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深秋，京城外，小山上，秋雨綿綿。
“師兄，你真要阻我？”
一向開朗的黎彪此時只有沉默。
聶靈玉看著擋在前面的師兄，淚水止不住留下。
曾經為自己遮風擋雨的胸膛，現在竟然擋住自己。任她苦苦哀求，眼淚流乾。
“師妹，回去吧！”黎彪深深嘆息。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嘶聲力竭地喊到。
又是沉默，夜漸漸深了，對峙的身影屹立不動。
城內，納蘭府中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了外面的丫鬟，但看到窗戶透出的燈光和緊閉的門，丫鬟竟不敢作聲。
少爺自十年來變得越來越孤僻，身上的寒意讓人難以靠近。
納蘭性德還未睡去，望著窗外秋雨，身上明明裹著厚衣，卻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十年了，你還好嗎？”
聶靈玉突然移開目光，看著不遠的城內，彷彿聽到了問話。
“我還好嗎？”她低聲問自己，嬌美的臉龐變得溫柔起來。
彷彿看到了他的面孔。
總在她耳邊問道：“你還好嗎？”。
她也不厭繁瑣的脆生回答：“我很好啊！”，
“那來追我啊！”
於是她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繞著花園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氣喘吁吁，兩人才癱坐在草地上互相嘲笑著對方。
兒時的記憶竟是如此清晰，彷彿之後的十多年都是在夢中。
因為她希望這些都是夢。
但全家被斬的情景又再次出現在腦海，她聶家上下幾百人，晝夜間竟然慘死於斬首臺，甚至連安葬的機會都沒有。
瞬間，臉色變得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黎彪見此，欲上前扶住她，卻被她用劍盪開。
雙眼冒著怒光，面目慢慢猙獰。
“師兄，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多少折磨，才等來今天？”
黎彪當然知道，十多年除了練功習武，小師妹嬌美的容顏很少有笑容，所以師傅寵著她，大家都寵著她。
十年苦練今天終於有報仇的機會，那是殺父殺母之仇，誰能不報？
今夜來此，估計師傅也是暗有受意，見我跟來，還以為我會助一臂之力。
但現在，我竟然擋在路上。
黎彪痛苦地搖搖頭，但身形卻未移動。
這納蘭家是高官之家，平常府中守衛森嚴，不說小師妹一人去，就算連我一起，也是死多活少，只是今夜似乎守衛不太嚴密，卻不知是何故。
但納蘭性德今年才三十歲，死不得啊。
黎彪心裡的苦楚更是無法向人說起。
十三年前，黎彪刺殺清王失敗，被追殺負傷過重，本是已死之人，誰知在恩師的醫治之下，竟然漸漸好轉，只是腦袋不清晰，性格從沉默寡言變得活潑開朗。
大家都以為是死後復生所致。
其實他是穿越而來。
前世是一個職場中混跡的小職員，被醉駕車所撞，一命嗚呼，醒來後卻成了黎彪。
重獲新生的他本來驚喜若狂，以為隨隨便便混個風生水起，卻不料這黎彪竟是天地會的弟子，師傅更是一堂之主，這下可苦了他。
明知天地會最終難成大事，但背叛師門的後果卻是非常嚴重，他只有隨便練練武功自娛自樂，找不到活著的意義。
隨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一次刺殺康熙的任務中，天地會舉盡全力。
他成功接近康熙，但正當要刺殺時，看著康熙的目光，他猶豫了，不是康熙目光有多厲害，那時康熙明顯也是很害怕的。
只是他突然想到，如果成功殺死康熙，那歷史便會改變，一旦歷史改變，那他還存在麼？
記得前世有誰說過，哪怕穿越到古代，哪怕有能力改變歷史，都不能改變，因為一旦改變歷史，後面的一切將煙消雲散，連他自己也逃不脫。
一瞬的猶豫便使得機會逝去。
雖然被會中所有人責怪埋怨，甚至要求師傅廢掉武功逐出師門，但最終還是被師傅保了下來。
只是，夜深人靜時，他總是很痛苦。
十多年了，看到歷史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他不知是喜是憂。
