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以書入畫”，我來說說“以畫入書”。

書法的用筆、用線、用墨、間架結構、章法布白是有很多講究的，對於畫畫來說，確是拿來有用的。

也有人先寫字，後來畫畫兒，書法之用筆入了畫法，由書家兼任了畫家。如吳昌碩先寫字，後畫畫兒，成就了一位大畫家。

範揚 觀音 韋馱 心經 179.5cm×48cm 2013

今天，有許多畫家也會寫字，有人說這是“畫家字”，語氣中頗有譏諷意味，大約是以為不正宗，不入流，野狐禪之類吧。本來，“畫家字”是指畫家寫書法，倒也是實指，原無厚薄、褒貶之意，而近日往往卻被人認了是貶義詞。這我就有點不服氣，倒是要來商量、討論一番了。

範揚 行書金農詞 88cm×33cm 2018

首先，古人說：“書畫同源。”說是伏羲老先生在天水的卦台山“一畫開天下”，這應當說是畫在書先吧。《河圖》《洛書》出，排位也是圖在書前的。圖書館，圖與書雖是並列，但也有排序，圖在書先。可見，以畫入書是個正理兒。古人是講道理的，取名排序不會亂來。

又說，甲骨文是依託象形文字發展而來。把物件畫下來，而後簡略其形，達成共識，成了文字。這不正好是說了以畫入書的事兒了嗎？

書畫同源，後來又分流了，這是史實。

範揚 行書李白《聽蜀僧彈琴》 77cm×30.3cm 2018

在外國，西班牙的阿爾塔米拉、法國拉斯科洞窟中的巖畫也出現在文字之先。古埃及的文字嚴正規整，但也一眼能看出從圖畫形象而來的脈絡。

所以說，圖畫在文字書法之先，畫在書前，後來以畫入書了，這就是來龍去脈。

以畫入書，是事實、史實。

範揚 行書柳宗元《漁翁》 32.5cm×37cm

現在言歸正傳，我還要說說“畫家字”的事兒。

我閒來無事，偶爾翻翻《中國書法史圖錄》，有意無意間看到了許多“畫家字”。蘇東坡、米芾，這些大書家、大畫家，都是以畫入書的典範。東坡先生的筆法、章法、墨法之所以有創造，我以為得之於畫法。蘇子自己說是執筆無定法，旁人譏蘇字蛤蟆形、墨豬法。我認為很形象，說出了蘇字的特色，說了他的創造所在。

“米顛”自以為不讓前賢，看來也是得益於畫法入書的延拓及造型架構之能事，而不是依據陳陳相因的書法筆陣之類的傳說。細看米字，放縱恣意處，確是不讓《蘭亭》的瀟灑風流。

範揚 行書王安石《漁家傲》 83cm×98cm

入元，趙孟頫是大高手，是大畫家、大書家。趙體嫵媚，開一代風氣，人見人愛。不是畫家，恐難有此作為。山水畫家吳鎮，不與時代同流，書法自有一番氣象。倪雲林倪高士，清高絕俗，書法意態俊朗，清風明月，萬古雲霄，如畫一轍。這些“畫家字”，真正叫人佩服。

到了明代，沈周、文徵明、唐伯虎，哪一個的書寫不是畫家字？即便是陳老蓮，其畫奇巧怪倔，其書法不也正是如此嗎？

範揚 行書文同詩 32.5cm×54cm 2018

明清之際，傅青主、傅山畫，傅山書，一體化。畫如其人，字如其人，風骨岸然。比較之下，王覺斯的東西在格調上、筆法上拖泥帶水，弱了許多。這“畫家字”還真正反映了各自的心性也。

“四僧”也個個是“畫家字”，能寫。其中，八大山人最具特色，中鋒往來，不作勾絲連帶小巧騰挪，一任天真，不媚世俗，正是八大畫法之延伸。石濤、弘仁，加之梅瞿山，也是書法如畫法，畫法入書法，各有建樹。

再說說“揚州八怪”。怪就怪在畫家在書法上的不同凡響。金農字最怪，有把刷子。追溯起來倒是開現代美術字之先河。順便提一句，美術字也算是“以畫入書”吧。“揚州八怪”中，李復堂厚重，李方膺飄逸，華新羅筆意疏朗，鄭板橋楷隸亂石。黃慎野逸，羅聘稚拙，各有風貌，究其由來，從畫法中出之哉。

到了近現代，齊白石木匠筆法，直來直去，與其畫法一理，倒也痛快。黃賓虹字也不錯，寫甲骨古篆，有如畫字。林散之隨賓老學山水，學畫未成而筆法墨法入了書法，用筆枯而潤，以畫入書，成就了一代大家。林散之比照了吳昌碩，正好是吳氏以書入畫，林氏以畫入書，配了個對子。

悲鴻先生書法大開大闔，形同畫法，大有可觀。其書法品格成就，不在乃師康南海之下。

潘天壽先生，筆法奇崛，書如其人，字如其畫。

範揚 行書趙秉文詩 71cm×33cm 2018

翻了半天故紙，發現書法史上除了一些達官貴人、詩人、名流之外，入典的“畫家字”佔了一半，這真是值得人們關注和思考的一樁事兒。

畫家寫字兒，天然優勢，且不論工具材料、筆墨紙硯，如此這般皆為一體。這提按頓挫、使肘用腕、屋漏、折釵、印印泥、水暈墨章之類的玩藝兒，畫家們天天都玩弄在股掌之間。曾有書家與我說起書法之墨色濃淡事，彼以為是發現發明，而我則認為是常識常態矣。

