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榮國府老太太不願意減。

老太太奢侈無度，自身有幾十個丫頭婆子服侍著，日常飲食更是天下菜餚寫成流水牌轉著來吃，一個鴿子蛋一兩銀子，一道家常菜的茄子幾隻雞來配，喝點湯要用模具來做。

這樣的老太太，一頓飯最低要20兩銀子吧？

一天就是40兩，一年光是吃飯就是15000。

這還沒有計算老太太的穿、用、出行，賞賜這些費用。也還沒有計算老太太身邊幾十人的吃喝拉撒睡。

此外，賈寶玉的待遇和老太太一樣。也是幾十人，用度奢侈。

這兩個大頭的費用，減不下來，其餘的費用當然也減少不了。

賈府的不濟上下都看到了，但架子在那，花銷就應該跟上去，和賈府有聯絡的四大家族以及王侯伯爵，禮尚往來，一年下來，花銷就不小，賈妃的一次省親，就花去數萬兩銀子，秦可卿的葬禮，耗費巨大，加上宮廷太監常來勒索，以及賈府本身的侈奢無度，賈家衰落是必然的了。

賈府賈母為尊，孝字當先。大家都圍著賈母轉，賈母一味高樂，講氣派，貪圖享受，誰敢招賈母不樂意，誰就是賈家的叛逆，是賈家的禍害。得罪賈母，得先想想後果。賈政不敢。王熙鳳樂意奉承，更是不願。大家都維繫著賈家的派場，體面。所以入不付出，日漸衰落是賈家唯一的結果了。

我們看很多英法等國的名著，可以看到其中很多的人物，明明家裡已經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可是，他們身為貴族，不能失了那份榮耀與排場，家裡還要用著傭人，養著馬匹，配著車等等。原因無他，因為與他們相識交往的那些人，都是這樣層次的，他們如果放棄了這些，就意味著他們與以往的階層告別了，而這樣的告別幾乎是不可逆的，無法再回到原來的生活階層來，無論你怎麼努力。

所以，當賈母參觀過蘅蕪院後，對寶釵房間裡的裝飾頗有想法。如果寶釵是住在自己的家，賈母當然用不著去說三道四，但是，她現在住在賈府，萬一有那些貴族命婦來參觀小姐的閨房，用賈母的話來說“看著也不像，我們越以該去住馬棚了。”

賈家作為開國八公之二，曾經是何等的顯赫和榮耀。與他們交往的也都是王公貴族，各家的鋪排也都是比著來的。他們之間保持著緊密的聯絡，兒孫的姻緣將來也會從這樣的層次裡去選擇。如果別人還沒有發現你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你自己倒已經把一切都蠲了，顯然就無法再跟那些王公貴族相匹配了。所以，無論如何，他們得保持著原先的排場，不能有任何的減少。

在這個府中，賈母是如此，王夫人也是如此。王熙鳳偶爾提個建議，就引起王夫人對當年賈敏在家時金尊玉貴的好時光的懷念，縱然王熙鳳有改革之心，她也是改不下去的。後來探春臨時當家，也只能從小打小敲的開源節流增收創益做起，真正大的環節她也無能為力。至於賈政，老學究一個，他一向就不太過問家事，更不會有對內部的改革之心。再說了，賈政作為一個男人，他的首要任務也不是給家中節約開支，而是應當培育家中的男兒成才成為有用的人，將來有掙錢的能力，可是，賈政顯然這一步也做不好。賈璉輪不到他管教，寶玉無心於仕途，賈環上不得檯盤，這個家便徹底無望了。

而在這忽啦啦大廈傾之前，表面上的榮耀還得維持著，至於維持到哪一天，誰也不知道。這也就是冷子興口中說的：“字享富貴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了。

賈府一開始並不蕭條，所以才會奢侈浪費。但後來確實蕭條了，是因為漸漸的入不敷出了。最後落得個一片白茫茫真乾淨，卻是"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自找的毀滅。

其實，賈府的衰敗是個漸進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就象癌細胞擴散一樣瀰漫開來，最後成不治之症。

