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讀辛棄疾即稼軒的豪放詞時，就能發現他的許多作品不但能夠引發讀者的美感，同時各個作品的特質也有所不同。歸納而言，稼軒豪放詞除了展現悲慨豪壯的沈鬱之感、雄奇奔放的崇高感，同時也體現了滑稽詼諧的趣味感。（一）悲慨豪壯

北伐中原、收復山河一直是稼軒的心願與理想，然而這份志意與理念卻不見容於朝廷和權臣，致使他屢屢遭受讒毀，長期處於投閒置散的狀態。縱使心中滿腔報國的熱忱，卻無處施展。這份理想與現實衝突的情緒，卻激盪成一股「淋漓悲壯，頓挫盤鬱」的情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休說鱸魚堪鱠！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讀罷這首詞，除有感於作者「雖千萬人，吾往矣」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崇高理想之外，也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悲鬱心緒，細究這份情緒的潛在原因，主要是人在面對宇宙、歷史、家國及社會時，個人的力量是有限而渺小的，甚至還受到命運無情的擺佈，所以當作者面對現實的糾葛時，心中時而怨懟、時而哀慼，表現出一個大時代中的小人物的無奈，然而這個「非戰之罪」，也迫使他不得不揹負著悲劇性的沉重包袱！

（二）雄奇奔放

稼軒的豪放詞不僅體現了志意與理念無法落實的悲鬱之感，同時在抒寫一些山水景物之作中也時而呈現「桀傲雄奇」、「縱橫博大」之姿， 展現了另一種壯闊奔放的面貌，如〈沁園春〉 靈山齊庵賦，時築偃湖未成 ：

迭幛西馳，萬馬迴旋，眾山欲東。正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小橋橫截，缺月初弓。老合投閒，天教多事，檢校長身十萬松。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 爭先見面重重。看爽氣、朝來三數峰。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新堤路，問偃湖何日，煙水濛濛？

上述的詩詞可知，作者筆下的奇山勝水、一望無垠的壯麗景緻，或是一己的浪漫想象，構成了一種雄奇奔放的美感氛圍，帶給讀者一種開闊的視界，和精神上的舒暢與自由之感，彷佛可將自身與萬物大化融合為一！

（三）詼諧不羈

稼軒詞除了剛柔相濟之外，同時也亦莊亦諧。一般提到「滑稽戲謔」的作品，大凡圍繞在逗趣之外，同時帶有一些油滑、調笑的意味。但真正的「詼諧」，卻是帶有幽默感的「諧趣」在內。

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 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人間鴆毒猜。況怨無小大，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須來！

在這首詩中，讀者所感受到的並非是雄渾沈鬱、豪邁不羈的氣勢，而是透過逗趣、莞爾的形象描寫，和通俗、不羈的語彙，傳達出另一種機智、趣味的氛圍。同時讀者也能夠在閱讀的過程中，獲得舒暢、愉悅的感受！

總之

在稼軒豪放詞所呈現的美感意涵中，「悲慨豪壯」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在相關的作品中，不僅展現了志在沙場的豪情，也體現了創作主體在面臨現實的侷限和理想失落之下的悲愴抑鬱。除此之外，稼軒所書寫的山水盛景也呈現了雄奇壯麗之美，而神遊太虛幻境的想象筆觸，更增添幾許浪漫飄逸之感。最後，稼軒的滑稽調笑之作，則是將讀者帶入另一個天地，在這些作品中，創作主體以嘻笑怒罵的語氣、扭曲的形象與超出常理的方式呈現，使得現實中的困頓或是緊張的情緒，頓時得到鬆弛、舒解。

可見由稼軒的豪放詞中，我們不僅能夠看到悠悠蒼穹、落日長河、千里鐵騎的壯闊景緻，同時也感受到包攬宇宙、古往今來的雄渾氣勢。也體察到一個面臨生命侷限而悲憤欲絕的形象。縱使詞人日遠，他的文字仍有鮮活的生命力，他的豪情似乎已烙印在歷史的長河中，永難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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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有意義的問題。為什麼呢？

