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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張宏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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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天外村藥房
主要的戰爭禮法有以下幾點:
首先是師出有名,就是打仗必須有個說得過去的原因。哪怕你其實本質目的是為了爭奪霸權、擴大勢力,但你必須找到另一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譬如說,楚莊王為了實現霸權,必須進攻不服從自己的宋國。但是需要藉口。於是楚莊王專門派一個得罪過宋國的大臣,不帶通行證路過宋國,讓宋國政府殺掉他。聽到這個訊息後,楚莊王興奮得立刻飛跑出宮,調兵攻打宋國。
其次是不鼓不成陣。戰爭雙方遭遇後,各自擺開陣勢,然後用戰車相互衝擊,分個勝敗。原則上不應該在對方沒有擺好陣勢的時候進攻,也不該在對方不應戰的時候死纏爛打。最著名的是宋襄公在泓水之戰中面對強大的楚軍,還堅持等楚軍渡過河流、擺好陣勢後才衝鋒,而不肯趁楚軍半渡而擊。更早的長蓧之戰,鮑叔牙指揮的齊軍面對曹劌指揮的魯軍,也是堅持三鼓衝擊,然後被魯軍的防守反擊所擊潰。
還有所謂不重傷,不禽二毛。簡單說就是戰爭中對敵人也講禮法,分勝敗為準,不要殺戮過多。例如宋國和鄭國的大棘之戰,雙方出動兵力都在數萬人規模,宋國主帥和幾百輛戰車被鄭軍俘虜,但鄭軍殺死宋軍也不過幾百人。楚莊王擊敗晉軍後,看見晉軍在黃河邊大批淹死,也下令停止追擊。
還有聞喪則止,如果攻擊的物件發生喪事,就要停止進攻表示哀悼。春秋晚期楚國某次進攻陳國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另外,戰爭開始的時候,先由雙方的將領(貴族)乘坐戰車進行單挑,以減少普通士卒(平民)的傷亡。在宋國的一次內戰中,叛軍將領先向朝廷將領射了一箭,之後又張弓搭箭。這時朝廷將領高叫:按規則應該我射了!叛軍將領因此就放下弓箭,結果被朝廷將領一箭射死。此後,叛將的車伕和護衛拒絕了逃跑或投降,眼睜睜等著自己被朝廷將領射死。
而在戰爭結束後,一般來說,勝利者會迫使失敗者認錯、簽訂合約,或者就俘虜索取一些贖金。但一般較少吞併領土(有時候會佔領少數田地或城池),更很少滅亡別國(但可能扶持親近的政府)。
當然,上面這些例子,在春秋時期已經並非是主流和普遍現象了。畢竟這些有些迂腐的規則,其實並不利於強國拓展勢力。因此大部分情況下,諸侯國很難遵守它們。等到了戰國時期,基本上就是屍山血海的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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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晏聽
周朝禮制繁雜,彷彿那時候的貴族,有無限的時間和精力,去應付一套又一套程式。從見面、宴會到婚嫁、喪亡,人們總是生活在重重繁複的枷鎖之中。
聽覺得,禮儀的歷史發展,類似於一個“剝筍”的過程,去除一層層逐漸褪色、逐漸失去了含義的儀節,最後能保留下來的,就是為歷史所認可的辦事經驗。
一、戰前【占卜】
對古文字感興趣的朋友們應該知道,目前出土的商代甲骨文,基本都是卜辭,足見周以前的上古時代,是一個徹底信仰天命神權的時代。
而春秋戰國,剛好是從“天命指導”到“經驗指導”的過渡時期。
這一時期,雖有少數思想超前的覺醒者,意識到了占卜的弊端。但在普遍的社會生活中,“神示”還有極高的話語權,凡涉及邦國大事,占卜的程式是不可免的。
戰爭前的占卜活動,一般在太廟舉行,常用的占卜方法有兩種。
一種曰“卜”,是鑿焼龜甲,根據裂紋判斷吉凶。
一種曰“筮”,用蓍草起卦,並解讀卦象,即我們所熟知的《周易》。
占卜的內容,除了問戰爭的成敗,還可以問軍中要職的人選,比如將領的人選,主帥戰車左右陪乘的人選等等。
這裡就涉及到一個問題:假如,卜和筮的結果不一致,一個說吉,一個說兇,怎麼辦?