而這個過程卻是透過前八十回烈火烹油般的繁華似錦，與後四十回大廈將傾般的悽風苦雨的對比所表現出來的:如前八十回秦可卿喪禮的奢侈鋪張，和後四十回賈母喪禮的捉襟見肘;前八十回寶釵十五歲過生的嬉鬧浪費與後四十回成寶二奶過生的愁悶簡單的對比;前八十回薛蕃打死馮淵搶走香菱的無憂走人與後四十回砸死酒保花錢無數卻撈不出人的對照等等。無處不體現出賈家由盛到衰的這麼個過程。

而這個過程卻不是靠賈政王熙鳳減持家用能延緩得了的。正所謂的"最繁華時，卻也是最淒涼的開始。"而這麼個普遍規律，透過《紅樓夢》這部"四大家族"的興衰史，被深刻地揭示出來。由此可見，120回原本就是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讀紅漫談】（第35期）

（一）劉姥姥也算了一下賬，怎麼算的？

小說第三十八回，集中描寫了螃蟹宴。劉姥姥口算了一筆賬:

這樣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了。

這其實還僅僅是一次小小的家宴。對賈府來說，算不了什麼，但在劉姥姥眼裡是驚人的。

（二）鳳姐也算了一下賬，又怎麼算的呢？

鳳姐是榮府的經濟大權的實際掌握者，開個玩笑，她既是經理，又是經濟師，還兼會計和出納。她算起賬來，連本子都不要，隨口就來。

鳳姐因為小產，不能理事，臨時是探春管家。

鳳姐贊探春，好個三姑娘！於是發感慨，和平兒算起賬來:

家裡（銀錢）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凡百大小事情，仍是照著老祖宗手裡的規矩，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再幾年就都賠盡了。

然後下面又談到婚喪嫁娶。寶玉和林妹妹一娶一嫁，費用由賈母出，二姑娘是大老爺那邊的，不算，剩下的三四個，每筆要用上萬兩銀子。（環哥娶親有限，花個三千兩。這是級別層次低的）老太太的事，已經準備全了，但是零星雜項也要三五千銀子。這就是這個貴族家庭的婚喪嫁娶的大致費用。

（三）這輛車子已經是慣性地在那裡跑，再也剎不住了。

那個神神秘秘的冷子興演說榮國府，說，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那麼大的家族，小姐少爺，這都是消費一族，數不清的丫鬟傭人僕婦，也是拿著月銀。

還有各種管事的貪汙挪用。賴大，靠當榮府大管家，居然發家了，自己也搞了一個花園，雖然不及大觀園，但是也是駭目驚心的。兒子用銀子捐了一個縣官。可想而知，這裡面的水有多深。

秦可卿的喪事，那是刻意的奢華，浩大的聲勢，花錢如流水。

元妃省親的大喜事，也是顯示出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況。

這都是表現了寧榮兩府處在極盛期的最後的瘋狂。

這麼大的家族，吃喝玩樂，揮金如土，聲色狗馬，紙醉金迷，而且又有那麼多的漏洞往外漏財。多是消費型人才，而創業人才幾乎沒有。

正像鳳姐所說，雖然面臨衰落，外面的架子還要硬撐。不然，各方面都不答應，都會亂套。這套馬車在下坡的路上，是再也剎不住了。

《紅樓夢》的賈府在一開始就已經蕭條了？我想題主是省了兩個字，在文章的開頭吧。在文章一開頭，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我們看客都知道賈府“內囊盡上來了”，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但是府裡卻還維持著繁華的樣子，不肯有一點的儉省。

到了尤氏在老太太那裡用飯，因為老太太的飯吃完了，給添上丫頭吃的白飯，鴛鴦說了一句“如今都是可著頭做帽子了”，是啊，我也非常不明白，為什麼賈府的人不知節省，一定要死死的打腫臉充胖子呢？

也是過了好多年之後，我才明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畢竟賈府從一個普通的官宦人家，變成了公侯之家，世代簪纓之族已然經歷了百年之久。他們的兒女子孫嫁娶的都是王公貴族之子女，他們來往的都是王公貴族。

