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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少年飽嘗愁滋味

    可以。關鍵在於家長的決心有多大!

    由於我舅比我媽大20歲,所以我表哥的女兒與我同年出生,她叫我表姑,名字叫阿玲。我讀初三那年,阿玲已經輟學一年多,跟了一個無業男朋友天天不在家住,三天兩頭被父母跑到鎮上找回來,拎著頭髮打。每次一動手,阿玲就扯著嗓子崩潰大哭,端著碗吃飯的左鄰右舍都跑出來看熱鬧,關係好一些的村民會上前勸兩句。

    不要誤會我表哥表嫂對女兒不好,或者只疼兒子,其實並不是那樣的。阿玲還有一個弟弟,學習成績非常好,人也老實、低調,她的變壞原因只有一個:在叛逆期交了不良朋友,受到強大的影響,由一個雖然學習成績不好但品行一直端正的女孩,搖身變成一個“阿飛女”,到後來把頭髮染得紅一束黃一束綠一束,像動物園裡表演的鸚鵡!她爸她媽沒辦法,道理也講過,一把鼻涕一把淚罵過,還是沒有用,這才動用了“武力”,雖然知道武力也沒有解決問題,但相信做過父母的都知道:孩子不聽話,父母心裡那種無力感、崩潰感,是很容易做出過激行為的。

    阿玲的情況,不出意外的話在我們老家只有一個下場: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趁著還能穿婚紗的時候草草擺酒成親,先把孩子生了再說。一般來說,這一類女孩運氣好的話,婆家待自己不錯,由小小幫忙帶寶寶,自己和小丈夫出去打工,攢點錢蓋個小洋樓,平平靜靜過一輩子。運氣不好的女孩,孩子剛出生不久就跟男朋友吵翻,趁早分了手。由於年齡沒到,很多人出完孩子結婚證都沒領,這一類屬於一輩子都不能跟孩子在一起(有些是孃家帶孩子,有些是送人領養),但一輩子都有孩子牽絆,更害了孩子的一生。況且阿玲找的男朋友,原生家庭也是讓人一聽就頭大:他母親是瘋的,父親是修鞋匠,他今天幫人修兩天車,明天幫人做泥水匠,就是沒有一份長久的工作,還愛賭,抽玉溪紅玖,當年屬於好煙。

    就在這種情況下,我表哥——僅讀了小學程度的中年男人,有一天來我家喝悶酒,突然說:“這個女兒再不管教,她將來一輩子都會怪我。”當時我們都很奇怪:都這樣了,還要怎麼管教?總不能綁著她吧?沒想到,表哥真的有此打算:

    我表哥家有一個四合院,其中有三間並排的房子,旁邊一間是廚房,中間的是雜物房,最裡邊那間空著,簡單放著幾隻竹籮筐之類的。表哥花120元買了一張最簡易的木板床,訂製了一扇鐵門,把阿玲關了進去。然後他在房間與中間雜物房的牆上,開了一個小洞,類似一本大字典的高和寬,每天往裡面送飯菜。大小便怎麼辦呢?說來不敢相信,表哥讓表嫂買回一擔巨大的新木桶,我們當地用來擔糞的大桶!這些都是我們事後才知曉的,表哥只命令表嫂買回一擔糞桶,別的沒有多說。

    那天,阿玲像往常一樣回家,據表嫂回憶,她像往常一樣穿著睡衣,吸著拖鞋,男朋友開摩托車送她到村口的池塘邊,她就自己晃回家。我表哥已經等待多時,平靜地告訴她:“趕緊吃飯,一會兒幫忙去輾米。”阿玲以為等來的只有打罵,不料聽到的卻是輾米,表情有點意外,就去乖乖吃飯。當她吃完飯,表哥讓她去“最裡頭那間屋”取籮筐,就在她走進去時,表哥就在身後把門給鎖死了。

    當時16歲的阿玲,平生第一次遇到“軟禁”這種事,一開始只是有點懵,還隔著門大聲喊了幾聲。直到一兩個小時後門還沒被開啟,又發現房子裡有床、糞桶,才漸漸有了真實感,開始放聲大哭起來……阿玲被軟禁一個多星期後,我家才知道了訊息,因為表嫂擔心阿玲生病,跑來我家告訴我媽,希望有人去勸一下我表哥把阿玲放出來。當時我們去看阿玲時,是透過那個送飯的洞觀望的,她披頭散髮衝向我們,捶打著牆喊著我和我媽:“姑婆,表姑,你們求求我爸,讓我出去!我保證不會再跟阿強(無業男)在一起了,我保證不去他那裡睡了!讓我出去不然我就要瘋了!”當時雖然是哭喊,但是力氣已經不足,聲音比較小,近乎於哀求了。我看到那房間有個挺大的窗戶,但也是被鎖上了,隔著玻璃可以看見窗外的竹葉在飄動。

    面對我們的勸說,表哥沒有動搖,只是悶頭喝茶,還很嚴肅地懇求我們不可以聲張,別搞得整個村子人都知道。我媽說:“什麼都不怕,就怕小孩真的瘋了,那樣害了她一世啊!”表哥滿臉堅定:“瘋了,我養她一世,可是她這樣下去,再造出幾個小人,夫妻倆沒個活法,會多害幾條人命!”見表哥意識堅定,我們只好回家了。

    整整53天,阿玲才被放出來。很奇怪的是,她沒有瘦一圈,反而胖了一些,以前面板有點黑,還有些痘印,但是“閉關”出來面板白皙了一些,雖然因為沒見Sunny有些蒼白,但氣色並不差。她沒鬧,更沒有離家出走,表嫂說出來後她就默默垂淚,還說想自己炒點飯吃,就要下田裡拔蔥,表嫂想跟隨(怕她跑),表哥淡定地說:“不用跟,她這次再跑,我不會關她,我會從此不准她進這個家。”阿玲很快拔蔥回來,炒了飯吃,一切都很正常。

    後來的情況是聽表哥說的,那個無業男帶著幾個小青年來過一次村裡,想找阿玲,結果被表嫂潑了一身潲水,表哥拿著柴刀衝他們比劃了幾下,他再也沒有出現過。辦好身份證那一年,阿玲跟人去了深圳打工,不知道怎麼的還學了化妝和拍照,早些年回到老家縣城,在一家婚紗攝影店打工,每週固定回家一次,對我表哥表姐很好。最後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想到:她找了一個公務員男朋友,天天研究怎麼考公務員。我們的印象中她初中沒畢業考公務員就是天荒夜譚,結果她真的考上了!聽說她在深圳打工的幾年裡,已經通過了自學考試拿到了大專學歷,在我們小地方有一些公務員是接受這種學歷的。

    現在,阿玲已經有一個女兒,馬上初一了。她在我們那個小地方的一個政府部門上班(具體什麼我不清楚),老公是副科長,儘管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但對於當年吸著拖鞋、穿著睡衣、被無業男摟著招搖過市的16歲少女阿玲來說,今天的生活無疑是天堂了。

    有一年回家過年,我趁無人悄悄問阿玲:“當年你爸軟禁你53天,你恨他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不恨,我很感激我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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