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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穿插游擊隊

    梅根在訪談中對英國王室發起種族歧視的指控之後,美國又再度掀起了種族話題的「巨浪」(哈里和梅根的訪談後續,參見《應該廢除「英國君主制」?梅根引發的輿論風潮後續》)。

    尤其是梅根訪談當天,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案有了新的進展(關於弗洛伊德之死,參見《弗洛伊德死了之後》)。

    警員德里克·喬文(Derek Chauvin)被控二級謀殺和二級過失殺人罪。從3月8日開始,法院開始了篩選陪審團成員的工作。確定好陪審團以後,審判將在一週之內開始。

    | 2021年2月,弗洛伊德的家人在明尼蘇達州為弗洛伊德擺放紀念品。

    也許在很多人眼裡,這起案件是警察過度執法的問題。但不得不承認,以種族為話題被掀起的輿論巨浪,最終也只能以解決種族話題的方式停息。

    面對這樣的情景,我們需要思考的是,為什麼種族話題在美國輕易就能成為輿論的引爆點。

    也許從早期爭取黑人權利的兩位領袖之間的分歧上,我們可以預見今天的輿論撕裂所在。

    這兩位領袖都是黑人,他們早在馬丁·路德·金之前就開始了平權運動。除了馬丁·路德·金,或許我們更該知道他們的主張與分歧。

    兩人幾乎處在同一個時代:19世紀末20世紀初。

    他們便是布克·華盛頓(Booker Washington)與W·E·B·杜波依斯(W. E. B.Du Bois)。

    | 布克·華盛頓(1856-1915年),美國政治家、教育家和作家。

    內戰結束後,奴隸制被廢除,黑人成為自由民。可是,種族平等並沒有完全實現,隨著南方重建的失敗,種族隔離越來越嚴重。

    布克和杜波依斯都不滿白人的態度與做法,但在如何改變黑人境遇上,兩人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布克:保守等於屈從?

    1856年,布克·華盛頓出生於弗吉尼亞州。由於母親是一名種植園奴隸,所以布克生下來也被當作奴隸對待,沒有機會受教育上學。

    布克9歲的時候,歷時五年的南北戰爭宣告結束。聯邦軍隊接管並開始重建南方,布克一家被告知獲得了自由。

    在最初的欣喜之後,布克一家也陷入了對未來的迷茫。自由後,黑人可以做什麼?他們不識字,也幾乎沒有什麼生活技能,要怎樣養活自己?

    這種心理上的前後變化,其實也出現在當時大部分獲得自由的黑人身上。

    所幸,戰爭結束後,黑人小孩有了上學讀書的機會,布克也勤奮好學。16歲的時候,他進入漢普頓師範及農業學院(Hampton Normal and Agricultural Institute)學習。這是一所專門培養黑人教師的學院,布克邊打工邊上學,因表現突出,成績優異,受到校方關注,後來還留校任教。

    就在布克接受高等教育的這段時間裡,美國政治也發生了劇烈變化。

    1876年總統大選因出現爭議,共和黨和民主黨妥協,導致聯邦軍隊撤出了南方,結束了重建工作。

    很快,民主黨人重新奪回了南方,各州相繼推出《吉姆·克勞法》(Jim Crow laws),以「隔離但平等」的名義,對黑人行歧視和壓迫之實。

    | 在亞拉巴馬州伯明翰市,有軌電車上的座位將白人與有色人種隔離開來。

    原本強制的種族融合與平權事業被中止,黑人失去了與白人相同的參政、工作和學習機會。

    就在這樣的環境下,1881年,漢普頓校方推薦布克去一所新的黑人學校擔任首任校長,這就是塔斯基吉師範及工業學院(Tuskegee Normal and Industrial Institute)。

