來的,這段記載托爾斯泰著《安娜、卡列尼娜》修稿時的情形。他說:“《安娜·卡列作尼娜》初登俄報 Vyetnik時,底頁都須寄吾親自己校對。他起初在紙邊加印刷符號如刪削句讀等。繼而改字,繼而改句,繼而又大加增刪,到最後,那張底頁便成百孔千瘡,糊塗得不可辨識。幸吾母尚能認清他的習用符號以及更改增刪。她嘗終夜不眠替吾父謄清改過底頁。次晨,她便把他很整潔的清稿擺在桌上,預備他下來拿去付郵。吾父把這清稿又拿到書房裡去看‘最後一遍’,到晚間這清稿又重新塗改過,比原來那張底頁要更加糊塗,吾母只得再抄一遍。他很不安地向吾母道歉:‘松雅吾愛,真對不起你我又把你謄的稿子弄糟了。我再不改了。明天一定發出去。’但是明天之後又有明天。有時甚至於延遲幾禮拜或幾月。他總是說,還有一處要再看一下’,於是把稿子再拿去改過。再謄清一遍。有時稿子已發出了,吾父忽然想到還要改幾個字,便打電報去吩咐報館替他改。”
九、談情與理
仁勝於義,問心的道德勝於問理的道德,所以情感的生活剩於理智的生活,生活是多方面的,我們不但要能夠知,我們更要能夠感。理智的生活只是片面的生活,理智沒有多大能力去支配情感,縱使理智慧夠支配情感,而理勝於情的生活和文化都不是理想的。
十、談擺脫
“魚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可也。”有這樣果決,悲劇決不會發生,悲劇之發生就在既不肯舍魚,又不肯舍熊掌,只能在這垂涎打算盤。
“擺脫不開”便是人生悲劇的起源。畏首畏尾,徘徊歧路,心境既多苦痛,而事業也不能成就,許多人的生命都是這樣模模糊糊的過去的。要免除這種人生的悲劇,第一需要“擺脫得開”,認定一個目標,便專心致志往那裡走,其餘一切置之度外,這是成功的秘訣,也是免除煩惱的秘訣。
十一、談在盧佛爾宮所得的一個感想
在這個現世紀忙碌的生活中,哪裡還能找出三年不窺園十年成一賦的人?哪裡還能找出深通哲學的磨鏡匠,或者行乞讀書的苦學生?現代的科學和道德信條都比從前進步了,哪裡還能迷信宗教崇尚狹義?我們固然沒有從前人的呆氣,可是我們也沒有從前人的苦心與熱情。
十二、談人生與我
我不在生活以外別求生活方法,不在生活以外別求生活目的。世間少我一個,多我一個,或者我時而幸運,時而受災禍侵逼,我以為這都無傷天地之和。你如果問我,人們應該如何生活才好呢?我說,就順著自然所給的本性生活著,像草木蟲魚一樣。你如果問我,人們生活在這幻變無常的世相中究竟為著什麼?我說,生活就是為著生活別無其他目的。你如果向我埋怨天公說,人生是多麼苦惱呵!我說,人們並非生在這個世界來享幸福的,所以那並不算奇怪。
一、談讀書
世間有許多人比你忙的多。許多人的學問都在忙中做成的。美國有一位文學家、科學家和革命家富蘭克林,幼時在印刷局裡做小工,他的書都是在做工時抽暇讀的。不必遠說,你應該還記得,國父孫中山先生,難道你比哪一位奔走革命席不暇暖的老人家還要忙些麼?他生平無論忙到什麼地步,沒有天不偷暇讀幾頁書。
關於讀書方法。我不能多說,只有兩點須在此約略提起。第一,凡值得讀的書至少須讀兩遍,第一遍須快讀,著眼在醒豁全篇大旨與特色。第二遍須慢讀,須以批評態度衡量書的內容。第二,讀過一本書,須筆記綱要和精彩的地方和你自己的意見。
二、談動
閒人大半易於發愁,就因為閒時生計靜止而不舒暢。
愁剩餘鬱,結仇的方法在洩;鬱猶豫靜止,求洩的方法在動。
三、談靜
我生平不怕呆人,也不怕聰明過度的人,只是對著沒有趣味的人,要勉強同他說應酬話,真實覺得苦也。你對著有缺位的人,你並不必多談話,只是默然相對,心領神會,便可覺得朋友中間的無上至樂。
四、談中學生與社會運動
別人不管,我自己只能做小事。別人鼓吹普及教育,我只提起粉筆誠誠懇懇地當一箇中小學教員;別人提倡國貨,我只能穿起土布衣到鄉下去辦一個小工廠;別人喊打到軍閥,我只能庫券我的表兄不為非作歹;別人發電報攻擊賄選,吾倚小人,法電報也沒有人理會,我只能集合同志出死力和地方紳士奮鬥,不叫買票賣票的事在我自己鄉里發生。
