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人倫道德，也要動態地看，靜態地看，十有八九出問題。

這種情況在當時不是問題，而且根本不是問題。以現代的眼光來看，答案則相反。

(一)晉獻公晚年時，晉國發生了內亂，他的兩個兒子重耳和夷吾遭到追殺，只好跑路，開始了流亡生活。

後來，在秦穆公的幫助下，夷吾回到晉國當上了國君，史稱晉惠公。

算起來，夷吾還得管秦穆公叫的姐夫哩。

秦穆公找到他時，他把胸脯拍的啪啪響，信誓旦旦地說，姐夫，只要你能讓我當上晉國國君，晉國的土地你看上那塊兒地，我雙手奉上。

哪知事成之後，秦穆公找他要地時，他卻一臉無辜的樣子，姐夫，不是我說話不算話，實在是我晉國的廣大人民群眾不同意呀，我總不能違備人民的意願吧，你就別讓我很為難了，再說你們秦國也不缺這點兒地，你看，要不就算了……

秦穆王明知小舅子在耍賴皮，沒再深究，只是話鋒一轉，聽說太子子圉十多歲了，你剛即位不久，有太多事要處理，不如把他送到秦國，我會對他嚴加管教，以後好回晉國繼承你的大業。

晉惠公心裡明白，這是要拿我兒子當人質呢，可這在當時是國際慣例，不好推辭，只好答應了。

到秦國後，人家秦穆公也沒為難子圉這孩子，還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兒懷嬴給子圉做了媳婦兒。

按理說，既然這樣，你說你晉惠公就老老實的當你的國君唄！

他偏不，在國內搞起了"白色恐怖"，對以前反對過他的人不問青紅皂白，抓的抓，殺的殺，弄得人心惶惶。

當然，這是他自己的家事，別的諸侯國只能對此發表宣告，表示嚴厲譴責，也不好插手。

可他在家折騰也就算了，也許覺得姐夫好欺負，誰的主意不打，偏偏打起秦國的主意，時時派兵騷擾一下。

再後來，竟率領大軍開往秦國，揚言要於秦穆公決戰。

秦穆公被惹惱了，他舅子的，給你臉了不是，不讓你嚐嚐厲害，你還真以為自己算根蔥了！

於是下令調集軍隊，氣勢洶洶的出發了。

兩軍在韓原這個地方遭遇。

要說這晉惠公也真沒一點兒尿性，秦穆公一發飆，沒幾個回合，晉軍大敗，晉惠公本人還被抓了。

在晉惠公的姐姐，秦穆公的夫人哀求下，晉惠公才得以安全回到晉國。

再說子圉，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熊孩子也有點不著調兒了些。

當晉惠公病重時，他聽說老爹快不行了，害怕國君的位置被旁人搶了去，竟然丟下嬌滴滴的媳婦兒懷嬴，連夜逃回了晉國。

不久後，晉惠公歸西，他順理成章的繼承了王位，史稱晉懷公。

這邊秦穆公哭笑不得，唉，這都叫啥事兒啊，這父子倆難道是猴子請來的逗比，來逗我玩兒的嗎？

"秦晉之好"的優良傳統，看來在這父子倆人身上是體現不出來了。

於是，秦穆公就把目光轉向了另一個小舅子，重耳。

(二)且說重耳，在流亡這十多年裡，他凡是能去的國家，幾乎去遍了，受盡了人間冷暖。

他發覺，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了，簡直比城牆拐角處還厚，每到一個國家，只要人家不趕，他就賴著不走，能賴多久是多久。

這些年，碰上過對自己冷眼相待的，也遇上過把自己奉為上賓的。

像齊桓公小白這哥們兒就不錯，他真夠仗義的，不僅對我禮遇有加，還把齊國宗室的一個女兒齊姜嫁給我做媳婦兒。

在那裡不缺吃不缺喝，小日子過得滋潤潤的，我都想著在齊國終此一生算了。

可齊姜這娘們兒也不知咋想的，非跟我說什麼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能就這麼窩窩囊囊過一輩子，逼著我出去闖什麼碼頭，讓我出人頭地那一天開著大奔風風光光地回來接她……

聽了這話我都懶得搭理她，她以為這碼頭是那麼好闖的，這些年我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她知道嗎她，能活到今天，我容易嗎我！

誰知道這娘們兒做事夠絕的，竟然說通了這些年跟著我的隨從，把我灌醉，偷偷把我送出了齊國……

沒辦法，只好接著過苦逼的流浪生活。

記得那天趕了幾十里路，飢寒交迫，好不容易在路邊碰上個農夫，我向他要些吃的，他竟然從地上拾起一塊土，遞給我說，吃吧！

這不是侮辱人嘛，唉，想我堂堂晉國公子，竟落得如此地步，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也多虧了這些年忠心耿耿跟著我的隨從，特別是那個叫介子推的，在我快餓死的時候，揹著眾人生生從大腿之割下一塊肉讓我吃了……

