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答第一個問題。

自然主義原是一個產生於十七世紀的哲學概念，它在十九世紀上半葉以前是屬於唯物主義學派的思想體系。

事實上，第一個將自然主義納入文學體系中的，並非是左拉，那為何又說左拉是自然主義文學的奠基人呢？

事情要從1857年說起，法國的著名文藝理論家泰納，在這一年寫的一篇論巴爾扎克的文章，第一次把自然主義這個概念引到文學中來，並規定了它的文學的含義。

圖為泰納

泰納認為，自然主義文學就是按照科學的方法客觀地記載社會生活，作家和文學不能有任何傾向性。他的主張對自然主義文學流派及其理論的形成起了重大影響。

到了19世紀60年代初，法國的小說家龔古爾兄弟，首先把自然主義理論運用到小說中去。他們認為寫小說就像寫歷史那樣用嚴格的科學態度去觀察和描寫現實，尤其注意細節的真實和準確。

圖為龔古爾兄弟

根據此創作態度，他們寫了《日爾米尼·拉賽德》、《修道女菲羅買勒》等幾部自然主義小說。他們把病理學的研究納入了這些作品，極其真實地描寫了下層階級的生活。

龔古爾兄弟的作品，突破了傳統的表現形式，擴大了小說反映生活的領域，是別開生面的自然主義文學。

在這同時，當時著名的生物學家貝爾納的遺傳學說非常流行。這種學說認為人的機體有內環境和外環境的區別，儘管外環境不斷變化，但內環境總是保持恆定的生命特徵。

這種學說對左拉有過較大的影響，特別是他的《實驗醫學研究》一書，對自然主義的形成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19世紀60年代中期，在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薰陶下成長起來的左拉，在泰納的決定論、貝爾納的遺傳學說和龔古爾兄弟的自然主義創作影響下，迅速地轉向自然主義，並透過自己的不斷地探索和實踐，鮮明地樹起了自然主義旗幟，從而形成了一個新的文學流派。

他一生寫了大量的自然主義理論論著，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實驗小說》、《自然主義小說家》、《自然主義的戲劇》等。此後，左拉被人們公認為自然主義文學的主將。

他在倡導自然主義理論的同時，又透過他自身的創作實踐，寫出了《盧貢—馬加爾家族》、《三大名城》、《四福音書》等鉅著呼應了他的理論。

左拉的創作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洋溢著反對傳統偏見和反對資本主義罪惡的戰鬥氣息。

因此，莫泊桑說：

“左拉是一位文學中的革命昔，即一切陳舊事物的不可調和的敵人。”

正因為自然主義文學是一次“革命”，因此，它在歐洲立即形成新的勢力，新的思潮，新的流派。

此後自然主義文學，影響遍及歐洲、亞洲、美洲等地。在法國，除龔古爾兄弟和福樓拜的創作實踐外，在左拉周圍形成了由六位作家組成的“梅塘集團”。

他們創辦雜誌、建設劇場、成立協會、出版自然主義詩集。後來，德國的史拉夫和霍爾茨，發起了一個“徹底的自然主義”的文學運動，他們尊崇左拉為偉大的自然主義文學家，倡導、運用他開創的自然主義創作方法。

不但在歐洲，自然主義在美洲也有過廣泛的影響。如美國的德萊賽、克萊思、高蘭等作家和他們的一些作品，都可以歸到自然主義範疇。

在亞洲範圍內，自然主義了導致日本明治文學的繁榮。日本詩人石川啄木說:

“自然主義思想是明治時代日本人最初的萌芽，是當時人們最熱烈追求的哲學。”

左拉開創的自然主義在世界文學史上曾經是一個超越時代、超出國界、有過積極的影響文學思潮和文學流派。

由此，他被稱為自然主義文學奠基人也就是自然之事了。

要回答第二個問題，首先要搞清楚自然主義文學的特點。從他寫的自然主義的著作中，把他的自然主義文學理論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3個特點：

1、創作上尊重客觀事實，以“真”為準;取材上注重直接觀察，重實地調查；描寫上嚴格按照客觀生活原來的樣子，力避成見。

左拉認為，自然主義就是對“生活的正確重視”，作家是“單純的事實記錄者”，寫小說不是一種生活的“虛構”，而是一種“自然的復歸”。

2、描寫社會醜惡現象作為“寫真實”的主要內容，從而打破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在文學作品中要避免寫醜惡的恪守不變的戒律。

