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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知否113

    總有幾分鐘,其中的每一秒,你都願意拿一年去換取。

    總有幾顆淚,其中的每一次抽泣,你都願意拿滿手的承諾去代替。

    總有幾段場景,其中的每幅畫面,你都願意拿全部的力量去銘記。

    總有幾句話,其中的每個字眼,你都願意拿所有的夜晚去複習。

    親愛的,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可是隻能往前走。

    2004年的時候心灰意冷不想勞動,每天捧著電腦打牌,一打就是十幾個鐘頭。但我的技術很差,毫無章法可言,唯一的優勢是打字快,於是創造了自己的戰術,叫作廢話流。

    一發牌,我就開始在聊天框裡跟玩家說話:“赤焰天使,你孃舅最近身體好嗎?”“天使為嘛是赤焰的呢,會燉熟的,你過日子要小心。”“咦,蒼涼之心,好久不見你怎麼改名字了?”“毛茸茸你好,幫幫我可以嗎,我膝蓋腫腫的呢……”

    結果很多玩家忍無可忍,啪啪啪亂出牌,罵一句“我去你大爺的”就退出了。這樣我靠打字贏了打牌,賺到勝率75%。後來慢慢不管用,我又想了新招。

    我在對話方塊裡講故事。

    系統發牌,我打字:“從前有個神父,他住的村子裡最美的姑娘叫小芳。突然小芳懷孕了,死也不肯說是誰的孩子。村民就暴打她,要將她浸豬籠。小芳哭著說,是神父的呢。村民一起衝進教堂,神父沒有否認,任憑他們打斷了自己的雙腿。過了二十年,奇蹟發生了。”

    然後我就開始打牌。對話方塊裡一片混亂,其他三個人在號叫:“我弄死你啊,發生了什麼奇蹟?去你妹的,老子不打了,你講話能不能完整點兒?”

    就這樣,我的勝率再次衝到80%。

    廢話流名聲大震,還有很多人來拜師。我一看勝率都在50%以下,頭銜全部還是“赤腳”,冷笑拒絕。

    正當我驕傲的時候,跟我合租的茅十八異軍突起,自學成才。

    這狗東西太無恥,他發明的屬於廢話流分支:詛咒術。比如好端端地大家在打牌,茅十八打一行字:“大慈大悲普度眾生觀世音菩薩,聖潔的露水照耀世人,明亮的目光召喚平安,如果你想自己的父母健康,就請複述一遍,必須做到,否則出門被車撞死。”

    我去你的三姑夫!

    我輸了。

    茅十八這人生活中安靜沉默,連打電話都基本只有三個字:“喂。嗯。拜。”他成為廢話流宗師,讓我瞠目結舌。

    我跟茅十八的友誼一直維持著,2009年甚至一塊兒自駕去稻城亞丁。當時他帶著自己的女朋友荔枝,開到衝古寺,景色如同畫卷,層巒疊嶂的色彩撲面而來。

    我知道茅十八的打算,他緊張得發抖。

    他跪在荔枝面前,說:“荔枝,你可以嫁給我嗎?”

    才一句話,後半句就哽咽了,那個“嗎”字差點兒沒發出來,將疑問句變成祈使句。

    荔枝說:“怎麼求婚也就一句話,你真夠惜字如金的。”

    茅十八一邊抽泣,一邊說:“荔枝,你可以嫁給我嗎?”

    荔枝說:“好的。”

    茅十八給荔枝戴戒指,手抖得幾乎戴不上。我和其他兩個朋友冒充千軍萬馬,聲嘶力竭地號叫,打滾。

    2010年荔枝生日,茅十八送的禮物是個導航儀。大家很震驚,這禮物過於奇特,難道有什麼寓意?

    茅十八羞澀地說,他鼓搗了一個多月,把導航儀的語音檔案全部換掉了。我興奮萬分,逼著荔枝開車,一起檢驗茅十八的研究成果。

    這一嘗試,我徹底回想起茅十八稱霸廢話流的光榮戰績。

    在開車兜風的過程中,導航儀廢話連篇:“完蛋,前面有攝像頭。這盤搞不定了,我找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大哥你睡醒沒有,這地址錯的啵?”

    大家樂不可支。最牛×的是在等紅燈時,導航儀裡茅十八嚴肅地

    說:“手剎還拉好了?萬一倒溜怎麼辦?你不要按喇叭,按喇叭搞什麼

    啊,前頭是個活鬧鬼的話馬上來幹你,你又幹不過他,老老實實等不行

    嗎,哦,你沒按喇叭,算老子沒講……”

    大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荔枝笑得花枝亂顫,說:“你平時不吭聲,怎麼錄音囉唆成這樣?”

