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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海闊天空詩酒花

    這個問題已經說過許多次了,這次再系統說一下吧。

    1.送宮花事件經過

    這是黛玉為數不多的“黑點”中最為人所知的一件事,一說黛玉懟周瑞家的,都知道是指送宮花事件。

    事件過程大概是這樣的:某日周瑞家的到寶釵的住處去,薛姨媽在那裡和王夫人聊天,說到宮裡送來新制的十二枝宮花。寶釵素來不愛花兒粉兒的,於是薛姨媽就讓周瑞家的跑跑腿,把這十二枝宮花送給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和王熙鳳。

    周瑞家的跑了一圈,把宮花都送出去了。她是最後一個到黛玉那裡的,黛玉問清楚自己是最後一個,就冷笑一聲說:“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這件事就成了黛玉對待僕人無禮、尖酸刻薄的典型例證。批評者說,周瑞家的不過是奉命跑腿而已,林黛玉卻這麼陰陽怪氣地說話,實在是無理取鬧,小氣巴拉。

    事情真的那麼簡單麼?

    2.周瑞家的存在的問題

    這件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確實是林黛玉無理、小氣。因為周瑞家的只是一個僕人,只不過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來送宮花,林黛玉再怎麼不爽也沒理由遷怒於她。而且這件事不過是因為周瑞家的最後一個到黛玉那裡去而引起,但周瑞家的並非故意把黛玉放到最後,只不過從寶釵的住處出來,一路順著走,先到哪家就先送哪家罷了,這也不是什麼過錯呀。

    但其實先送哪家,後送哪家,是有講究的。

    薛姨媽在交代周瑞家的時候,就說得明明白白:

    “……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

    按照薛姨媽說的順序,本來就應該先給迎春、探春、惜春這幾位住在一起的姑娘送去宮花,然後給黛玉送去,最後才給王熙鳳送。因為排在最後,作為補償,鳳姐得到的宮花也比別人多一些。

    這是非常合理的安排。但是,周瑞家的在實際操作的時候,擅自更改了順序,先給三春送了宮花,又跑去鳳姐那裡,最後才到黛玉那裡去。雖然主觀上只是順路方便,看起來並沒有特意排序的意思,但客觀上,確實如黛玉所言,造成了別人挑剩下的兩枝才給她,讓她根本無從選擇的效果。

    有人說,薛姨媽交代的重點在於給每個人所送宮花的數量,並不是特別強調送花的順序,這樣理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仔細研讀,就會發現,薛姨媽這種看似並不刻意的交代正是高明所在,表面上沒有專門強調順序,但實際上隱含了順序。如果按照這種交代去做,是非常周到圓滿的。不管是並非最後一個拿到宮花的林黛玉,還是雖然最後一個拿到宮花,但是數量佔優的鳳姐,都不會有意見。

    而周瑞家的的問題就在於,作為一名熟諳人情世故的老僕,對於這種話中有話的交代應該心中有數,而不是裝聾作啞、有意無意地忽略掉薛姨媽“注意順序”的弦外之音。實際上如果她足夠面面俱到,哪怕主子沒有交代什麼順序,她都應該知道正確的順序是什麼,而不是裝作“沒有順序”。

    林黛玉那時在賈府的位置是很特別的,一方面她是賈母疼愛的外孫女,表面上大家都哄著她,但另一方面確實很多人明裡暗裡欺負她一名孤女無依無靠,不必討好。見高拜見低踩這種事,賈府的下人們是非常擅長的。周瑞家的是賈府的資深老僕,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潛在的規則?她要是不想帶頭或者跟風怠慢黛玉,就不會把黛玉的宮花留到最後才去送。黛玉會因此覺得受冷落,難道別人就看不出這一層麼?所以周瑞家的此舉,正是有意無意怠慢黛玉的表現。

    有一句話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值得稱頌的做法。反過來呢,明知可為而不為,那就有居心叵測之嫌了。周瑞家的正是這樣,她完全可以先去給黛玉送宮花的,反正薛姨媽也是這麼交代,算是師出有名,這麼做了,大家都不會說啥。但她偏偏不這麼做,那麼背上勢利眼、怠慢黛玉的嫌疑,也就沒什麼好抱怨了。

    黛玉當面懟了周瑞家的之後,周瑞家的一聲不吭,正是心虛的證明。

    3.黛玉當時的心態分析

    如上所述,周瑞家的其實是做法很隱晦地怠慢黛玉,但正因為做得很隱晦,所以黛玉也不必非得當面懟她。知道她是這樣的勢利眼,以後小心就是了。為什麼黛玉當時就懟她,結果給一些不喜歡黛玉的人留下黛玉小氣刻薄的口實呢?