傳統的“婉約”詞有柔婉的女性化詞風，本身就具備詞的“本色”，其美感較為直觀，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出來。而“豪放”詞跟正統背道而馳，文字雄健豪邁，沒有柔婉綺媚的女性風格，所謂“詩莊詞媚”，“豪放”詞既然沒有“媚”的感覺，那麼，它的美感何在？

事實上，優秀的“豪放”詞，與“婉約”詞、雅詞，骨子裡的美學特質是一致的。但這種一致性被“豪放”的外表掩蓋，從表面極難窺見。

要了解稼軒詞中豪放之作的美感，首先要了解詞的美學特質。

詞的美學特質是什麼？

詞最初的功能是合樂歌唱，作宴席聚會娛樂助興之用，沒有言志的功能，既為娛樂，題材自然大多不離情愛、女性、花月之類，風格或綺靡浮豔，或柔婉纏綿，屬女性化。

由於沒有言志的束縛，作者創作此類作品時，可盡情抒發心底隱藏的至深至真的情意，因此，作者的感情可能在有意無意間便在字面上流露出來。但這種深隱的情感並非明顯直接，而是寄寓於傷春感秋、花月風流或纏綿愛情的描畫之中。

這樣一來，柔婉綺媚的文字背後，就有了隱曲深蘊的言外之意，引發著讀者的聯想與想象。

如馮延巳《鵲踏枝》：

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驚飛去。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睡覺來慵不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這首詞寫春景，作者並沒有在詞中明顯說明想表達什麼感情。雖然表面上純寫景，但我們細細體會，卻能發覺作者在文字裡隱含的某種情緒。

“滿眼遊絲兼落絮”，有一絲惆悵感覺，“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美好當中又有一種淒涼的傷春之情，“濃睡覺來慵不語，驚殘好夢無尋處”，為什麼醒來無語呢？作者在想什麼？那個被驚殘的好夢，到底夢見了什麼想找也找不回來？作者並無強烈的意願要在詞裡表達什麼感情，但感情卻是確實存在的，微妙而隱曲，字裡行間卻給讀者以無窮的聯想。

這種微妙而深隱的特質，王國維稱之為“要眇宜修”，葉嘉瑩對此曾有解釋：

因此乃形成了早期小詞之專以敘寫閨閣兒女傷春怨別之情為主的一種特質，這自然是促成了詞的“要眇宜修“之美的另一項重要因素。而作者在寫作時卻又不必具有嚴肅的“言志”之用心，於是遂在此種小詞之寫作中，於無意反而流露了作者內心所潛藏的一種幽隱深微的本質。

由此可見，詞的傳統美學特質，在於以婉曲含蓄的文字，傳達一種幽隱深微的心靈本質，足以引起讀者的感發與聯想。這就是王國維所謂“詩之境闊，詞之言長”。言長，就是含蓄深隱而能引發聯想的藝術特色。

稼軒詞之佳者，亦具有一種幽微隱曲的美學特質，在稼軒詞中表現為“沉鬱”

稼軒詞最為論者所稱賞的，並不是什麼雄壯豪邁，而是“沉鬱”。陳廷焯《白雨齋詞話》雲：

辛稼軒，詞中之龍也，氣魄極雄大，意境卻極沉鬱。不善學之，流入叫囂一派，論者遂集矢於稼軒，稼軒不受也。

蔡嵩雲《柯亭詞論》雲：

稼軒詞，豪放師東坡，然不盡豪放也。其集中，有沉鬱頓挫之作，有纏綿悱惻之作，殆皆有為而發。

何為沉鬱？舉《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一詞為例：

鬱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予，山深聞鷓鴣。

同樣寫江，這首詞，字面上沒有“大江東去”之類的豪言壯語，似乎只是普通的抒情，但只要略加體味，即可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巨大張力和飽滿卻深隱的悲憤感情。

“鬱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這一江浩浩蕩蕩的流水，當中有多少行人的眼淚呢？以江水喻眼淚，言愁之深。“行人”兩個字似乎輕描淡寫，實則甚有深意。也許是作者自己，也許是真正的行人，都灑下熱淚。為什麼灑淚？作者沒有說明，讀者自會生出聯想。