    在塔斯基吉學院,布克留下了人生濃墨重彩的一筆。

    布克認為,黑人儘管獲得了自由,但這份自由並不是自己爭取來的。也就是說,黑人還沒有為自由做好準備。在當時,絕大多數黑人都是文盲,缺乏勞動技能,處於貧困之中。

    因此,要想獲得自由,首先要進行工業和農業職業教育,成為對社會有用的,有價值的人。

    布克從塔斯基吉學院入手,開始了實踐教育。當時的學院非常破爛,還經常漏雨。他帶領學院的30多名學生改造學校,建造校舍。在教學生建築技術的同時,也用勞動抵消了學費。

    來這裡唸書的黑人學生,除了學習必備的文化知識,還必須掌握一門可以謀生的手藝。

    | 1902年,塔斯基吉學院教師里正在上課的學生。

    在布克的領導下,塔斯基吉學院招收的黑人學生越來越多,到1900年代初已有大約1000名學生,是當時最著名的黑人學院。越來越多的白人和黑人,也在支援布克的事業。

    可是,黑人的環境並沒有因此變得好起來。1892年,普萊西訴弗格森(Plessy v. Ferguson)一案,使南方種族隔離的政策變得合法,黑人面前的障礙不僅沒有被消除,還被加固了。

    即使如此,布克仍然沒有放棄自己的主張。他認為,黑人要想融入白人的世界,與他們共處,首先要讓自己變得優秀,贏得尊重。要透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並培養出耐心、進取和勤儉的美德。

    到了1895年,布克已經是南方最有影響力的黑人領袖。在亞特蘭大國際博覽會上,他發表的宣告,是他人生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刻。

    他在演說中指出,社會平等不會輕易實現,所以不能僅僅透過政治行動來強行達成目標。在此之前,需要社會轉變種族觀念,讓白人認識到,黑人也可以為社會做出貢獻。黑人自己也需要證明這一點,因此需要專注於提高自身的技能。他說:

    「要實現我們能夠充分享受一切權利這一理想需要一個過程,必須靠我們艱苦不懈的努力,而不是靠人為的推行推進。能為世界市場提供必需商品的民族是不可能被長期排斥在外的。」

    他還指出,白人不能袖手旁觀,而是應該儘可能幫助黑人。這一點,可以說布克成功了。他透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了白人的同情與合作。布克在演講中說到:

    「在一切純社會性的事情上,我們可以像五指一樣分開,但在一切相互進步的重要事情上,我們又可以像手指一樣,合併在一起。」

    (In all things purely social we can be as separate as the five fingers, and yet one as the hand in all things essential to mutual progress.)

    所以,布克的選擇是,在一個壓迫的,不公平的制度下,依然努力去工作。對於越發嚴酷的種族隔離,布克認為要適應,而不是抵抗。

    為了獲得白人的幫助,黑人可以放棄投票權,並容忍種族主義行為。他相信,教育、工作、自律,才是結束種族歧視的關鍵。

    | 1912年,布克在密西西比州的一次演講中。

    1900年,他給鋼鐵大王卡內基寫信求助,為塔斯基吉建造圖書館。籌款到位以後,建造過程全部由黑人學生完成。

    | 1903年,布克(前排坐者左三)與卡內基(前排坐者左四),以及塔斯基吉學院的其他資助人合影。

    這當然是值得布克驕傲的事情。

    但是,他的這種保守、冷靜、剋制的主張,並沒有讓所有黑人心服口服。有的人認為,他是在向白人妥協、屈從,甚至投降。

    反對布克的代表人物,正是杜波依斯。

    | 杜波依斯(1868-1963年),美國社會學家、歷史學家、民權運動者、泛非主義者、作家和編輯。去世後一年,《1964年民權法案》頒佈,種族隔離被正式廢除。

    杜波依斯:布克錯在哪裡?

    杜波依斯和布克一樣,也是混血黑人。但不同的是,他的母親是當時少有的自由黑人。

    1868年,杜波依斯出生在禁奴的馬薩諸塞州,在自由的氛圍薰陶下成長,沒有受過布克的那種苦,並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杜波依斯曾遊學歐洲,接觸前沿的社科與哲學理論。回國後,在1895年,他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獲得哈佛大學博士學位的非裔美華人。

    杜波依斯也曾遊歷過南方,感受了那裡的種族隔離與歧視。作為一個具有黑人血統的作家及知識分子,他不可避免地思考這個問題。

    在某種程度上,杜波依斯認同布克的理念。他指出,早在內戰以前,自由黑人、傳教士就一直在努力建立工業學校,幫助黑人自立。而布克值得稱頌的一點是,把無限的熱情、精力,以及頑強的信念帶入了進來,將原本小眾的倡議變成了黑人的一種生活方式。

    | 在一家工業學校,學生們正在印刷店工作。

    1895年,布克發表亞特蘭大演講時,杜波依斯也沒有表示反對。他還表示,布克的演講是南方白人和黑人共處的基礎。

    但是在杜波依斯看來,隨後幾年,白人並沒有真正對黑人另眼相待,反而變本加厲,廣泛的私刑沒有被廢除,隔離措施被加劇。杜波依斯開始覺得,布克的路行不通了。

    雖然兩人都強調教育是實現種族平等的途徑,但和布克的職業培訓不同,杜波依斯作為政治思想家,更注重思想層面的教育。

    這兩種教育有什麼區別呢?

