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喜劇跟悲劇一樣，都引起快感與痛感的混合
（這一段選譯自原文47D至50B。）
蘇 此外還有一種痛感和快感的混合。
普 是哪種呢？
蘇 這一種就是心靈所常感受到的。
普 這究競是怎麼一回事？
蘇 像憤怒，恐懼，憂鬱，哀傷，戀愛，妒忌，心懷惡意之類情感，你是否把它們看作心靈所特有的痛感呢？
普 對，我是這樣看。
蘇 我們不是也覺得這些情感充滿著極大的快感麼？是否需要提醒你這樣描寫憤怒的詩句：
憤怒惹得聰慧者也會狂暴，
它比滴下的蜂蜜還更香甜。（見《伊利亞特》卷十八）
以及我們在哀悼和悲傷裡所感到的那種夾雜痛感的快感呢？
普 不用你提醒，事實確是如此。
蘇 你想到人們在看悲劇時也是又痛哭又欣喜麼？
普 當然。
蘇 你是否注意到我們在看喜劇時的心情也是痛感夾雜著快感呢？
普 我還不大懂得。
蘇 我們剛才提到的心懷惡意，你是否認為它是一種心靈所特有的痛感呢？
普 對。
蘇 但是心懷惡意的人顯然在旁人的災禍中感到快感。
普 的確如此。
蘇 無知當然是一種災禍，愚蠢也是如此。
蘇 從此就可以看出滑稽可笑具有什麼性質了。
普 請你解釋一下。
蘇 滑稽可笑在大體上是一種缺陷，具有這種缺陷的情況就叫作滑稽可笑的。這種缺陷一般是和得爾福神廟的碑文所說的那種情況正相反。
普 你指的是“認識你自己”那句格言，是不是？
蘇 對。這句話的反面顯然就是簡直不認識自己。……大多數人在認識上的錯誤都是關於心靈品質方面的，自己以為具有實在並沒有的優良品質。……這類情形又當分為兩種，如果我們要對孩子氣的心懷惡意以及它所伴隨的快感和痛感的混合，得到深入的理解。你問我怎樣分？凡是對自己抱有這種錯誤的妄自尊大的想法的人們，像其餘的人們一樣，可以分為兩類：一類人必然是有勢力的，另一類人正相反。
普 你說得對。
蘇 那麼，我們就按照這個原則來分。有這種妄自尊大想法的人如果沒有勢力，不能替自己報復，他們受到恥笑，這種情況可以真正稱為滑稽可笑。但是這種人如果有勢力，能替自己報復，你就可以很正確地說他們強有力，可怕又可恨，因為強有力者的無知，無論是實在的還是偽裝的，有傷害旁人的危臉，而沒有勢力者的無知就是滑稽可笑的。
普 你說得很對。但是我還不很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快感與痛感怎樣夾雜在一起。
蘇 首先得研究一下心懷惡意。
普 請你說下去。
蘇 心懷惡意一方面是一種不光明的痛感，另一方面也是一種快感，是不是？
普 當然是。
蘇 慶幸敵人的災禍既不算過錯，也不算心懷惡意，對不對？
普 當然不算。
蘇 但是人們見到朋友的災禍，不感到哀傷，反而感到快樂，這不算過錯嗎？
普 那當然是過錯。
蘇 我們不是說過無知對於任何人都是一種壞事嗎？
蘇 那麼，我們朋友如果對自己的智慧，美貌及其他優良品質有狂妄的想法，如果他們沒有勢力，他們就顯得滑稽可笑；如果他們有勢力，他們就顯得可恨。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說：這種心理狀況如果是無害的，而且顯現在我們朋友身上，它在旁人眼裡就顯得滑稽可笑？
普 那的確是滑稽可笑。
蘇 我們不是同意過：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災禍嗎？
普 對，那是一種大災禍。
蘇 我們恥笑這種災禍時，感到的是快感還是痛感呢？
普 顯然是快感。
蘇 我們不是也說過：從朋友的災禍中得到快感是由於心懷惡意嗎？
普 不能由於其他原因。
蘇 那麼，我們就可以達到這樣的推理線索：我們恥笑朋友們的滑稽可笑的品質時，既然夾雜著惡意，快感之中就夾雜著痛感；因為我們一直都認為心懷惡意是心靈所特有的一種痛感，而笑是一種快感，可是這兩種感覺在這種情況下同時存在。
普 不錯。
蘇 所以我們的論證所達到的結論就是這樣：在哀悼裡，在悲劇裡和喜劇裡，不僅是在劇場裡而且在人生中一切悲劇和喜劇裡，還有在無數其他場合裡，痛感都是和快感混合在一起的。
普 不同意這個結論是不可能的，蘇格拉底，儘管一個人很想持相反的意見。
