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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駐村兄弟

    父親那溫暖深情的一瞥,初讀不識其中味,讀懂已是陰陽相隔兩重天,讓我今生今世傾盡所有難以為報!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做他的兒子,繼續償還今生欠他的恩情!

    父親生於1941年。他是家中的長子,上面有一個姐姐是爺爺收養的,下面是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由於家庭貧寒,父親一天學堂沒進過,很小就開始幫助爺爺奶奶下地幹活。八歲那年,不小心誤喝了一口白酒被嗆,落下了支氣管哮喘的終生病根。二十六歲頭上,奶奶又撒手西去,把養家的重擔留給了爺爺和父親。

    吃盡沒文化的苦頭,下決心要讓兒女讀書識字,父親用滿含深情的眼神指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

    父親膝下有八個子女,我排行第四,上有三個姐姐,下有兩弟兩妹。由於子女多,穿衣吃飯一直是這個家庭最大的生計。但父親卻在努力勞作養家餬口的同時,時刻盤算著如何讓我們兄弟姊妹都能走進學堂,因為他吃了太多沒有文化的苦頭。

    我八歲那年,有一次父親帶著我去鄉里糧管所交公糧。那天我們起了個大早,父親揹著一袋,我拉著我們家的老馬馱著兩袋玉米,走了十多里泥濘的山路,趕到的時候已近中午。眼看糧管所快要下班了,不馬上交完,等到下午交,晚上回家就要摸黑路。父親立即放下揹簍,卸下馬馱,上前拉著正準備離開的倉庫過磅員央求,好說歹說總算過了稱,過磅員給了父親一張計數的條子,讓他自己去換收據。

    這時,整個糧管所裡只有一個視窗還在開著門,裡面一個捲髮的中年女人正在低頭算賬。父親不知在哪換,就走到窗前問女人:“請問是不是在這裡換條子”。第一次問了沒有回聲,父親又問了一次,還是沒回應。他以為是自己聲音小,女人沒聽見,就又大聲地問了一次。結果屋裡突然傳出一聲怒吼:“滾過去,眼睛瞎了不會看字,這裡不是換條子的地方”。父親一怔,怏怏地退了回來,委屈、羞愧讓他滿臉紅漲。後來還是好心的過磅員親自去叫來換收據的人,我們才得以及時辦完手續回家。

    這件事讓父親體會到了“睜眼瞎”的苦處,後來發生的另一件事則堅定了父親再困難也要供兒女讀書的決心。

    那個年代,我們當地過春節都要請人寫對聯。我們家族裡有個叔叔雖然文化不高,但是自己喜歡業餘練一練。農村人都有“過年過張紙”的說法,只要紅紙一貼上就覺得喜慶。所以大家也不管好壞,族中的春聯基本都請他寫,我家的自然也不例外。

    恰好那一年叔叔生了一場重病,根本無法提筆。父親得知後,從一進入臘月就開始發愁。因為請其他人來家裡寫,要管一頓飯不說,關係不好還不一定請得到。最後那年的春聯是父親硬著頭皮求,然後幫別人做了一天苦活才換來的。

    後來跟叔叔聊起這事。叔叔也難過地說:“自己不識文化就是受氣呀。”然後指指我說:“從今天開始我教你,寫好寫壞以後自己寫,不要求人受氣”。我那時剛進小學二年級,鉛筆字都還寫得歪歪扭扭。父親聽到叔叔的話後,朝我投來一束我這輩子永遠也無法忘懷的深情的目光。我不知道那目光裡飽含著幾分期許、幾分鼓勵,我只知道,父親省吃儉用供我讀書,我應該盡我所能為他分擔那怕一點點憂愁。

    從那以後,我開始學習毛筆字,第二年就寫自家的對聯。之後數年一直到有印刷的春聯出現,叔叔也不再寫了,族中的對聯就全包在了我身上,每年幾乎都要寫到吃年夜飯的爆竹聲響起才擱得了筆。

