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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佐書妍

    要了解殘雪對卡夫卡的評價,就需要去讀殘雪所寫的《靈魂的城堡》,她在這本書裡系統地解讀了她對卡夫卡的認識。我將結合這本書,回答問題。

    在這本書裡,她以直覺為先導,以超驗的靈魂世界為旨歸,憑藉純粹藝術家的感悟,對卡夫卡的重要作品《美國》、《審判》、《城堡>、《鄉村醫生》、《地洞》等做出了全新的解讀和闡釋。

    這本書讓所有知道卡夫卡的人眼界大開:卡夫卡的作品原來還可以這樣讀!

    01

    殘雪是中國作家中最切近西方現代意識的一位,她與卡夫卡可謂相見恨晚,二人在創作觀念、思想認識、審美體驗上都有諸多不謀而合之處。

    因此,殘雪對卡夫卡的接受是基於一種天性的契合,基於心理上、情感上、精神上的親和。這種契合與親和,使殘雪與卡夫卡相遇在幽冥深邃的心靈王國。

    殘雪認為,在中國沒有人讀懂了卡夫卡:

    “全都是誤讀,曲解成是反抗、抨擊什麼官僚機構、法西斯等等。卡夫卡的作品在世界上也誤讀了很多年,除了幾位傑出的作家與學者外,真正能破譯(卡夫卡)作品之謎的不多。”

    她把卡夫卡作為一個純粹的藝術家,她拋開一切外在條件,用自己敏感的藝術心靈去接近、把握卡夫卡的藝術靈魂,把他的藝術世界解讀成一個超驗的靈魂世界。

    作為一名世界級文學大師,卡夫卡寫下了自己時代裡的生活證詞,描繪和捍衛了人類空間中最個人、最內部的東西。

    他筆下的靈魂世界與經驗世界是相互交織、相互滲透的,而殘雪卻拋開這一切,解讀成純粹靈魂領域裡的事情。

    不過這種解讀讓我們領略到獨特的人生風景,這是殘雪根據自己的文學範型、心理模式對卡夫卡作品的再創造。

    她把從自身創作經驗概括提升出的關於藝術創作心理的系統認識,投射到對卡夫卡的閱讀中,將一個現代藝術家的潛意識世界呈現在人們面前。

    在殘雪看來,解開卡夫卡之謎的首要條件是心的共鳴,任何理性的分析、歸納和判斷固然有助於開啟卡夫卡的藝術城堡,但很難觸控到其藝術的靈魂,心靈的傾訴需要敏感的心靈去感悟,去捕捉。

    因此,在她眼中,卡夫卡的全部作品都是純粹的人性寓言、靈魂寓言,是作者對人類、對自己的內在靈魂不斷深入考察和窮究的結果。

    比如,卡夫卡早期的長篇小說《美國》被看做是最近似傳統現實主義的作品,連他本人也在日記中說這部小說是“對狄更斯的不加掩飾的模仿”。

    但在殘雪眼裡,《美國》描述的是現代人格的形成過程。小說雖然以“美國”作為書名,但寫的卻並不是美國,或者更確切地說,並不是以反映美國的社會現實為目的,美國只是給小說提供了一個故事背景。

    殘雪認為,卡夫卡對錶面的、外部的世界無多少興趣,他關心的是人物的靈魂。

    在殘雪看來《美國》描述的是主人公卡爾·羅斯曼如何在挫折中成熟起來的人生歷程。她說,一個人要獲得自己獨立的靈魂,就要被拋到荒野裡。

    小說主人公卡爾帶著歐洲古典的善良、溫情來到現代的美國,卻遭到美國社會殘酷的生存法則的當頭棒喝。他要想在這種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去,必須學會粗暴冰冷的原則。

    卡爾周圍的人都是為了使他儘快成熟起來而站在不同角度激勵他成長的力量。

    舅舅為了讓他意識到世界的兇險,當眾揭他的醜;為了教會他自立自強,又給他從精神上斷奶,把他關進一間鐵屋子裡學習英語,然後將其推到外面陌生、兇險的世界上,讓他在沒有退路、無依無靠的情形下學會獨立生存。