比如秦可卿之死，那些王公貴族過來弔喪，賈敬生日，那些貴族來送禮。我們也聽到鳳姐算計，哪個王妃生日送禮，哪個王爺沒了，要去弔喪。而且我們看清了，作者非常仔細的列出來這些排場，派頭，這分明不是我們普通人的生活。這些豪華的生活場景對我們來說，是見未曾見的，然而在當時的貴族間，卻是非常普通的事情。而如劉姥姥之流的生活，卻也是那些貴族們不可思議的事情。並且，最關鍵的是，這樣的生活，需要大把的銀子來維持。

在明明已經入不敷出的情況下，寧可可著頭做帽子，也不願意削減一些開支，這除了是賈政的孝道，賈母的臉面之外，更是他們不願意放下身段，不願意“由奢入儉”的心理在做怪，因為他們一旦儉省了排場用度，就失了那個階層的樣子，一旦他們失去了這些排場，一旦沒了這些地位，那個階層的人還和他們來往嘛？所以，他們在兒子們不能從仕途晉升了之後，就選擇了後宮之路，他們拼命的要和王公貴族站在同一佇列，比如昔日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寧可上京借住在賈家，也不願獨立出來，不就是要站在貴族堆裡嗎。

所以就有了鳳姐每每要裁減人的時候，王夫人總是說裁她房裡的，老太太的用度萬萬不可減，要裁姑娘房裡的人，她就感嘆昔日的大小姐賈敏，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這都是因為他們不願意失去貴族生活體面的心理在作怪呀。鳳姐，王夫人等一干人，就只能盡力的裝點門面，辛苦的維持家計了。

至於賈政，他作為一個富家公子，從來只知讀聖賢書，雖然責斥寶玉不知儉省，他自己卻是不曾管過家，並且他是將家事託付賈璉鳳姐之後，就做了甩手掌櫃，更不知道如何去改變家中的狀況。他只知道教訓寶玉，賈環，教育他的兒子們去做官，教育府中的子侄們成材，妄圖這樣扭轉家族的頹勢。

想減持家用，其實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難。

首先大項花銷，是不能減少的。比如元春省親，必須蓋省親別院。因為這不但關係到賈府的臉面，也關係到皇家的臉面。

二是賈府各種喪事，喜事，因為有以往慣例比著，是不能減的。減了也會丟面子。更有賈珍等人，肆意妄為，任意揮霍。賈珍為秦可卿辦喪事時，曾經交代過王熙鳳：只希望面子好看，儘管花錢，不要怕浪費。這種要面子的毛病是大家族快速敗落的原因之一。

還有賈府的奴才辦事，也是有慣例的，也不能減持的。如果減持，就會出問題。比如趙姨娘的兄弟死了，賈府需要拿出一些銀兩進行安慰。按慣例，當時當家的探春就給了二十兩銀子，可是趙姨娘還不滿意，又大鬧一場。沒減持就這樣，如果減持了豈不更糟。

還有司棋因為一碗雞蛋糕就把廚房給砸了，這也是賈府精打細算引起的後果。

還有給各王爺，太監，送的禮，各種官府的人情往來，幾乎都不能減持。減持就會出現麻煩，就會出現後果。

種種原因，讓賈政王熙鳳等，想減持都寸步難行。

總之，過慣富裕日子的人，再讓他過點緊巴日子真的很難。只有讓這富裕的空架子徹底倒塌了，面子徹底撕破了。他們才能面對現實。

賈家為公爵家，世襲父輩公職，女兒又是皇上妃子。即未是妃之前，也在京城有地位與權勢，四大家族受祖宗蔭福富貴繼享。富貴體現於外表奢華，講排場。闊綽，過慣了人前張揚的生活，僕人車輛多多。從社會關係與個人心理上，一旦減持家用，穿得不奢，吃得不奢，僕人減掉一些。虛榮之心受不了。怕人前自身缺少面子。賈政王夫人經歷過富貴難以讓家境從自身手中落。

王熙鳳當家，她是好講排場與虛榮的人，她也未這樣做，只減丫頭的一吊錢為減持。後來林之孝向賈璉提出，王熙鳳就繡香囊向王夫人提出，王夫人怕委屈兒子與姑娘們不同意。然而從抄園子攆人也是變相找碴裁人。以後還會攆。撐不下去都遣了，直到過上自家人沒有外人的日子。賈家最後是被抄家還是過得入不敷出最後窮了。元春省親家裡積蓄花光，太監屢要錢。一年地收入二千五百兩，不夠太監要兩回的。都已經到了賣破鍾得二百兩，王熙鳳當金項圈得銀給太監，賈璉向賈母借銀子，賈赦敗家，家裡吃穿用度僕人開銷幾百人，賈府已然窮了。

