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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淡然

    大約是在正元二年的公元255年,阮籍出任東平相,這個職位,據說,是他主動求來的。

    就在前一年,後被司馬昭殺掉的皇帝曹髦主動封出身世家的阮籍為關內侯,徙散騎常侍,從六品府官(司馬府的參謀)直升三品,直接陪侍皇帝。喜愛文學,是那個時代的風尚,年輕的曹髦也不例外,或許他對於阮籍的才華,是發自內心的欣賞,他對於阮籍的人品,也是發自內心的信任。所以對於貌似處在司馬陣營的阮籍,也抱以期望,予以厚待。

    在此之前,大約公元249年,阮籍曾被任命為司馬懿的“霸府”——也就是私人顧問團中一個並不大的官:從事中郎。在僅有十幾人,卻是當時實際政治核心的司馬家霸府機構中,阮籍官雖不大,但因身處權力中心,扮演的角色還是難免有些尷尬。然而,無論外界揣測他如何不願意,他都沒有表示明確的拒絕。這種和司馬家族有意無意的聯絡,從那時起,一直保持到阮籍去世。“恆遊府內,朝宴必預焉。”就是阮籍此後十幾年生活的寫照。

    阮籍是個敏銳的人,對於時政一直有著洞若觀火的觀察,作為當時文學界、思想界的旗幟型大神,他選擇了以文學創作(例如八十二首詠懷詩)的方式來表達自己面對慘淡現實和淋漓鮮血的鬱結,而非如嵇康那個耿直boy一樣,日常言行都恨不得貼滿“看不慣”的標籤。但這不代表他沒有態度,沒有傾向,以及,沒有原則。對於司馬昭和曹髦之間的矛盾,阮籍無疑是感覺到了,他也從始至終都明瞭這本就是場勝負懸殊的鬥爭(何況還有一個同為皇帝陪侍的司馬昭心腹鍾會,正虎視眈眈的等著挑他的刺,抓他的小辮子),在站隊方面,阮籍顯然沒有出錯。

    所以,在被任命為皇帝貼身侍從的第二年,阮籍選擇了一走了之。

    及文帝輔政,籍嘗從容言於帝日:籍平生曾遊東平,樂其風土。帝大悅,即拜東平相。籍乘驢到郡,壞府舍屏障,使內外相望,法令清簡,旬日而還。

    ——《晉書·阮籍傳》

    在司馬昭看來,或許阮籍這一舉動,正是向自己做出的允諾——選擇靠向自己,至少能保持作壁上觀態度,不會站在曹髦一方。於是,他才會“大悅”,欣然應允他的要求。對於門閥貴族出身,需要依靠士族大夫支援的司馬昭來說,阮籍這尊神,就算什麼也不做,供起來撐個門面也是划算的。

    可阮籍真如自己所言喜歡東平嗎?真的那麼瀟灑,做官只為了去東平旅遊觀光一趟嗎?

    在阮籍那篇著名的《東平賦》中,他近乎痛罵的把東平從頭到尾毫不客氣的訓斥了一番。

    其厄陋則有橫術之場,鹿豕之墟,匪修潔之佼麗,於穢累之所如。西則首仰阿甄,傍通戚蒲,桑間淮上,淫荒所廬。三晉縱橫,鄭衛紛敷,豪俊凌厲,徒屬留居。是以強御橫於戶墉,怨毒奮於床隅,仍鄉飲而作患,豈待久而發慝。厥土惟中,劉王是聚。高危臨城,窮力帶宇。叔氏婚族,實在其涓。背險向水,垢汙多私。……”

    ——阮籍《東平賦》

    文中的阿、甄、戚、蒲皆為魏晉時期的地名,均與東平相鄰。這些地方汙穢不堪、眾惡所集。而東平,更是由於地近三晉,處交叉地帶,地形極為複雜,土地貧瘠以致政荒民流,風俗淫靡,強肉弱食,民眾更是被生活所迫而變得品行不端、好勇鬥狠。又說東平自古風俗不佳,有亂倫的習氣。而且“驕僕纖邑,於焉斯處”、“其居處壅翳蔽塞,窕邃弗章”……極力渲染東平風土人情的險惡之處。

    但既然自古不佳,阮籍為何最初居然會說自己喜歡東平的風土?呆在這裡不過“旬日”,阮籍彷彿就將自己曾經對東平的好印象付之一炬,只剩下荒淫不堪,藏汙納垢,讓自己無一句好語相向的殘破現實。究竟是從來沒愛過,還是愛之深責之切?我們不得而知。只是十日之後,阮籍就離開了東平,回到了司馬昭的身邊,安全的度過他那裝聾作啞,醉生夢死,窮途則哭的餘生。

    當然,在這十日間,阮籍還是為東平做了許多值得稱道的事。他雖終身未曾顯露過政治才華,就算是司馬昭多方打探,想要聽到他對政務處置的看法,阮籍也只有哈哈而已。(晉文王稱阮嗣宗至慎,每與之言,言皆玄遠,未嘗臧否人物。《世說新語・德行》)但有些毛病是改不掉的:自己不說,又不願意幹,卻也不希望別人把他當廢物——有才能的人即使迫於外在環境,也難免有幾分想要一展才華的虛榮。所以他小試牛刀,就見成效。

    首先,他拆掉了原本彼此隔離的辦事府衙的牆壁,讓公務員的辦公環境,從上至下變得透明。什麼貪汙受賄、私相授受、拉幫結派之類,雖然無法完全杜絕,但至少減少了活動空間,也加強了官吏彼此的監督;其次,他修改了法律,讓當地的行政法規變得簡單明瞭,反而不似之前繁複卻空是一張白紙。阮籍這一手玩得漂亮!可見他對當時的官場弊端看得相當清晰,而且一直有意於此。但同時我也不免有個疑問,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也只有阮籍這種完全不打算長久做官,也就隨便玩玩順帶顯擺一下,仗著上面有人容忍的人才會幹。因為這樣制定政策,一定會得罪了大量當地官吏利益,如果阮籍一直處在地方官的位置,在具體事務上不遭到群起圍攻,被人明裡暗裡使絆子才怪!大多數行政措施,關鍵不在執行,而在保持不反彈,不反覆。在這一點上,阮籍應該能看得明白,只是,他也許真的也不太在乎。

    總之,東平沒能留住阮籍,東平在阮籍眼裡,不管之前如何,此時也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變得面目可憎。阮籍雖然施政十天,小小的踐行了一把自己富有遠見的政治理念,但他具體的行政能力,還要存個疑問。東平之於阮籍,註定是生命的匆匆過客——或許連過客都算不上。

    但對東平,阮籍卻成為了它流傳至今最大的一筆文化財產,最亮眼的文化名片。

    就這樣,阮籍告別了東平,至於他騎的是驢還是馬還是馬車,這大概都是後人的一種遙想了。畢竟騎驢,感覺比較文藝範(這可是古代評判人的標準中,非常重要的一條),也比較行為藝術。慢慢顛顛,似乎才符合想要深度遊的旅遊者心態。何況越是文化高壓的時代,人們越需要價值的依託,阮籍騎驢上東平,十日而返的故事,也就成了如王徽之雪夜訪戴一樣的魏晉風度標杆,為無數人憑弔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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