範揚 行書趙孟頫《虞美人》 99cm×47cm 2018

畫家造型能力又強過一般書家。山川人物，花鳥魚蟲，萬類永珍皆入於我筆下。就書法這點間架結體，點畫布白，自是得心應手，隨機生髮的。畫家們又總是要別出心裁的，這字型自然就與眾不同了。這一點古人的許多例子就是明證。

範揚 錄韋莊《菩薩蠻·如今卻憶江南樂》

所以說，“以畫入書”是有道理的。畫家寫字給書法充實了許多新的元素，書法書體隨之豐富起來了。一代代畫家們“以畫入書”，給書法的程序帶來了新的審美趣味和評判標準。

縱觀歷史，掃描當今，我們要重新審視“畫家字”，應當對“以畫入書”有一個明確的認識和嶄新的認定。

重複一下我的結論是：唐宋之後，正是“畫家字”作為主流，推動了中國書法的前行和發展。“以畫入書”是史實，是正史。

範揚 錄張說詩《恩制賜食於麗正殿書院宴賦得林字》

誠然，那些對傳統書法源流認識不足且不曾下過真功夫的畫家，僅逞一時意氣，雖能寫出點個性，但底蘊不足，不能成氣候，因為中國書法源遠流長，審美標準是極高的，不大允許胡來。同樣，沒有辨識能力的寫字匠，重複前人而又不能超越，皓首窮經而無有所得者，他們的“書家字”毫無建樹，更是不可能創造新書體、引發新格局的。從這一點上來說，可能這樣的“書家字”還不如那些有些想法的“畫家字”。

至少，我們可以從畫家寫字的新鮮勁兒、從他們的探索和實驗中得到一點啟發吧。

範揚近照

畫家簡歷：

範揚，一九五五年生於香港，祖籍江蘇南通。一九八二年畢業於南京師範學院美術系。曾任南京師範大學美術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南京書畫院院長、金陵美術館館長。現為中國國家畫院國畫院副院長，中國國家畫院博士後導師，中國藝術研究院、澳門科技大學人文藝術學院博士生導師，南京書畫院名譽院長，文化部優秀專家，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當然有，其中最著名的一副在曲陽，我的家鄉。在曲陽北嶽廟中有一副畫，據說是關羽的大作。畫的是幾桿風竹，好多人也主張關羽是最早的畫竹名家。但細看這幅畫，卻是由很多字組成的。

據說關羽與劉備失散後就投靠了曹操。曹操待關羽非常好。後來關羽知道劉備在袁紹處，就打算去找劉備。曹操知道後，避而不見關羽。關羽留下一幅風竹畫，把所有曹操的賞賜都留在軍帳，自己帶著劉備的兩個夫人去尋找劉備了。

這副風竹裡隱藏了一首詩，用竹葉拼成。詩曰，不謝東君意，丹青獨立名。莫嫌孤葉淡，終久不凋零。

常言道“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套用一下就是“畫中有書，書中有畫”。古代文人才子能書擅畫，畫中的書法題字起到畫龍點睛，效法自然的作用，書畫渾然天成。而甲骨文，金文，下來大小篆，隸書魏碑，行、楷、草，運筆講究中鋒，和作畫圓潤的線條運筆如出一轍。字的間架結構和畫之謀篇佈局一樣，講究重心穩，對稱和諧的美。一個好字如同一幅好畫，一幅好字如同一幅好畫。所以“以畫入書”完全可以這樣說！一己之言，供參考。

有！自古有“書畫同源”之說。書可以入畫，畫可以入書。“董太史以書法作畫，以畫法作書，所以為佳，又曰：書中有畫意，畫中有書意，所以為佳。”（明吳從先《小窗自紀》）

（董其昌書法）

吳從先以董其昌的書畫為品評物件，說明了書畫相通的道理，即：根據書法的法度作畫，根據繪畫的法則寫字，所以其書畫為佳品。又說：書法中有畫意，繪畫中有書意，所以其書畫為佳品。

（董其昌山水畫）

當代書法家沈鵬說得更加明白，書畫是同筆同法，繪畫“六法”中的“骨法用筆”、“經營位置”，相對於書法的筆法、構建。書法之於繪畫，提供了抽象的美學原則，而繪畫也豐富了書法的美學思想，互相影響。比如說八大山人，他的書法中的中鋒用筆，構圖的空靈虛應，感情的冷峻超逸，充分揭示了繪畫與書法的相互影響。

（八大山人書畫作品）

以上論述，對於書畫創作和品鑑具有一定的現實指導意義。

有以畫入書的。比如鄭板橋。鄭板橋的字。其實他的楷書很好。出名的是他的六分半書。長短相湊，純粹以竹的形式出。例子很多。很多話畫畫的人。他的字都可以寫的很好或者說很傳統，但他的字往往和他的畫想通。比如喜歡畫竹的可能易偏向瘦硬，喜歡畫荷花的偏向圓轉。想一下就是以畫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