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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諾諾7933

    陶淵明是中國最重要的詩人之一,是文人理想人格的象徵,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符號。

    他是“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一提到他,我們就會想起“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他不為五斗米折腰,淡泊名利,歸隱田園,創造出桃花源式的理想家園,給了許多華人以心靈歸處。

    陶淵明成為經典之路

    陶淵明是六朝文壇非主流的人物,同時代的人雖然認可他是個高雅曠達的隱逸人物,但崇尚綺麗華美的文壇不認可他的文學價值,甚至還諷刺陶詩為“田家語”。

    最早給予陶淵明崇高評價的是學養相當精深的梁昭明太子蕭統,蕭統慧眼識英才,非常認可陶淵明躬耕田園、不慕名利的品性,也給予陶淵明的文學以前所未有的至高評價。在《昭明文選》中,蕭統大量保留了陶淵明的作品,併為其作序、寫傳記,對於陶淵明的作品能夠留存到今日功不可沒。

    把陶淵明發揚光大的要數王維和孟浩然,“王孟”將陶淵明開創的田園詩和肇始於謝靈運的山水詩合流交融,形成了盛唐詩壇中的山水田園流派,豐富了中國山水田園的美學內涵。尤其是孟浩然既學陶淵明的人格,又學其詩歌。在以王孟為代表的盛唐詩人的推動下,陶淵明的地位越來越高。

    到了講究守節、追求平淡的宋代,陶淵明的地位急劇上升,成為能與杜甫相提並論的聖人之一,錢鍾書認為對陶淵明文學價值的認同在宋代達到了極點。

    明清時期,文人備加讚賞陶詩的自然、本色、平淡,對陶淵明的評價更加細緻入微,陶淵明的事蹟、形象也更深入人心。

    近代更是如此,梁啟超先生對陶淵明情有獨鍾,林語堂評價陶淵明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和中國文化上最和諧的產物”,王國維認為陶是與屈原、杜甫、蘇軾相併列的中國古代最偉大的詩人。

    陶淵明的“真淳”

    元代詩人元好問評價陶淵明所說的“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普遍認為可以看作是對陶淵明人格和文學的高度概括。

    陶淵明在人格上追求“真”,“真”就是真淳率直,真樸自然,“任真自得”。蘇軾曾評價陶淵明是“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

    仕與隱對古人來說是重要的命題,仕路可以保障身家、實現理想,而孤獨寂寞的隱也會受到讚美,很多選擇歸隱的人清楚知道這是獲得名聲的舉動,就像唐代主動隱居在長安附近終南山中的盧藏用,靠隱居走上了為官的”終南捷徑“。但蘇軾認為,陶淵明不是這樣,要仕就仕要隱就隱,不為名聲的高低;沒飯吃了就去乞食也不覺得丟臉,有飯吃就招待別人也不期望被感激,具有可貴的“真”人格。

    在為文上陶淵明也追求樸實、率真、淳厚。辛棄疾對陶詩愛不釋手、仰慕至深,形容為“無一字不清真”。

    與後代許多田園詩人不同,陶淵明是回到鄉下親自躬耕勞作,靠種地養活一家人。這就與王維、白居易筆下的田園不同,不僅僅是閒適的田園牧歌,還有真正的鄉村生活。

    陶淵明以淳樸、平實、不加修飾的語言記錄下鄉村生活的片斷:“時復墟里人,披草共往來。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這些尋常、簡樸的鄉村生活在陶淵明筆下卻不是“枯淡”的,而是富有恬淡的滋味和韻致,“田園真景,令人悠然”。

