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卦：臨變須有靜氣《你一定能看懂的64卦》之27

（解事當看李鏡池，析象去讀高島斷，聖人大義王船山)

地澤臨

元亨，利貞。至於八月有兇。

《彖》曰：臨，剛浸而長，說而順，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於八月有兇，消不久也。

前人釋此，以臨之字義為本。男臨女，長臨幼，上臨下，尊臨卑，夫臨妻，君臨臣，臨之體也。從象上說，人以君為尊，君御臣，臣治民，民興物，物制用，是故尊卑有等，上下有位，先後有序，各安其位而不相奪，臨之事也。二陽息陰，大臨小也。坤立秋，兌仲秋，兌承坤，後臨先也。乾天，坤地，乾伏坤，尊臨卑也。坤地，兌澤，坤乘兌，上臨下也。

《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

序卦以臨為大，繼蠱。而我們就本卦來看，上四陰下二陽或說外四陰內二陽，其實正是平衡的臨界點，也是泰之陰往內，反之也正是內二陽消六三陰之時。易扶陽抑陰，陽大陰小，四陰二陽正是相敵之幾。

初九：鹹臨，貞吉。

剛健有為之才，總是先人一步，預知事情的轉折，因而不驚不擾，吉。

九二：鹹臨，吉，無不利。

外柔內剛，與初九同氣相求，共擔其責，共圖其變，中正不亂。

六三：甘臨，無攸利；既憂之，無咎。

事情總有反面，雖然早知有臨，但甘於無為，也未必就是好事。居進退之地，位尊才弱，依然要保持警惕之心。

六四：至臨，無咎。

因為六三安於知臨而不為，待時而動，事到臨頭也一如既往。

六五：知臨，大君之宜，吉。

但如臨大敵，總須決斷，智者之為，大君氣度，無有恐怖顛倒。

上六：敦臨，吉，無咎。

事情總有終局，靜篤出之處之，大是一凡和平氣象。

我們如果將上下內外作相對論，顯然可以設想才幹位置相對立的人在面對某個事情或者處理針對相對情事所應保持的心態。

以卦之陰陽論吧，陽二加一則為三陽，與外三陰成泰卦，所以會主張陽消陰以取泰義。實則泰並不和，陰陽錯位多。而臨卦恰恰正好處於平和之境，陰陽兩氣相敵。

以卦之內外論吧，內為主外為客，內二陽一陰，剛中有柔，是悅以臨外；而外三陰，雖眾而順，是以順而臨內。兩相情願，元享利貞。

末了還是引高島的結論，以明孔子正義：通觀此卦，明主在上，為天下大悅之時也。地勢卑而下順，澤水浸而上悅，水土本相親近，猶人主平易而近民，民皆歡樂而附上也，臨之所以為臨也。初九、九二，同為“鹹臨”，澤水自山而下也。初九澤猶未盈，故曰“行”；九二澤水已滿，故“無不利”；六三水既及岸，故為“甘”；六四地與水接，故曰“至”；六五地澤正應，有智者樂水之象，故曰“智臨”；上六，地愈厚，澤愈深，故曰“敦臨”。“鹹”者臨之速也；“甘”者臨之賊也；“至”者臨之誠也；“智”者，臨之明也；“敦”者，臨之久也。“鹹臨”見其德之能感；“甘臨”見其性之過柔；．“至臨”見其位之得當；“智臨”見其道之克明；“敦臨”見其志之篤厚。蓋六五之君，不以獨臨，而能任人，故以“智臨”稱之。用其“鹹”，用其“至”，用其“敦”，而君子之道長；去一“甘”，而小人之道消。陽悅而長，陰順而消，於是天時正，人事和，上下同德，熙熙皞皞，而天下治矣。是誠臨民之極則也。

《周易》第十九卦，臨，六三爻：

甘臨，無攸利。既憂之，無咎。

馬王堆帛書《周易》，六十四卦卦名多有不同，補序完全不同，為第三十六卦，卦名為，林，六三爻：

甘林，無攸利。既憂之，無咎。

臨，林，字不同，字義就不同。

這句話是《臨卦》之六三爻辭，現在來詳細解釋這句話。

六三：甘臨，無攸利。既憂之，無咎。

象曰：甘臨，位不當也；既憂，咎不長也。

釋字（詞）

甘

《說文》：“甘，美也，從口含一”。《禮記·月令》：“中央土，……其味甘其臭香”。八卦中，坤為地，五行屬土，其位在中，味覺所感而甘，嗅覺所感而香。“甘”的本義就是味覺感而甜美。“甘”是甜的本字。“甘言”，喻指為了討人喜歡或哄騙人而說的動聽、甜美的話。《國語·晉語》：“汝有何策，能殺子儀？不過以甘言哄寡人，欲脫身歸鄭耳”。