    之後,卡爾遇到的兩個流浪漢用不斷的欺騙和奴役使卡爾在磨難中漸漸獨立,他們用粗暴、冰冷的方式向卡爾顯示著殘酷的真理,用他們的出現給卡爾造成的生存困境,刺激他去反抗、去抗爭。

    再有,多數人將卡夫卡的《審判》解釋為對資本主義法律冷酷性、荒誕性的抨擊,認為法庭象徵著現實中無處不在的迫害人的罪惡力量。

    主人公約瑟夫:K儘管費盡心力,企圖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最終還是被黑暗的制度判了死刑。

    然而,殘雪對它的體驗達到了一個新的維度和層次,即把整個審判看做是主人公自己對自己的審判,認為“K被捕的那天早晨就是他內心自審歷程的開始”。

    K最初自認為無罪,在不斷的申訴中逐漸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罪惡,最後心甘情願地走向死亡。其實這種罪孽在卡夫長看來是人人都有的,它附著在人類靈魂的深處,人生擺脫不了罪孽,應當知罪。

    殘雪這樣寫道:

    “K過了一關又一關,在通向城堡的小路上跋涉。……在經歷了這樣多的失望和沮喪之後……他仍然要再一次地犯錯誤,再一次地陷人泥潭,但每一次的錯誤,每一次的淪落,都會有似曾相識的放心的思想,這便是進村後的K與進村前的K的不同之處。”

    殘雪這種“靈魂城堡”式的解讀不只表現在卡夫卡的長篇小說中,也貫穿於對其短篇小說的解讀。

    病孩兒要死,他的父母和姐姐要他活,這一矛盾也正是醫生本人靈魂的鏡子。從內心深處來講,他認為應該讓病人膏育的病人超離痛苦;但作為一名醫生,其職責又是治病救人,延緩病人的死亡。因此,醫生處在面對死亡、又必須拖延生命的悖論之中。

    《地洞》中的小動物為了躲避外界的敵人,營造了一個迷宮般的地洞。在建造的過程中,它那極為矛盾而又極為周密的構思使它不斷地推翻原先的設計,在建立、推翻、再建立、再推翻的迴圈往復中,像鐘擺一樣來回奔忙。

    其實,小動物的恐懼與外在威脅並沒有多大關係,一切矛盾和衝突都源自其內心:它渴望逃離恐懼,但神經質的焦慮又總是使它陷人新的恐懼之中。

    02

    殘雪對卡夫卡的解讀具有濃重的主觀色彩,是一種詩意的創造。

    卡夫卡的作品是一種召喚,殘雪對其的閱讀則是一種直覺式的創造性迴應。

    卡夫卡的短篇佳作《判決》就是直覺的產物,這個短篇是卡夫卡1912年9月22 日從晚上10點到凌晨6點的傑作。

    他對自己創作《判決》時的非理性瞬間非常得意,他曾在日記中寫道:“寫東西只能這樣,只能在身體和靈魂完全裸露下一氣呵成。”

    他並把這種非理性的瞬間當做一條創作原則看待,說:“寫作意味著直至超越限度地敞開自己。”

    直到晚年,卡夫卡在給好友布洛德的一封信中,還津津樂道地描述了上述那種瞬間的非理性直覺:

    “寫作乃是一種甜蜜的報償。但是報償什麼呢?這一夜我像上了兒童啟蒙課似的明白了:是報償替魔鬼效勞,報償這種不惜屈尊與黑暗勢力為伍的行為,報償這種給被縛精靈鬆綁以還其本性的舉動,報償這種很成問題的與魔鬼的擁抱,和一切在底下可能還正在發生,而如果你在上面的光天化El之下寫小說時對此還一無所知的事情。”

    卡夫卡的大多數作品中也內嵌著這種直覺的成分。用直覺式的感悟來把握直覺式的作品,從道理上來講應該說更接近文字創作的真正內涵。

    殘雪之所以從靈魂城堡的角度來解讀卡夫卡的作品,是因為她自己本就十分關注人的靈魂也即人的精神領域。

    她曾在《靈魂的探險》中這樣說道:

    “我所做的工作,是用藝術的手段來凸顯人們所知甚少的某個精神領域。”

