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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深海一號”跟前,吳小蒿才真正明白了國之重器的含義。雖然劉經濟向她描述過,雖然她在照片上、影片上多次看過,但這個網箱之大,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隨辛總從船上下到一艘橡皮艇上,擺渡到網箱上,沿著一條有坡度的樑架走了幾十米才到網箱正中。敬總在嘩嘩的浪濤聲裡向她大聲介紹,網箱周長一百八十多米,養殖容積達五萬立方米,相當於二十多個標準游泳池。

    此時太陽已經落入海中,晚霞映照得網箱框架格外明亮,那種動人的橘黃,與大海的湛藍、浪花的雪白形成鮮明對比。吳小蒿在網箱頂端的圓盤上轉了一圈兒,看著由四道梁與八個角形成的巨大框架,心想,這真是大手筆、大製作!

    再看看腳下,海水湧流,深不見底。敬總講,因為夏天水溫高,網箱已經下沉到海底,讓三文魚在冷水團裡度過盛夏,秋冬季節再讓它浮上來。吳小蒿好奇地問:“一千多噸重的大物件,怎麼讓它浮上來?”敬總說:“往鋼結構的管道里打氣呀。反之,往裡面注水,它就能沉下去。”

    過了一會兒,晚霞消失,暮色沉沉,敬總讓他們到養殖工船上吃飯。這條船也是大得很,有八十多米長。辛總說,這是中國最大的養殖工船,可以看護十到二十個網箱,以後再有“深海二號”“深海三號”等等,都用這船。得知在這裡工作的有十多個人,每人幹滿一個月才能回去輪休,吳小蒿連聲說:“你們辛苦,太辛苦了!”

    吃罷飯又到控制室,透過監控觀看網箱裡的情況。螢幕上顯示,三文魚在網箱裡熙熙攘攘,游來游去。敬總說,它們要在這裡再住一年左右,第一箱預計產量一千五百噸。目前海關通關價格,一公斤三文魚八十元,第一箱產值是一點二億。當然,如果以後多放網箱,擴大生產,價格降下來,三文魚就會進入普通百姓的菜籃子。聽了這些,吳小蒿欣喜不已。她說:“全體楷坡人祝賀你們,等待著你們向全世界宣佈發生在這裡的奇蹟。”

    看看時間已到十點半,辛總說:“鎮長,明天咱們一早要回去,現在去休息吧。”敬總就將他們幾位領到休息艙,給他們安排了住處。

    吳小蒿住的船艙,只有一床一桌,都固定在艙壁上。躺下後,她覺出了起伏與搖晃。撫摸著艙壁,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上鰓島,賀成收在船艙裡說的一句話:“一寸三分陰陽板,隔壁就是閻王村。”她敲敲艙壁,那聲音沉重而渾厚,便知道這條船的船板絕對不止一寸三分。

    但她又想,艙壁再怎麼厚,外面也是另一個世界。古語講:“天下至計莫如食,天下至險莫如海。”自古至今,人類為了獲取食物不懼艱險,施展智慧,遂有了種種創造。今天將海產養殖業發展到“深海一號”這個地步,是將“至計”與“至險”結合到極致了。

    在船艙裡睡覺,她是第一次體驗,久久沒能入眠。後來似乎剛剛睡著,就被辛總叫醒,說起來吃飯,準備往回走了。吳小蒿迷迷糊糊,起床到廚房和別人一起吃了早餐,隨辛總走下這條船,再登上來這裡時乘坐的漁船。她扭頭看看,“深海一號”樑架上的燈成行成圈,在淡淡的曙色中勾畫出了它的巨大輪廓。

    辛總說:“鎮長,你到艙裡繼續睡吧。”就把她送了下去。

    這個艙,雖然是三個鋪,但只睡了吳小蒿一人。她到一個鋪位上躺下,覺得比在養殖工船上平穩多了,知道這是因為船在全速前行。她打了幾個哈欠,就毫無障礙地沉入夢鄉。

    她竟然夢見了劉經濟。還是在山大文史樓旁邊的小樹林裡。春風悠悠,花香襲人,她與劉經濟肩並肩坐著。劉經濟本來健談,這時忽然不再說話,就定定地瞅著她,兩隻大眼像雙星一樣閃爍。後來,劉經濟用胳膊將她一摟,與她面對面躺倒在石凳上。她感受著幸福,卻又擔憂著災禍,扭頭一看,由浩亮正向他們走來,眯著一對細眼,表情猙獰……吳小蒿猛地驚醒,心臟急跳。當明白自己還在船上,剛剛經歷的是南柯一夢,她不禁悲從中來,悄悄抹淚。