    分析一下黛玉當時的心態,倒也不難理解她為什麼這麼做。

    首先,黛玉那時正屬於“年輕氣盛”的階段,心直口快,遇事沒有多想,口無遮攔是常事。

    正如題主自己在題目描述裡說的,黛玉剛進賈府時小心謹慎,不肯多說一句話,生怕行錯一步路。到了後期,她也越來越沉默,想吃燕窩也不肯向鳳姐開口,因為不願意被嫌麻煩的下人們在背後議論。可見,黛玉在賈府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這次對周瑞家的,實在是相當罕見的事情。

    看看時間段就知道了,那時黛玉已經進府一段時間,深受賈母寵愛,樣樣待遇都和三春看齊,更是在賈母安排下和寶玉同吃同住,和寶玉過著青梅竹馬的快樂日子。周瑞家的送宮花過去的時候,黛玉就正好和寶玉在一起玩九連環。

    所以,那段時間正是黛玉最放鬆、最快樂,也最恣意張揚的時候。一方面,有賈母的寵愛和寶玉的陪伴,黛玉已經擺脫了剛進府時小心翼翼的狀態。另一方面,對於後來的人情世故、“風刀霜劍”領略還不是那麼深,還沒有體會到很多話說了也白說、還不如不說的道理,所以也不像後來那麼沉默。這種狀態下的黛玉,感覺到自己被怠慢了,一言不合就開懟,非常正常。

    其次,那時寶釵進府不久,黛玉開始有危機感,對於來自寶釵那邊的禮物,下意識會比較敏感牴觸。

    寶釵是在黛玉之後進入賈府的,書裡寫得很清楚,寶釵進府後深得人心,尤其是下人們交口稱讚,“人多謂黛玉所不及”。多心的黛玉因此便有了些“悒鬱不忿之意”,可以說,黛玉對寶釵的戒備之心,從一開始就有了。

    ……不想如今忽然來了一個薛寶釵,年歲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鬱不忿之意,寶釵卻渾然不覺。

    加上寶釵是以選秀的名義住進賈府的,後來又借了金玉之說接近寶玉,聰明敏感的黛玉很快就感覺到了潛在的威脅。而宮花正好是寶釵那邊送來的,很可能還跟選秀有關,寶玉當時也比較沒心沒肺,對寶姐姐那邊的事情也比較關注,對這些宮花也感興趣,所有這些,看在黛玉眼裡都是令人不舒服的。她未必知道自己為什麼不爽,但潛意識裡,對這些來自寶釵所在的宮花,很可能黛玉一開始就有了牴觸情緒。因此,藉著“挑剩下才給我”的藉口發一通火,也不過是紓解一下鬱悶的情緒而已。

    最後,黛玉看出周瑞家的本質上的輕慢,懟她也是為了避免別人跟風,令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處境。

    黛玉聰明伶俐,看事情總能一針見血直達本質。如上所述,這次送宮花,周瑞家的其實是怠慢了黛玉的。黛玉的感受很直觀地告訴她這個事實,她選擇當場懟周瑞家的,一來是心直口快,二來也是為了警醒他人。畢竟賈府那樣的環境,下人們大多勢利眼,尤其是周瑞家的這種資深又滑頭的老僕人,開了這樣的頭以後,其他下人們難免會有樣學樣,明裡暗裡怠慢冷落黛玉。黛玉要在賈府立足,是需要立威的,否則就成了任人欺負的迎春了,所以,對周瑞家的這種老僕開火,看似無理,其實有必要,敲山震虎,警懾他人。

    可惜,黛玉雖然聰明,始終是沒人支撐的孤女。後來的下人們該怠慢她還是怠慢她,要不然黛玉後來怎麼都不說話了,連一口燕窩都得忍住不求人呢?“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那個勢利的大環境,始終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抵禦得了的。

    參見之前的相關問答:

    《周瑞家的最後把花送給黛玉,是她勢力還是黛玉刻薄,你傾向哪種說?》

    《薛姨娘分宮花,賈家三姐妹首位黛玉放其後,為何如此安排?》

    《為何薛姨媽偏偏要給王熙鳳四朵宮花,難道因為王熙鳳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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