    陶淵明的立體側面

    在走向神壇、成為理想隱士人格的過程中,陶淵明也逐漸被完美化、神聖化,被忽視了人間性的一面。

    越來越多的人已認識到,隱士不足以概括他的全部人格,他也有俠客的一面,也有追求建功的一面,是個活生生的人。

    (1)血氣男兒,百鍊鋼成繞指柔

    陶淵明少時個性剛烈,血氣方剛,他曾自述少壯時“猛志逸四海”,是個情緒強烈的人。

    魯迅說陶淵明有“悠然見南山”般心如止水的一面,也有“猛志固常在”般金剛怒目的一面,“並非整日整夜飄飄然”。

    朱熹也曾說,陶淵明的詩,眾人皆說是平淡,他看卻是豪放,只是豪放得不易察覺罷了。

    龔自珍更是直說“莫信詩人竟平淡”,認為陶淵明與諸葛亮、屈原一樣,都是露已揚才、才華璀璨、氣衝雲天之人。

    陶淵明的豪放主要體現在《讀山海經》和《詠荊軻》中。《讀山海經》中,陶淵明高贊“精衛銜木填海”的精神,“刑天舞干鏚”的猛志,“夸父追日“的英雄氣息。《詠荊軻》是朱熹認為陶淵明豪氣藏都藏不住的晚看年之作,詩中大讚荊軻的英雄行為,“火氣”十足,滿是慷慨悲壯之語。

    陶淵明曾自稱“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遊”,全然一幅熱血遊俠的形象。

    而血性十足的陶淵明之所以將恬淡留給後人,正是因為他對人格和精神境界的不懈追求,將百鍊鋼化成了繞指柔。

    (2)超世但並不絕俗

    “豪華落盡見真淳”的評價裡,我們往往只關注“真淳”,卻忽視了“豪華”。

    有“顯”才有“隱”,有“豪華”才有“真淳”。陶淵明絕不是生來就真淳、不食人間煙火,而也是身處浮華中人。

    這就不得不提到關於陶公的一段公案,那就史上歷來爭議頗多的《閒情賦》。

    《閒情賦》一反陶詩為人所熟悉的沖淡自然,全篇美輪美奐、極盡鋪陳,用熾熱無比的情感展現出日思夜想、如痴如狂的男女情愛。其中高潮“十願十悲”的內容,到現在仍受到熱戀男女的熱烈追捧。

    這僅是第一願,陶公一氣呵成寫就了十願十悲,想要變成美人的衣領、腰帶、發上油澤、眉上黛墨、被席、鞋履、身影、照燭、團扇、木琴,只為了親近、陪伴美人,想象之豐富,情感之濃烈,表達之大膽,讓人不覺得情思搖盪。

    因為這篇豔之又豔的豔情賦(古人將與女性相關的詩文一律歸為豔情主題),在陶淵明的著作中最獨特、不和諧,破壞了世外隱者十全十美的形象,因而後人一直在為他們的精神偶像尋找理由。

    蘇軾認為,陶公寫女神類似屈原的香草美人,是種忠君愛國的寄託;有人認為,寫女神美色是賦的慣例,而陶公在賦的結尾最終超越、剋制住了這種吸引,是鎮定、淨化的力量;也有人認為這只是陶公擬古潮流下的遊戲之作。

    不過,不管是寄託還是練筆抑或是超脫,此賦讀罷誰能不怦然心動,不為之纏綿搖盪,誰又能說這不是愛情的味道?

    (3)儒家的思想根底

    關於陶淵明的思想,後人更傾向因其“真”而更多地與道家相聯,認為他遠離俗世,灑脫清高,晉代文人又多好“三玄”,便更強調他莊子似的超脫。

    實際上陶淵明兼具儒道思想,雜有一點佛家,根本上還是以儒家為基礎的。

    陶淵明雖是寒門,但畢竟不是平民,曾祖父陶侃曾官居東晉大將軍,權重一時。雖然他這一脈屬於衰落的旁枝,陶淵明少年喪父、生活不富,但受當時士族極其重視家教的影響,陶淵明也從小飽讀詩書,培養了淵博的學識。

    六朝的世家子弟都要接受完整規範的詩書教育,講究經學傳家,陶淵明也是自小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熟讀經史子集,追求“佐君立業”的事業,懷有“大濟蒼生”的願望,有強烈的用世之志 。

