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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山中野果4812

    談林黛玉的“哭”

    山中野果

    世人都知《紅樓夢》的林黛玉愛哭,可她哭什麼呢?曹雪芹在小說開篇設了“木石前盟”的“還淚”故事,為她的哭給讀者鋪墊了天經地義的理由。那故事中的“絳珠仙草“僅從”絳珠“字面解,就有 “血淚”的意思。可這“還淚”故事僅讀者知道,而與林黛玉“共同生活”的小說其他人物可並不知曉,相信絳珠仙草蛻變成凡人後,恐怕自已也不知道有“還淚”一說吧。才貌俱佳、冰雪聰明的林黛玉又怎麼會不知道時常的哭哭啼啼並不受人待見?誰會喜歡動不動就愛哭鼻子的人呢?既然如此,她又哭什麼呢?

    網際網路上關於林黛玉“哭”的文章俯拾皆是。甚至有人對《紅樓夢》前八十回中林黛玉的哭作了37次的統計。可惜的是,我每次都數不到這麼多。“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曹公用十年時間寫《紅樓夢》前八十回,巧的是,小說前八十回的故事時間跨度也恰好十年整。十年哭37次,平均一年不到4次——這不算多吧?當然,這只是“描寫”的次數而已,並不代表她“真實”哭的次數。曹公不可能對她“現實”中每次哭都一一描寫出來。僅對她哭的描寫的次數也確實遠比小說中其他人物多,僅這點對比就足以說明林黛玉好“哭“。曹公把她安置在大觀園瀟湘館裡,暗指林黛玉的“哭”可與瀟湘二妃的“哭”的典故媲美,表明多數世人對她的“哭”是持褒意態度。

    “哭“是一種行為藝術,而“眼淚”是複雜情緒的“感嘆號”,眼淚”可以承載豐富的情愫。無論多少次,曹公對她哭的描寫林林總總,豐富多樣。細究起來,那三十多次的“哭”層層遞進,推波助瀾,總體可分為三個遞進層次或階段。

    第一層次,寄人籬下,思鄉念親。這一層次世人皆知。古代人比現代人婚齡要早,“醒”得也早。而林黛玉6歲喪母,7歲離父寄人籬下,10歲喪父成為真正的孤兒。沒有父母的孩子會更早體會到人情的涼薄。蘭心慧質的林黛玉身上有“鐘鼎之家”的高貴、“書香之族”的高雅、敏感。這樣特質的她在情感上會比常人更加細膩,對周遭環境和情境更加敏感。加之,她從會吃食起就開始吃藥,體弱多病的她必然要比正常人更希望得到關懷和溫暖,更加細察和在意別人對她的蛛絲態度。

    環境的“壓迫性”是一種內心感受。從客觀上講林黛玉在賈府地位尊貴,在常人眼裡她過著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錦衣玉食生活,尋常百姓可望不可及。但她感覺的卻是“風刀霜劍嚴相逼”,為何?對於真性情的她處在無時無刻無處不假的賈府裡是多麼的另類而格格不入。勢單力薄、嬌小孱弱而又極度自戀、自尊、自卑,她在滿是世故的賈府裡,自我感覺是那麼的扎眼、不受人待見。即使拋開她性格上悲劇性的一面,又有誰能象父母真誠的無微不至的照顧疼愛?賈府看似兄弟姊妹眾多,可沒有一個同父同母,年幼孤苦的她自然時常思鄉念親,潸然垂淚。

    第二層次,患得患失,無安全感。這一層次世人也皆知。在黛玉身上多疑與執著並存,自卑與自尊並存,自戀與自嗟並存。這一系列矛盾共處一身,時刻相互撒裂,每日不焦灼也難。戀愛中的男女本就容易猜忌,何況無所依憑的她戀上的可是賈府最當紅的高富帥,而且還是在脂粉堆里長大的。金釧與寶玉的互動調情,晴雯因醋恃寵而驕向寶玉百媚撕扇,襲人與寶玉甚至行雲雨之事,湘雲總是親暱的“愛哥哥”的叫著,再飄逸出塵潔癖的妙玉也“垂涎”寶玉,甘與他共飲一個茶杯等,這說明所有不分貴賤的少女幾乎都對他懷有情愫,有意無意向他表露傾慕之情。而賈寶玉又天生多情,從小喜歡吃女孩嘴上的胭脂,完全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更不會瓜田李下避嫌,見到誰稍有姿色就會與之打情罵俏,言語挑逗;見寶姐姐雪白酥臂就心生歪意,見美若仙子的秦可卿生病就心生垂憐,痛苦流涕,當日便春夢雲雨……對所有女孩都心生憐愛,都能找到角度去欣賞、品玩。這樣的公子哥放在誰心裡恐怕都不省心。

