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的夏夜

鄉村的夏夜當然純淨，天上星兒明，夜色籠四野，蟲叫蛙鳴不消停。幾個娃兒打著自制的電筒照鱔魚照青蛙，納涼的大人搖著芭蕉扇子說那淡淡的閒話，蚊子嗡嗡地四下尋找目標，卻難以得手，一但得手往往就意味著付出了毀滅的代價……

但我這是住在縣城的工廠裡，這兒的夏夜別樣的有趣，與鄉村的純淨大是不同，然而，也是純淨的一種。

年輕的工人們盼望著下班，因為下了班就可以放鬆自己搞點什麼小活動。夏天的夜晚是來的比較遲的，趁著天色尚明，可以把那曬過的漁網提出來，到後面的河邊練上幾下，會撒網的撒了個大圓匾，不熟的撒了長條，生手撒網一大團子！撒出去的網帶著尼龍繩子平穩地飛向有些緩流的水面，用廢鉛字丁熔鑄的網腳迅速地拽著網向水下沉，那撒網的看網已經沒到水裡了，抖一抖扣在手腕上的尼龍繩，一把一把地把網向岸上拉，拉三下抖一抖，網漸漸浮出有些暗濁的水面，拉網的手逐漸加力，忽然，水面有一陣小小的騷動，奧，有條筷子長的魚不甘被虜而作掙扎！岸上看熱鬧的人也歡呼了，乖乖，打到了！

也許好幾網都是空的，但那撒網的並不著急，向左或向右再走幾步，換一下位置再來。總不會一條沒有的吧？有兩條就夠了，就夠哥幾個喝上兩杯了。

天色在撒網收網的時候逐漸消失了光亮，看閒的也走了，撒網的人也盡了興，提起那兩條用柳條栓好放在水裡的魚，另一手提著水淋淋的網自在往回走，遇到熟悉的就笑眯眯的打個招呼，走，喝兩杯去！不客氣了，你回去慢慢喝，我已經吃過了！

是的，撒網的回去了，那吃了飯過來的，卻扛著十幾副蝦兜子。來的這兩人是要釣蝦子，兩步一副兜子地排過去，頗有點陣勢，當然了，這地點與撒網逮魚的自是不同，釣蝦全選水邊有迴流的平穩的段兒。蝦兜的杆輕輕戳進岸邊的軟泥裡，白紗布做成的方形兜子淺淺地浸在水中，兜子的中央扣了一塊肉皮。兜子已經布好，兩人並不著急，站著點上煙，閒聊著，感覺舒服了就去起兜。有蝦在紗兜裡跳動，伸手捉住了放進帶來的塑膠小提桶裡，再放下兜，起另一副。一路到底，煙就抽差不多了，再說說話。看看天上的星星一眨眨的，遠處的燈火一盞盞的，草叢裡的蟲兒唧唧地叫得歡，響亮的嗓門不停鼓譟的就是大大小小的青蛙。

一陣微涼的風兒吹過，感覺岸邊的草都溼漉漉的，下露水了，回去吧，也能有一斤多了！兩人喜滋滋的，這可全是玻璃蝦啊！鹽水放根小蔥一煮，或者油鍋一爆，嘿，絕對啊！一隻蝦子可以喝一瓶啤酒！

這河邊的事發生的同時，在工廠大門那，早有幾圈的人了。他們在幹嘛？沒幹嘛，這兒有路燈，大家聚在這納涼說說話。這路燈有意思，我的藍色衣服全變紫色的了。燈光裡飛舞的那蟲子可真不小，啪嘰，一隻蟲子就忽然落到地上，那孩子一把撲過去，捏著塞進空酒瓶裡。這是螞蚱，捉回去餵雞，雞下蛋，人吃蛋。這一群捉螞蚱的孩子是廠南側的莊子上的，有一個還是我同學，他們總會有各種機會做點什麼。撿根廢鐵管子，撿點牙膏皮之類的。牙膏皮是錫的，聚多了可以賣錢，也可以用鐵皮鉛筆盒做容器，放在蠟燭上烤，把錫皮化了，做成毽子的底，中間插的是一小截圓珠筆芯。做好這個底後，幾個人就尋覓外面散步的公雞，看哪一隻驕傲毛色漂亮的就圍上去按住了，把靠近大尾羽的幾根油亮的羽毛拔下來，有四五根就夠插一隻毽子了，嘿，這毽子踢起來又高飄又平穩，還好看！

