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罵街，也可以說是罵人不帶髒字的文化罵人，陳琳寫的處處揭露了曹操短處和痛點。

陳琳的《討曹操檄文》文筆是非常不錯的，內容委婉卻字字誅心，把曹操祖宗三代都侮辱了一遍，卻偏偏一個髒字還不帶，純粹是用文化罵人，稍微沒點文化還聽不出這是罵人的話。

這篇檄文開頭就從曹操的祖父曹騰為宦官說起，說曹騰與奸宦為伍禍亂天下，然後又說到曹操父親曹嵩為大太監曹騰養子，花錢買官品行不正，又說曹操家族本身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曹操出身下賤、品行不端、為人狡詐，是一代奸雄，挾持獻帝把天下搞得大亂。

然後檄文中又詳細說了曹操祖父曹騰如何成為奸宦做到大長秋這個宦官頭子的職位，又說曹操的老爹曹嵩如何花了一億錢從漢靈帝手裡買到官位，然後又一一列舉曹操小時候欺瞞詐騙，品行不端的劣跡。

然後檄文又講述四世三公名門之後的袁紹如何不計較曹操出身，對他委以信任，讓他去保護獻帝，結果他竟然挾持獻帝遷都許昌，還獨斷專權，殘害忠臣，讓袁紹痛心疾首。

然後檄文又講述了曹操不止禍害活著的百姓，連死了的人都不放過，還設立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這樣的職位，連死人都不放過，曹操可謂是千古第一大奸臣。

檄文最後結論如今朝廷勢力衰敗，獻帝身邊沒有可靠的能人，而曹操挾天子令諸侯，此時此刻正是我們忠誠正直之人與曹操這種奸佞之徒抗爭之時，精忠報國，同心協力消滅曹操。

這檄文一發出來，當時曹操正患有頭疾臥病在床，一聽完這檄文立刻被氣得病都好了，頭也不疼了，哪哪都利索了，所以你可以想象這篇檄文威力有多大，可謂是處處戳到曹操痛點。

後來結果大家都知道的，袁紹請陳琳寫的這篇檄文確實很犀利很好，但是可惜他打仗水平卻不如檄文這麼好，官渡之戰袁紹大敗，不久後抑鬱而終。而曹操則憑藉官渡之戰的大勝，順利接收了袁家北方地盤統一了北方，成為了當時群雄之中的霸主。

而曹操為了示人以寬宏大量，在打敗袁紹之後，曹操不僅沒有殺害寫檄文罵他的大文人陳琳，還對他禮遇有加，頗為重用。

一、陳琳與檄文

檄文，是古代用於曉諭，聲討，征討的文書。寫檄文的目的，也顯而易見，批判和聲討。

陳琳，東漢末年文學家，建安七子之一，相當擅長寫檄文一類的文章，文筆自然不必說。

而檄文用到戰事之前，就是相當於完整的做一個師出有名的論述。比如你做了什麼，你的做法是不對的，為什麼不對，產生了什麼不好的影響？

然後接著告訴你，我要準備打你了，我打你是為什麼（此處肯定是要尋找到一個能引起大部分人共鳴的正當理由），我打了你能給大家帶來什麼好處？

最後得出總結，振臂一呼，他這麼壞，大家一起打他吧！當然，大家要不要一起，也不是很有人關心，重點是：你有罪，我要替天行道！

袁紹旗下對曹操主要有兩種看法：

1.休養生息，練兵屯田，壯大自身實力讓曹操不戰而降。

2.打他。就在袁紹左右為難之時，劉備拿出了皇帝的衣帶詔，什麼匡扶漢室，功在千秋的一陣猛誇。袁紹彷彿立刻站在道德的高地俯視著曹操，決定這仗一定要打，聽起來百利而無一害啊。

為了使攻打曹操看起來更加名正言順，袁紹決定，要發個文，最好找個有名望的大v,文筆好，粉絲多，能分分鐘帶上熱搜那種。於是，他選擇了陳琳，陳琳也不負眾望，把曹操嚇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說陳琳是在罵街，但罵街只是為了出一口惡氣，心裡痛快。而陳琳的這篇檄文，卻是有理有據，處處直擊要害。

