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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籃球小胖澤

    六年前六月,你是否相信,史蒂芬·庫裡有一天能夠成為MVP?

    2009年6月25日的晚上,麥迪遜廣場花園,金州勇士在第七位選走了史蒂芬·庫裡。臺下擁有第八位籤的紐約球迷一片嘆息,彷彿他們錯過了邁克爾·喬丹。在此之前,他們一直堅信,庫裡會是紐約的囊中之物。

    然而,紐約人的嘆息更像是心愛的姑娘被橫刀奪愛,而不是因為錯過了救世主。他們愛庫裡那甜膩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睛,愛他在NCAA不可思議的殺手本能。但拯救大蘋果城?也許連庫裡的親爹都不相信這回事吧?“有人跟我說,你們兒子未來要打籃球賺大錢吶。我想,好吧,也許是海外聯賽吧?”

    是的,起碼在那個時候,一切對庫裡而言都不是那麼美好。庫裡帶著NCAA得分王——場均28.6分——的光環駕臨NBA。可你知道,在NBA的選秀裡,多麼輝煌的大學生涯也敵不過潛力二字,那幾乎就是一切。潛力意味著什麼呢?說白了,就是身材、身體素質及技術可塑性。那些在NCAA就大殺四方的白人射手,到了NBA卻容易在肌肉叢林裡日漸迷失。好多時候,伯德、納什接班人就像一個詛咒。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地成為諾維斯基,更多的是亞當·莫里森、麥克德莫特,能成為科沃爾、雷迪克便可以燒香拜佛了。而如果那時候的庫密穿越到2015年,看到弗雷迪特、斯陶斯卡斯的窘境,他們也許忍不住要為庫裡心驚膽戰。庫裡不是白人。他老爸戴爾.庫裡便是純正的黑人球星。但庫裡的體格和打法卻相當白人。庫裡高中畢業的時候,老庫裡帶著兒子跑遍了整個NCAA,甚至厚著臉皮回到他母校求收留,卻只換回這麼一句話:你兒子這體格,打不了NCAA。

    另一個不妙的事情是,勇士隊的寵兒,那個和庫裡差不多身材,需要最大開火權的蒙塔·艾利斯公開表示,他不想和斯蒂芬·庫裡一起打球。

    最後,庫裡去的是一支什麼樣的球隊?在開拓者監獄扶正羅伊及阿德的雙核後,金州匪幫也許便是nba最著名的刺頭球隊了。彼時,巴郎已離開勇士,但傑克船長、馬蓋蒂、蒙塔還在。把庫裡扔進這樣一支隊伍,無異於把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高中生扔進學校的幫派組織。你知道,NBA有很多新秀混不下去,不是因為球技,而是因為文化差異。

    一切看起來都糟糕透了。

    當然後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庫裡站穩了腳跟,成為雷打不動的首發控衛。為了他,勇士隊頂著腥風血雨般的謾罵,把球迷的最愛的蒙塔·艾利斯交易走。只是,他們只給了庫裡一份4年4400萬的合同。

    直到今天,我們還總是一邊惋惜又一邊慶幸地叨唸:這份合同真是白菜價,是打劫。那是什麼樣的價碼?同樣是那年,霍樂迪簽了4年4100萬,泰·勞森4年4800萬。也就是說,那時的庫裡不過是和勞森、霍樂迪同一檔次的。在控衛的等級秩序裡,他最多就排到三線。

    當然,那時他的球迷不會為此感到嘆息,也許還覺得有些慶幸。因為,當年庫裡確實沒有展現出高出勞森、霍樂迪一籌的實力。更糟糕的是,他的腳踝傷勢就像定時炸彈,讓他在剛過去的賽季缺席了40場比賽。所以,幾乎沒人討論過他的合同只有哈登的一半。在那會,這壓根就沒可比性。

