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覆列表
  • 1 # 情感交流樹洞

    “克段於鄢”是鄭莊公走向霸業的起點。此時的他已經解除了鄭國分裂的最大隱患。往後鄭國的主要精力將轉向對外擴張了。那接下來莊公將會怎麼做呢?《左傳》載:

    鄭共叔之亂,公孫滑出奔衛。衛人為之伐鄭,取廩延。鄭人以王師、虢師伐衛南鄙。——《左傳·隱公元年》

    叔段出逃,他的兒子公孫滑前往衛國求援。因為自鄭桓公、鄭武公以來,衛、鄭兩國世代交戰,故而衛國出兵支援叔段,為他站臺。

    也就是在這兒,《左傳》記錄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件:鄭莊公拉起了一支三國聯軍向衛國發動報復,聯軍的組成包括周天子的王師以及畿內諸侯西虢國的軍隊。

    這件事昭示了此後多年鄭國建立霸權的一貫手段,那就是,

    鄭莊公利用了祖、父以及他本人連續三輩出任周朝卿士的政治資歷,將周天子牢牢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上,不但以天子的名義征伐四方,甚至直接調動王師及其他畿內諸侯的軍隊參戰。

    公元前722年與衛國交兵只是聯軍行動的開始,根據《左傳》的記載,此後鄭莊公還組織過多次類似的軍事行動:

    公元前718年,鄭莊公統率東周王師與邾國軍隊一起攻打宋國,報復宋國此前對鄭國發動的東門之役;

    同年,鄭莊公還以周朝卿士的身份指揮虢國軍隊進攻宋國,並且重創宋軍……

    在鄭莊公積極用兵的那些年裡,晉國正為曲沃與翼城兩系的內戰所苦,無暇外顧;

    秦國忙於驅逐戎狄,鞏固自己在關中的根據地;

    齊國遠在東海之濱,進軍中原的腳步遭到同樣地處山東半島且勢均力敵的魯國的阻滯;

    至於楚國,它的強國之路才剛剛起步,北伐中原還只是一個尚未進入實施階段的遠景目標。

    環顧宇內,此時的鄭國,雖然只夠得上一個中等國家的體量,但當鄭莊公將鄭國與東周整合為一個緊密的政治軍事同盟之後,中原大地上還真沒有哪一路諸侯能夠獨立與之抗衡。

    鄭、周軍事同盟是鄭國霸權的基石,可維持這個軍事同盟關係的穩定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鄭莊公是以王朝卿士的身份挾天子以令諸侯,於禮法有悖;而周天子呢,權威雖然衰落,卻又心有不甘。他就像一隻乳虎,雖然也可能暫時屈服於鄭國的鐵鏈,卻絕不會被馴化為一條溫順的看門狗。

    從這個角度看去,鄭、周軍事同盟的結構性矛盾是難以調和的,鄭莊公對東周的政治、軍事資源透支得越狠,雙方的衝突也就會爆發得越快。

    事實上,鄭國與東周的蜜月關係的確也沒有維持多長的時間。雖然在周平王東遷洛邑的過程中,鄭國給予了他莫大的幫助,但是到了周平王的晚年,他與鄭莊公的矛盾便已趨於尖銳化了。《左傳》曰: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於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左傳·隱公元年》

    為了制衡鄭莊公,打破他獨秉周政的局面,周平王曾經一度嘗試提拔西虢國的君主虢公忌父與鄭莊公共治朝局。這個局面一旦成形,便會對鄭莊公造成雙重的損失:

    一方面虢公協理朝政,東周的大小事務就不再是鄭莊公一張嘴說了能算的;另一方面,虢公都坐到與鄭莊公平起平坐的份兒上了,以後他虢國的軍隊,鄭莊公還能以卿士之名隨意呼叫嗎?

    因此,提攜虢公的風聲剛一放出來,鄭莊公馬上表示了強烈反對,迫使周平王收回成命,並且以周、鄭雙方交換人質的方式達成新的同盟協議,以彌縫業已出現裂痕的邦交關係。

    可惜天意弄人,被周平王指為人質送往鄭國的王子狐沒能再回到成周,不久便客死鄭國。公元前720年周平王駕崩,王子狐的兒子姬林即天子位,是為周桓王。

    年輕的新天子血氣方剛,他免不了將父親的死與鄭莊公的專橫跋扈聯絡在一起,剛一上臺就宣佈要繼續執行祖父周平王的遺策,命虢公忌父協理朝政。

    《左傳》記載:

    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

    ——《左傳·隱公三年》

    新一輪的周鄭衝突有了明顯的升級趨勢。

    公元前720年三月周平王去世,當月周桓王便宣佈了對虢公忌父的任命,而鄭莊公方面也迅速做出了響應,次月便命祭足為帥,率軍割取了畿內諸侯溫國尚未成熟的麥子。

    向東周的畿內小邦出手,而沒有直接針對成周採取行動,說明鄭莊公對周桓王的警告還留有餘地,但周桓王顯然不領這個情,仍然固執己見,不肯妥協。

    於是到了秋天,鄭莊公只得再度施壓,派軍割取了成周的稻穀——把鐮刀插到了王室的田畝上,鄭國與東周的矛盾算是公開化了。

    對周桓王來說,他此時面臨的形勢非常嚴峻。東周不僅在國防安全上倚仗鄭國,在經濟上同樣受到鄭國的制約。就在鄭莊公連續兩次搶奪穀物之後,《左傳》記載:

    武氏子來求賻,王未葬也。

    ——《左傳·隱公三年》

    鄭國把錢袋子一勒緊,周桓王連給祖父周平王辦喪禮的費用都擠不出來,還得派專使腆著臉去魯國化緣。經濟制裁的手段運用到這個地步,鄭國頗有點兒趕狗入窮巷的味道了。

    不過從鄭莊公一生的執政特點來看,他雖然強勢跋扈,卻又謹慎節制,懂得適可而止。

    就像俄羅斯現任總統普京那樣——一面在新聞釋出會上與美華人吵得劍拔弩張,一面又專程在小布什總統過生日的時候送去玫瑰花。

    眼看著經濟制裁的槓桿已經推到底了,再往前跨一步,周、鄭雙方就只能兵戎相見,鄭莊公不失時機地踩了一腳剎車,在自己佔據優勢的情況下親往成周朝覲桓王,意圖緩和關係,開啟周、鄭雙方間的“破冰之旅”。

    但讓他失望的是,周桓王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不但“不解風情”,而且還將鄭莊公的善意錯當作軟弱可欺。就在兩年之後的公元前715年,周桓王又頒佈了兩道旨意:

    其一是正式任命虢公林父為周朝右卿士,與左卿士鄭莊公分享權力;

    其二是以“置換”的名義,索取鄭國的鄔、劉、蘇、邘四邑,將本不屬於周天子直轄的蘇忿生12邑“交換”給鄭國。

    從地圖上看,周桓公攫取的鄭國四邑(標註為紅圈者)中,鄔邑、劉邑和葛邑都在黃河南岸。

    奪取前兩座城池意味著把住了鄭國通往成周的東大門,奪取後一座城池則解除了鄭國對成周以北的黃河渡口孟津的威脅。

    反觀“置換”給鄭國的12座城池(標註為黃圈者),全部位於黃河北岸,太行山與中條山的南麓——也就是河內之地。

    本來鄭國的版圖經營就偏重於黃河南岸,除了公元前720年赴溫割麥之外,鄭國絕少向黃河北岸用兵,因此鄭國在河內素無根基。

    再考慮到此時的黃河渡口棘津為衛國所據,東周又控扼孟津,鄭國對河內的力量投送就更顯困難。

    漫說此時這12座城池的管轄權還屬於蘇國,不在周天子手中,根本不可能向鄭國交割,就算真能向鄭國交割,鄭國也不一定能長期據守。所以這是一次標準的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周桓王祭出這麼陰損的招數,似乎表明他已經下定了壯士斷腕的決心,要重整成周的防務,從地緣戰略上與鄭國做切割。

    而鄭莊公似乎也不再對周桓王抱有希望了,就在桓王易地的次年,鄭莊公做出了這樣的迴應:

    莊公怒周弗禮,與魯易祊、許田。

    ——《史記·鄭世家》

    祊是鄭國助祭泰山的封地,是周宣王賜予鄭國始祖鄭桓公的祖產。而許田則是魯國朝覲京師的湯沐邑。

    根據西周禮制,天子分封的土地,諸侯不能私下交易。鄭莊公明知故犯,向魯國提出以祊換許的建議,為的就是要給周桓王一個難堪:

    東周現在已經衰落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能守住巴掌大的王畿就不錯了,巡狩四方、旅於泰山就豈是你個沒落天子所能奢望的?

    天子既來不了泰山,那我還留著祊田給誰助祭呢?我既然不用去助祭,那魯國也就沒必要定期來朝覲你了。

    交易祊田所傳遞出的政治訊號極其敏感,這等於明告天下,鄭、魯兩國不再承認周桓王作為共主的權威了!