但這路燈下最熱鬧的並不是孩子逮螞蚱，有幾人在下象棋，圍著看的更多！這裡可有幾個高手，有一位，基本可以在十步之內取得勝利，但他只限六局之內，每晚不超過六局，過了六局就不下了，之後笑而不語地看別人下。

就在大家有些鬧哄哄的時候，來了一個半夕老頭，這個老頭來了，提著一個人造革旅行包，長方形的那種。他一來就圍上很多人，他是誰呀？這老頭一邊與大家打招呼，一邊拉開旅行包，拿出一雙涼鞋，塑膠的，還有拖鞋，厚底拖鞋，很軟很舒適。七嘴八舌的問價，老頭很活套，價格也靈活，小買賣不錯，大家都笑哈哈的就把交易做了。在交談裡，老頭很瀟灑，說，晚上反正沒事，拎幾雙來賣賣，有錢就行，一毛錢也是賺，是落的，因為不靠這個吃飯！靠什麼吃飯？靠工資，他是北邊化工廠的工人，這業餘倒騰些小買賣。

不少人很佩服這老頭，這頭腦，這精氣神，嘖嘖！

……

夏夜已經深了，人都散了，一輪明月流華屋頂和地面。

二0一一年五月六日二十一點半

林靜 (2013-01-10 02:54:52)

我記憶中天津76年地震前就是這樣子。

木桐白雲 (2013-01-10 03:03:35)

那時節單純的人多，各處都差不多。

春陽 (2013-01-10 03:50:48)

這夏夜描寫得好，都能感到那徐徐涼風了。。。

梅子 (2013-01-10 04:20:54)

木桐好英俊！

南方的夏夜在你的筆下如一幅畫卷徐徐展現。

若敏 (2013-01-10 04:28:11)

好美的夏夜！

予微 (2013-01-15 04:35:52)

木桐這真人一露相，如林姐所說，迷倒一大批呢。

仲夏夜夢長！

木桐白雲 (2013-01-10 06:09:01)

夏夜比起其他季節是要有趣的多。

木桐白雲 (2013-01-10 06:10:16)

木桐白雲 (2013-01-10 06:10:53)

木桐白雲 (2013-01-10 06:12:27)

這麼嚴重啊？現在想來，人還是要適當有群居的生活的，不然確實寡淡了些。

好奇 (2013-01-10 08:14:06)

木桐描述的栩栩如生！熱鬧悠閒的夜晚

木桐白雲 (2013-01-10 08:21:39)

我們這個民族總體上是喜歡熱鬧的。

呢喃 (2013-01-10 08:28:22)

溫馨的市井圖，好想家呀！

木桐白雲 (2013-01-10 08:48:11)

在這熱鬧的人群裡時不覺得什麼，離開久了就會懷念的，這就是這麼奇怪。

panda13 (2013-01-15 04:32:46)

寫得好，生動、形象，充滿生活氣息

予微 (2013-01-15 04:34:52)

讓人身臨其境！

panda13 (2013-01-15 04:37:02)

哈！

仲夏百合 (2013-01-11 22:33:39)

這樣的夏夜讓人留戀。鄉村的夜空也格外的高，格外深邃。

小聲問一句：什麼叫「半夕老頭」？

木桐白雲 (2013-01-12 00:52:54)

半夕老頭是一種詼諧的說法，一般六十以上在當地就是標準的老頭了，四十幾到五十幾都是半夕，一般是自嘲或者開玩笑是喊，但也意味開始進入半老年狀態，當然，這是以前的說法了，如今六十才是壯年，不到六十很難進常委了！

予微 (2013-01-15 04:33:56)

給純淨的夏夜，留一片深藍的天空。

panda13 (2013-01-15 04:39:44)

多美！

木桐白雲 (2013-01-13 08:42:11)

這需要什麼決定，萬紫千紅都是春。

北宋大文豪蘇東坡有許多關於夏天的描述。

望江樓醉書，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江樓下水如天。

夏天西湖景，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陽卻相迎。回頭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天晴。

