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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物道

    周夢蝶大師是男士。他原名周起述,“十幾歲讀到《莊周夢蝶》,好向往那種自由浪漫。剛巧我也姓周,一直想改名周夢蝶,但知道家人一定覺得太女性化,沒敢說出口。”

    順便來說一說周夢蝶大師傳奇的一生吧!

    《莊子》中有一個“莊周夢蝶”的故事。莊周夢見自己化作一隻蝴蝶,翩翩飛舞,怡然自樂。夢醒以後,自身依然是莊周,卻不知是人化為了蝴蝶,還是蝴蝶化作了人。

    臺灣恰有位詩人叫周夢蝶,初見這個名字,隱隱覺得他也是個在塵世與夢境之間流浪的人。

    他在4年前化蝶而去,如今鮮為人知,卻在世間留下了傳奇。

    他逝世時,馬英九特頒褒揚令,龍應臺稱他是“動盪世界的永恆”。余光中說,周夢蝶寫詩像煉石補天,補人間的遺憾。

    他的人生是一本磨難的書:戰亂頻仍,一生漂泊,生計僅能維持基本,父母妻兒一一離去。可他始終懷抱著詩,懷抱著文學夢,獨自在臺灣街頭賣書20年,為了一首至愛的詩可以等40年才落筆。

    面對無常的命運,有人俯首稱臣,有人懷抱夢想,將苦難淬鍊成光。

    〔1〕

    詩人,軍人,異鄉人

    我小的時候在後院,睡也睡不著,我就讀詩。

    我祖母在前院,聽見我在唸,

    祖母就講,這孩子嚐到書味了。”

    周夢蝶原名周起述,1921年生於河南。他的坎坷始自孃胎,還未出世,父已過世。

    母親堅忍,一人支撐破落的家,全力供兒子讀書。天性敏感的周夢蝶也和文字有緣。他11歲入私塾,隨舅父讀《朱子家訓》,讀《龍文鞭影》,13歲就會自己圈點《四書集註》。讀《紅樓夢》,憐惜尤三姐,喜愛林黛玉,為晴雯不平,女孩們於他是精神伴侶般的存在。母親常常坐在一旁,一邊做著縫補針黹,一邊看他孜孜誦讀的樣子。

    一晚睡不著,他就著燭火徹夜讀詩,前院的祖母聽了說:這孩子嚐到書味了。

    由於家貧,周夢蝶18歲才進小學,因為資質聰穎,不久就一路跳級考進初中,作文比賽還拿了全校第一。一位老師讀了他的文章,嘆息道:“你的文字很乾淨,老師比不上。”

    也是在那時,周夢蝶開始寫下他人生中第一首新詩。

    戰亂忽如其來。1948年,27歲的周夢蝶去武漢求學未成,盤纏散盡之際,參了軍,“一陣狂風,把我吹進軍營”。報名時,周起述才改名周夢蝶。“十幾歲讀到《莊周夢蝶》,好向往那種自由浪漫。剛巧我也姓周,一直想改名周夢蝶,但知道家人一定覺得太女性化,沒敢說出口。”

    當他在表格上寫下“周夢蝶”三字時,冥冥中也好像寫下了一生。

    雖則參了軍,骨子裡還是文學青年,加之身板孱弱,更非當兵的料。“當兵七年,生了七年病。”月薪45元,上午領餉,下午就到鎮上買一本《包法利夫人》,連看四遍。

    沒想,一別就是48年。前路茫茫,唯有文字與詩可以排遣命運的無常,延續一個遊子對凡塵故土的夢。

    ▲ 1948年底周夢蝶渡海遷臺,離開大陸時已育有2男1女,直到1996年才第一次回大陸探親。

    〔2〕

    他是孤獨國的國王

    讓軟香輕紅嫁與春水

    讓蝴蝶死吻夏日最後一瓣玫瑰

    讓秋菊之冷豔與清愁

    酌滿詩人咄咄之空杯

    讓風雪歸我

    孤寂歸我

    如果我必須冥滅

    或發光

    ——《讓》

    退伍後,周夢蝶隻身來到臺北,在街邊擺攤賣書為生。每天帶著一塊布,揹著書,坐公交車到車水馬龍的武昌街,找一處警察不太留意的地方,把布一攤,將書鋪在上面,靠牆一挨,看書,或沉睡。

    他只賣自己精心挑選過的哲學、詩集、詩刊等等純文學雜誌。除此之外,不作言語,終日靜坐,對來往的紅男綠女不為所動,儼如一入定老僧。許多人不買書,也忍不住駐足觀看這街頭一景。

    ▲ 1952年,31歲的周夢蝶開始發表作品,兩年後加入“藍星詩社”。藍星詩社是余光中等人成立的當代詩歌文學團體,在臺灣詩壇上有重要影響。

    開書攤收入很低,有時僅饅頭豆漿充飢。遇到有心向學的青年又不忍賺錢,寧可送書。

    有次體力不支昏倒在地,被人送到醫院,他半天醒來,喃喃說:我沒病,只是3天沒吃東西了。

    還有別的麻煩事。“在街頭擺攤,常被警察追趕。還好管區有一個河南同鄉,教我固定一地,釘上書架,這樣可以看似合法而不抓。”後來同鄉被調走,接班的警員有意刁難,叫他把七格書架砍掉三格,只剩四格。周夢蝶也樂得清閒,照樣守著這片仄狹的“國土”,作他的詩,坐他的禪。