丫頭們到年齡放出，是戶籍改革了。丫頭小廝不允許終身為奴。放出成為自由民，朝廷必給田地生存。賈府的地是要官府收回的給平民分。他們家的莊子，七八個，烏進孝租種的要收回。分地人口有限也分不到多少。以朝廷有職務官員有俸祿之家未必得地。賈府減持是隨社會政策變化不得不減持了。最後貴族因田少人遣出，名望衰。貴族時代要過去了，社會正趨向財產平等。百姓窮苦，天下亂。為平定天下而整措。賈府也是這麼敗的，子孫敗壞。不見得是被抄家。

《紅樓夢》一開始，賈家已經處於江河日下的窘境，雖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終究不復往日榮光，很多人奇怪，為何賈家不開源節流，來消減開資，節省度日。其實非是不做，而是來不及做。

【一】

賈家的衰落是斷崖式的。林黛玉進賈府時，賈家還是盛時，那時候的賈家已經從最高峰下滑，不過也是剛開始，所以林黛玉看到的賈家氣象，即便三等僕婦也覺不凡。可隨後賈元春晉封賢德妃，賈家操辦元春省親，修建大觀園，讓其突然掏空了自己。

賈蓉對烏進孝說：頭一年省親連蓋花園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兩年再一回省親，只怕就精窮了。”

賈蓉此話也證明，賈家之所以突然窮了，與修建大觀園，迎接元春省親有大關係。修建大觀園顯然用了榮國府大部分財產，再加上省親的花費，就算賈家，也不可能再省親一次。很多人認為賈家拿了林如海的錢修建大觀園，只賈蓉此話就不攻自破了。何況龐大的銀子，需要軍隊運輸才可能，賈家沒那個能力。扯遠了。

【二】

賈家為了迎接省親，不但沒有開源節流，消減冗員，反倒耗費大半家當，甚至還要添丁進口維護大觀園。這讓賈家根本不能裁員，也不能縮減日常開支。原本秦可卿託夢王熙鳳的保留後路的辦法極好，可這筆錢等於被修建大觀園挪用了。同樣買地蓋房子，秦可卿的辦法是留作退路，而修改大觀園是斷了退路。

同樣一筆錢，用在了不同的地方，儘管用處差不多，效果卻截然相反。曹雪芹用修建大觀園反襯賈家自斷退路，也可謂諷刺的極為辛辣。

【三】

賈家的情況，當家人也都深知。寧國府賈珍自己都說不過臉皮厚點，省檢點湊合能過。但榮國府卻有不得不花費的錢財。

首先，賈母在王夫人就斷然不敢大幅縮減開資。一旦賈母發現，當初交給她的是繁盛的榮國府，幾年下來竟然窮了，王夫人這個不會當家的責任當不起。所以她數次說寧可自己省檢點，也不能委屈了姑娘們被老太太看見不像。

其次，迎來送往的花費斷不得。賈家日常交際所花費的錢不少，一如現今的禮金“紅包”，都是不得不花的錢。

最後，打點元春宮中消耗。賈元春雖然封妃，但宮中花費一樣不小，賈家作為孃家也必然給她補貼。元春越不受寵，這筆錢就越需要。除此之外，那些太監們的打秋風死要錢，也是賈家不得不應付的。這幾項就好比賈家攀刀山，明知不歸路，卻依然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走。

與此對應的是賈家收入卻江河日下。烏進孝送來的錢糧足足少了一半，而他兄弟管著三四倍的田莊，卻也只有這點東西，賈珍都感嘆，這夠什麼！真真是叫別過年了！賈家可不是年都不好過了。賈母生日，王夫人急了一個多月才賣了錫器圓了臉面。這種情況實在是賈家始料未及，只因賈家敗的太快！還不等有所反應，沒有從繁華中清醒，就已經一敗塗地。而這都與修建大觀園元春省親有莫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