下一句為“行人淚”作為解釋，但卻又是非常含蓄的表述：“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只說舉頭望向西北，看見無數青山。西北長安，借代北宋故國。故國相隔著無數的山，遙不可望，那麼，故國難以再見，故土亦不可收復。可憐，就是可愛的意思，青山可愛，深層的意思就是，昔日美好的江山已淪為敵土。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兩句有所寄託，卻又並無實指，令讀者生出無窮想象。什麼東流去？是國家局勢已定不可挽回？還是作者一腔報國熱血卻付之東流？還是投降派勢力強大不可逆轉？作者沒有明說，卻含蘊豐富。

“江晚正愁予，山深聞鷓鴣”，傍晚時分，聽到鷓鴣的啼聲，聽起來就象說“行不得也哥哥”，什麼行不得呢？是報國大計不可實行，還是勸作者收回復國的想法？又“鷓鴣飛必南向，其志懷南，不徂北也”，是提醒作者勿忘北地失土嗎？還是懷念北地金人統治下的百姓？這一句寫景蒼茫迷離，寄意微妙含蓄，蘊含不盡，令讀者生起無窮聯想。

類似的作品，在《稼軒詞》中有很多，如《漢宮春.立春》表面寫春天景物，卻隱藏著沉重悽楚的情感；《賀新郎.賦琵琶》表面寫與琵琶有關的典故，實則隱隱寄託著家國盛衰有個人身世之慨；《摸魚兒》表面惜春歸去，實則深藏沉痛的愛國感情和激烈的政治憤慨。

這些詞的特點，均在於以婉曲含蓄的文字傳達作者的思想感情，表達的方式幽微隱曲，令讀者發生出豐富想象。所謂“詞之言長”者也。

由此可見，“豪放”詞之佳者，與“婉約”詞的傳統特質是一致的。雄健豪邁是其表，婉曲深隱是其裡。理解這一點，方能理解詞與其它文體的相異之處，欣賞詞獨特的美學境界。

所不同的是，辛棄疾是胸懷復國壯志的蓋世英雄，他的感情更為強烈飽滿，當他的感情以深隱幽微的方式表達出來的時候，力量更雄厚鬱勃，直欲噴簿而出，如滿弓之箭，充滿力量感。這就是“沉鬱”。

從反面例子理解稼軒詞的沉鬱之美

如果豪放詞缺乏沉鬱之致，會是怎樣的呢？

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雲：

學稼軒，要於豪邁中見精緻。近人學稼軒，只學得莽字、粗字，無怪闌入打油惡道。試取辛詞讀之，豈一味叫囂者所能望其頂踵。

後世學稼軒者眾多，如劉過、劉克莊、陳同父、文天祥、陳維崧等，但沒有一個學得稼軒精粹，原因在於只學到稼軒表面的雄豪，學不到稼軒的沉鬱蘊藉。

如劉過《六州歌頭》：

高皇神武，善駕馭豪英。攘北狄，驅群盜，命天膺，救蒼生。奈夢繞沙漠，隔溫清，屈和好，召大將，歸兵柄，列樞庭。公指汴親。威已振河洛，不顧身烹。失一時幾會，嗟左衽吾民，痛岳家軍，孰扶傾。

一派粗莽叫囂，毫無情味，莫說精粹，連稼軒之皮毛都未學得。

陳維崧《點絳唇·夜宿臨洺驛》:

晴髻離離，太行山勢如蝌蚪。稗花盈畝，一寸霜皮厚。趙魏燕韓，歷歷堪回首。悲風吼，臨洺驛口，黃葉中原走。

陳維崧詞氣魄極大，骨力甚雄，其弊處在於過於直露，少含蘊之致。陳廷焯批評他“只是一發無餘，不及稼軒之渾厚沉鬱。”、“蹈揚湖海，一發無餘，是其年短處”。

因此，“豪放”詞之佳者，仍在於含蓄深蘊，而非一放無餘。一放無餘是表面的上豪放，流於叫囂而已，如已發之箭，力量已衰。滿弓而未發之箭，方能力量飽滿，得沉鬱之致。上引謝章鋌“學稼軒，要於豪邁中見精緻”，“精緻”二字，說明了幽微婉曲的重要性。