3、主張從新的角度來反映社會和人，要求表現手法和技巧是前所未有的。

正如左拉說的:

“小說就是一本精神思想的解剖學，記述人的事件的專集，情慾的實驗哲學。”

他說，現在人們在交頭接耳地談論：

“桃色事件，隱私事兒;但是如果出來一個冒失鬼高聲說出上流社會一切公開的秘密，就會有人叫喊，有人假裝盛怒，假裝受了委屈，可是我呢?我才不怕呢，我就要做這個冒失鬼。”

可見，自然主義創作方法的精髓是真實、創新，我將從這這兩個方面出發，說說左拉作品是如何體現自然主義文學特點的。

01 真實性在作品中的體現

左拉在創作中遵循了理論中真實性原則，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真實的圖畫。他特別調尊重客觀事實，取材現實生活，不作任何增刪，如實反映自然和社會。

他說自然主義小說家的創作應“是一幅絕對真實的現實，這是一幅可怕的圖畫。”

因此，在他的筆下，《娜娜》中駭人聽聞的淫蕩生活，上層社會中達官貴人的道德敗壞，為了一次肉慾，出賣妻女，傾家蕩產也不惜的醜陋嘴臉和穢行被再現了出來。

《浮渣》中統治階級的靡爛腐化，則更是像腐爛透了的糞坑一樣散發著惡臭，正如小說寫道的：

“在那騙人的外表下面，靈魂裡堆滿了卑鄙晤握，埋葬著殘暴與自私，糾纏著利害和罪惡的戲劇，隱藏著邪惡的和暗下里搞的劣跡……”

從《貪慾的角逐》中的薩卡爾到《金錢》中的薩卡爾；從《大臣俄翟諾·盧貢》到《巴斯加爾醫生》，到處都響著壓倒一切的“黃金與肉慾的音符”，將第二帝國資產階級的真實面目暴露無遺。

如果不遵循真實性的原則，而要達到日常生活的，人物言行的，社會自然方面細節上的赤裸裸的真實，是不大可能的。

同時，左拉還忠實地再現了勞動人民的苦難生活和悲慘處境。他在專門描寫工人階級的《小酒店》、《萌芽》、《人獸》、《勞動》四部書裡，把被壓迫者當作主要人物描寫，他們的血與淚、屈辱與不幸、墮落與毀滅在書中都得到了真實的反映。

由於真實性原則的約束，除了對顧奢、艾蒂安、馬赫老婆等高尚人物的讚賞和謳歌之外，那些粗俗下流語言，行為低劣的動作，心理生理的慾望，缺點與病態等等陰暗面，也無不被赤裸裸地記錄了下來。

如《小酒店》裡“街道的汙穢，骯髒的樓梯，狹窄的房屋。”；《萌芽》中礦區曠野裡的淫亂，家庭中男女雜居的現象，都是小說表現的方面。

為了表現絕對的真實性，《小酒店》中的綺爾維絲和古波的婚禮，左拉整整用了三十二頁的篇幅來描寫。

《娜娜》中有關賽馬的描寫也是如此，把賽馬的一切方面，從馬鞍直到結局，都無微不至地加以描寫，書中有關賽馬的細節描寫和其它描寫，長達二十三頁之多，簡直成了現代賽馬業的一篇小小的專論。

不僅如此，左拉還真實地表現了十九世紀後期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鬥爭，展現了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重大社會現象，這是十九世紀乃至二十世紀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中很少有人達到的高度。

如果沒有“我不要那和生命、氣質、現實毫無關係的東西”的真實性創作原則，左拉顯然是達不到這個高度的。

可以說，左拉忠實地遵循自然主上創作方法，為我們描繪的這幅幅仁寬廣，氣勢磅礴，畫面真實的圖畫是前所未有的。

正像莫泊桑評價左拉時說：

“這是一部生氣勃勃的圖畫，描繪了第二帝國的風俗和惡習，從奴僕直到貴婦人……它是從所謂社會階梯的最底層到最上層的第二帝國風尚的巨幅畫卷”。02 創新在作品中的體現

左拉一向主張自然主義文學：

“是對於浪漫主義文學的一個猛烈的反動，它是作家們以其重獲的自由，透過革命形式，應用於文學的結果……為了必須抗議，而衝破節制。”