    縱使窮困,他也不是為利而來,只為求得鬧市潛隱,守一片寧靜。

    期間他遇到了很多切磋詩藝的人,像余光中、瘂弦、李敖,那是他寫詩的發燒期。詩情激盪,一顆敏感的心和半生際遇,化作一句句夢境般孤遠的行吟。

    ▲ 周夢蝶“坐鎮”20餘年的武昌街明星咖啡館,人稱“臺北文學的窩”。白先勇、三毛、柏楊等大家,都先後在這裡佔一席之地。這種沙龍式的聚集,“串起了臺灣文學的燦爛時光。”

    1959年4月1日,是周夢蝶一個難忘的日子,他稱是“自己的獨立紀念日”。這一天,他的處女詩集《孤獨國》,由藍星詩社發行。從此,“孤獨國之父”的稱謂,便傳遍臺島。

    後來,第二部詩集《還魂草》出版,再次受到矚目。他的詩裡,有釋與道的超然,有現實的悲欣苦樂,如同靜海深流。

    坐斷幾個春天?

    又坐熟多少夏日?

    當你來時,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後,雪既非雪,你亦非你

    直到零下十年的今夜

    當第一顆流星騞然重明

    你乃驚見:

    雪還是雪,你還是你

    雖然結趺者底跫音已遠逝

    唯草色凝碧。

    ——《菩提樹下》

    從此慕名來看周夢蝶的人越來越多,從大學生,文人,到軍人。每隔一兩天,就有人請他去談論文學。漸漸變成每週三晚間七點到九點半聚會,每次至少五六人圍著他。他多半隻聽不答,直到最後才動筆將想說的話寫在紙上。

    有人給他頒獎,他第二天就把10萬元現金全部捐給了學校。

    於他而言,詩無關虛名,是自願選擇的苦行之路。唯有在文字中咀嚼世間種種,才能任由念想肆意,找到精神自由、超脫苦難的出口。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

    苦難是什麼?苦難應該是土壤。

    只要你願意把內心所有的隱忍種在這個土壤裡面,

    很有可能會開出你想象不到、燦爛的花朵。

    〔3〕

    “我選擇最後一人成究竟覺”

    我選擇早睡早起早出早歸。

    我選擇冷粥,破硯,晴窗;

    忙人之所閒而閒人之所忙。

    我選擇無事一念不生,有事一心不亂。

    我選擇迅雷不及掩耳。

    我選擇最後一人成究竟覺。

    ——《我選擇》

    周夢蝶的生活簡單清苦,也不喜歡應酬,外界的紛擾幾乎與他無關。

    唯獨寫詩時,他的內心會猶如火山沸騰。

    創作《還魂草》期間,他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寫詩。經常唸唸有詞,這首還沒寫好,另外一首的題目已經想好了。“一首詩產生的過程啊,迂迴又痛苦,時間要很長。總而言之,這種事情,不是人乾的。”回憶這段過往,他大笑。

    最長的一首詩,周夢蝶寫了40年。“因為一個詩題目,真好,但是在當時,我衡量自己,這個題目,我搬不動,就是眼下,我還拿不起來,還要儲蓄力量。但是我捨不得丟掉,就擺在一邊,繼續讀書,四十年後,再把它拿出來。”

    這就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也因此,他的詩句美得驚人。像清水芙蓉,像蒼穹中跌下來的蝴蝶,在混沌裡穿花。

    生於冷養於冷壯於冷而冷於冷的

    山有多高,月就有多小

    雲有多重,愁就有多深

    而夕陽,夕陽只有一寸!

    有金色臂在你臂上扶持你

    有如意足在你足下導引你

    憔悴的行人啊!

    合起盂與缽吧

    且向風之外,幡之外

    認取你的腳印吧

    ——《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他在詩中描寫自己在臺灣獨居的日子,“我選擇早睡早起早出早歸。我選擇冷粥,破硯,晴窗,忙人之所閒,而閒人之所忙。”

    對詩的信仰,讓他孤獨、單薄的身影有了態度。龍應臺說:“他的文學,他的人格,他堅毅而淡泊的態度,代表的是美,是心靈的純淨與深邃。”

    一個人在最孤苦的時刻,沒有被絕望和庸俗壓倒,

    那麼他的心靈,終將變得博大、寧靜,

    得到純粹生命的迎擁與嚮往。

    1996年,周夢蝶終於迎來回大陸探親的日子。他攢了點錢,想帶給久未見面的親人。

    然而,從臺灣跑到河南南陽的他,面對的是妻子和兩個兒子已經去世的訊息。他的母親,在他當年奔赴武漢後,亦早已離開人世。

    暮年的他,憶起童年、母親、妻兒,更覺一生倏忽如夢。“我與他們的緣,不同尋常,但是也無可奈何……”

    他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凡人生老病死、轉瞬即逝,活著時已經經歷太多無常。種種追尋,是渴鹿逐焰也好,是鏡中花、水中月也好,皆若夢浮生,終須自渡。

    從幼年習文,青年從軍,後來靠擺書攤為生,他的“孤獨國”,他生命中幾次流徙的意義,都滲透進他的詩與生命。

    他將自己比作紫蝴蝶,“隔岸一影,逆風貼水而飛,低低的,低低低低的。”

    2014年5月,周公終化為蝶,帶著一身光芒,悠悠飛向極樂。

    苦難會結束,而高貴的靈魂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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