    杜波依斯認為,手工業職業培訓是一種以掙錢為目的的教育,並不能帶來黑人文明的提升,種族的平等,反而會淪為所謂的「塔斯基吉機器」(Tuskegee Machine)。因為它並不能讓黑人獲得尊嚴,擺脫自卑。

    而且,布克對勞動技能的強調,是一種黑人在種族隔離環境下生存的屈從,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反而會忽視了公民權利層面的訴求,也忽視了啟蒙和通識教育。他在《黑人的靈魂》(The Souls of Black Folk)一書中說:

    「一切真正教育的目的不是使人成為木匠,而是使木匠成為人。」

    (the object of all true education is not to make men carpenters; it is to make carpenters men.)

    杜波依斯認為,布克是南方白人與黑人之間的妥協者,而且是為了經濟利益無原則地妥協,他將布克在亞特蘭大的演講稱為亞特蘭大妥協(Atlanta Compromise)。

    在杜波依斯看來,布克實在要求黑人放棄三件事:

    (1)政治權力;

    (2)公民權利;

    (3)黑人青年的高等教育。

    杜波依斯格外強調了第三點。內戰剛結束時,在南方首先湧現的是普通學校,白人教師南下,教授黑人學生讀書寫字。種族隔離實行後,只能由黑人教師擔綱,但老師從哪裡來呢?很少有人創辦培養黑人教師的高等師範學校。

    像布克這樣的黑人精英,把目光只放在工業教育上,在杜波依斯看來是一種捨本逐末,學院教育依然極其欠缺。所以,杜波依斯指出,布克十多年的努力,換來的「回報」卻是:

    (1)黑人被剝奪權利;

    (2)在法律層面創造了黑人自卑的獨特地位;

    (3)取消了對黑人高等教育機構的援助。

    在這些情況的基礎上,杜波依斯更是指出了布克的三重悖論:

    (1)他努力使黑人工匠成為商人和財產所有者,但在現代競爭形式下,如果沒有選舉權,工人和財產所有者完全不可能捍衛自己的權利和生存;

    (2)他堅持節儉和自尊,但同時又勸告黑人默默屈服。從長遠來看,這種屈服必然會消磨任何種族的男子氣概;

    (3)他提倡普通學校和職業培訓,貶低高等院校;但是,如果不是在黑人大學中培養出來的老師,那麼黑人普通學校和塔斯基吉本身都不會存在。

    在杜波依斯看來,被剝奪政治權利的人,並不能在經濟領域取得真正有效的進展。

    他認為,自由依賴三個盒子:投票箱,陪審團,彈藥箱,缺一不可。

    因此,他自然而然地把重心放在了倡導民權運動的政治議程上,走上了比布克激進的道路。

    1905年,杜波依斯和數位黑人律師領導了民權組織尼亞加拉運動(Niagara Movement),公開反對布克的和解主張。

    | 1905年,尼亞加拉運動的籌劃者們。杜波依斯在中間一排戴著白帽。

    1909年,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NAACP)成立,這是美國最早成立的民間民權團體之一,是日後平權運動的先鋒。在當時,NAACP為反對種族歧視與濫用私刑,做了許多努力。

    1915年,電影《一個國家的誕生》首次公演,電影塑造了黑人貪婪野蠻的形象。儘管杜波依斯和NAACP試圖阻止該電影公映未果,但也擴大了NAACP在美國的知名度。

    一年後,1916年5月15日,德克薩斯州黑人傑西·華盛頓(Jesse Washington)被控殺害了白人婦女露西·弗賴爾(Lucy Fryer)。這起案件沒有目擊證人,證據也不足。可是審訊後華盛頓服罪,隨後很快被審判,遭火刑處死,場面極為血腥殘忍。

    | 1917年,聖路易斯的一家企業僱傭了黑人工人,引起白人極大的憤怒。在暴亂中,大約40到250名非裔美華人慘遭屠殺。杜波依斯組織了在紐約的遊行,以抗議此次暴亂。

    杜波依斯不僅參與到當時的平權運動,其思想也影響了1960年代的民權運動,被譽為「召喚黑人靈魂的先知」。

    今天更需要誰?