葉嘉瑩先生有一段論述，闡述了含蘊對於豪放詞和婉約詞同樣重要：

因此以長調寫為豪放之詞者，在難於含蘊的情況下，其失敗者乃不免流入於粗率質直；而以長調寫為婉約之詞者，在難於含蘊的情況下，其失敗者乃不免流於平淺柔靡。

所以說，“豪放”詞與“婉約”詞在骨子裡的美學特質，是一致的。理解這一點，對於欣賞稼軒豪放詞的藝術之美尤為重要。

關於詞之美學特質的論述，請閱讀葉嘉瑩先生《對傳統詞學與王國維詞論在西方理論之觀照中的反思》一文

“沉鬱蘊藉”之外的“雄深雅健”

沉鬱蘊藉之作是稼軒詞中一等作品，但稼軒“豪放”詞中還有一類作品，雖少沉鬱蘊藉，但藝術境界也極高，我認為可以借用稼軒詞《沁園春》中的一句：“雄深雅健”來形容。

鄧廷楨《雙硯齋詞話》亦將稼軒詞分為兩派：

不知稼軒詞，自有兩派，當分別觀之。如《金縷曲》之“聽我三章約”、“甚矣吾衰矣”二首，及《沁園春》、《水調歌頭》諸作，誠不免一意迅馳……若《祝英臺近》……《摸魚兒》……《水龍吟》……《漢宮春》……皆獨繭初抽，柔毛欲腐，平欺秦、柳，下轢張、王。

茲舉鄧廷楨所言之《金縷曲》：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尊搔首東窗裡。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這首詞，一氣豪縱，酣暢淋漓，抒寫情懷磊落狂放，豪情逸興一放無餘，雖無含蓄蘊藉之致，但讀來更為暢爽痛快，藝術境界與蘇軾某些曠放之作相近。賙濟說“世以蘇辛並稱，蘇之自在處，辛偶能到。辛之當行處，蘇必不能到。”這一類稼軒詞，繼承了蘇軾“詩化之詞”，就是所謂“蘇之自在處”者也。

結言

稼軒詞風格多樣，“豪放”只是其中一種。“豪放”詞中，又以沉鬱蘊藉者為上乘。本文沒有分析稼軒詞中容易理解的外在的豪邁雄放，而是試圖從詞的獨特的文學美來解析蘊藏在豪放外表下的內美。這種美，是詞的共同特質，無論婉約、豪放或是雅正一派，其佳者均具有此種特美。理解這種美，也就理解了詞相比其它文體的獨特之處。

宋代詞人 辛棄疾的詞確實很美，讀起來不僅是朗朗上口，而且慷慨激昂，熱情洋溢，頗帶藝術之美。

首先，我們看看詞作者所處的年代。辛棄疾（1140-1207）號稼軒，

歷城人（今山東濟南），宋代著名的詞人，軍事將領。他是堅決主張抗金的，對於南宋朝廷的軟弱無能，屈辱投降，不能實現國家的統一深惡痛絕，作品中對這些現像都做了大量的揭露和無情批判。

所以說辛棄疾的詞氣宇軒昂，壯懷激烈，和蘇軾齊名，被人稱為"蘇辛"。

第二，作品中的豪放之美。由於作者所處的年代，痛恨南宋上層統治階級的荒淫無度，自己報國無門，充滿著憂傷，激情和怨恨。光說不行，我們看看辛棄疾的一曲詞，就會清楚了作者的情懷，《青玉案，元夕》詞是這樣的寫到：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

玉龍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作者透過對元宵節的描寫，燈籠像花開千樹，吹落的如雨般的星星，魚龍燈籠像舞動一夜，美女都在來回的觀燈，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作者借景抒情，借描寫金光閃爍笑語暗香的美女，反襯了自己的孤傲和高風亮節，表達了自己不與腐敗統治階層同流合汙的情操，借"那人"孤芳自賞，全詞巧妙構思，用字精闢，可以說是一曲名詞也，非常帶有豪情美的特色。

第三，是作者的作品匠心獨運。在寫景的時候，對風光描寫的淋漓盡致，來反襯出自已對國土河山的熱愛，對國土的不能統一的強烈的憤慨。

統觀辛棄疾的幾曲詞，不難看出有的委婉悽楚，有的隱忍激情，有的豪情滿懷，很帶有時代的特點，都是詞中精品，美不勝收！

豪放詞的特點就是豪放，顯示出來的美就是陽剛之美。陽剛美也叫“壯美”或“剛性美”，西方美學家則稱之為“崇高美”或“雄偉美”。桐城派姚鼐說“得於陽與剛之美者，則其為文如霆，如電，如長風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決大川，如奔騏驥。”