    一眨眼的功夫,王朝倚重的兩個姬姓雄藩同時宣佈脫離中央的控制,聽到這個訊息,桓王憤怒至極,

    於公元前707年宣佈削奪鄭莊公王朝左卿士的職位,並與當年秋天率領周、陳、蔡、衛四國聯軍對鄭國發動攻擊,結果在繻葛遭到了鄭莊公的迎頭痛擊,甚至連周桓王本人都負了箭傷。

    在繻葛告捷後的短時間內,鄭莊公的威望因此大增,甚至連此前多年的宿敵衛國也懾於兵威,歸附到了鄭國旗下。

    但是從長遠來看,我認為,鄭國霸權的衰落也正是從繻葛之戰以後開始的。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不妨想一想後世與鄭莊公同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吧。

    公元前219年,孫權上書曹操,稱說天命,勸曹操即天子位。可曹操看到這封書信之後,卻冷笑著對身邊的幕僚們說:“瞧瞧,兔崽子想把我架到火上去烤!”

    曹操一眼就看穿了,孫權的這封信表面上是恭維,私下裡卻想要給他下套。

    如果漢獻帝還在,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曹、孫之間的關係就永遠是中央與地方的上下級關係。

    假如曹操代漢自立,廢掉了漢獻帝這張王牌,那孫權如法炮製,黃衣稱朕,曹、孫之間就會變成平等的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孫權不但得了實惠,還把“篡漢”的屎盆子扣到了曹操的頭上,精明如曹操,能吃這個虧嗎?

    和曹操相比,鄭莊公可就不那麼精明瞭。原本,鄭莊公的優勢正如《左傳》所說的那樣“以王命討不庭,不貪其土,以勞王爵,正之體也。”(《左傳·隱公十年》)。

    可是一易許田,再戰繻葛,鄭莊公雖然透過這雷霆手段迫使周桓王服了軟兒,但周天子殘存的威信也因此掃地殆盡。從此之後,“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成了一個只存在於歷史記載中的遺蹟。

    天子的權威既然崩潰了,那鄭莊公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優勢也就自然而然地不復存在。此時東周已殘,鄭國孤立無援,僅憑一己之力,鄭國能抵擋齊、楚、秦、晉四大國的強勢崛起嗎?

    繻葛之戰後的第二年,北戎南下侵略齊國,鄭莊公命令太子忽率軍救齊,大敗戎師。感念鄭國的援手,齊僖公提出要與太子忽結一門親事,以固齊、鄭之好,但太子忽卻委婉地表示了拒絕,理由是:“齊大非偶”。

    實話實說,多年前我第一次知道“齊大非偶”這個詞並不是因為《左傳》或者《史記》,而是因為張恨水的小說《金粉世家》。小家碧玉冷清秋與豪門少爺金燕西的婚姻在張恨水的理解中便是“齊大非偶”。

    張恨水對這個典故的理解可能得自司馬遷,因為《史記》對“齊大非偶”的解釋是:

    “我小國,非齊敵也。”

    ——《史記·鄭世家》

    此時的鄭國當真體量那麼小,不是齊國的敵手嗎?當然不是!

    別的不說,單從軍隊規模上講,鄭國在公元前718年伐衛的時候就已經建立三軍,而齊國要遲至公元前685年管仲改革之後才逐步建立起與鄭國相仿的軍隊規模。至於後來的春秋霸主晉國,到公元前661年也不過擴編到上、下兩軍而已。

    太子忽所說的“齊大非偶”,並不是說齊大鄭小,自慚形穢,而是擔心自己一旦擅自與齊國聯姻,父親鄭莊公會猜忌他外結強援,圖謀不軌。

    太子忽是一個嚴守政治規矩的好兒子,但鄭莊公卻算不得是個善於治家的好父親。就在太子忽拒婚的當時,鄭國大夫祭仲勸他道:

    “君多內寵。太子無大援,將不立,三公子皆君也。”

    ——《史記·鄭世家》

    鄭莊公寵幸女人太多了,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都巴望著讓自己的兒子取代太子。公元前701年,一代強人鄭莊公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的身後事不幸被祭仲言中了。

    莊公屍骨未寒,幾個兒子便因奪嫡鬧得不可開交,鄭國從此陷入了長達20餘年的內亂紛爭。當這輪動盪終於過去的時候,齊桓公已像巨人一般在東方強勢崛起,齊大鄭小,終成事實。鄭國三公所創立的光輝時代也就此永遠地埋入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節錄自“知乎”專欄——“晉公子讀《史記》”

  • 中秋節和大豐收的關聯?
  • 葉卡捷琳娜二世為何要殺丈夫彼得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