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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三禾日72

    王羲之,他是中國書法史上唯一被稱為“書聖”的一位書家。這個獨特的文化現象,作為每一個炎黃子孫不能不受到關注。作為一個書法愛好者,試作初淺探討以就教大方。不好意思,耽誤大家時間了,下文有近兩萬文字,請各位耐心閱讀!

    一、“書聖”評價的由來

    文獻最早記載,東晉葛洪《抱朴子.辨問篇》:“善史書之絕時者,則謂之書聖,故皇象、胡昭於今有書聖之名。”

    南朝宋時,羊欣以張芝、黃象、鍾繇、索靖並稱書聖。見《書斷· 中》“張芝”條引。

    齊梁時,王羲之族孫王志亦負“書聖”美名,《梁書》卷二十一《王志傳》:“志善草隸,當時以為楷法。齊遊擊將軍徐希秀,亦號能書,常謂志為‘書聖’。”

    漢魏時,韋誕即稱張芝為“草聖”,衛恆《四體書勢》:“崔氏甚得筆勢,而結字小疏。弘農張伯英者因而轉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書而後練之。臨池學書,池水盡墨。下筆即為楷則,常曰:‘匆匆不暇草書’,寸紙不見遺,至今世尤寶其書,韋仲將謂之‘草聖’。”

    稱王羲之為“書聖”,最早見於唐朝李嗣真《書品後》:

    “右軍正體,如陰陽四時,寒暑調暢,巖廊宏敞,暫裾肅穆。其聲鳴也,則鏗鏘金石;其芬芳也,則氤氳蘭麝;其難徵也,則縹緲而已仙;其可覿也,則昭彰而在目。可謂書之聖也。

    若草、行雜體,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瑾瑜爛而五色,黼繡離其七採,故使離朱喪明,子期失聽,可謂草之聖也。

    其飛白也,猶夫霧榖卷舒,煙雲炤灼,長劍耿介而倚天,勁矢超忽而無地,可謂飛白之仙也。

    又如松巖點黛,蓊鬱而起朝雲,飛泉漱玉,灑散而成暮雨。既離方以遁圓,亦非絲而異帛,趣長而筆短,差難縷陳。”

    李嗣真以華麗的詞藻,繪聲繪色地描摹了王羲之書法的種種意象和美韻,盛讚他是“書之聖”、“草之聖”、“飛白之仙”。

    歷史上評說書聖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後世書家更願意將王羲之定位“書聖”。

    “帝王為一代帝王,聖賢乃百代帝王”,王羲之是中國書法史上的百代聖賢,是無冕之王,什麼原因?

    二、孕育“書聖”的沃土

    王羲之(303-361),字逸少,東晉書法家。原籍琅琊人(今屬山東臨沂)。官至右軍將軍,會稽內史,人稱“王右軍”。後辭官歸田。

    (一)名門望族,簪纓世家。下面,我們看一看他的家族成員 ,便可知曉:

    曾祖 :王覽(206-278),西晉宗正、光祿大夫,封爵即丘子。

    祖:王正,王覽四子,西晉尚書郎,

    從伯:王導,東晉丞相;王敦,東晉軍事統帥。

    夏侯氏,夏侯莊之女,晉元帝姨母。

    父 :王曠(約274-328),王正長子,東晉淮南太守。

    叔父:王廙,王正次子,東晉驃騎將軍。

    王彬,王正三子,東晉衛將軍。

    妻:郗璇,東晉太尉郗鑑之女。

    子女:長子王玄之

    次子:王凝之,妻謝道韞

    三子:王渙之

    四子:王肅之

    五子:王徽之,子王楨之

    六子:王操之,東晉侍中、尚書、豫章太守

    七子:王獻之,前妻郗曇之女郗道茂,後妻新安公主,女王神愛,嗣子王靜之

    長女:王孟姜,夫劉暢,子劉瑾

    後代:七世孫佛教大師智永(本姓王,名法極)。

    (二)文化底蘊豐厚,藝術素養全面

    曾祖王覽,二十四孝之一,“臥冰求鯉”的主人翁西晉太保王祥的同父異母弟。王覽和王祥是同父異母弟兄,他們有這樣一個故事,也許人們並不陌生。一年冬天寒風凜冽,大地冰封,一位青年正脫去上身的衣服,俯臥在河面的冰上,不多時他胸下的冰凍化成一個窟窿,忽然一條鯉魚從中跳了出來,那青年用雙手捉住,興沖沖地向家奔去。因為這個青年的繼母,身患疾病,想吃鮮魚,這便是家喻戶曉的"二十四孝"裡的"臥冰求鯉"的故事。那位青年就是有名的孝子王祥。王祥常受繼母的打罵虐待,從不記恨在心,他與同父異母的弟弟王覽感情甚好,弟弟在母親毒打哥哥時經常以自己的身體作掩護。

    父親王曠,善隸、行書。前人之書《筆論》(論筆法的秘笈)常置於枕中。王羲之六歲失去父親(因戰亂去向不明),就一直由叔父王廙帶著,直到322年王廙病逝,此時王羲之20歲。

    他的叔父王廙(276——322),東晉初年最著名的藝術家,《晉書》卷76《王廙傳》:“少能屬文,多所通涉,工書畫,善音樂、射御、博弈、雜伎”。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王羲之的四世族孫王僧虔(426-485) 《論書》:“王平南廙是右軍叔,自過江東,右軍之前,惟廙為最。畫為明帝師,書為右軍法。”中國唐代畫家、繪畫理論家張彥遠(815—907年)《歷代名畫記》卷五“王廙”條雲:“工書畫,過江後為晉代書畫第一。”

    從叔父王導,善草稿、行書,唐張懷瓘《書斷·下》“王導“條”引王愔語:“王導行草,見貴當世”。王導工行、草,他將鍾繇的《宣示表》真跡贈送給王羲之。

      王羲之還與庾亮、庾翼、謝尚、謝安、謝萬等交往甚密。他們出生於書法世家,收藏豐富。

    郗鑑之子郗愔、女郗璇書法水平都很高,直到王羲之娶郗璇為妻,王羲之的書法並不在他們之上。虞愔《論書表》說:"羲之書,在始未有奇殊,不勝庾翼、郗愔,迨其未年,乃造其極。"

    堂兄弟王恬、王洽等都是當時的書法名手。王恬,東晉書法家,東晉丞相王導次子。官至後將軍。他擅長隸書,亦是東晉第一圍棋好手。王洽(323-358)王洽書兼眾法,尤善行草。他曾與王羲之一起研究書體,變章草為今草,韻媚婉轉,大行於世,為時人所仿效、讚賞。這是他在書法藝術革新方面所表現出來的巨大貢獻。與他的從兄王羲之一起,開創了中國書法史上的新紀元。

    此外,王羲之的祖上,都是虔誠的道教信仰者。《二十四史·晉書》(卷80列傳第五十第2213頁》:“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凝之彌篤。孫恩之攻會稽,僚佐請為之備。凝之不從,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既不裝置,遂為孫恩所害。”

    生在官宦世家,首先衣食無憂,同時又長在肥沃豐厚的文化藝術土壤裡,必然會孕育著天才明星的基因,必然會誕生出眾多的天才明星。王羲之處於高手如林、藝術氛圍很濃的環境中,還有全國頂尖的老師王廙十多年的培養教導,自然有利他書法水平的提高。這為王羲之成為“書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沃土出壯苗,名師出高徒!

