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邀是許知遠主持的訪談節目,本書收錄的是第一季的嘉賓訪談:羅振宇、姚晨、蔡瀾、俞飛鴻、陳嘉映、白先勇、賈樟柯、李安、馮小剛、葉準、二次元(未末、董志凌、馳騁)、金承志、王小波(李銀河、李靜、姚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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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韓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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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資深吃瓜群眾紫悅
其實對我自己來說,我更在意視覺效果下訪談的價值。我一直不是一個愛腦補的人,我沒有辦法腦補出那個人在接受採訪時的行為狀態,表情。
比如採訪蔡瀾先生時蔡先生的一些言談舉止,讓我覺得他非常豁達。
比如採訪林志玲時林志玲忽閃著大眼睛認真思考,真誠回答問題的樣子。
比如採訪俞飛鴻時,她不認可許知遠時的小表情。
比如採訪汪健時他一輩子無法釋懷的那段往事。其實是時代的錯誤,他卻一個人扛著一輩子。這是他玩世不恭的表象下鏡頭讓我看到和體會到的。
這是我看影片時人物給我的談話內容以外的東西。一個人靈魂的東西。這些東西是透過鏡頭給我的。而書的出版其實是另外一種表現方式。是透過許知遠這個採訪者以他視角解釋出人物的狀態,當然訪談內容肯定是一樣的。
但其實對我來說,許知遠的觀點我沒有那麼認同。我也沒有那麼在意他想表達什麼,我一直持續關注十三邀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就像王小川說的,許知遠能讓被採訪者開口說,說一些有深度的東西,說一些關於價值觀的東西。這才是十三邀的價值。
所以關於書我持保留態度。如果一天無聊到書店翻翻,說不定就買回家看看,不會專門去買。
先說點別的。
去年讀過的小說裡,讓我琢磨了很久,也經常會想起來的,是石一楓的《心靈外史》。小說裡的少年楊麥,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姨媽,大姨媽一直想要信點什麼,也一直在找能讓她信的東西,氣功、傳銷、家庭教會,什麼都行,不管這種東西是有陣仗,有信徒,還是有神秘感,只要能澆滅她心中不安的火焰就好。從年輕到年老,她到處追逐這種東西,最後死於非命。
楊麥一直想要把她拉回正途,卻一次次失敗。他後來大概也明白了,真要想把她拉回來,除非給她一點能信的東西,但他給不了,誰都給不了。何況大姨媽也並不真正想要信仰,她的信仰,不過是自毀欲和非理性的另一個名字,是披著羊皮的狼,是塗成綠色的毀滅按鈕。
但那種對信念的渴望,那種沙漠裡想水,火焰裡想清風,稻草人想心臟的渴望,我懂,我很懂。
所以,在我看來,許知遠的《十三邀》其實是一個和信念有關的節目。許知遠找名人聊天,近距離觀察他們,甚至像刑訊逼供一樣,和他們相處四五個小時直到筋疲力盡,都是為了問出那個問題:你的信念什麼,你靠近你的信念了嗎?之所以選擇名人,是因為他們久經磨礪,可能離信念更近一點。
單看影片,還看不太出來,因為現階段觀看影片,還是有種種麻煩,不能像讀書一樣一目十行,拖進度條,會導致長時間緩衝甚至宕機,一重新整理,就回到廣告之前。更重要的,你還要受到皮囊傳遞的資訊的干擾,例如許知遠並不美的外形,還有每個人的坐姿、吃相、微表情,這些都會干擾人的判斷,苛刻的人尤其在意這些細節,所以,微博上關於這個節目的討論,有好多都是關於他們外表油膩不油膩,腰圍到底有多少,穿衣是否得體,吃飯為什麼要biaji嘴的,這很乾擾判斷。
所以,我又讀了《十三邀》第一季的節目內容整編成的書:《偏見》。
這一季,他的聊天物件,是羅振宇、姚晨、蔡瀾、俞飛鴻、陳嘉映、白先勇、賈樟柯、李安、馮小剛、葉準、二次元(未末、董志凌、馳騁)、金承志、王小波(李銀河、李靜、姚勇),各行各業的精英,或者正處在波尖浪端,在他看來,這些人,是煉丹的好材料,悟道的好同道,所以,他向每個人,都會問出和信念有關的問題。
他問羅振宇:“你想過用什麼方式來打破絕望嗎?”“你有沒有擔心你對知識的再次表述和傳達,把知識變得過分實用,變成某種俗稱,但人生從來不會如此?”“你怎麼看這個時代的精神狀況?”
