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無不透風之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焦大在紅樓夢中第七回出場，一出場就喝醉了，於是有了“焦大醉罵”。

“每日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眾小廝嚇得魂飛魄喪，把他捆起來，用土和馬糞滿滿填了他一嘴。

就這麼罵了一句，為什麼大家會嚇得魂飛魄散？

那就說明這事是真的，但大家都假裝不知道，偏偏焦大藉著發酒瘋把這事挑明。

這不是為賈府添亂麼？

假裝不知道，那就可以假裝沒這些事情，既然沒這些事情，那大家就可以和和睦睦共同生活在一起。

但現在不讓你假裝了，你怎麼辦？！

難辦，所以從小廝才要把他捆起來，用馬糞堵了嘴。

鳳姐和賈蓉什麼反應呢？原文：鳳姐和賈蓉等也遙遙的聞得，便都裝沒聽見。

明明聽見了，為什麼要裝作沒聽見呢？因為二人跟眾小廝一樣，都是知道內情的，但大家都謹守著不說，因為一旦醜聞被揭露，被戳破，可能是一場不可收拾的大風波，或寧府因此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鳳蓉知道內情，且也知道這個秘密敗露後可能引來的後果，所以平時裝作不知道，即便焦大罵了出來，本著息事寧人，不把事件擴大化的考慮，依然裝作不知道。

所以什麼扒灰之事，在賈府其實根本不是所謂的隱秘之事，而是人盡皆知，只是大家都裝著不知而已！

"扒灰”這樣為人不齒之事，一般人做來或許隱秘，但在賈珍，則怕是半公開了，只不過是沒有人像焦大那樣當面說出來罷了。

在寧國府，賈赦早早的出家參禪，把爵位傳給兒子賈珍，賈珍不肯讀書，一味高樂，就是把榮國府翻過來，也沒有人管。這賈珍與秦可卿之間的公案，因為刪減太多，不好說明是否隱秘，但秦可卿死後，賈珍的高調發喪，卻也能猜測他平時做事是何等的隨心所欲。

再者，藉助後文中賈珍與尤二姐故事，我們當可推測賈珍與秦可卿的故事是如何的不避嫌疑，只是瞞著尤氏一人罷了。賈珍與尤二姐，雖不及賈珍與秦可卿扒灰嚴重，但也屬亂倫，可是賈珍卻不曾有半點隱諱，甚至與兒子賈蓉同麀這樣的事情都能傳出，並且賈璉"素知”，可見非是一年半載之事，但賈珍並不避嫌，公開的，大模大樣地到二姐那裡喝酒。這樣的行徑別說不想隱瞞，就是想隱瞞又怎能瞞的了別人。

賈蓉也公開去尤氏老孃住處，並當著丫頭婆子的面與尤二姐調情，甚至攀咬出髒唐臭漢的典故，以及賈赦之小妾與賈璉之間的風流帳來。哪裡有半點隱秘的意思？

寧國府的淫亂不堪，不但賈璉知道，賈寶玉知道，就是外人柳湘蓮也知道，因而，當柳湘蓮得知與他訂婚的尤三姐住在寧國府時，馬上後悔了，說那裡只有門口兩隻石獅子是乾淨的，寶玉紅了臉，卻無言以駁。

寧國府是賈敬好不好！虧你們想得出秦可卿會愛賈珍！現實中！風流事不少！但誰見了一個有知識，有能力的婦女愛自己的公爹！猜測要留些口德！秦可卿如果那樣還配在天上做仙嗎！那神仙比人還不道德！真是一派胡言！

焦大如果是普通僕人，他不可能知道那麼隱秘的事，但是焦大是把太爺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有功之人，他非常有可能知道。

賈府有個規矩，就是伺候老主子的僕人比年輕一輩的少爺，少奶奶要有體面。賴嬤嬤在賈母房裡可以坐著，鳳姐只能站著。焦大也一樣，他在寧國府是有功勞的老人，因此賈敬都讓他三分。他可以出入寧國府的花園子等地方。

