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鯀，曾被天帝堯派入人間治水。

父親自天庭寶庫中取息土，以障治水，蹉跎九年，水患逾盛，人間浮屍無數。帝堯大怒，命祝融氏將他斬於羽山。

父親死了，水患還在，可是這片天地已經沒有比父親更擅長治水的人了，直到我出生後。

我叫大禹，我在我父親的屍體上出生。承載著鯀的執念，堯的憲令，世間所有人類的期望，我誕生了。因此，我雖然還不是神，卻擁有無盡的神力，我的一生都將為了治水而活。

所有人都覺得，我該為了治水而活，我的人生就該貢獻給這片天下。一直以來，我也這麼覺得，直到那一天我在塗山治水時遇見了她。

那天我與往常一般以神力開山，命伯益用息土做壩，想引水以東。一條毒龍自水下騰出，將伯益打成重傷，奪走了部分息土。息土失控，須臾間便從寸土漲至高山，層層疊疊的山巒落下，將原本開闢出的水道毀去大半，塗山周遭數百里重新化作澤海，一年的苦工毀於一旦。

所有人都很生氣，我也應該很生氣。所以我花了半年的時間，終於在塗山深處找到了那條毒龍。

毒龍擅水，身為一隻妖，卻遠比很多神都要強大。但我是大禹，我為治水而生，這天下除了已經死去的共工，沒有人比我更擅長御水。

所以我輕而易舉的從毒龍手中奪回了丟失的部分息土，並將它鎮壓在息土所化的山巒下。

就在我即將殺死毒龍死，一隻九尾白狐衝了過來，攔在毒龍的身前。

塗山九尾族，我聽過她們的名聲。

“你不能殺它！”白狐的眼睛很美，說話時緊緊盯著我。

“為什麼不能？它妨礙治水，是天地的罪人。”我在她的注視下，有些失神，下意識的說著慣常說的話語。

“天地的罪人？”白狐慘然一笑，

治水時，總有很多妖物來阻撓，巫支祈，相繇，防風，我殺了很多妖怪，有天下聞名大妖，也有那些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小妖怪。

我總是想不通，這些妖怪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來阻撓我治水，它們明明很弱，有一些，甚至弱到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它們，但它們還是義無反顧的衝過來了。

“它必須死，阻撓治水，便是死罪。”我撇開頭，不願直視她的目光。

“我們從沒想過要阻撓治水，可是你要開的那座山，是我們的家啊！我們世世代代住在這裡，憑什麼你們為了治水，就要把我們的家毀了！”白狐與其越來越激烈，最後幾乎是喊出來的。

“什麼？”我愣住了，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話，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世間除了人類，原來其他的妖怪也有家。

“阻撓治水便是死罪？可你們呢？你們為了治水，毀掉的無數山巒河道，林木草原，又是什麼罪名？這世間，可不僅僅只有你們神和人！”

塗山聲嘶力竭的說著，淚水滴落，惹人心憐。

我忽然明白了父親當初的做法，知道了他治水時，為什麼是堵而不是疏。我並不比鯀更聰明。

我本不該放走毒龍，但是白狐的詰問，卻讓我改變了主意。

“傳聞塗山九尾，姿容冠絕天下。你讓我看看你的人身，我便放了你們。”

白狐猶疑片刻，褪下毛髮，悄然化作一女子，嬌媚天生，宮裝華奢仿若天女，容顏絕色不似人間。

“我叫塗山嬌。”她說完，帶著毒龍消失在林海中。

我忽然有些後悔，或許我提的條件應該更進一步才是，塗山嬌必然會答應的。

我回到部落，推脫毒龍狡猾，我只能奪回息土，卻無法將它抓住。伯益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我繼續治水，水患終於有了好轉，我終於也有了那麼一絲空暇，能夠偶爾在治水之餘，抬頭看看天邊的晚霞，想想塗山嬌那天對我說的話。