五、談十字街頭
習俗的背叛者比習俗的順從者較為難能可貴,從歷史看社會進化,都是靠著幾個站在十字街頭而能向十字街頭的宣戰的人。者本人的報酬往往不是十字架,就是斷頭臺。可是時間只有他們才是不朽,倘若世界沒有他們這些殉道者,人類早已為烏煙瘴氣悶死了。
六、談多元宇宙
道德的宇宙”裡真正的聖賢少,“科學的宇宙”裡絕對真理不易得,“美術的宇宙”裡完美的作家寥寥,“戀愛的宇宙”裡真正的戀愛人更是鳳毛麟角。戀愛是人格的交感共鳴,所以戀愛真純的程度以人格高下為準。一般人誤解戀愛,動於一時飄忽的性慾衝動而發生婚姻關係,境過則情遷,色衰則愛馳,這雖是冒名戀愛,實則只是縱慾。我為真正戀愛辯護,我卻不願為縱慾辯護;我願青年應該懂得戀愛神聖,我卻不願青年在血氣未定的時候,去盲目地假戀愛之名尋求洩慾。
七、談升學與選課
做學問,做事業,在人生中都只能算是第二樁事。人生第一樁事實生活。我所謂“生活”是“享受”,是“領略”,是“培養生機”。
八、談作文
在一段是從托爾斯泰的兒子 Count Ilya Tolstoy所做的《回想錄》裡面譯出來的,這段記載托爾斯泰著《安娜、卡列尼娜》修稿時的情形。他說:“《安娜·卡列作尼娜》初登俄報 Vyetnik時,底頁都須寄吾親自己校對。他起初在紙邊加印刷符號如刪削句讀等。繼而改字,繼而改句,繼而又大加增刪,到最後,那張底頁便成百孔千瘡,糊塗得不可辨識。幸吾母尚能認清他的習用符號以及更改增刪。她嘗終夜不眠替吾父謄清改過底頁。次晨,她便把他很整潔的清稿擺在桌上,預備他下來拿去付郵。吾父把這清稿又拿到書房裡去看‘最後一遍’,到晚間這清稿又重新塗改過,比原來那張底頁要更加糊塗,吾母只得再抄一遍。他很不安地向吾母道歉:‘松雅吾愛,真對不起你我又把你謄的稿子弄糟了。我再不改了。明天一定發出去。’但是明天之後又有明天。有時甚至於延遲幾禮拜或幾月。他總是說,還有一處要再看一下’,於是把稿子再拿去改過。再謄清一遍。有時稿子已發出了,吾父忽然想到還要改幾個字,便打電報去吩咐報館替他改。”
九、談情與理
仁勝於義,問心的道德勝於問理的道德,所以情感的生活剩於理智的生活,生活是多方面的,我們不但要能夠知,我們更要能夠感。理智的生活只是片面的生活,理智沒有多大能力去支配情感,縱使理智慧夠支配情感,而理勝於情的生活和文化都不是理想的。
十、談擺脫
“魚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可也。”有這樣果決,悲劇決不會發生,悲劇之發生就在既不肯舍魚,又不肯舍熊掌,只能在這垂涎打算盤。
“擺脫不開”便是人生悲劇的起源。畏首畏尾,徘徊歧路,心境既多苦痛,而事業也不能成就,許多人的生命都是這樣模模糊糊的過去的。要免除這種人生的悲劇,第一需要“擺脫得開”,認定一個目標,便專心致志往那裡走,其餘一切置之度外,這是成功的秘訣,也是免除煩惱的秘訣。
十一、談在盧佛爾宮所得的一個感想
在這個現世紀忙碌的生活中,哪裡還能找出三年不窺園十年成一賦的人?哪裡還能找出深通哲學的磨鏡匠,或者行乞讀書的苦學生?現代的科學和道德信條都比從前進步了,哪裡還能迷信宗教崇尚狹義?我們固然沒有從前人的呆氣,可是我們也沒有從前人的苦心與熱情。
十二、談人生與我
我不在生活以外別求生活方法,不在生活以外別求生活目的。世間少我一個,多我一個,或者我時而幸運,時而受災禍侵逼,我以為這都無傷天地之和。你如果問我,人們應該如何生活才好呢?我說,就順著自然所給的本性生活著,像草木蟲魚一樣。你如果問我,人們生活在這幻變無常的世相中究竟為著什麼?我說,生活就是為著生活別無其他目的。你如果向我埋怨天公說,人生是多麼苦惱呵!我說,人們並非生在這個世界來享幸福的,所以那並不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