因此，他以粗獷大膽的風格，深刻的暴露性，在文學領域裡從內容到形式掀起了一場革命。

在《苔萊絲·拉甘》裡，科學範疇的生理問題成了作品主要描寫物件，肉慾與懊悔的雙重煎熬成了生理臨床分析的課題，原先想象敘述的文學變成了實驗小說。

小說成了一次情慾的分析，描寫下降到了情慾的最深的根源，對人類本能神秘深處直接的觀察，精確的解剖，使在社會環境中形成的愛情、嫉妒、失望，瘋狂及產生的根源，透過實驗小說這種形式都真實的表現了出來。

如果說這部小說只是透過生理學心理學描寫，而宣告了一種新的文學形式的產生的話，那麼《盧貢·馬卡爾家族》龐大的二十多部小說，卻把我們帶到了一個更新的文學境界。

首先，自然主義創作方法開拓了文學描寫領域和角度。在《盧貢·馬卡爾家族》及以後的作品中，從貢皮艾聶的宮廷到巴黎大菜市，從娜娜的臥室到北方礦工住的矮房子，從肉體到靈魂；從地下到地上，這些包羅永珍的現實社會成為左拉的題材。

如左拉在《自然主義小說家》中說的：

“在醫生的眼中沒有什麼髒病，在作家眼中也沒有什麼禁止寫的情慾，我有權利也有義務把它寫出來。”

因此，別的小說家從來沒有寫過的東西，左拉找到了，並把它撕破血淋淋地投到了人們的眼前。

當然，左拉遵循自然主義創新精神，在表現反常的、特殊的、極端的、次要的事例方面，如病態、幻覺、神經錯亂、肉慾瘋狂等等的同時，也要求“避免過分的醜惡怪異”。

這也正是自然主義同色情文學，頹廢文學的區別之處。

其次，創作實踐也體現了小說技巧的創新。在作品中，左拉極度重視細節的真實，對哪些是絕對真實的細節特別注意，所以在作品中，每個章節裡，幾乎隨時可見對細節真實描寫的愛好。

比如《娜娜》中對戲院的描寫，那些細節讓人目弦。《小酒店》裡對綺爾維絲洗衣店的環境及工作時的情況，衣服的汙點，氣味，洗衣女工們的汗水，身上的面板，每個女工的話語等描寫，簡直使人如身臨其境。

在《巴黎之腹》中，菜市場裡的魚肉，蔬菜和水果的種類，色彩和氣味，構成了一幅靜物寫生畫。

這種種讓人目眩，追求逼真再現的寫作技巧，不能不說是左拉獨有特色。同時，早中期創作中，左拉在表現手法上排除了想象與虛構，他的成分很少的想象與虛構，也只表現在邏輯安排實驗小說的內容上。

如《小酒店》、《萌芽》、《土地》、《金錢》等作品的創作，都是取材現實生活中的人和事，左拉只是組織，將他們安排到各自的環境中去。

這樣左拉又使自己變成了小說的調查者和考證家。如寫《萌芽》，他跑遍了法國的昂贊礦區，密切注視著五十六天的大罷工中的大小事件，參加所有的集會，觀察礦工生活，結認罷工領袖，住在礦工的屋子裡，下到礦井爬到撐子面，觀察礦工作情況。

他還研究1869—1884年的法國工人運動情況，研究有關勞資雙方衝突的審判案件和糾紛事件。

左拉以自己的實踐，把想象虛構的文學變成了調查、考證，研究的文學，提高文學的真實性，增強了作品的社會功能。

最後，左拉在創作實踐中，也遵守了理論中，要求不帶先入觀念和主觀色彩的客觀性描寫原則。縱觀左拉主要自然主義作品，都沒有那種抽象的說教，或者圖解任何政治的描寫。

他將充分的想象和再創造都交給了讀者，讓自己的傾向從場面和情節中自然地流露出來，而不是笨拙地特別指點出來。

綜上所述，可以說左拉在創作上的創新, 也是自然主義創作方法的正常產兒。

當然，自然主義並不是完美無缺的。

比如在自然主義真實論理論下，左拉的作品或多或少存在著對某些真實細節的過分冗長描寫，對某些情慾場面過分渲染；作家的個性受“表現真實”的限制，創造性受一定影響，觀念傾向表露含蓄不清；自然主義真實論理論與創作實踐，在大體一致的情況下，還存在著相矛盾的方面。（此問題不是本文的重點，不再贅述。）