    其實,對以上一切,林黛玉卻與常人完全不同。她對寶玉的博愛完全理解,甚至對他與襲人的偷歡也不屑。即使她為“金麒麟”哭鬧過,但那也只是小吵小鬧。只有當她覺察到寶釵對寶玉也有意時,才真正不安自危起來。寶釵有著比黛玉更優的與寶玉結合的世俗條件。這不僅是常人的眼光,在林黛玉心裡也是這麼認為。寶釵的長處正是黛玉的短,黛玉的心病。更要命的是寶玉對情感的不確定性,寶玉始終未對她明確表態,也時常見了姐姐忘了妹妹。這怎能不讓黛玉整日不安、焦灼呢?更何況“金玉良緣”之說在賈府風生水起,換作任何人恐怕也會坐立不安吧?除非不深愛。更何況是體弱多疑、孤苦伶仃、蘭心蕙質的林黛玉!

    第三層次,理性認識,情愛幻滅。這一層次,鮮有人盡知。林黛玉對寶玉的愛情有三個階段,第一階段青梅竹,兩小無猜;第二階段疑心試探,沒有安全感;第三階段靈魂知己,肝膽相照。前文敘述的第二層次“不安全感”在愛情明朗化以後,這種“不安全感”事實上就消失了。當寶玉、湘雲、襲人三人閒聊談到追求功名之事時,寶玉的回答讓黛玉明白了自己才是寶玉靈魂上的伴侶,志同道合。從此,二人心心相印,再不相疑。而她仍繼續在哭,為何?

    人最大的“悲”莫過於內心最珍貴而可期的“希望”徹底破滅。當林黛玉擺脫了對寶玉的懷疑糾結以後,內心開始理智冷靜思考起來。憑她的冰雪聰明自然會意識到,她與寶玉的愛情終究只會幻滅,從此哭得更是肝腸寸斷,最終淚盡魂歸離恨天之外。那她意識到哪些因素註定了心願難了呢?

    《詩經·桃夭》裡的“宜其室家”、“有蕡其實”、“宜其家室”、“其葉蓁蓁”、“宜其家人”基本上描述了古代對兒媳的要求。那麼林黛玉符合這些要求嗎?

    首先性格因素。“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要女人面若桃花,健康漂亮。可這遠遠不夠,更應要“宜其室家”。這點在古代由來有之。古人對“何為美”是這樣說的,“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大小、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即應有使家庭和睦的品德。

    在文人眼裡林黛玉敏感的詩人氣質具有動人心魄的藝術力量,詩的境界、詩的氛圍培育了她的風神秀骨,使她在十二釵“群像”中,始終盪漾著清新雅麗的特殊韻味。如果曹公把天地間靈秀之氣所鐘的女兒喻成花,那麼林黛玉就是花之精魂,她把生活心靈化而流瀉為詩。同時,鐘鼎之家出身的大家閨秀林黛玉是傳承與新質的矛盾統一體。她生活在“三綱五常”的封建禮教社會中,必然有傳承的一面,而她超越群芳的新質在於自主意識或個性意識的覺醒,即獨立人格之美。因而在文人眼裡,她蔑視權貴、敢於抗爭,光明磊落、率真坦蕩;聰穎俊逸、清雅倜儻、執著堅貞等。甚至有人指出林黛玉的怨憤心態、生命人格和生死價值觀念帶有楚人屈原的特徵。

    所有在文人眼裡美好的事物,在世俗眼裡會完全顛倒了過來。在世人眼裡,詩人氣質變成了現實生活中的敏感多疑、孤標傲世、不諂上、氣量狹小、率真等。現實生活中,這樣秉性的人走在哪兒都會不受待見。才稟賦在她身上變成了一種可怕的災難,只會讓她的天性更加的放大,使她比一般人遭受到更為繁多、更為深細的社會折磨。“她執著地追求著排他的真愛”,這被一夫一妻多妾的封建社會所排斥。請問哪家願意娶這樣的兒孫媳?