    她認為“自己是位真正的靈魂的寫作者”,“凡是同靈魂有關的藝術作品都可能對我產生很大的影響”。

    殘雪的靈魂世界與西方宗教意義上的靈魂有很大的區別,她抽去了西方宗教意義上的彼岸性:

    “所謂靈魂世界就是精神世界,它與人的肉體和世俗形成對照的影象。”

    但即便如此,仍然會有人認為殘雪對卡夫卡的解讀完全是誤讀。

    姑且不說誤讀與否,單說在這一過程中我們所獲得的對藝術和藝術家的真實認識與思考,也是它的價值與意義的一個體現。

    再者,殘雪對卡夫卡的解讀為我們理解殘雪本人的作品提供了一把鑰匙。

    殘雪與卡夫卡之間是一種自我與他者,或者說是注視者與被注視者的關係,這種關係具有互動的性質。

    一方面,注視者在詮釋被注視者;另一方面,被注視者也傳遞出注視者的某些資訊,即自我在言說他者的同時,也言說了自我。

    關於這一點,她也說過:

    “評的是別人的創作,講的是關於自己的創作觀念和體會”。

    可以說,殘雪對卡夫卡的解讀也給了人們一個有價值的暗示:那就是希望人們用她解讀卡夫卡的作品的方式來解讀她自己的作品。

  • 2 # 百年一日

    在這屆諾貝爾文學獎公佈之前,很多華人不知道殘雪。等到知道她倒不是她得了諾貝爾文學獎,而是在英國博彩公司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賠率榜上殘雪與日本作家—諾獎萬年陪跑的村上春樹並列第四。春樹大家都很熟悉,殘雪就不免引起人家好奇了。殘雪是湖南人,是著名哲學家鄧曉芒的妹妹。她經歷過文革,有過目睹親人因飢餓而死的童年,做過裁縫,有一個坎坷的人生。她是現當代先鋒派的代表人物。餘華、格非、蘇童、馬原都屬於這一派。看過這幾個名家作品的人,大概都知道他們的文章風格。他們每一位都比殘雪有名氣,但瞭解的人知道殘雪的名氣在國外,她獲得過美國的納斯達克文學獎提名,此獎由美國諾獎之稱,獲得過英國倫敦獨立外國小說獎提名。她的書是被外國翻譯最多的中國女作家。

    她最俱爭議之處在於總有人拿她與卡夫卡比較。馬悅然,這個諾獎評委,研究中國的漢學家、中國通曾說殘雪是“中國的卡夫卡”,但殘雪自己卻並不這麼認為,她曾經公開表示過,她可以超越卡夫卡。在她整個文學人生的第二個階段就以創作與評論相結合的方式對卡夫卡、博爾赫斯、歌德、莎士比亞、但丁等經典作家做了重新的闡釋和評論。殘雪在《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一書中描述的卡夫卡,與別的評論家所說的、我們所認識的卡夫卡完全不一樣。她認為卡夫卡是真正的藝術家,不是什麼別的道德家哲學家之類的,也只有這樣同為藝術家的人才能看到這一點,因為他們在用靈魂對話。卡夫卡是她的心儀已久。我們引用一小段感受一下

    “他不屬於天堂,也不屬於地獄;他是一隻停留在通往天堂的大階梯上的蝴蝶,在那廣闊無垠的露天台階上游蕩,時上時下,時左時右,從不停息。 在這一頭連著大地的懸空的階梯上,他同時洞悉了上下兩界的秘密。生命在他體內湧動,他無法停息。他咬齧著自己的肉,咀嚼著自己的骨,因為無法描敘的極樂而尖叫。他躺下了,遍體鱗傷,靈光照著他失血的唇。”

    殘雪對卡夫卡的評價都是正面的積極的,她把他當做一個藝術家來剖析、來解析他的作品,她直接與卡夫卡的心靈對話。她拋棄了卡夫卡一切的外在條件影響,包括童年生活、性格因素、社會環境等等,只看到了這位藝術家的藝術感覺。這是兩個真正的藝術家的對話,別人難以企及。其實他倆的風格、寫作表現也不一樣,殘雪是陰暗的、晦澀的,讓人看著難受且難以琢磨的,卡夫卡是荒誕的、無奈的,看著讓人有深深的無力感的,這兩個隔了悠長歲月“相見”的藝術家也是一種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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