綠槐高柳咽新蟬。

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

石榴半吐紅巾蹙。

手弄生綃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濃豔一支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大文豪蘇東坡筆下的常客。蘇東坡的《侯波筆記》有載夏天蛇多怎麼來預防？他說蛇能警盜，又能卻蛇。其糞殺蛇，蜀人園池養鵝。蛇即遠去。經過後人研究分析，鵝能卻蛇的原因，是鵝性勇敢，攻擊性強。敢於和蛇搏鬥。其喙堅硬，羽毛覆蓋全身。不易被蛇咬傷中毒。鵝蛇大戰，鵝勝蛇敗。另外，鵝糞中還有硫磺和雄黃的成分。一旦蛇沾染鵝糞，就會腐爛。因此，當蛇聞到鵝身上的刺激氣味兒。也就逃之夭夭了。總得來說。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對夏天非常有生活。不僅對夏天景色有描寫。也有一些生活常識的知識傳授給大家。

《夏》（節選） ——三毛

春天,像一篇鉅製的駢儷文；而夏天,像一首絕句。已有許久,未曾去關心蟬音.耳朵忙著聽車聲,聽綜藝節目的敲打聲,聽售票小姐不耐煩的聲音,聽朋友的附在耳朵旁,低低啞啞的秘密聲……應該找一條清澈潔淨的河水洗洗我的耳朵,因為我聽不見蟬聲。於是,夏天什麼時候跨了檻進來我並不知道,直到那天上文學史課的時候,突然四面楚歌、鳴金擊鼓一般,所有的蟬都同時叫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我提筆的手勢擱淺在空中,無法評點眼前這看不見、摸不到的一卷聲音!多驚訝!把我整個心思都吸了過去,就像鐵砂衝向磁鐵那樣.但當我屏氣凝神正聽得起勁的時候,又突然,不約而同地全都住了嘴,這蟬,又嚇我一跳!就像一條繩子,蟬聲把我的心扎捆得緊緊的,突然在毫無警告的情況下鬆了綁,於是我的一顆心就毫無準備地散了開來,如奮力躍向天空的浪頭,不小心跌向沙灘!夏天什麼時候跨了門檻進來我竟不知道!

盛夏的天氣，烈火般的Sunny，掃盡清晨晶瑩露珠，統御著宇宙一直到黃昏後，這是怎樣沉重悶人的時光啊!人們在這種的壓迫下，懶洋洋的像是失去了活躍的生命力，尤其午後那更是可怕的蒸悶;馬路上躺著的小石塊發出孜孜的響聲，和炙人腳心的灼熱。在這個時候，那所小園子裡，垂了頭的蝴蝶蘭和帶著醺醉的紅色的小玫瑰;都為了那嚇人的光和熱露出倦怠的姿態來，只有那些深藏葉蔓中的金銀藤，卻開得十分茂盛。當一陣夏天的悶風，從那裡穿過時，便把那些濃厚的藥香，吹進對著院子開著的門裡來。

　　——魯迅《示眾》

　　這一年的夏天，天氣特別熱，我們溪嶺鄉雖說是個山鄉，白天也悶熱得叫人受不了，你渾身脫個精光，只穿條短褲，汗水還是直淌。要到傍晚太陽落了山，方才有風打北幹山那邊吹來，涼颼颼的，夾著苦艾和松樹脂的氣息。

　　——蘆隱《象牙戒指》

　　兩星期以來，不曾下過一滴雨;乳白色的輕霧瀰漫在空氣裡，籠罩著遠處的林木;從那裡，散發著燃燒似的氣息。許多灰暗的、輪廓朦朧的雲片，悠閒地浮在蒼藍的天上，緩緩地爬了過去;強勁的枯風不斷吹拂著，但不能驅走暑熱。

　　——任大霖《蟋蟀》

　　七月已經過去了，跟著來到的是“暑月”，這彷彿是自然一方面，看著塔布籬廠裡的情人那樣熱烈，特為和他們鬥勝爭強似的。這塊地方上的空氣，在春天和初夏的時候，本來非常清新，現在卻變得停滯不動，使人困懶了。濃厚的氣息老壓在他們上面;正午的時候，一片大地好像都昏昏暈去。草原上較高的山坡，都叫跟衣索比亞那樣一樣地灼熱的太陽曬成黃色，不過這裡水聲淙淙的地方，卻還有鮮明青綠的草色。