    所以,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樣突然做到今天這一切的。在開始的三年裡,他不過就是弱隊的首發控衛,二號得分手,聯盟第一檔的三分投手。但眨眼間,他就成為最好球隊最好的球員。更重要的是,他用一連串誇張的三分球記錄,讓人們相信他的三分球水準將是打破比賽固有平衡之所在。而他本人則會因此成為跨時代的籃球運動員,推動籃球技戰術到另一個層面的球員。

    如你所知,在之前的籃球史裡,三分球充當的是一種古代弓兵般的角色。球場上衝鋒陷陣的是能夠持球突破,運球中投的單打手,以及能夠在內線翻江倒海的大個子。三分球更多為拓寬球場空間而存在。它嚴重依賴助攻手的給養。所謂埋伏、突施冷箭,常常說的便是遠端發炮的三分球。此後,儘管有不少人恃著單打能力出眾,想要在三分線外就單挑得分,比如科比、麥迪,近來的杜蘭特、詹寧斯、利拉德、歐文等。但是,在“籃筐越遠得分越難”及“籃球是五個人的運動這兩項鐵律”面前,這些人都無能為力了。科比和麥迪整個職業生涯三分球命中率都不超過34%,杜蘭特、歐文在持球三分上倒是有不錯的效率,只是,那是以剋制的出手次數來保證的。

    但史蒂芬·庫裡的出現,對於三分球的功能有顛覆性的改變。他精通各種投三分球的方式。優秀射手基本的接球跳投自不待言,最讓人歎為觀止的,是他那些持球繞掩護幹拔跳投,運球晃動後幹拔跳投和接球跳投一樣準。

    是的,只看命中率的話,你會以為他只是比前三年投中更多而已,因為命中率其實別無二致。但問題是,前三年他的三分球受助攻率在80%左右,近三個賽季則降到60%以下。作為對比,他的隊友湯普森幾乎每個賽季都在90%以上,科沃爾甚至經常到95%以上。如果蒙塔沒有被交易,庫裡的三分球能力便永遠是個謎。本年賽季,庫裡接球就投三分每場出手3.5次,命中率47.9%,幹拔跳投三分每場出手4.3次,命中率42.5%。幹拔跳投的數量超越了接球就投。此外,他每場都被對手嚴防死守,甚至大個經常拉出三分線外延阻包夾,但他還是夠透過持球、跑位、快下等方式每場覓得8次三分出手的機會,並且命中率達到44.3%。對他來說,投籃方式或者防守距離的影響都微乎其微,命中率始終都是穩定的。

    這對於籃球攻防的改變體現在哪?當你三分球準到無視防守距離的程度,並且無需隊友助攻就能出手,那麼三分球就不再是進攻的終點,而可以成為進攻的起點了。

    在庫裡出現之前,我們幾乎就沒見過有人離三分線一米就開始被包夾。如果波波維奇的巔峰出現在90年代,那麼他很有可能會在三分線外放喬丹兩米。但全聯盟有大半球隊在擋拆防庫裡的時候,都讓大個跑到三分線外一米進行延阻乃至包夾,以至於大個常常來不及返回內線保護籃筐。

    這種防守經驗,已經超出籃球史所經驗的範圍,是一個全新的課題。在進攻邏輯上,這是一種顛覆性的改變。他有別於以往的突破手or內線大個深入禁區——壓扁防守陣型——創造空位三分的由內而外模式,是以三分球為起點,讓空切和弱側突破成為進攻的終點。