    當然,杜波依斯的主張也不是沒有受到質疑和批判。

    他認為,布克從底層入手教育的方式,與其說是在改變黑人的自卑,倒不如說是接受了自卑。問題的根本如他所說,「無情的膚色偏見往往是黑人墮落的原因而不是結果」(relentless color-prejudice is more often a cause than a result of the Negro’s degradation)。

    而杜波依斯則贊同教育出一批黑人知識精英,由他們帶動來黑人群體的變革。他將這樣一小批受過大學教育的黑人稱為「天賦十人組」(Talented Tenth)。

    他還指出,人類的進步更多的是靠走在前面的人拉動,而不是靠後面的人推動。他舉例說,大學的誕生要比普通學校早幾個世紀。他寫道:

    「卓越的人向前湧動,而他的較遲鈍的同胞則緩慢而痛苦地提升到他的制高點。」

    可以看出,杜波依斯的這種精英主義的視角,本身對底層充滿鄙夷,並且帶有知識分子的理想與浪漫。

    從歷史的發展我們也能看出,「天賦十人組」的設想並沒有成為現實。要再出一批像杜波依斯這樣的,有影響力的黑人知識分子,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另一方面,布克也並不是一味地屈從,祈求和解。歷史學家的研究表明,他也在暗中資助和鼓勵反種族隔離的訴訟案,支援保護非洲裔美華人的保護權利。

    布克對工業教育也有自己的理解,在1895年,他說道:

    「當你對一般人談起勞動,特別是工業工作時,他馬上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你反對他的腦袋接受教育——你只是想讓他去工作。任何一個對工業教育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它教給一個人的只是相反的東西—如何不工作。它教他讓水為他工作,讓空氣、蒸汽和一切自然力為他工作。這就是工業教育的含義。」

    在他看來,工業教育不完全是以掙錢為目的的教育,也包含了勤勞刻苦自立這種道德教育,從而影響黑人的文化, 改善了黑人在白人眼中的偏見認知。

    所以,究竟是布克對,還是杜波依斯對?

    兩人所處的社會位置的不同,使得立場也有不同。從今天來看,不可否認的是,兩人都對種族平等做出重要的貢獻。

    布克為從底層出發,為民權運動奠定基石;杜波依斯為民權運動提供思想源泉。他們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只不過像樹的枝幹一樣,從同一個樹幹出發,走出不同的路徑。

    布克與杜波依斯的矛盾,在今天來看,就是在面對不公時,激進派與溫和派的矛盾,這也是一切社會運動都會有的分歧。

    在非暴力的前提下,像布克的合作態度很重要,像杜波依斯的不合作態度也很重要。

    在去年的BLM抗議遊行中,從政府到底層民眾,黑人的權益廣泛被重視。而且,隊伍中的白人,要比以前多得多。

    | 去年的BLM運動,是自1960年代以來,美國規模最大的種族正義運動。

    這在一百年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當然也是布克和杜波依斯都想看到的畫面。

    杜波依斯在《黑人的靈魂》一書中,曾專門為布克評述了一章節,非常精彩。文章的這段結語,同樣能為他們倆的人生,以及今天的種族權利運動做註腳:

    「只要布克先生為大眾宣揚節儉、耐心和工業訓練,我們就必須舉起他的手,與他一起奮鬥,為他的榮譽而歡欣......但是,只要布克先生為不公正而道歉,無論北方還是南方,不正確地重視投票的權利和義務,輕視種族區分的閹割作用,反對聰明人的更高的訓練和野心——只要他、南方或國家這樣做——我們就必須不間斷地堅決反對他們。我們必須用一切文明與和平的方法,爭取世界賦予人類的權利,堅定不移地堅持父輩們不願忘記的那些偉大話語:『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某些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

    參考資料

    Tim Arango. How to Find an Impartial Jury in the Trial Over George Floyd’s Death. The New York Times. 2021-03-07.Barbara Reynolds. I was a civil rights activist in the 1960s. But it’s hard for me to get behind Black Lives Matter. The Washington Post, 2015-08-24.Amy Harmon. One Big Difference About George Floyd Protests: Many White Faces. The New York Times, 20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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