賈珍和秦可卿在天香樓幽會，他親眼所見，而且不是一次兩次。所以他喝醉酒後，就連賈珍一起罵出來了。

焦大年紀大了，他的工作量不會很大，有機會四處逛逛。小廝，僕人也管不了他，他發現隱秘事情的機會也多。

焦大在賈府生活了好幾十年，當年也是寧國公面前的紅人，他應當有一些好朋友，如今這些朋友的後代成長起來了，他們有可能是賈珍或者秦可卿的近侍，知道別人不知道的秘密。焦大透過他們知道了寧國府最隱秘的事情。

寧國府內部的淫亂都傳到了外面，柳湘蓮說過，東府只有石獅子是乾淨的，只怕貓兒狗兒都不乾淨。外人都知道，焦大豈會不知道。

惜春為什麼不回寧國府，就是聽到了寧國府的傳言，怕自己清清白白的姑娘，被寧國府帶累了。

因此焦大知道賈府的隱秘事，不難。這是公開的秘密，只不過別人誰都不敢說，只有焦大敢捅破天而已。

提出這個問題，顯然有一個基本的誤會：賈府其他人都知道了“扒灰”，才輪到焦大知道。但是事情真相，顯然不是這樣。

也就是說，如果焦大能夠比較早地知道“扒灰”其事，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們從情理來推測一下，焦大會不會較早地知道隱秘。

賈母、王熙鳳、包括尤氏，如何知道秦氏與賈珍的隱秘？當然不可能奸在床，只會是聽人說起。聽誰說起？當然不會是秦氏的貼身丫鬟，像寶珠、瑞珠那樣的。如果真的從她們嘴裡洩露，就等不到秦氏葬禮，早就被滅口了。

也不會是秦氏、或者賈珍自己對人說的。秦氏當然不說，這可是事關性命的醜聞。賈珍雖然放蕩，並非不知輕重。跟小姨子（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姨子）是一回事，跟明媒正娶的兒媳婦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那麼，誰會洩露他們的隱秘？只能是其他人。但其他人又如何得知他們的隱秘？

賈珍與秦氏幽會的地方，在天香樓。天香樓在後文賈敬死後、守喪期間，是賈珍勾引外面的子弟聚賭的所在，樓下就是箭道。能夠射箭，可見地方寬敞。讓外面的男子來此，可見天香樓不在內宅，並且距離內宅有一定的距離。

好吧，這樣一個所在，賈珍與秦氏潛行來此，又不便帶著大量丫鬟小廝。這樣鬼鬼祟祟的行動，除非看不到，只要有人看到，肯定知道有問題。

再說焦大，是一味好酒、不顧體面，但是長期以來，賈珍與尤氏又能寬容他在家裡，沒有早早“打發他遠遠的莊子上去就完了”，說明焦大除了酗酒之外，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壞事——至少在大門口醉罵“扒灰”，是從來沒有過的。

好吧，焦大一定經常醉罵，但從來沒在大門口醉罵。那麼，他會在哪裡喝酒？街上酒肆？不可能。內宅？更是胡說。當然是寧國府裡，偏僻無人的花園、小道、角落。而天香樓，恰好符合這個條件。

焦大在偏僻無人之地喝酒醉臥，有時恰好在天香樓附近，某一天偶然看到賈珍與秦氏一前一後、鬼鬼祟祟、左顧右盼、一望可知心裡有鬼地來到天香樓。焦大也是久經世故了，他會不知道他們來做什麼？

剛剛知道的時候，焦大也不敢隨便說出，畢竟他是寧國府的人，他也不希望寧國府家破人亡、名聲掃地。他倒是想勸阻賈珍，不可他沒有機會接近。這件事埋在心裡，漸漸發酵，終於在某個場合、大醉之下、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焦大未必是最早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但他一定是第一個把這秘密公開化的人。甚至王熙鳳、賈蓉，多半也是由此才知道這件事：當場雖然裝作沒聽見，事後不會不派人調查，而一查之下，真相大白。