當時是理論是“筮短龜長,不如聽長”,當以龜卜結果為準。
不過理論歸理論,遵不遵守看個人。就像下文所提及的這些軍禮,肯定不是人人都遵守的。
【告廟】
祭告宗廟,向上天及先祖稟告出戰緣由,祈禱獲勝。
【遷廟】
告廟之後,戰爭的意義,就不再只是主戰者個人的意志,而是奉祖命征討,具有了一種神秘的正當性。
為了展現這種正當性,就需要“遷廟”:將宗廟內祖先的神主(牌位)請出,安放在齋車上,從軍出征。
有時不方便遷牌位,也會用幣、帛代替。
【授兵】
“授兵”即分發兵器。彼時兵器、兵車是極為寶貴的資源,一般都是囤積於太廟,戰前分發、戰後回收。
【閱兵】
主帥視察軍容、整頓軍紀,對違犯者施以懲戒,以肅軍容。
二、戰時【請戰/求成】
有些國際摩擦,尚未發生到必戰不可的地步,在可戰可不戰的情況下,需要摸清對方的態度,才能去做開戰準備或撤軍準備。
這時候,雙方就需要派出使者,或求戰,此謂“請戰”;或求和,此謂“求成”。
關於這一條,可以看看晉楚邲之戰的介紹(《左傳·宣公十二年》),兩方的主帥都不想打,都已經“求成”了,結果幾個主戰派不停地挑事,不停地“請戰”,強行安排出了一場戰爭。
【誓師】
誓師類似於動員大會,主帥向兵卒們宣告作戰的意義,示必戰之決心,鼓舞士氣。
《尚書》所載《甘誓》、《湯誓》、《牧誓》,都是經典的誓師之辭。
【致師】
正式交戰之前,會有一場模擬演習,雙方各自派出驍勇善戰的猛士,先比試較量一番。
如若己方猛士得勝,對鼓舞士氣有極大的幫助。
致師過程中,也有很多軍禮的細節。比如還是說邲之戰:當時楚國的樂伯左射馬,右射人,在戰場上秀武藝,結果秀著秀著發現——箭不夠了,只剩最後一根了。恰好前面來了一頭麋鹿,樂伯就用這最後一箭射中麋鹿,然後把它獻給敵方晉國。晉人覺得這個樂伯有禮,就不追殺他了。
【交戰】
一般是在一片平坦的土地上,兩方正式交戰。以戰車對沖為主。
每輛戰車上立三人,車左馭馬,車右執干戈以禦敵,中間的將帥擂鼓,車後跟隨步兵七十二人。
交戰過程中,規矩就很多了。
比如說開打之前要鳴鐘鼓。(座標:齊魯長勺之戰-曹劌論戰)
比如說“不鼓不成列”,要等對方擺好陣勢,才能進攻,不能趁亂偷襲。(座標:宋楚泓水之戰)
比如說不攻擊已經受傷計程車兵,不俘虜老人和孩子。(座標:宋楚泓水之戰)
比如說,戰爭中A國將領捉住了B國的國君,不好上去就把人砍死,因為君臣有別。A國將領要先拿著馬韁攔在B國國君馬前,然後跪下叩頭,捧著酒杯,獻上玉璧,再說一段客套話,才能動手抓他。(座標:齊晉鞌之戰)
【奔逐】
戰畢,勝負已現,戰敗的一方潰退,得勝的一方可以乘勝追擊。
但追擊的路程有限制:“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
還是那句話,規矩是規矩,實行不實行得看個人,《左傳》中長途追襲的案例也不是沒有。而且有的時候,我覺得“不追”不是因為“守禮”,而是因為“長途”,自己的糧草也撐不住。
三、戰後【結盟】
這時的結盟肯定是不平等條約了:戰敗的一方或割讓國土,或宣告臣服,或許諾按時納貢,以換取停戰協議。
【振旅】
振旅即戰後的整軍班師。大軍回國,若得勝,就高奏“愷樂”,即凱歌;若戰敗,則以喪禮還都,國君著喪服示罪。
【告廟】
戰爭的告廟有兩次,出國一次,回國一次。史官在宗廟裡候著,有人來告廟,就記錄下來。出征前的告廟儀式,史官會記錄下出征時間、出征人員、敵對國家等等資訊。戰後回國再次告廟並獻俘(獻戰利品),史書上就會記錄戰況、勝負、戰利品等等資訊。一般情況下,國君要出國回國,或者軍隊出征、還都,必須告廟兩次。如果漏掉其中一次,史書上就會體現出來——何故只有出,沒有入?所以吃了敗仗以後,想透過故意不告廟,讓史官沒辦法記錄勝敗情況,來掩飾戰敗的恥辱,這種操作行不通的。
【飲至】
“飲至”即戰勝後宴飲慶功,就相當於慶功宴。
【策勳】
“策勳”即戰後論功行賞。
【赴告】
