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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7443832395706

    年末歲尾,天黑得早,金老爹從集市回來的時候,暮色開始從山巔落下來。遠村煙樹的輪廓,逐漸趨於模糊。

    走在空寂無人的荒道上,金老爹抽了抽鼻子。空氣裡滿是松柏木的香味,還夾雜著一絲油茶花若有若無的甜香,聞起來相當讓人愉快,於是,金老爹忍不住輕聲哼唱起來:這幾句歌謠,其實是金老爹張羅買賣的唱詞——金老爹是賣甜酒的,靠著祖先傳下來的釀甜酒手藝,和一副駱駝擔子,他走街串巷賣甜酒,一賣賣了好幾十年。

    今天是小年,趕集人都願意早早回家過年,於是,金老爹的甜酒就沒有賣完。不過,金老爹不計較這些,他買了一些年貨,裝在擔頭的褡褳裡,也回家來了。

    從集市到金老爹居住的鴉村,大約有十里路程。其中多半是荒涼的山路,松柏喬木遮天蔽日的,天色一晚,越發顯得影影綽綽,幽秘莫測。

    寂靜的林間小道上,只有金老爹的歌謠輕輕迴盪著。

    “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來。

    金老爹停住腳,看了看周圍,除了籠著一層灰色薄紗的樹叢,沒看到一個人影。

    “我在這裡。”那個聲音說。

    金老爹抬起頭,這時候他才發現,前路上站著一個黑影,那黑影頭戴竹笠,身穿蓑衣,看起來似乎是一位粗壯結實的男子。

    “這位小哥,有何事吩咐?”金老爹向戴竹笠的男子走過去。

    “你賣甜酒啊?”

    “是的,我賣了一輩子甜酒呢。很好很好的甜酒,喝一碗,活血又補氣喲……”

    戴竹笠的男子打量著金老爹的擔子,遲疑了一下,問: “桶裡就是甜酒嗎?是的話,給我一碗嚐嚐吧。”

    “好嘞。”金老爹歇下擔子,熟練地揭開酒桶蓋子,用酒瓢舀出一碗甜酒。甜酒是冷的,他抽開擔子另一頭的小炭爐,預備熱熱給客人喝。

    “不用。我冷吃就好了。”戴竹笠的男子搓著兩隻手說,同時不斷吞嚥口水,看起來迫不及待。

    “冷吃不行!我給你煮熱,再下一點兒糯米圓子進去,很暖身子的。”

    “我不要煮熱的,你馬上給我吃!”戴竹笠的男子忽然粗暴地大吼起來。

    金老爹嚇了一跳,只好依了他。

    戴竹笠的男子從金老爹手裡將碗搶去,先喝一大口。

    “果然,好味道!”客人咂吧著嘴唇讚美道,然後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氣兒把一碗甜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再來一碗吧。”戴竹笠的男子把空碗遞到金老爹面前。

    金老爹依言把空碗裝滿。

    戴竹笠的男子一口氣喝了三大碗。

    戴竹笠的男子猛灌甜酒的時候,金老爹發現了一樁異事:他的顧客,原來並非孤身一人,還帶著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起來大約只有八九歲,穿一身翠綠色衣服,瑟縮著身體躲在樹叢後,所以金老爹剛才沒有看見。

    金老爹為什麼又看見了呢?他先是看到顧客手腕上拴著一條繩子,順著繩子看過去,就看見了小姑娘——繩子的另一頭,就拴在小姑娘的手腕上。

    小姑娘很瘦,很小,臉蛋尖尖,膚色蒼白,在暮色裡看來,就像一片單薄的油茶花瓣似的。

    小姑娘用一對烏黑的大眼瞪視金老爹,那眼神裡,有哀懇,也有祈求。

    金老爹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貪婪地喝著甜酒的客人,不大能明白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父女嗎?似乎不是很像呢。

    “給你女兒也喝一碗吧。”金老爹向客人提議道。

    “不用管她!再給我一碗吧。真是很好喝的甜酒呢。”戴竹笠的男子抹著下巴上的酒珠說。

    金老爹給客人舀了第四碗。

    戴竹笠的男子享受甜酒的時候,金老爹來到小姑娘身邊,用眼睛問她:你怎麼啦?要不要我幫助你?

    小姑娘拼命點頭,同時用眼睛示意金老爹去看喝甜酒人的腿。金老爹順著小姑娘的目光看去,一下子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在寬大的蓑衣掩蓋下,客人只有一隻獨腿,原來,那是山魈啊。“再給我把碗裝滿吧。”山魈客人說道。