開頭直接提了趙高和呂氏之亂，直擊痛點，引起恐慌，然後自然的引出了為什麼要立劉氏皇帝。

緊接著開始講了曹操的事，從祖上三代開始說起，並且列舉了曹操的行徑。說明了曹操家教不行，不具備優良傳統，且個人行事也有問題。並且列舉了曹操迫害公卿，如楊彪，趙彥等，而且還盜墓。真是活人死人都不放過，一個非常可怖的曹操就被描繪了出來。

寫到這裡，估計怕大家發出靈魂拷問，他這麼壞，你怎麼不早點打他？思維縝密的陳琳做出瞭解釋又間接誇袁紹：在外征討叛亂，一是很忙，沒顧上，二是心存寬容。但是曹操不思悔改，變本加厲，還挾天子令諸侯，罪行令人髮指。

說了這麼多，最後告訴大家，身為正統，對他多方包容，但此人不可改變，為保天下，保皇帝，必須除他，現在我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這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你們趕緊來一起吧！

整篇文章，結構嚴謹，思路清晰，舉證詳實。但凡稍微對曹操缺少了解的人， 看到這篇文章，我相信都會精神振奮，抓住這個看起來能名利雙收的機會，加入討伐曹操的大軍。

殺人誅心，很顯然，陳琳的這篇文章可以做到！可以稱為經典之作。

但是結果呢，面對曹操，文筆可以，武力不行的袁紹一行，終是敗了。

陳琳是東漢末年名士，“建安七子”之一。他的《討曹操檄文》是官渡之戰前，為袁紹征討曹操鼓舞士氣而寫。這篇檄文鋪陳史事，洋洋灑灑，痛快淋漓，歷數了曹操的種種罪狀，呼籲天下人都群起而討之。

檄文的文筆優美，聲情並茂，有條不紊。儘管是罵人，卻罵人不帶髒字，卻又字字誅心，這就是文人的罵人。你要是沒有一點文化，誒，還真不一定能聽出他是在罵人呢？

檄文中，一上來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聖明的君主面臨危局，就要制定策略來平定變亂；而忠心的臣子面臨災難，就要尋求對策來確立自己的地位，所以有了非凡的人，才有非凡的事；有了非凡的的事，才能建立非凡的功勳。接著，列舉了趙高禍國，呂后亂政的歷史事實，表達了以復興漢室為己任的願望。政治正確，才能師出有名。我們現在做的非常之事，就是要救漢獻帝於水火，拯救黎民蒼生，你曹操就是罪惡的源頭，我們還能對他說什麼仁義嗎？勤王，是我們每個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接著，他從曹操的祖父、中常侍曹騰罵起，說他和另外兩個太監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人”。你以為你祖父是個什麼東西，和姦人興風作浪，驕橫放縱，損害風化，虐待百姓，禍亂天下！然後又劍指曹操的父親曹嵩，“乞匄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你父親是個什麼貨色，只不過是一個乞丐，為曹騰收為義子，藉著曹騰的地位，花錢買官，品行不端，還勾結權勢，才謀得個太尉的官位，還想著顛覆社稷。而說到曹操本人，則稱他“贅閹遺醜，本無令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你是什麼東西呢？只不過是宦官閹人的後代，本來就沒什麼好的品德，狡猾任俠，就是喜歡製造動亂和災禍而已。看看，曹操一家，有一個好東西嗎？他們就是一群禍國殃民的傢伙，能對他講什麼恩義嗎？他曹操本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然後，他就歷數了袁紹給予曹操的三次幫助。第一次是討伐董卓的時候，袁紹“與操同諮合謀，授以裨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袁紹把曹操引為部下，合力對抗董卓。沒想到曹操愚昧短視，急躁冒進，大敗而回。這時，袁紹沒有計較，第二次幫助了他，“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錶行東郡，領兗州刺史，被以虎文，獎戚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袁紹上表讓他做了東郡太守，袞州刺史，希望他能夠像秦國將軍（孟明視）一樣將功贖罪。而曹操卻飛揚跋扈，變本加厲，殘害良善，以致土地被呂布所奪。於是，袁紹又第三次幫助了曹操，討伐呂布，拯救了曹操。“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於兗土之民，而有大造於操也。”這樣的再造之功，你曹操不應該感激嗎？現在，你不顧昔日恩情，這不就是忘恩負義嗎？