——這才導致秦氏最終的死亡。

《紅樓夢》中，賈府特別是寧府，性關係是非常混亂的，所以柳湘蓮對賈寶玉說“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獅子乾淨罷了”。

做為封建大家族的榮寧二府，講的是“仁義禮智信”，但又為何會出現如此亂糟糟的性關係呢，又為何如此淫亂無度呢，這其實是有根源的。賈府的創始人寧榮二公，即賈演和賈源是靠軍功起家的，賈演賈源是行伍者，不一定讀書多，對於儒家那套學說，不一定嚴格遵守，因而治家方面特別是對待兩性關係方面，是放縱的。再加上賈家應是滿族，來自於女真人，這樣的民族原來受的封建禮教影響少，男女關係遵守的可不同於漢人。這樣就打下了基礎，儘管後來也講禮義之家，但留下的根子是挖不掉的，這才形成賈府的男人易出現淫亂之徒。

賈珍就是典型的淫亂之人，他甚至會與兒子賈蓉搞“聚鹿之誚”，共同佔有享用一個女人尤二姐。這樣的男人，面對貌美的兒媳也不願放過。賈珍不顧一切去佔有秦可卿，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是由於賈珍的無恥荒淫，一方面是由於秦可卿的美麗性感及放縱。秦可卿有多美呢？紅樓夢告訴人們，林黛玉和薛寶釵皆天姿國色，而秦可卿鮮豔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嫋娜，又如林黛玉。這樣無生尤物，放在了賈珍這樣色鬼面前，自然會想方設法去佔有，甚至不顧了秦可卿是自己兒子的媳婦。

那麼賈珍與秦可卿的亂倫之事，焦大又是怎樣知曉的，是否是第一個知道的人，焦大罵出去的時候，賈府是否上上下下都已知道了？且聽我來分析。

賈母曾誇秦可卿“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之人”，並且安心讓寶玉到秦可卿的房間去睡，可見賈珍與秦可卿的亂倫之事，賈府上上下下並不知道，知道的只是少數人，只是焦大之罵後，大多數才知道地。

賈珍與秦可卿的亂倫之事，起起只有誰知道呢？一是秦可卿的貼身丫鬟，另一個就是秦可聊的丈天賈蓉。

賈蓉不傻，對於賈珍常常與秦可卿幽會，並與秦可卿長久的纏在一起，賈蓉不可能不知。丫鬟知道不敢說，賈蓉知道怕賈珍之淫威也不敢說，但賈蓉心中是恥辱和痛恨的，這種恨不敢對在世的人說，也只能向死去的祖宗去訴說了。

有一天晚上，賈蓉見到了賈珍正佔有秦可卿的畫面，不敢闖門去質問，只得跑到賈府祠堂，面對著列祖列宗苦訴，而這恰恰被賈府的奴僕，曾隨榮寧二公打天下並立下功勞的焦大聽到。因為焦大是榮寧二公的救命恩人，所以榮寧二公活著的時候，對焦大很好，榮寧二公去世後，其後代冷淡了焦大，焦大借酒消愁，人也老了又思舊，就常常跑到祠堂去守候。賈蓉在祠堂訴苦時，恰恰被常到祠堂的焦大聽到了。

別人不敢說，焦大是賈府唯一敢說之人，雖然焦大一般情況下也不會說。但正是賈蓉等人對焦大的不尊，把焦大給綁了起來，使得酒後的焦大罵了起來，並且直言吐出。

【焦大越發連賈珍都說出，亂嚷亂叫說：“我要往祠堂裡哭老爺去，那裡承望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了人叔子，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

這裡的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這句話，恐怕是賈蓉向祖宗哭訴時，自我安慰的一句話吧。焦大在這裡說要到祠堂裡哭訴，正隱喻了賈蓉曾到祠堂哭訴的情節。