老介真是個好人啊，我現在這樣子看來今生是無法報答他了……

接下來又輾轉去了幾個國家，現在流落到了楚國。

要說楚成王這人也蠻不錯的，我倆也能說到一塊兒，可他手下那幫人老看我不順眼兒，總想瞅機會趕我走，看來我在這兒也呆不長了……

唉，說多了都是淚啊，我想過個安穩日子咋就這麼難捏！

(三)就在重耳在楚國回憶與流浪有關的日子時，秦穆王派人找來了，說是去秦國有要事相商。

重耳一聽，得，我還是上秦國去吧，正好這楚國也不想呆了。

重耳與秦穆公見了面，兩人免不了一陣寒喧。

秦穆公開門見山，兄弟呀，我這次找你來，是想把我的寶貝女兒懷嬴給你做媳婦兒，不知你意下如何？

重耳一聽尷尬了，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連忙擺手，不行，不行，這……這……

秦穆公說，怎麼，兄弟是嫌我這女兒配不上你這晉國公子的高貴身份？

重耳忙答到，姐夫，我真沒這意思，你女兒可是我侄子子圉的媳婦兒，雖說子圉這孩子連個離婚手續辦就跑了，可我這當叔叔的……

秦穆公打斷他的話說，別給我提子圉這小子，提起他我就來氣兒！我就想問問，你把他當侄子看，他會把你當叔叔看嗎？

重耳猶豫不決，這個……當叔叔搶了侄子媳婦兒，這事傳出去總歸不好吧……

秦穆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呀，這哪能叫搶呢，是子圉這小子把我女兒給甩了，不要了，地球人都知道！你也別抹不開面子，好好想想，你娶了我女兒，咱親上加親，以後由姐夫罩著你，苦日子就到頭兒了，你何樂而不為呢？

重耳還是有些猶豫，這個……那個……

秦穆公接著勸道，兄弟，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子圉回到晉國當上晉懷公後都在幹什麼，簡直和他爹一個德興，排除異己，大開殺戒，凡是對他造成威脅的一個都不放過，你信不信你現在要是回到晉國，他分分鐘就要你的命……

重耳知道這是實話，聽得直冒冷汗。

要說這些年來，他也收了不少姨太太，齊國那個齊姜就是其中一個，只是自己過得顛沛流離，一個也沒帶在身邊……

現在姐夫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再推辭就說不過去了，於是點頭默認了。

這就對了嘛！秦穆公看他答應了，意味深長的拉著他的手問道，兄弟，我再問你一句話，你想沒想過自己當晉國的國君？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重耳聽了沉思良久。

要說沒想過是假，可這麼多年來，他早已心灰意冷，能過上個安穩日子就心滿意足了，哪還想過奢求更多呢！

他沒有正面回答秦穆公，拱了拱手說，姐夫，這個今天先不談，我就先行告退了。

(四)結婚那天，讓重耳沒想到的是，給他當媳婦兒的不是付嬴一個人，付嬴的身後還跟著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倒是付嬴落落大方，介紹道，夫君，我父王怕我一個人對你照顧不周，特意又從宗室挑出四個女子，和我一同來服待你。

年過五旬的重耳蒙圈了，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心說，姐夫，我是該謝你呢謝你呢還是謝你呢，我都一把老骨頭了，你這不要我命嗎！

事已至此，退貨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照單全收。

付嬴倒是賢惠，第二天一早端著臉盆服待重耳洗漱。

重耳洗罷臉，習慣性甩了甩手上的水，無意間幾滴水珠兒甩到了付嬴臉上。

不承想付嬴當場撒起潑來，"呯"一聲把臉盆摔在地上，指著重耳的鼻子罵道，老東西，你給誰甩臉子看呢，你不就嫌我是個二婚嘛……

重耳措不及防，這娘們兒怎翻臉比翻書還快，急忙解釋道，我……我不是……

付嬴根本不容他辨解，你，你什麼你，你給我閉嘴！你以為你是晉國公子就了不起了，老孃我還是秦國公主呢，身份比你低不到哪去！老孃我是二婚不假，可你這些年來沾的花惹的草你伸出指頭能數過來嗎你……不是我爹勸我，你以為我想嫁你……我這就找我爹去，把你送走得了……

說著，竟真往外走。

見事情鬧大了，其餘四個媳婦兒趕緊勸住了付嬴。

重耳則被幾個隨以扒了個精光，跪了一天搓衣板向付嬴請罪。

這場風波過後，付嬴竟主動找來找重耳，笑嘻嘻地對他說，夫君，我的演技怎麼樣，嚇到你了吧！

重耳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看到付嬴心裡直髮怵，不知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也不敢答話。

付嬴見他這個樣子，正色道，不賣關子了，咱開啟天窗說亮話，那天我是故意的，你這些年受的苦我也知道，可你就想這樣一輩子看人眼色，寄人籬下嗎？想必我爹是什麼意思你也明白，我就不多說了，你記住，要想別人看得起你，你必須先看得起自己……