二 形式美所產生的快感是不夾雜痛感的
蘇 在混合的快感之後，順著自然的次序，我們必須轉到不混合的快感。
普 好極了。
蘇 我現在就轉到不混合的快感，試一試把它們說清楚。有些人說，一切快感只是痛感的休止，我不贊成這種看法。我已經說過，我用它們作為證據，來證明有些快感只是表面的而不是真實的，另外一些快感，看來是很大而且很多的，實在是和痛感混合在一起，是和身心兩方面最大的痛苦的停止混合在一起。
普 蘇格拉底，究竟哪些快感才算是真正的呢？
蘇 真正的快感來自所謂美的顏色，美的形式，它們之中很有一大部分來自氣味和聲音，總之，它們來自這樣一類事物：在缺乏這類事物時我們並不感覺到缺乏，也不感到什麼痛苦，但是它們的出現卻使感官感到滿足，引起快感，並不和痛感夾雜在起一。
普 蘇格拉底，我又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蘇 我的意思乍看當然不明白，我來設法把它說明白。我說的形式美，指的不是多數人所瞭解的關於動物或繪畫的美，而是線和圓以及用尺、規和矩來用直線和圓所形成的平面形和立體形；現在你也許懂得了。我說，這些形狀的美不像別的事物是相對的，而是按照它們的本質就永遠是絕對美的；它們所特有的快感和搔癢所產生的那種快感是毫不相同的。有些顏色也具有這種美和這種快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普 我在設法瞭解，但是希望你把意思說得更明白一點。
蘇 我的意思是指有些聲音柔和而清楚，產生一種單整的純粹的音調，它們的美就不是相對的，不是從對其他事物的關係來的，而是絕對的，是從它們的本質來的。它們所產生的快感也是它們所特有的。
普 對，的確是這樣。
蘇 嗅覺的快感沒有剛才所說的那些快感那麼帶有神聖的性質，但是不一定要和痛感混合在一起，不管嗅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是什麼東西引起的；所以我把這類快感和上面說的那些快感都歸在不雜痛感的一類。……
一 喜劇跟悲劇一樣，都引起快感與痛感的混合
（這一段選譯自原文47D至50B。）
蘇 此外還有一種痛感和快感的混合。
普 是哪種呢？
蘇 這一種就是心靈所常感受到的。
普 這究競是怎麼一回事？
蘇 像憤怒，恐懼，憂鬱，哀傷，戀愛，妒忌，心懷惡意之類情感，你是否把它們看作心靈所特有的痛感呢？
普 對，我是這樣看。
蘇 我們不是也覺得這些情感充滿著極大的快感麼？是否需要提醒你這樣描寫憤怒的詩句：
憤怒惹得聰慧者也會狂暴，
它比滴下的蜂蜜還更香甜。（見《伊利亞特》卷十八）
以及我們在哀悼和悲傷裡所感到的那種夾雜痛感的快感呢？
普 不用你提醒，事實確是如此。
蘇 你想到人們在看悲劇時也是又痛哭又欣喜麼？
普 當然。
蘇 你是否注意到我們在看喜劇時的心情也是痛感夾雜著快感呢？
普 我還不大懂得。
蘇 我們剛才提到的心懷惡意，你是否認為它是一種心靈所特有的痛感呢？
普 對。
蘇 但是心懷惡意的人顯然在旁人的災禍中感到快感。
普 的確如此。
蘇 無知當然是一種災禍，愚蠢也是如此。
普 當然。
蘇 從此就可以看出滑稽可笑具有什麼性質了。
普 請你解釋一下。
蘇 滑稽可笑在大體上是一種缺陷，具有這種缺陷的情況就叫作滑稽可笑的。這種缺陷一般是和得爾福神廟的碑文所說的那種情況正相反。
普 你指的是“認識你自己”那句格言，是不是？
蘇 對。這句話的反面顯然就是簡直不認識自己。……大多數人在認識上的錯誤都是關於心靈品質方面的，自己以為具有實在並沒有的優良品質。……這類情形又當分為兩種，如果我們要對孩子氣的心懷惡意以及它所伴隨的快感和痛感的混合，得到深入的理解。你問我怎樣分？凡是對自己抱有這種錯誤的妄自尊大的想法的人們，像其餘的人們一樣，可以分為兩類：一類人必然是有勢力的，另一類人正相反。
普 你說得對。
蘇 那麼，我們就按照這個原則來分。有這種妄自尊大想法的人如果沒有勢力，不能替自己報復，他們受到恥笑，這種情況可以真正稱為滑稽可笑。但是這種人如果有勢力，能替自己報復，你就可以很正確地說他們強有力，可怕又可恨，因為強有力者的無知，無論是實在的還是偽裝的，有傷害旁人的危臉，而沒有勢力者的無知就是滑稽可笑的。