（圖片來自於網路）

有的說過去祭祀或廟宇裡拜神時，很多香火用品的包裝物（如錫箔）以及錫紙揲的祭祀貢品最後都要在牌位前的香爐裡焚化淨盡。這樣紙被燒成了灰，紙上附著的錫卻燒熔，滲流到燒灰下面彙集、凝結成錫塊，這東西是很值錢的。久而久之，廟裡和尚或周邊居民知道了這個訣竅，往往在焚燒冷卻後，就在灰堆裡扒一扒，找到並“偷”出錫塊到市集上去賣錢，所以“偷錫”就要“扒灰”。

當然有的變通一下，說是民間錫匠在給人做錫壺時，清理型砂的過程中，故意多刮下來一些錫粉料藏在爐灰中，也是事後扒灰偷錫。而錫、媳同音，“偷錫（媳）”就成為為公公偷兒媳的隱語，這樣後世就把公公和媳婦私通稱作“扒灰”。還有說法是“爬灰”就是爬在灰上，會汙髒了膝蓋。“汙膝”諧音“汙媳”，所以“爬灰”是公公兒媳通姦的隱語。

通行本《紅樓夢》沒有直接寫賈珍“扒灰”，賈珍“扒灰”是透過賈府的資深老僕焦大酒醉後罵出來的：

“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透過焦大醉罵，以及寶玉提問，把秦可卿與賈珍通姦一事抖出。其實暗示是賈珍，這誰都聽得出來。

另外，《紅樓夢》裡對秦可卿判詞和曲子有若明若暗的暗示。判詞雲：

“情天情海幻情身，

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

造釁開端實在寧。”

寫秦可卿的曲子《好事終》：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

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秦可卿因為與公公賈珍通姦，外面已有耳聞，造成她極大的心理壓力，日夜不安，神情恍惚，終於走上橫亙在自己面前的死亡之路。

秦可卿的住處極其奢華，應該遠超過兩府的長輩主母、當家紅人等，其閨房裝飾整個是一個溫香暖玉、充滿挑逗、性暗示的整體風格，體現了寧國府主人的私生活淫蕩、放縱；她的葬禮更是異常隆重：壽材用的“原系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上等料；為了超度亡魂，賈珍召來了三撥僧道；老公公賈珍拄杖送靈，如喪考妣，哭得像淚人兒，這些都誇張和過格，顯示了賈珍的不捨之心、補償之意、愧疚之態。

秦可卿喪事大操大辦，作為賈珍媳婦和秦可卿婆婆的尤氏（尤大姐）看不出有什麼大病，但是卻託病不出，搞得賈珍只有去求王熙鳳出面來張羅，明顯是尤氏對這樁由來已久的醜事又氣又恨、又惱又怒，但是由於懼怕賈珍而無可奈何，託病不出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秦可卿的丫鬟瑞珠撞破公媳在天香樓上幽會，驚嚇之餘，觸柱身亡，就是明證。她的另外一個丫鬟寶珠因秦氏沒有孩子，願為其義女，請任摔喪駕靈之任後在鐵檻寺陪伴秦可卿之靈，執意不肯回寧府，應該是知道內情者的避禍自保之計。另外，秦可卿死後，託夢給鳳姐的勸解；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初試雲雨情物件就是秦可卿等等。

還有一個細節，一直寄居在榮國府的賈珍的妹妹（比賈珍小30）賈惜春巴不得去賈母那裡住，離了這骯髒地，榮府倒了，她寧願去出家櫳翠庵當尼姑也絕不回寧府，看來寧府見不得人的事實在讓她的心傷得透透的。

作為當家人的賈珍這麼胡作非為，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他的兒子賈蓉、族侄賈薔等也是一丘之貉，整天偷雞摸狗，搞得寧國府上下烏煙瘴氣。所以柳湘蓮說：“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就是說整個寧國府是賈家敗家的根源，而且賈珍就是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