    據學者考證,陶淵明現存100多篇詩文中,共183次引用儒家經典經史子集的內容。

    與朱熹同為南宋理學大家的象山先生陸九淵認為陶淵明也是“有志於吾道”;清代著名詩評家沈德潛評價陶淵明大用《論語》中的話,是聖人弟子。

    在《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中,陶淵明說:

    先師有遺訓,憂道不憂貧。

    瞻望邈難逮,轉欲志長勤。

    說的是,先師孔子留遺訓說“君子憂道不憂貧”,此高論令人仰慕、難以企及,我只能轉而立志長耕耘。

    這很像梁啟超先生所說的:

    “淵明本是儒家出身,律己甚嚴,從不肯有一毫苟且卑鄙放蕩的舉動,……他雖生長在玄學佛學雰圍中,他一生得力處和用力處都在儒學。……他只是平平實實將儒家話身體力行。”

    一句“平平實實將儒家話身體力行”,讓人肅然起敬。

    陶淵明對中國文學的影響

    細說不同側面,只為全面鮮活的認識陶淵明。他的那份自然狀態一直深受後人敬仰和摹仿,但卻沒有能能超越的,實在是因為陶公心與天遊而開氣象萬千。

    陶淵明對中國文學影響極大:

    首先,陶淵明開創了“田園詩”。陶淵明是第一個大量描繪田園風光、以鄉村景物和農村生活入詩的作者,農舍、鄉景、務農的體驗,這些“田園”意象在陶淵明筆下改變了審美內涵,透過詩意的表達變成文學的空間。

    第二,陶淵明是“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第一位既是隱士又是詩人的人。同時代人在談陶淵明時,認為他有隱士之名,但不認可他的詩歌創作,他可以入“隱逸傳”, 但卻入不了“文學傳”。即使隱士這一點上,陶淵明也有六朝隱士中的“另類”,他不是煉丹求仙,不是求佛求道,也不是以隱逸博取浮名,他的隱反而多了一分“逸”,甚至可以說是少“隱”多“逸”,鍾嶸在《詩品》中則最早提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而後人愈發認可這種說法,認可他開闢的這條將隱逸生活詩化、藝術化的道路。

    第三,開創把日常生活寫進詩中。詩歌被認為是高雅的,瑣碎的生活日常是不不登大雅、不能被詩歌所書寫。 但是陶淵明打破了這種限制,他的詩中寫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有美的,也有醜的,有心情曠放,也有家庭煩惱,充滿平凡而親切的日常生活。

    第四,對老年及死亡的獨特書寫。在陶淵明之前,真正描述老人的詩並不多見,就算是《古詩十九首》中,對老也不過是種虛寫。而陶淵明是第一個實寫老年狀態,書寫老年情懷的詩人。親自務農九年後,陶淵明在愈發窮困的生活中寫下了《雜詩》前八首,充滿傷老、悲志的情懷。“氣力漸衰損,轉覺日不如”,“盛年不再來,一日能再晨”,這些清疏樸厚的傷老詩句,可以說別具一格。

    對於死亡,陶淵明也以新的方式進行書寫。在《自祭文》、《輓歌》中,他變成死者的身份,體驗著身後的送葬,做著超越對死亡恐懼的努力。《神釋》中的名句“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更超越了生死喜樂,將生命看作是隨自然、大化而存在的平靜狀態。

    第五,創造了桃花源的樂園。南朝人雖然不接受陶淵明的詩文,但卻接受他的“桃花源”,偶爾有人提及陶淵明,便是提及他的“桃花源”。 “桃花源”觸及了華人對樂園的追求,盛唐之後,桃花源逐漸變成了一種烏托邦式的理想聖地,這裡越脫世外,人人抱朴和諧,活的任真自得、與世無爭。這近乎完美的精神境界淨化了塵網世人的心靈,給了後人一份精神的嚮往和治癒的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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