普 你說得很對。但是我還不很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快感與痛感怎樣夾雜在一起。
蘇 首先得研究一下心懷惡意。
普 請你說下去。
蘇 心懷惡意一方面是一種不光明的痛感，另一方面也是一種快感，是不是？
普 當然是。
蘇 慶幸敵人的災禍既不算過錯，也不算心懷惡意，對不對？
普 當然不算。
蘇 但是人們見到朋友的災禍，不感到哀傷，反而感到快樂，這不算過錯嗎？
普 那當然是過錯。
蘇 我們不是說過無知對於任何人都是一種壞事嗎？
普 對。
蘇 那麼，我們朋友如果對自己的智慧，美貌及其他優良品質有狂妄的想法，如果他們沒有勢力，他們就顯得滑稽可笑；如果他們有勢力，他們就顯得可恨。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說：這種心理狀況如果是無害的，而且顯現在我們朋友身上，它在旁人眼裡就顯得滑稽可笑？
普 那的確是滑稽可笑。
蘇 我們不是同意過：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災禍嗎？
普 對，那是一種大災禍。
蘇 我們恥笑這種災禍時，感到的是快感還是痛感呢？
普 顯然是快感。
蘇 我們不是也說過：從朋友的災禍中得到快感是由於心懷惡意嗎？
普 不能由於其他原因。
蘇 那麼，我們就可以達到這樣的推理線索：我們恥笑朋友們的滑稽可笑的品質時，既然夾雜著惡意，快感之中就夾雜著痛感；因為我們一直都認為心懷惡意是心靈所特有的一種痛感，而笑是一種快感，可是這兩種感覺在這種情況下同時存在。
普 不錯。
蘇 所以我們的論證所達到的結論就是這樣：在哀悼裡，在悲劇裡和喜劇裡，不僅是在劇場裡而且在人生中一切悲劇和喜劇裡，還有在無數其他場合裡，痛感都是和快感混合在一起的。
普 不同意這個結論是不可能的，蘇格拉底，儘管一個人很想持相反的意見。
二 形式美所產生的快感是不夾雜痛感的
蘇 在混合的快感之後，順著自然的次序，我們必須轉到不混合的快感。
普 好極了。
蘇 我現在就轉到不混合的快感，試一試把它們說清楚。有些人說，一切快感只是痛感的休止，我不贊成這種看法。我已經說過，我用它們作為證據，來證明有些快感只是表面的而不是真實的，另外一些快感，看來是很大而且很多的，實在是和痛感混合在一起，是和身心兩方面最大的痛苦的停止混合在一起。
普 蘇格拉底，究竟哪些快感才算是真正的呢？
蘇 真正的快感來自所謂美的顏色，美的形式，它們之中很有一大部分來自氣味和聲音，總之，它們來自這樣一類事物：在缺乏這類事物時我們並不感覺到缺乏，也不感到什麼痛苦，但是它們的出現卻使感官感到滿足，引起快感，並不和痛感夾雜在起一。
普 蘇格拉底，我又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蘇 我的意思乍看當然不明白，我來設法把它說明白。我說的形式美，指的不是多數人所瞭解的關於動物或繪畫的美，而是線和圓以及用尺、規和矩來用直線和圓所形成的平面形和立體形；現在你也許懂得了。我說，這些形狀的美不像別的事物是相對的，而是按照它們的本質就永遠是絕對美的；它們所特有的快感和搔癢所產生的那種快感是毫不相同的。有些顏色也具有這種美和這種快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普 我在設法瞭解，但是希望你把意思說得更明白一點。
蘇 我的意思是指有些聲音柔和而清楚，產生一種單整的純粹的音調，它們的美就不是相對的，不是從對其他事物的關係來的，而是絕對的，是從它們的本質來的。它們所產生的快感也是它們所特有的。
普 對，的確是這樣。
蘇 嗅覺的快感沒有剛才所說的那些快感那麼帶有神聖的性質，但是不一定要和痛感混合在一起，不管嗅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是什麼東西引起的；所以我把這類快感和上面說的那些快感都歸在不雜痛感的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