他問蔡瀾:“您父親那代人身上有中國文人的憂國憂民……這個東西怎麼平衡呢?”“西方有強烈的自我分析的清教傳統,自我分析可能不一定解決,但也會解決一部分。”
羅振宇回答他:“人生從來如此”。蔡瀾回答他:“解決不了。這個是我跟你最大的分別。”
在他說“我記得是宋代那幅畫裡的:森林著火了,小鳥去銜一點點水交貨,您怎麼看中國文人的這種傳統?”的時候,蔡瀾的回答是:“吃吃吃,尤其是你。”
他還跟李安跟蔡瀾聊到了“失敗”的問題:“你對中國文人崇拜失敗這事是什麼感覺?”
後來,他用類似的問題,去問了馬東、李誕、華大基因董事長汪建。
但他並沒有向所有的人提這些問題,對那些聊天物件,他是區別對待的。
跟作家、學者、詩人、演員、科學家,以及李安這樣的導演(對,我把他單獨列出來)聊的時候,他就安定下來了,他沒有問這些問題,他知道他們有信念,他甚至知道他們的信念是什麼,他不用問,他的狀態是安定的。
跟商人、名利場中人聊的時候,他的焦慮馬上就起來了,他反而很願意問這些問題,尤其是那些,讓他懷有期待,但期待沒有落實的人聊天的時候,他的焦慮會達到頂點,而且是本能的焦慮,他幾乎是不依不饒地在問這些問題。他因此在對方那裡收穫了隱蔽的敵意,在網路上收穫了海量的嘲諷。
他甚至會掛相。聊著聊著,神色變得冷峻了,聊著聊著,有了不滿的表情,尤其是和華大基因的汪建的聊天,他的表情管理,幾乎就在崩塌的邊緣。要知道,對於公眾人物來說,掛相是大忌,很多時候,人們在意的,不是你有沒有堅持黑白是非,而是堅持的姿態,不管怎樣,都要好看,要若無其事。但許知遠就公然地掛相了。
但最有意思的,就是那些焦慮的、掛相的,甚至近乎撕破臉的聊天。和李銀河、陳嘉映、姚晨、白先勇、金承志、西川的聊天,不意外,沒有戲劇性,儘管他們很誠實。跟李安的聊天,幾乎是所有聊天裡最乏味的(但也是最讓人安定的)。反而,是那些帶著冒犯色彩的聊天,讓我們漲了更多知識,透過他們的對話,透過播出後的討論,我忽然知道了,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又是什麼樣的人,以及世道如何。
這些對話,表面上看起來,和賺錢有關,和專業有關,但背後的畫外音是“信念”,你相信你做的東西嗎,你做這些東西,是為了什麼?你做的事情,對於讓人更幸福,社會更文明,有沒有幫助?在賺錢之外,你有更大的信念嗎?
他是用“信念”去冒犯他們,也用“信念”去冒犯觀眾,好多人都經不起這樣的冒犯。哪怕是那些久經磨礪的人。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就像《心靈外史》裡的大姨媽,用信仰去冒犯眾人,儘管她的冒犯簡單、粗野、笨拙、沒頭沒腦、混沌一片,儘管她完全沒有理論指導,全靠一條命去拼,但就是這麼簡單的冒犯,也照射出許多看起來堂皇不可破的事物的原形,原來它們是氣功、傳銷、殘缺的宗教。
而許知遠的冒犯,更熟練,蓄謀已久,也更有前因後果。這是我喜歡看《十三邀》和《偏見》的原因,就想看看他帶著不太好看的外表,近身肉搏一樣的姿態,和不滿意就會掛相的鏡頭表現,去問問他們:你們有信念嗎?就問這個就好。
怎麼問的,問的結果如何,根本不重要。只要有人問就好。
信念不是唯一的評判標準,但我確實想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信念。甚至,說穿了,我也不想知道,羅振宇、蔡瀾、李安、馮小剛、李銀河有沒有信念。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有沒有信念這件東西。
就像,稻草人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心臟,卻很在乎,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心臟這件東西。
我們就是帶著對這顆心臟的期待活下去,所以需要有人時時證明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