    金老爹輕輕跟小姑娘擺了擺手,回到客人身邊,給他添了滿滿一碗甜酒。

    對方仰著脖子往下灌酒時,金老爹又仔細將他打量了一番:生滿黑毛的大手,壓得低低的竹笠下面,一張臉藍汪汪的。不錯,是山魈!金老爹從小聽人說過,山

    野裡有一種異物名喚山魈。他們力大無窮,頭腦狡猾,心性粗野,在冬天食物匱乏時節,常常會化裝成人類到村裡討吃的。有人進山砍柴、採藥,也要提防山魈的劫

    掠……

    沒想到今天遇見了山魈!金老爹在心裡暗暗感嘆。不過,金老爹不怕山魈,他還要救出小姑娘——可憐的小姑娘,一定是被山魈從哪個村子裡掠出來的。

    “再給我一碗!”山魈粗聲說。

    金老爹給山魈裝了第五碗,然後第六碗、第七碗……不知道喝了多少碗,酒桶空了,山魈的身體也開始搖晃。

    “真沒有了嗎?你刮一刮看,也許還能弄出半碗……”山魈用哀求的聲音跟金老爹說。

    “一點兒都沒有了。只怕把酒桶倒過來,也倒不出一滴!不過,我還有幾個酒釀餅。你吃酒釀餅也一樣:甜甜的,有酒香味,吃多了也會醉……”

    “那趕緊把酒釀餅拿給我吧!”山魈迫不及待地喊道。

    金老爹把酒釀餅從炭爐旁邊的格子裡取出來。因為一直有微火烘著,酒釀餅是熱的,圓厚金黃,散發著微微的焦香。

    山魈接過酒釀餅,貪婪地大吃起來。

    山魈吃酒釀餅時,金老爹悄悄地將小姑娘腕上的繩子解開了,又把一隻酒釀餅拴在繩頭上——不!那不是酒釀餅,雖然跟酒釀餅一樣圓厚金黃,事實上,它是一盤鞭炮。

    山魈絲毫不知,狼吞虎嚥吃完了幾隻酒釀餅。酒釀餅吃完,山魈差不多已經醉了,不再介意他的藍臉蛋是不是有人看見。他抬起頭,用泛紅的眼睛看著金老爹,說:“真好吃啊!你什麼時候還打這兒過,我再……”

    “你有錢給我嗎?”金老爹笑眯眯地看著山魈。

    山魈呆了一下,說:“我沒有錢……”

    “沒有錢還敢白吃白喝,膽子真大!”金老爹仍舊是笑眯眯的,把假酒釀餅湊到炭爐上。

    “還有一個餅嗎?給我吃,我還要吃!……”山魈的醉眼緊緊地盯著爐火上的“酒釀餅”。

    “好,拿去吃吧。這次不要錢,不過,下次可別讓我看到你!”金老爹的神情嚴厲起來了。

    “嗯嗯嗯……”山魈的腦袋點得像雞啄米,他捧著噝噝冒火星的“酒釀餅”,剛要咬,“酒釀餅”忽然炸開來,噼裡啪啦,碎紙屑迸了他一臉!

    “啊——”山魈的哀號撕破了寂靜的荒野。山魈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鞭炮。鞭炮一響,山魈嚇得魂就沒有了,他慘叫著把餅一扔,就向荒林中逃去,速度快得

    就像一道黑煙。

    不過,山魈並沒有擺脫掉那個“酒釀餅”,不管他跑得多快,身後始終跟著一串鞭炮,噼裡啪啦、噼裡啪啦……炸得他魂都粉碎了,他彷彿一道青煙,消散在漸漸暗下來的叢莽之間。

    當週圍重新歸於沉寂後,金老爹拉住小姑娘的手說:“小姑娘,今天晚了,你先跟我回家吧。”

    “說什麼客氣話!咱們快走吧,要是再來一頭山魈,可沒鞭炮對付了。”

    金老爹一手牽著小姑娘,一手挑起擔子,沿著依稀可見的小路,向鴉村走去。

    路上,金老爹問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家是哪兒的,怎麼給山魈掠來了……

    “我叫翠翠,今年十二歲。我家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那兒叫食蟲谷……”

    食蟲谷?金老爹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看來,那真是一個遙遠的地方。

    “山魈從食蟲谷把你帶到這兒?要是這麼說,他跑得可真夠遠的!我住的地方叫鴉村,從沒聽說過食蟲谷。看來,要想把你送到爸爸媽媽那裡,得費一番周折了!”

    翠翠不作聲,只是低頭走路。她的步子很輕,起落之間幾乎沒有一絲聲音。她就這樣默默地拉著金老爹的手,輕輕地走著……

    “其實,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翠翠抬起頭,用一雙噙滿淚花的眼睛看著她的恩人,“爸爸,媽媽,還有伯伯叔叔嬸子們,都叫山魈害死了。兄弟姐妹,也沒有一個逃出來的,我們一個大家族,只剩下翠翠一個人了……”

    金老爹低頭凝視著翠翠的臉,他看見有兩串晶瑩的淚珠,正從那孩子的面頰滑落下來。

    “哎呀,翠翠……你這可憐的孩子啊!”金老爹放下擔子,蹲下身,用粗糙的大手替翠翠擦去冰冷的淚珠。

    翠翠把臉依到金老爹的圍裙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金老爹鼻腔一陣酸澀,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可憐的孩子才好,他只是喃喃著,機械地,用手一遍一遍擦去翠翠腮邊不斷滾落的眼淚。

    快到鴉村了。在金老爹和翠翠面前,出現一片高低錯落的模糊陰影,那就是鴉村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其中有一棟黑黢黢的房子,是屬於金老爹和他的兒子阿金的。金老爹心裡想著,只要翠翠願意,他可以把房子、甜酒擔子,所有的所有……都拿出來跟翠翠分享。只要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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