　　——(俄)屠格涅夫《貴族之家》

　　太陽透過榆樹的密密層層的葉子，把Sunny的圓影照射在地上。夏末秋初的南風颳來了新的麥子的香氣和蒿草的氣息。北滿的夏末初秋是漂亮的季節，這是全年最好的日子。天氣不涼，也不頂熱，地裡還有些青色，人也不太忙。

　　——(英)哈代《德伯家的苔絲》

　　風暴一停，黃塵歇在大地上。枯黃的沙岡子，像一條死龍似的，橫臥在草原裡。夏末的太陽，從一塊青石板似的薄雲後一露頭，就像從空中拋下無數火球，滾落在草原上，幾乎將草原上的一切都燒焦了。河邊的楊柳，垂著葉子，低著梢頭。才盛開的野菊花，也皺捲起花瓣，萎縮在綠草下。熱，熱得人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沙岡子彷彿都要冒起火來。沙坡上，那牧羊的小夥子，孤獨地向上爬著。他爬了一會兒，坐起來喘口氣，又繼續爬。他的赤腳蹬著燙人的沙土，爬上了沙岡頂。被他蹬過的沙土像一道河水的細流，發出低沉的“撒撒”聲，流到岡下。

　　——周立波《暴風驟雨》

　　沿路的景物真不壞，江南的仲夏，原是一副天上樂園的景色。一路上沒有一塊荒土，都是綠的稻，綠的樹，綠的桑林。偶然見些池塘，也都有粗大的荷葉與細小的菱葉浮泛在水面。

　　——烏蘭巴幹《草原烽火》

　　初夏，北方鄉村的原野是活躍而美麗的。天上白雲緩緩地飄著，廣闊的大地上三三兩兩的農民辛勤地勞動著。柔嫩的柳絲低垂在靜謐的小河邊上。河邊的頑童，破壞了小河的安靜：“看呀!看呀!泥鰍!這個小蛤蟆!”叫聲笑聲飄散在鮮花盛開的早晨，使人不禁深深感到了夏天的歡樂。

　　——鄭振鐸《鳥》

　　當花翅膀的麥雀子把鄉村每個日子叫甜的時候，把黑土地的渴盼叫成金黃色，叫成起伏不平的波浪形，一個最最撩撥莊稼人的時令，又從鐮刀上和紅纓鞭上熟落了，又從那些古銅色的胸大肌、肱二頭肌和醉意朦朧的微笑上熟落了!

　　五月裡是芒種……

　　——楊沫《青春之歌》

　北方的夏天，熱得真夠勁!樹葉曬得發白，柏油馬路曬得軟軟的，像糖稀。推車賣冰棒的老太太早已經賣得一乾二淨。一家飯館門外，好幾個敞著懷、流著汗的工人，抱著啤酒罐罐，仰脖咕咚咚往下灌，活像在飲馬，汗不住往外冒，似乎那一顆顆汗珠都是這啤酒揮發出來的……

　　——任志璽《沂蒙風景線》

　　夏天，是多麼快活，多麼熱鬧呀!

　　氣候給我們脫去了襯衣、長褲，只穿汗背心和短褲叉，舒臂踢腿，奔跑追逐，別提多輕鬆了。白天，可以去釣魚、摸蟹、粘知了，如果你想游泳，那隨時可以往河裡一跳，在河面上迸水花、打水仗，睜開眼睛扎猛子、捉迷藏……哦，那清涼的河水簡直可以使你忘掉世界上的一切。

　　夜晚也是迷人的，如果你走出小鎮步入田野。天上是皎月明星，地下是蛙鼓一片。你可以在水田裡照黃蟮，可以到竹林裡逮小鳥;最有趣的，還是扣螢火蟲——那是多麼美妙的景象啊!朦朧的夜色中，一盞盞綠色的燈，悄沒聲息地在溪上草間飛來飛去，這盞燈熄了，那盞燈又亮了。放眼望去，閃閃爍爍，飄忽靈動……

　　——肖復興《發生在炎熱的夏天》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裡。葉子和花彷彿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

——朱自清《荷塘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