    其次身體因素。有了悅人的美貌、“宜其室家”的性格,還要有“有蕡其實”、“宜其家室”、“其葉蓁蓁”的健康身體,即較強的生育繁殖能力。古代對傳宗接代是非常看重的,百善孝為先,孟子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加大寶黛之合可能會影響賈家子嗣綿延的矛盾衝突,小說故意將賈政的長子賈敏設定為英年早逝。賈敏之後寶玉之前還設定了比寶玉大很多的姐姐,說明寶玉已是父母老來得子,且嫡代單傳。不僅如此,小說還設定了比黛玉小一歲的弟弟也三歲夭折,這不排除暗指黛玉體弱多病很可能有著遺傳基因的因素。事實上,無論是賈政、賈敏家還是賈赦、賈敬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子嗣不昌,香火不旺。而寶玉在賈家的地位舉足輕重,他必然承載了家族所有的希望,自然包括家族子嗣的綿延。因此,賈母、王夫人等將對林黛玉的身體狀況作為寶黛結合的重要考量。在這種情形下,寶黛之合幾乎不可能,除非黛玉奇蹟般藥到病除。

    第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在古代西周就有了。它要求由父母家長決定子女的婚姻大事,透過媒人的中介來完成。否則即是非禮非法,不為宗族和社會承認。對於林黛玉這點,眾所周知,曹公早就將她剝奪了。小說設定她從小父母雙亡,恐怕不僅旨在說明性格成因,推動情節發展,製造悲劇效果,也讓她了無牽掛離世,應該還有故意設定寶黛之合障礙之意吧。世間除了父母,有誰會赴湯蹈火了卻她內心最隱密而又為世人不容的心願呢?

    第四血親制度。古代婚姻制度早在夏商周就已成型,實行家國相通、親貴合一的宗法制度,除了堅持“一夫一妻”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還有“同姓不婚”的原則。“同姓不婚”主要基於倫理、生理兩方面考慮,“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古時大多把同姓看成血親,因此把同姓成婚與至親、嫡親兄弟姐妹通婚等同看待,都視為“獸行”,為宗法不容,故而當絕。雖然賈寶玉與林黛玉屬姑表兄妹,但比起賈寶玉與薛寶釵純表兄妹來說,後者進化論上明顯佔優勢。事實上古代對姑表兄弟姐妹成婚也是禁忌的,只是沒有象同姓成婚與至親、嫡親兄弟姐妹成婚那麼嚴苛,但對姨表兄妹成婚是允許的。

    寫到這裡,問題來了,曹公既然要給寶黛之合設定阻礙,為何不直接設定成為同姓的堂兄妹呢?這就是曹公高明之處!姑且不去論《紅樓夢》的考證、索隱之說,我們僅回到文字本身上來講,曹公這樣處理很是精當。如果從一開始就設定為堂兄妹的話,儘管林黛玉有叛逆精神,但相信作為大家閨秀謹言慎行的她從一開始恐怕就不會在寶玉身上產生男女情愫了。把他們設定為既非姨表而為姑表兄妹,應有深義。一言之言,僅供參考。

    。關於林家是否有財,一直是個謎,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即使林家殷富冒油,給林黛玉留下大筆財富,但真正等到她談婚論嫁時,那些“陪嫁”早被賈家貪墨而揮霍一空了。為了家族生存與發展,賈家必然另覓財源。此時的寶釵再勝黛玉一籌。

    綜上,曹公確實“毒”,給足了黛玉從小到大足夠哭的理由,不給寶黛之合任何一絲客觀的希望,所以她“哭”有因。她的所有叛離、反抗都主要透過“哭”的痛苦形式表現出來,因而不會讓人生厭,只會讓人產生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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