他發現，不僅不能改變歷史，還得守護歷史。起碼得守護他所知道的。
比如納蘭性德。
對於師妹的血海深仇，自己也瞭解甚多。
但現在納蘭性德卻死不得。
“小師妹，涉及到宮廷爭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當年你父因站錯位置，連累全家被斬，這與納蘭性德毫無關係。”
聶靈玉聽到納蘭性德這幾個字，手裡的劍掉在地上，人也哭著緩緩蹲下去。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這首詞還清楚記得，這是專為我寫的麼？
只是，明明只需其父一句話就能救下我全家。
說是必定以死威脅其父。
但卻渺無音訊，等來的只是滿屋兵士，一卷聖旨。
幸得恩師經過，救下了躲在後院角落的我。
但活著還有甚意義。
似乎天下之大無可戀之人，世間之廣無可戀之事。
除了父母血仇，除了納蘭性德。
但報仇找誰？納蘭性德？
“小師妹，大師兄知你心結難解，不如我去把納蘭性德找來？”
“不要，不要，嗚嗚！”
慢慢變成哽咽，淚流滿面，只是這淚怎能解了心中愛恨。
“小師妹稍等片刻。”
黎彪說完，不待回話，便飛身躍下小山。
這黎彪卻是練武的好苗子，二三十年便習得一身精湛武功。
按往日的打探路線，黎彪準確的找到了這間廂房。
燈光還亮著，時不時傳來陣陣劇烈咳嗽聲，像是病深入骨。
這納蘭性德三十一歲病死，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輕輕敲了下門。
“不要打擾我！”裡面傳來冷冷的聲音，像是厭世嫉俗，像是生無可戀。
“請你去見一位姓聶的姑娘。”黎彪用內力把聲音傳了進去。
“哐啷”裡面傳來杯子打碎的聲音，“嗙”又傳來凳子倒地的聲音，接著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朝門跑來，“嘭”的一下，人摔倒的聲音。
“吱吱”，門開了。
黎彪看到一個流著鼻血的男子，滄桑的面孔蒼白得可怕，還未看得仔細，便被一把抓住。
從對方手中傳來的寒意，讓黎彪差點甩開，但見他虛弱之極，便忍了下來。
“在何處？靈玉在何處？”納蘭性德本來暗淡的目光此時竟是炯炯四顧，待沒有看到其他人後，又暗淡下去，只是抓得更緊了。
“城外，隨我來。”
黎彪揹著他躍下城牆，三十歲的男人竟然可以清瘦至此。
到了地方，小師妹已哭得暈倒在地上。
納蘭性德一看到聶靈玉，嘴裡大喊一聲：“靈玉”，便爬在背上毫無聲息。
黎彪生怕他死去，趕緊放下來，摸其鼻息，知是激動過度。
走到小師妹身前，扶起來，雙掌抵住後背，暗催內力，小師妹漸漸甦醒。
“大師兄，我不要見他，不要！”
還未睜開眼睛，嘴裡便哽咽出聲。
黎彪暗自心苦，小師妹對自己的依賴自己豈會不知，若無這檔子事，與小師妹安安穩穩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也是神仙難求。
但若不解開小師妹心結，大家都難安心。
“納蘭？是你麼？”看著靠在樹根的納蘭性德，聶靈玉柔聲說道。
等幾息並無回答，便大聲喝道：“納蘭是你麼？”
說著竟爬在地上去撿掉落的劍。
納蘭性德聽得呼聲，漸漸醒來，看著身前女子的背影，眼淚不停留下，張嘴發出“嗚嗚”聲，竟說不出話，只是哽咽。
待欲起身，便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劍尖指著喉嚨。
但看見眼前這張佈滿淚痕的臉，依然是如此親切。
“靈玉，靈玉真的是你麼？夢裡千百回，還以為今生再難相見。”聽著納蘭性德的話，聶靈玉的手抖得可怕，像是要把劍掉落下來，又像是要刺入喉嚨。
“如此也好，此生不慕榮華，只羨鴛鴦，當年便以想好，與你隱居山林，一生只為卿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納蘭性德唸到“不辭冰雪為卿熱”的時候，聶靈玉的劍又掉在地上，隨即，兩人同時念著：“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這聲音虛弱而堅定，二人對望著，一如當年含情脈脈。
“春叢認取雙棲蝶，春叢認取雙棲蝶，雙棲蝶”。
聶靈玉突然從地上撿起寒光四射的鋼劍，再次指著納蘭性德。