一席話說得重耳羞愧難當，她想起齊國的媳婦兒齊姜，不也是這個意思嗎，可惜當時自己沒聽進去……

付嬴說，你好好想想，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做人或者做狗，你自己選吧！

付嬴走後，重耳心中如翻江倒海，思來想去，番然醒悟，召來自己的隨從，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眾人拜倒在地，公子哇，我們等你這句話等了十幾年啊！

此後，重耳在秦穆公的幫助下，坐上晉國國君的位置，史稱晉文公。

在此之前，他可能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春秋時期繼齊桓公之後的第二個霸主，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這就是秦穆公把女兒嫁給晉文公叔侄倆的始末。

當然，用今天的眼光來看，叔叔娶了侄子的媳婦兒，會為世人所不齒的。

可在那時，諸侯之間的聯姻，大多時候是以政治為第一目的，至於其它因素，統統靠邊站，婚姻既是紐帶，也是種手段。

因此，用現代的道德標準去衡量那時的人倫道德，似乎有點無從談起，就像關公戰秦瓊了！

懷嬴是秦穆公女兒，她先是被秦穆公嫁給了晉惠公太子姬圉做夫人，因為姬圉就是晉懷公，所以在史書稱她為“懷嬴”。有些史書甚至說懷嬴是重耳姐姐秦穆姬之女，這也許不太可能。秦穆姬與秦穆公生下了兩個女兒，有名有姓，分別叫嬴簡和嬴璧。雖然史書沒記下懷嬴名字，但基本可確定她是秦穆公女兒，可不是他的嫡女。（《左傳·僖公十五年》）

由於晉懷公是晉惠公逃難到梁國時所生，那麼他魯僖公十七年到秦國做人質時也就不超過十歲。懷嬴在此時嫁給他，年齡也應該相差無幾。魯僖公二十三年重耳到秦國時，他大約三十五歲，懷嬴大約十六歲左右。從年齡上來說，兩人就差了一輩。

更何況，秦穆公是晉文公姐夫，晉懷公是晉文公侄兒。秦穆公把懷嬴嫁給晉文公，名義上是把外甥女或侄兒媳婦嫁給了他，當然是有違人倫道德——雖然從血緣上來說，懷嬴與晉文公可能根本就沒半毛錢關係。

但是，在講究禮儀的周時，這種名義上的亂倫也會給一個人帶來惡名。

可為何秦穆公堅持要將懷嬴改嫁給重耳，重耳又必須接受這樁名聲很臭的婚姻呢？

從秦穆公角度來說，首先是為了給自己喜歡的女兒找個好的歸宿。懷嬴才不過十六七歲，因為姬圉的背叛，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秦穆公實在於心不忍。其次，更為重要的是，秦穆公要考驗重耳的為人。晉惠公與晉懷公父子，秦穆公對他們多有恩惠。雖然秦穆公對他們的恩惠並不是無償施捨，但是晉惠公父子以德報怨的行為也頗讓人不齒。如今雖然秦穆公準備扶持重耳，但在確定送重耳回國之前，他必須對重耳的為人進行考察。他並不想再扶持一個白眼狼出來與秦國作對，因此會從各方面對重耳進行考驗，看他能不能親近秦國——將懷嬴再嫁給重耳，就是考驗之一。

從晉文公角度來說，接受這樁婚姻，已經成為了他最後的希望。重耳十七歲流亡國外，四處顛沛流離，受盡了外人的白眼和羞辱。然而，他身邊有數十人一直不離不棄地跟隨著他。十九年來，重耳到過許多諸侯國，期間有過希望，但更多的是失望和絕望。而秦穆公不但是他的姐夫，也是這麼多諸侯中唯一一個有意願同時也是有實力幫他回國之人。可以說，秦穆公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因此，對於秦穆公的要求，只要不是違反他做人的底線原則，他都不得不接受。懷嬴雖然與侄兒有過一段婚姻，但畢竟與重耳沒有血緣關係，雖然名聲不好聽，但二人結婚也不是不可以。按照趙衰的話說：“欲人之愛己也，必先愛人。欲人之從己也，必先從人。”對別人沒有恩德，卻想有求於人，這就是罪過。（《國語·晉語四》）所以，重耳只能幫秦穆公解決了他最喜歡女兒的歸宿問題，才能指望秦穆公幫自己回國。

這就是為什麼懷嬴一生氣，重耳就不得不“降服自囚”向秦穆公請罪的原因——得罪了秦穆公，他人生唯一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懷嬴嫁給重耳後，史書將她的稱呼改成了“辰嬴”；秦穆公將另一位秦國公室女嫁給重耳作為嫡妻，這就是文嬴。可見秦穆公還是能通情理，二嫁之女作為國君正妻確實名聲有虧，也沒有太難為重耳。

因此，秦穆公將晉懷公之妻懷嬴改嫁給重耳，在名義上確實是有違人倫道德。但是，對秦穆公和晉文公二人而言，這算是一次掩飾在親情名義下的政治交易。對秦穆公而言，這是考察晉文公的手段；對晉文公而言，這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其實在秦國最成功的國君我感覺還是秦穆公和秦孝公。秦始皇雖然統一了六國，但太暴力，不會太長久，早晚也會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