辛棄疾首先是一名戰士，他早年在北方組織抗金起義，他投靠到當時勢力最為強大的義軍首領耿京麾下，同時還遊說了另一支義軍的首領義端歸順耿京。義端是一個投機分子，偷了耿京的印準備投降金人，辛棄疾快馬追上義端，砍下他的腦袋，奪回了大印。耿京派他到南方與南宋聯絡率部南歸事宜。他聯絡好了，回到北方，叛徒張安國殺害了耿京，並擔任了金的濟州知州。辛棄疾帥五十名騎兵，殺進敵營，活捉張安國，抵達臨安，交給南宋朝廷，殺頭示眾。

這樣一個英雄人物回到南宋後，不被重用，反而只擔任地方官，只能乾乾剿匪的工作。而且改遭人嫉妒、誣陷，40歲就剝去一切官職，被迫隱居種田，自號“稼軒”。一個武將落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悲呀！

辛棄疾把握刀的手去握筆的時候，在筆墨之間揮灑他的壯志豪情，辛詞就出現了，成了南宋詞的主流，也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不可磨滅的壯美之筆。“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讀稼軒詞，滿滿的陽剛之氣撲面而來，在氣質陰柔的南宋，絕對獨樹一幟。

辛棄疾豪放派的代表作當屬《破陣子》：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詞人在深夜酒醉之時，一次又一次地撥亮燈火，久久地端詳著曾伴隨自己的寶劍，渴望著重上前線，揮師北伐。作者帶著這樣的思念和渴望進入夢中。他恍惚覺得軍營裡響起了一片嘹亮雄壯的號角聲。他把大塊的烤牛肉犒勞將士們，讓他們分享；軍樂隊奏著高亢激越的邊塞戰歌，以助興壯威。在秋風獵獵的戰場上，他檢閱著各路兵馬，準備出征。

詞的下片，緊接著描寫了將士們騎駿馬飛奔，快如“的盧”，風馳電掣；拉開強弓萬箭齊發，響如“霹靂”，驚心動魄。敵人崩潰了。他率領將士們終於完成了收復中原、統一祖國的偉業，贏得了生前死後不朽的英名。詞的最後，作者卻發出一聲長嘆：“可憐白髮生！”從感情的高峰跌落下來。原來，那壯闊盛大的軍容，橫戈躍馬的戰鬥，輝煌勝利，千秋功名全是夢境。實際上，在苟安賣國的統治集團的壓制下，詞人報國無門，歲月虛度。

像這首詞一樣，辛棄疾的豪放詞不完全是豪放，在豪放中有悲傷，有鬱悶。《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詞人以“千古江山”起筆，噴薄而出，力沉勢雄，顯示出作者非凡的英雄氣魄和無比寬廣的胸襟。這就為本詞定下了較高的格調，是豪放的主題。接下來孫權與劉裕，順勢寫來，自然流暢，表達了時光流逝、歲月不居給作者帶來的無限悵惘的感受。也由於世無英雄，奸臣當道，皇帝昏庸，又看不到收復故國的希望。此情此景，無不激起作者心中翻江倒海般的喪權辱國之痛，把自己的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困頓與歷史英雄人物功成名就、名留青史作對比，表達了對英雄們的追慕與緬懷，羨慕他們都能夠大展才華、建功立業，而自己卻屢被貶謫，遭遇坎坷，抒發了自己懷才而不能施展、有壯志難以實現的無奈心境。最後詞人以廉頗自況，憂心自己有可能重蹈覆轍，朝廷棄而不用，用而不信，才能無法施展，壯志不能實現。這樣的壯志與憂慮的感情融為一體的詞，在辛棄疾詞中佔很大比例，正是這種豪放中的憂愁造就了辛詞的美的風格。形成了他雄傑剛烈又悲涼慷慨。且有聲有色、如圖如畫、似潮似水的獨特風格。

當然，辛詞還有很多婉約、詼諧的詞，但題主問題不在此列，故不囉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