“當年？當年為何音訊全無？”嘶啞的聲音驚起夜鳥飛竄。
“當年？”納蘭性德哽咽，臉色更是蒼白。當年自己以死要挾，望父求情，但被嚴詞拒絕，而後更是關在房內。
想辦法逃出去，並當著父親跳下水池，只需他一句話。
誰知，父親只說道：“為了一個漢家女，竟要尋死覓活，你不配做我八旗子弟，死了也罷！”轉身離開。
權勢宮鬥就是這麼重要麼？
滿漢之分就是這麼嚴重麼？
那個寒冷的冬天，他抱著石頭浸在水池裡，不能此生相依，只有陰間相守。
但後來還是被母親派人救了起來。
落下的病根何足掛道，只是這思念一日多過一日，一年勝過一年。
再後來聽說靈玉被救走，便一心想找尋，不求思念解開，但求此生解脫。
此時便是時候了。
“當年，呵呵，靈玉，靈玉能見到你太好了。”
納蘭性德猛地一僕，利劍從胸口穿過，鮮血噴在發呆的聶靈玉胸口。
“噗”的一聲，聶靈玉跪下，抱住納蘭性德，扒開他雜亂的頭髮，看著他滄桑的面孔，嘴裡哽咽道：“納蘭，納蘭，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定然已盡力，嗚嗚！”
黎彪倒是冷眼看著，心想這納蘭性德倒是真性情，知道自己不會死，咦？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不會死？正要跑上去，卻聽納蘭性德口中唸到：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聶靈玉聽得清楚，眼神更是悲切，“比翼連枝當日願，比翼連枝，當日願。”
猛地抽出寶劍，便朝脖子一劃，一縷鮮血噴在納蘭性德臉上，人也倒在他身上。
納蘭性德悲哭著用盡全力抱著她，用手輕撫嬌美而蒼白的臉龐，嘴裡不知嘟嚕著什麼。
黎彪此時已看得清楚，但卻無力挽救，心裡只在想，若是納蘭性德死了，我還會存在麼？
剛想到這裡，黎彪便一頭栽倒在地上，頭痛欲裂，像要爆炸一樣，而靈魂似乎漸漸消散，眼神也暗淡下來。
最終這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除了三具屍體，一切像沒有發生一樣。
人生若只如初見
深秋，京城外，小山上，秋雨綿綿。
“師兄，你真要阻我？”
一向開朗的黎彪此時只有沉默。
聶靈玉看著擋在前面的師兄，淚水止不住留下。
曾經為自己遮風擋雨的胸膛，現在竟然擋住自己。任她苦苦哀求，眼淚流乾。
“師妹，回去吧！”黎彪深深嘆息。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嘶聲力竭地喊到。
又是沉默，夜漸漸深了，對峙的身影屹立不動。
城內，納蘭府中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了外面的丫鬟，但看到窗戶透出的燈光和緊閉的門，丫鬟竟不敢作聲。
少爺自十年來變得越來越孤僻，身上的寒意讓人難以靠近。
納蘭性德還未睡去，望著窗外秋雨，身上明明裹著厚衣，卻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十年了，你還好嗎？”
聶靈玉突然移開目光，看著不遠的城內，彷彿聽到了問話。
“我還好嗎？”她低聲問自己，嬌美的臉龐變得溫柔起來。
彷彿看到了他的面孔。
總在她耳邊問道：“你還好嗎？”。
她也不厭繁瑣的脆生回答：“我很好啊！”，
“那來追我啊！”
於是她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繞著花園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氣喘吁吁，兩人才癱坐在草地上互相嘲笑著對方。
兒時的記憶竟是如此清晰，彷彿之後的十多年都是在夢中。
因為她希望這些都是夢。
但全家被斬的情景又再次出現在腦海，她聶家上下幾百人，晝夜間竟然慘死於斬首臺，甚至連安葬的機會都沒有。
瞬間，臉色變得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黎彪見此，欲上前扶住她，卻被她用劍盪開。
雙眼冒著怒光，面目慢慢猙獰。
“師兄，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多少折磨，才等來今天？”