左拉的自然主義就是:″在實證哲學、遺傳學和實驗醫學的影響下，主張運用生理學和遺傳學的原理來研究社會和人″；″認為作家必須以純客觀的態度觀察、描寫事實，對所寫的事物不作政治的、道德的、和美學的評價″。

自然主義否認藝術概括和典型化的意義，片面強調細節的重要和表面現象的真實寫照，特別是企圖"以生物學的規律來取代社會的、階級層次的分析"，這就必然違背文藝的基本規律。

左拉為了實踐自己新的文學理論，他付出了大量心血，創作出了由二十部長篇小說《盧貢一馬卡爾家族》，組成了大型作品，以法蘭西第二帝國為背景，記敘一個家族五代人，在遺傳規律支配下興盛衰亡的歷史。

左拉原想透過藝術形象來說明生物學定律，然而在具體寫作過程中，″家族史讓位給了社會史″、″病理研究讓位給了社會研究″、″現實主義戰勝了自然主義"。……

左拉創立了一套自然主義理論，但在創作實踐中突破了自己制定的理論和規則，現實主義傾向佔了優勢。(轉錄須經作者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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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的自然主義文學的敘事手法就體現出一系列不同於傳統文學的敘事特徵；一方面他追求敘述的客觀性，放棄離奇的情節的建構，在蒐集真實材料的基礎上，透過場景的展現顯現自然、再現日常生湯他打破敘事上的意識形態和思想現唸的統攝，採用限知視角進行場景描述，體現了其敘述上的“非個人化”的主張，實現作家主體的隱匿，避免觀念的統攝、道德的說教，開啟了作家、敘述者、人物、讀者之間多元化、對話型的平等關係。另一方面，在文字客觀化敘述特徵之下，還顯現出極強的感受性，在瓦解觀念統攝的敘事模式的同時，作者建構的是情感體驗與客觀現實相融通的敘事模式，在運用限知視角進行場景的描述上，在文字中存在的大量象徵化敘述中都可以看到這種主客相融的敘事特徵。

左拉是自然主義文學的領袖，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創作上都是自然主義文學的傑出代表。他致力於自然主義文學理論研究，為自然主義打開了一扇窗，提出了＂實驗小說論＂等自然主義理論主張。他強調文學的科學性、客觀性，注重表現遺傳和環境對人的影響，把真實感作為小說家的主要品格，客觀性作為作家應該追求的創作特色。他這樣定義自然主義文學＂文學自然主義就是返回自然，返回生活，返回人本身，在對現實的反思中，直接的觀察和精確的剖析達成對人世真像的描寫＂，他不但在理論上獨樹一幟，而且小說創作上也收穫左邊自然主義文學所呈現的一種不同於前自然主義文學的獨特的品格和風貌，其獨特之處可能源自作品內容與創作手法的變革。

左拉的自然主義文學的敘事手法體現出一系列不同於傳統文學的敘事特徵，一方面他追求的客觀性，放棄離奇的情節建構，在蒐集真實材料的基礎上，透過場景展現自然，再現日常生活，他打破敘事上的意識形態和思想觀念的統攝，採用限知視角進行場景描述，體現了其敘述上的＂非個人化＂主張，實現作家主體的隱匿，避免了觀念的統攝，道德的說教。開啟了作家、敘述者、人物、讀者之間的多元化。另一方面，在文字客觀化的敘述特徵之下，還顯現出極強的感受性，在作者建構的情感體驗與客觀現實相融通的敘事模式，在運用限知視角進行場景的描述上，文字存在大量象徵化敘述中都可以看到的這種主客觀相融的敘事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