不周山殘骸上空的窟窿，早已被女媧重新補好，但偶爾還是會落下天火與星河，二者交織纏繞，繪出七彩花捲，綻放萬種美麗。

曾經的災難源頭，現已變成人間美景。

我看著太章呈上的骨簡，久久無言。

毒龍與塗山嬌被抓了。是伯益做的。

伯益丟失息土，犯下大錯。為了彌補錯誤，他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毒龍。

“他終於成功了。”

伯益將毒龍與塗山嬌當著天下人的面獻給我。有趣的是，毒龍是死的，塗山嬌是活的。

塗山嬌跪伏在毒龍的屍體旁邊，淚水漣漣。瞧著我眼神中盡是仇恨。而天下人看向塗山嬌的眼神中，也只有仇恨。毒龍阻撓治水時，遺禍塗山數百里土地，這當中死了很多人。顯然，天下人將這份仇恨，轉嫁給了塗山嬌。

我知道，我必須做些什麼。不然，塗山嬌也必死無疑。伯益志得意滿的等待著我的誇讚，等待著我的選擇。

我做下抉擇，娶塗山嬌為妻。天下譁然，無數人反對，甚至為此不惜性命。

我成全了他們，送他們去死。

“這天下人似乎忘了，我的神力可不是隻能用來治水的。”我向伯益說著。

伯益的臉色有些難看，恭敬下跪，第一個祝賀我和塗山嬌的婚禮。

成婚後，塗山嬌再也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有的，只是滿目的仇恨，無盡的仇恨。她大概認為，是我下令殺了毒龍。

我確實無法辯解，只能藉著治水的理由離開了家。甚至當啟出生時，我三次路過家門，也不敢推門走進去。因為我害怕，我害怕一進門，看見的便是塗山嬌仇恨的雙眸。

十三載治水，水患終平。天帝降下功德，封我為人間帝王，掌管天下權柄。

與此同時，我終於鼓起勇氣，推開家門，卻發現塗山嬌早已離開。

我有些茫然，想去找她，天下人的聲音卻不斷傳入耳中。

“你不能走！”

“你是大禹，是人間最強的人！”

“你是大禹，只有你能掌管天下權柄！”

“你是大禹，只有你才能為王，帶領人族繼續走下去！”

我聽著這些話，只覺得徹骨發寒。我原以為，水患結束便是盡頭，可是沒想到，治水之後，還有這片天下等著我。

這天上的神，天下的人，分明是想要治一輩子的水！

憑什麼！就憑我是大禹嗎？

我收集天下金鐵，鑄就九鼎。並告訴伯益，這裡面藏著我所有的神力，代表著天下的權柄，誰得到了九鼎，誰就能得到天下。

“為什麼？”伯益臉上有些壓抑不住的驚喜，這是他渴求已久的東西。

“因為我不想再做大禹了。”

我將九鼎交給伯益，將啟託付給太章，離開了部落。

我終於不用治水了，我也不再叫大禹。現如今的我，只想找到塗山嬌，找到她。無論她對我說什麼也好，我只想找到她。

……（完了）

重新編輯不給儲存，用手機重打了兩遍，蛋疼如我。

傳說，大禹娶了塗山氏之女女嬌。

塗山氏一族“綏綏白狐，九尾痝痝[máng，大而蓬鬆之意]”，乃是九尾白狐。

和狐狸算是近親吧，語言應該通用。

所以他的妻子會說些什麼呢？

What Does the Fox Say？

What does the fox say?狐狸是怎麼叫？Ring-ding-ding-ding-dingeringedding!叮-叮-叮-叮個 叮個叮！gering-ding-ding-ding-dingeringeding!歌林-叮-叮-叮-叮個 叮個叮！gering-ding-ding-ding-dingeringeding!歌林-叮-叮-叮-叮個 叮個叮！

當然，若是按照司馬遷的觀點，她應該會說：“大楚興，陳勝王！”

（抖個機靈，勿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