    然而,他的三分球太過於偉大,以至於人們常常忽略了他其他技術也是頂級的。哪怕他已成為MVP,還是有不少人認為他只是一個投手而已。

    只是,沒有出色的控球能力,如何能夠命中如此多的幹拔跳投?沒有出色的傳球能力,又如何能充當聯盟頭號進攻球隊的核心?實際上,聯盟除了保羅已無人在傳控結合能力上超越庫裡。庫裡的運球重心較高,因此不太依賴速度及爆發力,因為臂展緣故也極少大幅度變向,但節奏相當嫻熟。如果你是庫裡的球迷,便一定不會忘記庫裡晃倒保羅的那一球,那註定和艾弗森晃過喬丹那球一樣,在將來無數次被播放。加上不俗的視野,庫裡可以在包夾時第一時間把球傳到空位,並且在運球行進間單手準確揮穿給隊友。本賽季,勇士最慣常而簡潔有效的,便是格林——庫裡高位擋拆。面對包夾時,庫裡便會馬上把球傳給格林,格林突入內線再決定要往兩翼分球還是給博古特吊空中接力。勇士的進攻極其依賴庫裡。本賽季,他的場均正負值為11.5,聯盟第一。

    另外,他柔和的手感不僅體現在投籃上,也體現在籃下。上賽季,他經常做這麼一樣勾當:肘位運球突破到三秒區附近,在防守球員與他有身體接觸前搶先打高板。這種力道、時機、角度的拿捏極其考驗球感。至於拉桿、反籃、拋投、空中閃躲換手等基本技巧,對庫裡來說就更不在話下了。因為他在三分線外的威懾力、聯盟頂級的運球能力以及細膩的上籃技巧,庫裡的籃下命中率已達到68.7%。

    所以,你要怎麼防守他。雙人包夾?他會傳球。不讓他投三分?他可以突進去中投乃至上籃。你只能不斷跟他身體接觸,讓他失去投籃節奏。

    哦對了,他本賽季場均搶斷2次,排在聯盟第三。並且,他承擔起了防守對方控衛的職責,每晚對位康利、歐文、保羅,作為球隊防守的第一道屏障,庫裡能夠保證少失位,讓內線的博古特頻繁擦屁股。

    這是什麼感覺?就像中學時的奧數天才同學,原來語文還是全年級第一,並且還有多項業餘才藝?庫裡真的不是隻會投三分球。他的球鞋上一直繡著:I can do all things。

    但他做到這一切,是在佔有相對少的資源情況下做到的。你為他的連珠炮三分癲狂了一整個賽季。看著他整個賽季扔進了286個三分,還有那麼多不講理的顏射,你會以為他每場出手25次。但實際上,他賽季場均出手16.7次,在聯盟只排到15位,還略少於隊友湯普森。另外,他讓渡了一部分控球權給隊友。這個賽季,他場均觸球時間為5.1分鐘,這甚至排不進前三十,比第一的沃爾少了三分鐘之多。他是球隊最重要的存在,卻領著只是第四多的工資。當然,那只是時運問題,不是勇士虧待他。

    他會為球權少、開火少、賺得少而不平衡嗎?克萊簽下頂薪後,每年可比庫裡多賺650萬呢!旁觀者也許覺得沒什麼。但超級巨星對於待遇的象徵問題向來非常敏感。當年魔術放走鯊魚並告訴他,他們不能給他多過於便士,這樣會讓便士不開心。而伊布在巴薩時,甚至要求工資要比梅西多一歐元。

    可是,每晚克萊投中的球中,有大量是透過庫裡的助攻或者防守吸引留下的空檔投中的。庫裡平均每場為克萊傳球14次,僅次於給格林的21次。事實上,庫裡還會刻意給克萊傳球讓他找到手感。在那場庫裡打破272個三分球記錄的比賽後,格林向媒體透露:在第2節比賽中,庫裡主動修改了一個進攻戰術,那個戰術本來是為他打造的,但由於當時隊友湯普森狀態一般,庫裡為了讓湯普森有機會多找找感覺便把這個戰術改成了讓湯普森成為進攻終結點。“而一旦湯普森手感來了,開始得分後,庫裡又退居幕後,甘於把光環讓給湯普森,這足以體現庫裡的性格,說明了他身上的很多優點,博格特為庫裡安排了一個戰術配合,但庫裡又把機會讓給了湯普森。”格林說。