黎彪當然知道，十多年除了練功習武，小師妹嬌美的容顏很少有笑容，所以師傅寵著她，大家都寵著她。
十年苦練今天終於有報仇的機會，那是殺父殺母之仇，誰能不報？
今夜來此，估計師傅也是暗有受意，見我跟來，還以為我會助一臂之力。
但現在，我竟然擋在路上。
黎彪痛苦地搖搖頭，但身形卻未移動。
這納蘭家是高官之家，平常府中守衛森嚴，不說小師妹一人去，就算連我一起，也是死多活少，只是今夜似乎守衛不太嚴密，卻不知是何故。
但納蘭性德今年才三十歲，死不得啊。
黎彪心裡的苦楚更是無法向人說起。
十三年前，黎彪刺殺清王失敗，被追殺負傷過重，本是已死之人，誰知在恩師的醫治之下，竟然漸漸好轉，只是腦袋不清晰，性格從沉默寡言變得活潑開朗。
大家都以為是死後復生所致。
其實他是穿越而來。
前世是一個職場中混跡的小職員，被醉駕車所撞，一命嗚呼，醒來後卻成了黎彪。
重獲新生的他本來驚喜若狂，以為隨隨便便混個風生水起，卻不料這黎彪竟是天地會的弟子，師傅更是一堂之主，這下可苦了他。
明知天地會最終難成大事，但背叛師門的後果卻是非常嚴重，他只有隨便練練武功自娛自樂，找不到活著的意義。
隨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一次刺殺康熙的任務中，天地會舉盡全力。
他成功接近康熙，但正當要刺殺時，看著康熙的目光，他猶豫了，不是康熙目光有多厲害，那時康熙明顯也是很害怕的。
只是他突然想到，如果成功殺死康熙，那歷史便會改變，一旦歷史改變，那他還存在麼？
記得前世有誰說過，哪怕穿越到古代，哪怕有能力改變歷史，都不能改變，因為一旦改變歷史，後面的一切將煙消雲散，連他自己也逃不脫。
一瞬的猶豫便使得機會逝去。
雖然被會中所有人責怪埋怨，甚至要求師傅廢掉武功逐出師門，但最終還是被師傅保了下來。
只是，夜深人靜時，他總是很痛苦。
十多年了，看到歷史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他不知是喜是憂。
他發現，不僅不能改變歷史，還得守護歷史。起碼得守護他所知道的。
比如納蘭性德。
對於師妹的血海深仇，自己也瞭解甚多。
但現在納蘭性德卻死不得。
“小師妹，涉及到宮廷爭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當年你父因站錯位置，連累全家被斬，這與納蘭性德毫無關係。”
聶靈玉聽到納蘭性德這幾個字，手裡的劍掉在地上，人也哭著緩緩蹲下去。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這首詞還清楚記得，這是專為我寫的麼？
只是，明明只需其父一句話就能救下我全家。
說是必定以死威脅其父。
但卻渺無音訊，等來的只是滿屋兵士，一卷聖旨。
幸得恩師經過，救下了躲在後院角落的我。
但活著還有甚意義。
似乎天下之大無可戀之人，世間之廣無可戀之事。
除了父母血仇，除了納蘭性德。
但報仇找誰？納蘭性德？
“小師妹，大師兄知你心結難解，不如我去把納蘭性德找來？”
“不要，不要，嗚嗚！”
慢慢變成哽咽，淚流滿面，只是這淚怎能解了心中愛恨。
“小師妹稍等片刻。”
黎彪說完，不待回話，便飛身躍下小山。
這黎彪卻是練武的好苗子，二三十年便習得一身精湛武功。
按往日的打探路線，黎彪準確的找到了這間廂房。
燈光還亮著，時不時傳來陣陣劇烈咳嗽聲，像是病深入骨。
這納蘭性德三十一歲病死，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輕輕敲了下門。
“不要打擾我！”裡面傳來冷冷的聲音，像是厭世嫉俗，像是生無可戀。
“請你去見一位姓聶的姑娘。”黎彪用內力把聲音傳了進去。
“哐啷”裡面傳來杯子打碎的聲音，“嗙”又傳來凳子倒地的聲音，接著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朝門跑來，“嘭”的一下，人摔倒的聲音。
“吱吱”，門開了。
黎彪看到一個流著鼻血的男子，滄桑的面孔蒼白得可怕，還未看得仔細，便被一把抓住。
從對方手中傳來的寒意，讓黎彪差點甩開，但見他虛弱之極，便忍了下來。
“在何處？靈玉在何處？”納蘭性德本來暗淡的目光此時竟是炯炯四顧，待沒有看到其他人後，又暗淡下去，只是抓得更緊了。
