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頭鳳》詞解

百花爭妍的春日，陸游隨意漫步在禹跡寺旁的沈園。石山聳翠，曲徑通幽，花木扶疏。迎面款步行來一位錦服女子，優雅秀美。陸游望去，竟是闊別數年的前妻唐婉。剎那間，目光膠著在兩人恍惚迷茫的臉上。不知是喜、還是悲。

唐婉的夫君趙士程，正等著和夫人一起小宴。這時她將沉重的心事收起，帶著依依不捨，滿是眷念的目光離去。望著昔日愛妻背影，花叢中的陸游感嘆萬千。

“紅酥手，黃騰酒，滿城春色宮牆柳”；陸游隨著池塘邊的柳岸走去，遠處的唐婉和趙士程正在小河的水榭臺上，淺斟慢飲。唐婉玉手舉盅，雪腕紅袖，此情此景如此地似曾相識，這時的陸游，心如翻江，感嘆萬分之中，筆墨題壁，寫下了千古悽美的《釵頭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東風惡wu)三個字一語雙關，含意豐富，亦是全首詞的關鍵所在。春天的東風，消融了寒冬積雪，大地回暖，萬物復甦，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色。但是東風不會時刻溫柔可人，它也會發脾氣。它的惡，能使“桃花落，閒池閣”。這個“惡”，在字面上是一種比喻，比喻作者的幸福和愛情，在“惡”勢力的操縱下，不能自由自主地任己選擇。在詞中，作者不便明言，只能藉以含蓄的表達方式，發洩自己的不滿，將心中所有想法銓釋得淋漓盡致。

這首詞獨特明瞭，“東風惡”和“錯、錯、錯”前後呼應，更把陸游當時沉重複雜的心情展現無遺，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蘭香詩苑

如夢文章

謝此欄編輯同仁

陸游的《釵頭風》一詞中的“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中的東風惡，譯文: 東是指春，東風是指春風。惡應該譯為狠，或用勁。

東風是春的象徵，是美的化身。春天很美，但心愛的人已不在，春天美景再美，想起不能和心愛的人共遊美景，似乎春景也變得可惡和醜陋了。是指詩人的心情極度傷心。

陸游的《釵頭鳳》為什麼偏偏說“東風惡”，究竟是東風惡還是西風惡？

我的分析如下：

我們不能從字面或直接翻譯裡去理解詩人的用意，如果真要寫風惡，則詩人一定會選擇北風蕭蕭， 西風瑟瑟，絕不可能用春景春風來表達萬千愁緒。此是反喻和反襯！我們在古詩裡都能看到一些詩人拿東風表達內心的痛苦憂傷。並不是詩人要醜化東風，恰恰寫的是東風送暖別人歡，我卻心裡如冰寒！恰恰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東風依然是那麼溫柔可愛，只不過這風和日麗，這良辰美景，於我更加觸景生情，故而情不自禁恨起了東風的無情！

並非春景不美，並非東風不善，恰恰是這大好的春光，這柔和的東風，更平添幾分寒意，更平添幾分愁緒，詩人用春天的暖意，東風的溫潤，反襯歡情淡薄，形成強烈的對比和心靈上的震撼！詩人描寫的被人始亂終棄的傷痛，直透紙背！

這般絕妙的用意，於唐代詩人李商隱的《無題》裡一樣可見一斑。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讓我來翻譯給大家看看，看看詩人對情感的傾訴表達是多麼的嫻熟和悽婉。

我是那樣地愛著你，牽掛著你，卻難得見面，也不忍分離。可是東風哦，卻柔和無力，讓我平添傷感。 我對你的愛千絲萬縷，至死不渝，我的眼淚哦，至死才會流乾。

晨起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總是不免擔心白髮平添幾許，晚來你長吟不寐，冷月侵人，讓你心底平添幾分寒意。 你在不遠的蓬萊仙山哦，卻無路可通，我們只能遙遙相望，可望而不可及。

問青鳥你可否願意，去幫我探看我心中的人兒哦，為我了卻心中的愁緒。

此詩同樣是表達了對東風的無力無為的“不滿”

再比如唐代崔護的《題都城南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同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去年今日，同樣是此門，同樣是春風，同樣桃花依舊，嘆只嘆物是人非，人面不見，人去樓空，只有美好的回憶在心頭。

此情此景，愈見其同，愈感其異，愈覺其續，愈傷其心。景之所美，情之所至，心之所痛，沐著暖暖東風，看著桃花依舊，心中更添寂寞和惆悵。

《釵頭鳳》裡的“東風惡”的“惡”字，後人過度解讀了。雖然陸游的母親拆散了他倆，但是陸游是孝子，並沒有怨恨，只是情有不甘。惡字在這裡的意思，又被作弄、出乎意料、不期而遇等多種情感，也就是說:滿懷思念又無奈的時候，卻在春風的做弄下不期而遇，偏偏相遇又不能回到過去，所以才以此字點題。至於後面的錯錯錯，是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堅持一下，要堅持在一起，不至於造成今天的局面。

在這首詞裡，這個“惡”字的位置正好處在韻腳上，這一部的韻角是入聲三覺十藥通用。

因此，這個“惡”字應當讀做E，四聲，讀音“餓”。意為善惡的惡。這個惡字的解釋就出來了。

惡，第一詞性為名詞，本意為邪惡。但是在文言文或詩詞中，經常做形容詞，在成為形容詞的時候，做如下解釋

惡，原意為醜陋，即美的反義詞，引伸為不好，比如賈誼《論積貯疏》中的“歲惡不入”指的是這一年收成不理想，以至於交稅困難。

“惡”字在做形容詞的時候，還有其它含義，比如貧苦，比如庸俗，比如惡毒，比如難堪，比如骯髒，比如殘暴等。

經過簡單的分析就可以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東風惡”裡的這個“惡”指的是不好，而不是其它含義。

並且這並不是陸游的首創。

最開始用這個詞的是李白，在他的《橫江詞》裡有“橫江欲渡風波惡。 一水牽愁萬里長。”之句，這裡的“惡”指的就是風高浪急，統稱為不好。

白居易七言古詩《縛戎人》中有一句“晝伏宵行經大漠，雲陰月黑風沙惡。”這個“惡”指的是天氣不好。

梅堯臣五律《春風》有一句“常愁春雲低，誰料春風惡。”這個“惡”指的是春風不好，讓人傷心。

當然，最出名的還是辛棄疾《鷓鴣天》裡的“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這裡的“惡”和上面李白那首詩中的“惡”相同。

我們完全可以斷定，這個“惡”指的是不好！而且用這個惡字來形容，還是古以有之。“風波惡”甚至在唐朝之後成為了一個固定詞彙。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陸游覺得東風討厭，東風不好？是因為愛人不在身邊，而這個愛人是被自己迫於母命休將出去。是因為“歡情薄”，所以，春風越是溫柔，春風就越是討厭。彷彿越是圓月越是思鄉一般。豈不聞古詩有“多謝天上月，此時不忍圓”之句？

為什麼不用西風，西風在現在漢語中可能是指“惡劣”的風，或者是一種勢力，但在古詩詞之中，西風多指從西邊吹來的風，從而延伸為秋風。比如“簾卷西風”，這裡的西風就是秋風。比如“古道西風瘦馬”其中的西風也是秋風。

因為在詞的第二句有“滿城春色宮牆柳”，已經交待出了是春天，所以只能是東風。何況後面還有“春如舊”和“桃花落”之句。

應是春天無疑。所以，只能是“東風惡”，卻不能是“西風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