    再睡過去,又夢見自己坐在區政協文史辦的辦公室裡。她編好的幾本文史資料全都出版了,摞在那裡嶄新漂亮,散發著油墨的味道。她正撫摸著新書高興,褚主任突然走進辦公室,帶著滿身酒氣,揮起胳膊猛地一掃,那些書紛紛落地。她醒後翻了個身,心想,我已經離開那兒六年了,怎麼還做這種夢?褚主任早已退休,他的繼任者已經將那幾本文史資料出版了。不過,上面的編著者沒有“吳小蒿”這個名字。沒有也不要緊,書出了就好。反正,在那裡編書是職務行為,我已經不在那裡任職了,署不署名無所謂。

    行程長長,夢境長長。她後來又夢見,在一個夏日的傍晚,她和點點在隅城公園的湖裡划船。那船很小,點點也小,只有五六歲吧。她讓點點坐在身旁,自己兩手操槳,一下下划著。不知何故,小船一起一伏,一搖一晃……

    吳小蒿醒來,發現身下的鋪位在起伏,在搖晃。她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海上起了風浪?

    她看看錶,時間已是中午十二點半。她決定上去看看,就起身穿鞋,沿著鐵梯子走上去,鑽出船艙。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堵黑牆。那牆頂天立海,沾滿雲絮。牆上金蛇狂舞,響聲隆隆。海面上彷彿安裝了無數功率極大的吹風機,此刻全部發動,嗚嗚勁吹,吹起了如山的巨浪。

    哦,來暴風雨了。她從沒見過這種駭人景象,想找到辛總,問他如何應對。

    辛總在哪裡?在駕駛室嗎?她扶著欄杆,沿著船邊艱難前行。

    就在她到達駕駛室門外時,船身突然大幅度傾斜。這時她又看見了一堵白牆。那牆飛快躥高,撲面而來。她覺得自己一下子高高飄起,再悠悠落下,落下之後發現,船在她右前方的一道波谷裡,歪歪扭扭搖搖晃晃。

    “辛總——”

    她揚起一隻手,向那邊大喊。

    她想再接著喊,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裹挾,瞬間沉了下去。

    再睜開眼,她看到了一個詭異的畫面:深藍色的天幕上,金蛇閃現時嚴重變形,呈現出溫柔的樣子。

    她覺得憋悶,手忙腳亂,想出水呼吸,然而剛露出腦袋吸一口氣,山一樣的海浪再度出現在面前,將她拋上波峰。她被埋進水中,奮力掙扎,再露頭時剛要喘氣,鹹丁丁的海水就灌進嘴裡,嗆進氣管。她反射性地咳嗽起來,但咳嗽時發現,天上的閃電全都化作金花,在她眼前璀璨綻放。

    完了。

    吳小蒿對自己說。

    真的完了。

    她又對自己說。

    她覺得眼窩發熱,知道自己正向大海貢獻淚水。

    她感受著窒息的巨大痛苦,在心裡唸叨:

    爹,娘,感謝你們生下我。只是,我不能對你們盡孝了。

    點點,老媽愛你!不過,你嚮往的水下婚禮,我不能參加了。

    月月,親家!如果咱倆的孩子今後繼續相愛,拜託你照顧點點。她缺乏母愛缺失家教,有些任性有些毛病,請你多多擔待。

    月月,好姐姐!你那年從南極回來,讓我知道了鯨落現象,我被那詩一般的景象深深感動。我今天也落到海里,你不會笑我是東施效顰吧?唉,我的塊頭太小,還不足一百斤,實在對不起水族生靈,慚愧……

    吳小蒿張大眼睛觀望,只見上方一片深藍,金蛇銷聲匿跡;四周與下面,則是一片幽暗,萬籟俱寂。

    她拼出最後的力氣,奮力掙扎。

    一個黑黝黝的人影兒突然在附近出現,看樣子像辛總。他飛快潛至吳小蒿的身下,讓她感覺到了一種託舉的力量。

    深藍。淺藍。最後是一種高遠的湛藍。

    那是雲縫中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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