第四，檄文中斥責了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擅權亂政。“故使從事中郎徐勳，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翊衛幼主。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臺，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弄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袁紹不計較他的出身，讓他去保護漢獻帝。曹操卻趁機放縱專行，玷汙王宮，把持朝政，生殺予奪任意亂行，以至於百姓道路以目，百官不敢說話。這樣的目無法紀，狼子野心，誰不痛心疾首呢？

第五檄文中嚴厲斥責了曹操不能禮賢下士，還殘害無辜，屠戮良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孥受灰滅之咎。”“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操因緣眥睚，被以非罪；榜楚參並，五毒備至；觸情任忒，不顧憲綱。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義有可納，是以聖朝含聽，改容加飾。”前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逸，天下出名，直言正色，從不阿諂奉承，卻被屠戮；前任太尉楊彪，歷任司馬、司徒、司空，曹操因為小的怨恨，就栽贓陷害，將之入獄，恣意虐待；前議郎趙彥，忠諫直言，曹操為了杜絕言路，擅自殺害了他。這樣的是非不分，獨斷專行，橫行無忌，怎麼不讓官員憤恨，民怨沸騰呢？

第六，檄文中直指曹操傷風敗德，掘人祖墳。“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而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先帝的親弟弟梁孝王墓都去盜掘，還專門成立了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來做這件事。他的軍隊所過之處，沒有墳墓不被盜掘的。如此的惡人惡行，道德淪喪，我們是不是應該一力征討呢？這在注重孝道的漢朝可是最致命的一擊啊！

檄文的最後，歷數了曹操的種種不是，指出了袁紹的種種優勢，斷定曹操必敗，袁紹必勝。“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汙國虐民，毒施人鬼”，“細政苛慘，科防互設”，使華人“舉手掛網羅，動足觸機陷”，“歷觀載籍，無道之臣，貪殘虐烈，於操為甚”……這一個個罪狀，其實就是當時曹操犯下的，沒有一點虛妄。結尾，說的既典雅而又雄健，又氣壯聲洪，發出最強的誓言：曹操挾天子令諸侯，現在正是我們忠誠正直之人與曹賊抗爭之時，我們當精忠報國，勠力同心擊滅曹賊。為了激勵將士，還給出了懸賞的金額：“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同時，對曹操部下偏將官吏有投降的，表明立場，都不予追究，以瓦解對方軍心。

據史書記載，曹操患有頭風病。當時，正在發病。這時，他聽到了陳琳的這篇大作。開始，曹操是躺在床榻上的。等聽到一半的時候，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他忍不住一躍而起，大聲說：“此愈我病。”由此可見，這篇文章是怎樣的凌厲峻切，言辭激烈，而且鐵證如山，擊中了曹操的痛點，才產生了如此撼人心神的力量。

這篇文章，根本就全是罵街好不好。關鍵是，陳琳用的辭藻太豐富，特別上檔次，僅僅一篇文章就為現代成語詞典貢獻了十幾個成語。

陳琳的《為袁紹檄豫州文》，把曹操往上兩代祖宗都罵了——“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匄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懿德……”

可以說，曹操家的醜事都給說出來的，甚至本來沒有的醜事，編造了一堆也拿來給天下人看。反正是怎麼難聽怎麼說，"妖孽"、“贅閹”、“遺醜”等等都用上了。

至於陳琳的文才好不好，我們可以從這篇文章為後世貢獻了多少成語來評估。比如王勃的《滕王閣序》，為當代成語字典貢獻了三十多個成語（馮唐易老、李廣難封、鐘鳴鼎食、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青雲之志、高朋滿座、紫電青霜等等），幾乎每一段文字都是佳句，所以才能成不朽名作。

《為袁紹檄豫州文》裡問世的成語有：豺狼野心、敗法亂紀、威福由己、好亂樂禍、下陵上替、傷化虐民、棄瑕取用、傷夷折衄、道路以目、杜絕言路、鋒芒挫縮……幾乎都是貶義成語，為後世寫文章揭批某某奸臣、某某權宦提供了不少現成詞彙。

還有著名的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都是這篇文章發明的詞彙。

所以說，評價一篇古文是不是傳世名篇，其實是可以量化的——用現代成語詞典對照著數一數，就可以了。（陶慕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