    節衣縮食、含辛茹苦一輩子,父親用堅韌的意志與命運抗爭,終於迎來撥開愁雲見天日的一天

    父親因為從小落下病根,身體一直不好,每年都有大半時間發病,但他還是強撐著去勞動。一方面全家連爺爺在內十一張口要吃飯,光靠母親掙的工分養活不了一大家人。另一方面他也捨不得去醫院看病,他要把錢省下來給我們兄弟姐妹讀書。所以,只要聽誰說什麼草藥有效,他都會去挖來服,他一生吃的草藥無數,用農村背草的篾藍都能裝好多藍。

    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家有五姐弟一起讀書,為了湊學費,家裡能賣錢的都賣完了,但還是難以為繼。我記得現在豬吃的糟糠和笆蕉芋我們都吃過。之後,學習成績最好的大姐高小畢業就沒能再走進學校,因為她可以掙半個大人的工分了!過早挑起家庭重擔的同時,也把繼續讀書的希望留給了弟弟妹妹們。

    再後來,二姐、三姐也先後失學了。因為後面的二弟、三弟又進入學校了。接踵而至的困難常常壓得父母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日子直到土地下戶才稍有轉機,政策逐漸好起來,姐姐們也都成年了。最好的一點,糧食夠吃了,偶爾還能賣點給我們換學費。

    父親的苦心沒有白費。1990年,我考上了我們地區的師範學校。送我去報到那天,父親煮了一塑膠袋洋芋帶著,中午半途轉車的時候,他花五毛錢買了碗米線給我吃,自己卻只啃了幾個洋芋就搪塞過去。

    到學校把我安頓好之後已是下午四點多,但他當天就要返回,因為身上除了留下6塊錢車費,再沒有多餘的錢可以住旅舍。可是回家有兩百多公里路,要經過三個縣城,不住哪還有車跑?我叫他跟我擠一晚,他不肯,只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後摸著我的頭說:“你個小娃,不要擔心我,你好好讀書我就高興了”。說完轉身離開了。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我既擔心父親不識字,找不到乘車,又擔心他晚上住在哪裡、拿什麼填肚子?那一整個晚上我眼淚都沒幹過,一直偷偷躲在被子裡哭泣。後來放假回家我才得知,那晚父親在中途的車站睡了一夜,吃的也是他帶去的洋芋。

    天有不測風雲,家庭剛好轉父親卻患上了絕症,他的好日子才開始就已結束,空留下我守著絕望無助抱憾終身。

    1993年7月,我畢業分到了本地一所小學教書。雖然弟弟妹妹們還在讀書,但我已經拿到185元的月工資,家庭重擔一下子輕了許多。97年,小弟中專畢業,2006年,最小的妹妹也幼師畢業,家裡徹底沒有了上學的負擔。

    這時父親的身體卻越來越不好了,因為吃了太多藥,除了老毛病外,胃也出了問題,他說肚子痛的次數越來越多,但每次帶他到鎮衛院打打針也就好了,這也讓我們產生了麻痺大意的思想,加之工作又有點忙,所以沒有太當回事。

    直到2009年,父親再一次腹痛的時候,一切都晚了,胃癌晚期!這樣的晴天霹靂讓我一夜之間白了頭髮。

    後來我們送父親到省醫院做了手術。可是,因為發現不及時,術後癌細胞再次擴散。2012年二月初二,任憑兒女們撕心裂肺的哭喊,父親還是永遠地閉上了他疲勞的雙眼!

    回望父親一生,一心為兒為女奔波勞累,下雨時,他是那把雷打不動的傘;暗夜中,他是那盞風吹不熄的燈;Sunny出來後,他卻已燈枯油盡、黯然凋零!天下的父母又何嘗不是一樣,他們都是上天派給兒女們的保護神啊!

    回憶父親一生,有幾點感悟與大家共勉:

    1、苦難歲月中深情凝望的眼神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不管是親人、老師、朋友還是同事,他們的期許和鼓勵,值得你用一生去銘記;

    2、窮苦家庭的孩子,永遠不要放棄對讀書改變命運的追求!世上的路千萬條,只有讀書是最有價值、最有意義的一條;

    3、孝養父母要趁早!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世間父母誰不為兒為女,誰沒經歷千辛萬苦?切莫爹孃在世不經意,生離死別才醒悟,空留悔恨伴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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