釋象

《臨卦》六三在坤體，“坤為地”，五行屬土，其味甘，故曰“甘”。六三又為兌體主爻，“兌為口舌”，換言為“言語”，所以這裡的“甘”實際是指“甘言”。以甘言臨事，故曰“甘臨”。

卦有六位，三位是武人之位，主軍事。武人當剛武果敢，建功立業，否則就是尸位素餐。《師卦》六三爻辭就說:“師或輿尸，兇。”“輿尸”就是指六三柔不當位，象載著一個牌位，佔著地方卻不能建功立業。《臨卦》六三柔不當位，居位不當而以甘言臨之，毫無益處，這就是所謂“口惠而實不至，怨災及其身”（《禮記·表記》）。故曰“無攸利”。《象傳》亦因而釋曰：“甘臨，（無攸利），位不當也”。

《臨卦》最終會變成《蹇卦》或《艮卦》或《小過卦》。卦變時，《臨卦》六三皆下行而為初爻，說明《臨卦》六三有自知之明，恐佔據武人之位而不能建功，尸位素餐反誤軍中大事，故下行而卑處，這是一種憂慮的表現，故曰“憂之”。卦變後，《臨卦》六三分別為《蹇卦》、《艮卦》和《小過卦》初六。《艮卦》初六爻辭曰：“艮其趾，無咎，利永貞”，其《象傳》釋曰：“艮其趾，未失正也。”故知其“無咎”。《蹇卦》初六爻辭曰：“往蹇來譽”。其《象傳》釋曰：“往蹇來譽，宜待也”。其受稱譽，故知其亦無咎也。《小過卦》初六爻辭曰：“飛鳥以兇”。其《象傳》釋曰：“飛鳥以兇，不可如何也”。其爻辭所謂“兇”，是指其在卦變之時，而非卦變之後。卦變之前，《臨卦》六三居多兇之位而不當位，其若為鳥，必為所傷，故兇，卦變之後，其下行而之初，則無咎也，《小過卦·卦辭》有言：“飛鳥遺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故知其下則無咎也。總之，《臨卦》六三雖“無攸利”，憂而有所變，卦變而下行，皆成“無咎”，故曰“既憂之，無咎”。其《象傳》亦因此釋曰：“既憂，咎不長也”。

義理

《周易·繫辭下》曰:“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禮記·表記》曰:“口惠而實不至，怨災及其身”。《周易》的核心思想就是中庸思想，中庸之道概括起來就是“三適”:適時、適位、適度，其中“適位”就是講德要配位，小人不可執國器，尸位素餐。武人主軍事，事關重大。軍中無戲言，臨不當位，靠甘言媚眾，無攸利也。不如憂而思下，反身修德，則無咎也。勿以甘言，惟以憂患，則處兇而無咎也。

臨之泰卦。泰，天地相交，小去而大來。泰吉卦。臨之泰，就是甘臨，就是好臨。佔得此卦，不應驕傲，而應反省自己位正否，德配否？如問心無愧，則無有咎矣。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好訊息傳來的時候，沉浸在歡樂當中，不會有什麼好處。這種時候應該戒懼和防備壞事的發生，這樣也就不會有遺憾了。

甘臨，無攸利。既憂之，無咎，這是臨卦六三爻的爻辭，如何理解它呢？這就需要我們就臨卦有作必要的瞭解。

伏羲氏畫八卦

臨卦是《易經》第十九卦，其經文內容如下：

臨，元亨，利貞。至於八月有兇。

初九：鹹臨，貞吉。 　　

九二：鹹臨，吉無不利。 　

六三：甘臨，無攸利。既憂之，無咎。 　　

六四：至臨，無咎。 　　

六五：知臨，大君之宜，吉。 　　

上六：敦臨，吉，無咎。

對於臨字的解讀，諸家的意見也很不一致。比如，李鏡池認為臨，從高視下。周振甫則從由高視下、從上視下引申出從君視民、治民的意思。現代人研究古文字，習慣找古文字的原始義和引申義。但是，對於臨字而言，將從高視下作為原始義，我認為證據是不充分的。我的意思是說，從高視下的意義並不一定要比君上監臨百姓的意義出現的早。