    而在我印象裡,最動人的是另一個細節。那場克萊單節37分的比賽中,當克萊下場時,庫裡第一個站起來揮動毛巾,然後板凳席便接著鼓譟,全場響起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他老早就明白不爭便是爭的道理。只要贏得比賽,提升技術,想要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在剛進nba的時候,他在蒙塔身邊小心謹慎地做著組織,無球得分的活兒,讓蒙塔去做衝鋒陷陣的事兒。但他可不是沒有一馬當先的能力。在蒙塔因傷缺陣的那段時間裡,他接連拿下三雙,還有多次30+10。

    因為他無私地做著無數跑位、防守、穿針引線、吸引防守的活,勇士的整體進攻才得以流暢運轉,在攻防兩端都打爆對手。資料可以體現庫裡在球場上的重要性。當庫裡在場時,勇士每100回合淨勝對手17分,當他下場時,勇士每100回合就輸給對手0.1分,相差17分之多。

    所以,他才贏得了那麼多的寵愛。球迷愛他,球員、教練和管理層都愛他。他努力又謙虛,技術登峰造極卻從不搶隊友風頭。NBA每個巨星都會說他可以為贏球做一切事情,但真的言出必行的,其實只有那麼寥寥幾個。

    我們剛開始為一個球員著迷多是因為球技。但偶像的力量,最終還是源於品質。我們總驚歎庫裡為什麼那麼萌,長相永遠都像高中生一樣。實際上,他的世界真的如優秀的高中生般簡單。哪怕已貴為MVP,聯盟最好球隊最好的球員,他的世界和新秀賽季別無二致,不外乎努力打球,贏得比賽。他幾乎沒有負面新聞。最多便是說他是比勒布朗更好的進攻球員,說他和父親能夠10:0打爆裡弗斯父子,在面對安東尼·戴維斯的防守時晃了晃腦袋——如果這一切也叫負面的話。他是這個紛亂的花花世界裡,一朵安靜的美男子。在這個浮華、躁動的世界裡,安靜是一種多麼富有力量感的品質。它會激勵你也摒棄誘惑和浮躁,靜下心沉浸在自己熱愛的事業裡。那很想我們的學生時代,那時候我們無需為生機紛擾,所以可以摒棄很多欲望,安靜地鑽研在知識的海洋裡。那是我們都懷念的純這年代。

    是的,他曾經那麼瘦小,高中時連6尺都不到。因此他才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並且比別人想得更遠。比如提前適應NBA的三分線,比如大三時改打組織後衛,並在2012—2013賽季結束後,練出一身魔鬼筋肉。上帝沒有在你出生時就賜給你傲人的天賦,所以你只有努力才能足以卓越。

    我們大多數人的人生,其實也是這樣的。

    在這個天才橫行的聯盟裡,庫裡也許是最接地氣的。所以他俘獲了大量的球迷。勒布朗·詹姆斯像坦克一般突入內線如履平地,那是機器人才做的出的事。沒有巨無霸的身體,你也別想像沙克·奧尼爾一樣,在籃下掛著幾個人奮起暴扣。而庫裡沒有最頂級的身體素質,不過是把投籃、運球這些籃球最本源的技術鍛造到登峰造極。我們大多數人都是無法扣籃的,但想要打好籃球,就必須把投籃練好。當然了,人類歷史上只有史蒂芬·庫裡能夠那樣投籃。但至少,你還是相信這個比一條龍運球接大風車扣籃要容易模仿地多了。相比之下,你絕不可能在看了一場拉塞爾·威斯布魯克的比賽後,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去球場練習突破暴扣。

    NBA歷史上,天皇巨星多是梟雄型的人物。我們曾經希望希爾、便士或者雷·阿倫這樣的紳士成為聯盟的招牌,但他們要麼因為傷病,要麼因為技術瓶頸而無法達到人們的預期。現在,當甜美溫柔的史蒂芬·庫裡贏得MVP,並帶領著勇士朝著總冠軍的目標進發,我們終於迎來了一位足以成為聯盟招牌的紳士型偶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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