    茅十八說:“上次去稻城,你不是嫌導航儀太古板,不夠人性化嗎,我就改裝了一下,以後開車你就不會覺得無聊了。” 荔枝拿起導航儀,隨便一按,導航儀尖叫:“你不會是想關掉我吧,老子又沒犯法,你關,你關,回頭老子不做導航儀了,換根二極體做收音機,你咬我啊……”

    所有人歎服。

    2011年,茅十八和荔枝分手。

    荔枝把茅十八送她的所有東西裝個盒子,送到我的酒吧。

    我說:“茅十八還沒來,在路上,你等他嗎?”

    荔枝搖搖頭,說:“不等啦,你替我還給他。”

    我說:“他有話想和你說的。”

    荔枝說:“無所謂了,他一直說得很少。”

    我說:“荔枝,真的就這樣?”

    荔枝走到門口,沒回頭,說:“我們不合適。”

    我說:“保重。”

    荔枝說:“保重。”

    那天茅十八沒出現,我打電話他也不接。去他在電子城的櫃檯找,旁邊的老闆告訴我,他好幾天沒來做生意了。

    最後在一家小酒館偶爾碰到,他喝得很多,面紅耳赤,眼睛都睜不開,問我:“張嘉佳,你去過沙城嗎?”

    我想了想:“是敦煌嗎?”

    他搖頭說:“不是的,是座城市,裡面只有沙子。”

    我說:“你喝多了。”

    他趴在桌上睡著了。

    就這樣,荔枝的紙箱子放在我的酒吧裡,茅十八從來沒有勇氣過來拿。

    有天店長坐我車回家,拿個導航儀出來玩,我看著眼熟,店長撇撇嘴說:“亂翻翻到的。”

    她一開機,導航儀發出茅十八的聲音:“老子沒得電了你還玩。”

    嚇得店長雞飛狗跳,說見鬼了,抱頭狂號。

    我打電話給茅十八:“東西還要不要?”

    茅十八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要了,明天回老家泰州。”

    我說:“回去幹嗎?”

    茅十八說:“家裡在新城商業街替我租個鋪子,我回去賣手機。”

    我忽然心裡有些難過,也沒有話,剛想掛手機,茅十八說:“賣手機挺好的,萬一碰到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成就一段姻緣,棒棒的。”

    我說:“你加油。”

    茅十八說:“保重。”

    我說:“保重。”

    2012年8月,我心情很差,開車往西,在成都喝了頓大酒,次日突發奇想,還是去稻城看看。

    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沿途聽著導航儀茅十八的胡說八道,一會兒“跑那麼快作死,掉溝裡面我又不能幫你推”,一會兒“一百米後左拐了,媽逼你慢點兒”,倒也不算寂寞。

    我覺得茅十八真是天才,我忘記插電源,亮紅燈後導航儀瘋狂地喊:“老子沒得電了老子沒得電了,你給老子點兒電啊!”

    我差點兒笑出來,趕緊插電源。

    翻過折多山、跑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話,要自己爬上去。我覺得很累,於是停在衝古寺。綠的草、藍的水、紅的葉、白的山,我看著這一場秋天的童話發呆。

    導航儀突然“嘟”的一聲響了。

    是茅十八的聲音:

    “荔枝,你又到稻城了嗎?這裡定位是衝古寺,我向你求婚的地方。抵達這個目的地,我就會對你說:因為是最藍的天,所以你是天使。你降臨到我的世界,用喜怒哀樂代替四季,微笑就是白晝,哭泣就是黑夜。

    “我喜歡獨自一個人,直到你走進我的心裡。那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歡獨自一個人。”

    “我想分擔你的所有,我想擁抱你的所有,我想一輩子陪著你,我愛你,我無法抗拒,我就是愛你。”

    “荔枝,我在想,當你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是我們結婚一週年呢,還是帶著小寶寶自駕遊呢?”

    “我站在那一天的天空下,和今天的自己,一起對你說,荔枝,我愛你。”

    聽著導航儀裡茅十八的聲音,我的眼淚湧出眼眶。

    那一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跪在女孩前,說:“荔枝我愛你。”

    今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說:“荔枝我愛你。”

    這裡無論多美麗,對於茅十八和荔枝來說,都已經成為沙城。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

    沙城就是一個人的記憶。

    偶爾夢裡回到沙城,那些路燈和腳印無比清晰,而你無法碰觸,一旦雙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轟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顏開,把你的碧海藍天,把關於我們之間所有的影子埋葬。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可是隻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過。

    我從你們的世界路過,可你們也只是從對方的世界路過。

    哪怕寂寞無聲,我們也依舊都是廢話流,說完一切,和沉默做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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