所以，我主張透過查字典、找本義的方法研究古文字含義的辦法只有參考價值，具體的辦法還要將這個文字放到古經文的語境下來體會這個文字應當具有怎樣的意義。我們讀臨卦九五爻的經文：知臨，大君之宜。大君，有作為的人主、君王。那麼透過這段經文來體會，這個“臨”字所表達的意義是君王統治百姓。所以，這個”臨“就是”君臨天下“的臨。這時，就沒有必要再為臨字尋找一個與經文語境無關的原始義了。

電視劇中的清朝皇帝

如果我們透過九五爻辭所推斷出的意義成立，那麼臨在整篇經文中其意義也應當是一致的。這樣，我們就需要考察“臨”作為君治民的意義是否能成在其它的經文中成立。上六爻敦臨，是什麼意義呢？敦，敦厚。多用於形容德盛貌。所以，我將敦臨理解為敦厚之臨，是說君王臨政治民，寬厚仁義，愛民如子。

六四爻，至臨。李鏡池認為至臨是指躬親政治，即統治者要親自過問，處理國事。周振甫將至解釋為親到，將至臨解釋親自治民。但是君臨天下本就是君主親自治民，即使有官員輔助，也不能改變這一性質。高亨則認為，至疑當讀為質，至質古通用。他進一步認為質有誠信之意，所以至臨就是以誠信臨民。這樣看來，至字的本意是很難尋了，由於經文過於簡練，我們也無從體會其語境。

在這種情形下，我們所有能探尋到所有意義都只能具有假定的意義，我們不能明確論斷至臨的準確含義，這雖然有些遺憾，但是客觀的困難擺在面前，我們需要時保持客觀冷靜的頭腦。我對至臨的理解與前輩稍有差異，至臨是說君王親臨人民中間，有點微服私訪的意思。但這也只是個人見解，僅能供學習者參考。

秦始皇

初九、九二爻的鹹臨二字，則更難理解。傳統的解釋多以鹹通感，認為鹹臨是指以感化的政策治民。李鏡池就持這個意見。但他又認為九二爻的鹹字的意義又初九爻的意義不同了。認為九二爻的鹹臨是以溫和的政策治民。只是不知道這個區別的依據究竟在哪裡。我個人認為鹹字的古義今天已經是很難論定了。 我們同意將鹹通感的意見，總感覺很難講通。

所以我們就讀古書中有鹹字的文段體會，讀《尚書》時，發現臨字也有勤勉，勤奮之義。又接合初九、九二為陽爻，所以我將鹹臨理解為勤政之臨，是說君主凡遇國事，事必躬親，勤於政務。當然，這個理解是個人意見，僅供大家參考，不可執泥。

我們最後來說六三爻，甘臨，無攸利。既憂之，無咎。甘，如果理解為甜，以之為美。那麼與下文“無攸利。既憂之，無咎”的意義難以貫通，所以很多學者多認為甘通拑，或通鉗。甘臨就是指以鉗制壓迫的政策治民。而黃壽祺、張善文的《周易譯註》中仍取甘為甜美意，認為甘臨是以巧言佞語監臨於民。

劉邦

我個人的理解，因為六三爻對應陰爻，兌卦太陽上加上一陰，代表陽氣受到了束縛、控制，所以我傾向於認為甘臨是以高壓鉗制、壓迫的政策治理民眾。

“甘臨”即鉗臨。以嚴苛的律令統治人民，使百姓言行受限，志意不伸。或以殘酷的暴政統治人民，使人民受壓迫、受剝削。所以筮遇此爻斷為“無攸利”，就是無所利，沒有有利發生。當人民受到壓迫剝削而難以生計時，君王如果能夠以百姓的境遇為憂，及時調整政策，幫助人民改善生活狀態，這樣便沒有什麼災咎了。這就是“既憂之，無咎”。

解讀古文字，讀通古經文，的確是有一些客觀困難存在的，所以，我們不可能將古書中每一個字，每一段話都搞清楚。也不是隻有這樣才最好。古今之間，文字語言多有變遷，傳抄過程中也可能會發生錯誤，所以有些文字與內容是斷難以搞得非常清楚而少有異議的。在不能克服的困難面前，多一些理性，不能強解時就不要強解，或者說明其假設的性質，不能強以無知為有知。

成吉思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