國家發生大事——國喪、嫁娶、戰爭、動亂等等,史官在記錄之後,要向周天子、同盟諸侯傳遞這些新聞,互通有無,稱為赴告。
當然,赴告的新聞稿件,是可以自行潤色的,總之,當事國的史官怎麼報,別國就怎麼記。
【獻俘】
“獻俘”即獻戰利品。
前面談回國告廟的時候,已說到過“獻俘”儀式,就是向祖先稟告戰利品情況。
此處單獨再列一條獻俘,是指的獻給別國——周王室、盟主或同盟國。尤其是向周王室獻俘,在春秋時期,這是有政治意義的。
戰後把俘虜送給周王,那就說明這場戰爭是為了周王室打的,或者是得到周王室許可的,一方面提升國際形象,一方面又給戰爭冠以正義性——被打敗的一方只能默默吃虧,事後也不能以此為說辭,來報復你。
梳理完春秋的軍禮,我們可以發現閱兵、請戰、求成、振旅、飲至、策勳、赴告等等儀節,現代仍有保留。
今人勝於古人之處,在於所立足的文明的超越,而不在於智商的高下。
我們越讀歷史,就越會發現,很多時候,今人古人處理同一個問題的思路,是一致的。
另外,我們現在看春秋時期的戰爭,經常會對一些“禮讓”的行為啼笑皆非。
這是因為當前我們所接受的戰爭觀念,都是戰國以後的思維模式——認為戰爭的唯一目的是取勝。
但在春秋時期不是這樣的。
春秋的戰爭,目的往往是“征服”,而非“滅國”“屠人”。
此時大國之間沒有互相滅國的能力,滅國亦不具備正義性。相較而言,打服一個國家,再放過它,讓它聽自己的話辦事,時不時繳納些禮品,反倒是更划算的買賣。
甚至有的時候,打贏了未必是好事。有的時候,在戰爭中守禮,所獲得的無形收益,價值遠高於一次戰勝所獲得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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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成公十六年》記述了晉國和楚國在鄢陵打的一場大仗,讓我們看到了春秋時代的“戰爭禮”是什麼樣的。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冑而趨風。”也就是說,在這次戰鬥裡,晉國的大將軍郤至前後三次遇到了楚共王。他每次見到楚共王,都脫下頭盔,快步趨避到一邊,以表示對楚共王的恭敬。
楚共王很欣賞這位晉國將軍的風度,派工尹襄贈給了郤至一張弓,並說:“方事之殷也,有韎韋(紅色皮革)之跗注(綁腿),君子也。識見不穀(國君自稱)而趨,無乃傷乎?”意思是:戰鬥正激烈的時候,我看到有位打著紅色皮綁腿的有禮貌的人。他一見到我,就遵循禮節疾步趨走,讓他受累了!
郤至怎麼回答?《左傳》中說,郤至見客,“免冑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現在穿著)甲冑,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作揖)使者。’”
意思是郤至接見了工尹襄,脫去了盔甲,聽他傳達楚王的話,回答說:“您的外國臣子郤至,奉了中國君生的命令作戰,在戰場上正穿戴著盔甲,不能下拜。承蒙您派人慰問,我心裡實在感到不敢當。因為在戰鬥當中,只好對您的使者行個敬禮了。”說完,對工尹襄作了三個揖就走了。
正如這個故事所表現的那樣,即便是血腥的戰爭中,優雅仍然是春秋時代貴族的基本追求。雖然彼此的目的都是擊敗對方,但他們言辭卻仍然處處得體。郤至對敵國君主不失尊敬,而楚王在危難之際,竟然也不忘去褒揚對手,並派人給他送去禮物。
正如錢穆先生所評價說:“當時的國際間,雖則不斷以兵戎相見,而大體上一般趨勢,則均重和平,守信義。外交上的文雅風流,更足表現出當時一般貴族文化上之修養與瞭解。即在戰爭中,尤能不失他們重人道、講禮貌、守信義之素養,而有時則成為一種當時獨有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