“城外，隨我來。”
黎彪揹著他躍下城牆，三十歲的男人竟然可以清瘦至此。
到了地方，小師妹已哭得暈倒在地上。
納蘭性德一看到聶靈玉，嘴裡大喊一聲：“靈玉”，便爬在背上毫無聲息。
黎彪生怕他死去，趕緊放下來，摸其鼻息，知是激動過度。
走到小師妹身前，扶起來，雙掌抵住後背，暗催內力，小師妹漸漸甦醒。
“大師兄，我不要見他，不要！”
還未睜開眼睛，嘴裡便哽咽出聲。
黎彪暗自心苦，小師妹對自己的依賴自己豈會不知，若無這檔子事，與小師妹安安穩穩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也是神仙難求。
但若不解開小師妹心結，大家都難安心。
“納蘭？是你麼？”看著靠在樹根的納蘭性德，聶靈玉柔聲說道。
等幾息並無回答，便大聲喝道：“納蘭是你麼？”
說著竟爬在地上去撿掉落的劍。
納蘭性德聽得呼聲，漸漸醒來，看著身前女子的背影，眼淚不停留下，張嘴發出“嗚嗚”聲，竟說不出話，只是哽咽。
待欲起身，便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劍尖指著喉嚨。
但看見眼前這張佈滿淚痕的臉，依然是如此親切。
“靈玉，靈玉真的是你麼？夢裡千百回，還以為今生再難相見。”聽著納蘭性德的話，聶靈玉的手抖得可怕，像是要把劍掉落下來，又像是要刺入喉嚨。
“如此也好，此生不慕榮華，只羨鴛鴦，當年便以想好，與你隱居山林，一生只為卿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納蘭性德唸到“不辭冰雪為卿熱”的時候，聶靈玉的劍又掉在地上，隨即，兩人同時念著：“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這聲音虛弱而堅定，二人對望著，一如當年含情脈脈。
“春叢認取雙棲蝶，春叢認取雙棲蝶，雙棲蝶”。
聶靈玉突然從地上撿起寒光四射的鋼劍，再次指著納蘭性德。
“當年？當年為何音訊全無？”嘶啞的聲音驚起夜鳥飛竄。
“當年？”納蘭性德哽咽，臉色更是蒼白。當年自己以死要挾，望父求情，但被嚴詞拒絕，而後更是關在房內。
想辦法逃出去，並當著父親跳下水池，只需他一句話。
誰知，父親只說道：“為了一個漢家女，竟要尋死覓活，你不配做我八旗子弟，死了也罷！”轉身離開。
權勢宮鬥就是這麼重要麼？
滿漢之分就是這麼嚴重麼？
那個寒冷的冬天，他抱著石頭浸在水池裡，不能此生相依，只有陰間相守。
但後來還是被母親派人救了起來。
落下的病根何足掛道，只是這思念一日多過一日，一年勝過一年。
再後來聽說靈玉被救走，便一心想找尋，不求思念解開，但求此生解脫。
此時便是時候了。
“當年，呵呵，靈玉，靈玉能見到你太好了。”
納蘭性德猛地一僕，利劍從胸口穿過，鮮血噴在發呆的聶靈玉胸口。
“噗”的一聲，聶靈玉跪下，抱住納蘭性德，扒開他雜亂的頭髮，看著他滄桑的面孔，嘴裡哽咽道：“納蘭，納蘭，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定然已盡力，嗚嗚！”
黎彪倒是冷眼看著，心想這納蘭性德倒是真性情，知道自己不會死，咦？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不會死？正要跑上去，卻聽納蘭性德口中唸到：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聶靈玉聽得清楚，眼神更是悲切，“比翼連枝當日願，比翼連枝，當日願。”
猛地抽出寶劍，便朝脖子一劃，一縷鮮血噴在納蘭性德臉上，人也倒在他身上。
納蘭性德悲哭著用盡全力抱著她，用手輕撫嬌美而蒼白的臉龐，嘴裡不知嘟嚕著什麼。
黎彪此時已看得清楚，但卻無力挽救，心裡只在想，若是納蘭性德死了，我還會存在麼？
剛想到這裡，黎彪便一頭栽倒在地上，頭痛欲裂，像要爆炸一樣，而靈魂似乎漸漸消散，眼神也暗淡下來。
最終這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除了三具屍體，一切像沒有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