    三、“書聖”的先天基因

    但,家庭環境不是王羲之成為“書聖”的必然條件。在高手如雲的那個時代,王羲之卻嶄露頭角,很早成名,僅靠環境的薰染和名師的指點就能成就嗎?我們還是先看幾個史料。

    (一)七歲時入木三分

    王羲之出身於魏晉名門琅玡王氏,他七歲就擅長書法。傳說晉帝當時要到北郊去祭祀,讓王羲之把祝詞寫在一塊木板上,再派工人雕刻。刻字者把木板削了一層又一層,發現王羲之的書法墨跡一直印到木板裡面去了。他削進三分深度才見底,木工驚歎王羲之的筆力雄勁,書法技藝爐火純青,筆鋒力度竟能入木三分。雖然這一傳說帶有誇張、神話色彩,也可足見王羲之小時候書法的筆力和功底非同一般。

    (二)十二歲時竊父秘籍

    王羲之自小求知慾很強,善於思考,對什麼事都想弄個究竟。他十二歲的時候發現父親經常一人待在書房裡,拿出一本書來閱讀,神態極其虔誠和認真,然後磨墨寫字,最後小心翼翼地將那本書放在枕中。王羲之乘父親外出的機會,偷偷地溜進臥室,將那本書拿了出來。此書原是衛夫人所藏的蔡邕的《筆論》,先由王曠存放,等王羲之年齡稍大一些以後,便作為教科書學習之用。《筆論》是他的著作之一,是一本傳授筆訣,進以書法啟蒙教育的學習真書、行書的好教材。

      王羲之看到這本《筆論》後,按圖索驥,不斷地臨習,糾正自己的筆法錯誤,在書法上大有長進。作為父親看到兒子的進步,自然喜出望外,感到由衷的高興。當父親仔細察看兒子的書法時,突然警覺起來,終於發現了秘密:斷定兒子對於枕中《筆論》必"竊而讀之"。王曠直接了當地提問兒子"羲之年十二,見前代《筆論》於曠枕中,竊而讀之。曠 曰"汝何來吾所教也。"羲之笑而不答,其母曰"汝年幼小,看用筆法未能曉解, 縱獲父教,恐復不能秘借。"曠乃語羲之曰,"待汝《筆論》從何而來,兒子笑而不答。王羲之父母認為羲之年紀幼小,"看用筆法未能解曉",準備待兒長大以後將《筆論》向他傳授。這時王羲之向父親懇求道:"今借而用之,侍成人晚矣",父親感到孩兒言之有理,就答應兒子的要求。王羲之拿"筆論"整天如痴如醉地臨摩學習,功夫不負有心人,"不盈期月,書便大進"。 啟蒙老師衛夫人看到羲之在書法上超乎尋常的進步,更是萬分欣慰,感慨的說:“將來必超過我了!”得到書法秘笈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有“大進”,似乎說明了《筆論》的珍貴與神奇,更說明了王羲之的悟性很高。

    (三)十三歲“始知名”

    《晉書》卷80:“羲之幼訥於言,人未之奇。年十三,嘗謁周顗,顗察而異之。時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顗先割啖羲之,於是始知名。”周顗是當時的名士,時任荊州刺史,對一個小孩“察而異之”,並用當時最貴重的“牛心炙”先招待他,自然有不一般的地方。可以說這是王羲之最初的“伯樂”。

      王羲之幼年時言語不暢,有"澀訥"之疾,長大以後卻變得"辯贍",即能言善辯了。王羲之機敏過人,才華橫溢,與一般紈絝子弟絕然不同。他十三歲時曾去拜謁當時的名士周。周老先生官拜禮部尚書,德高望重,贏得很多的人敬仰。他識才、愛才,竭盡全力推舉人才。由於他在朝廷有一言九鼎的作用,所以經他褒獎、推薦得到重用的人數很多。當時的文人學士,群趨而至,都想得到他的品題。

      王羲之到周府上,只見華堂滿座,他老人家設宴款待賓客,經過僕人引見,周接見了王羲之," 察而異之",透過交談感到這位少年才學超群,將來必成大器。而周對王羲之的預言也是準確無誤的。當一位出類拔萃的人才脫穎而出的時候,也要有一定的思想水平、學術高度的人才能發現。也許是當時受經濟條件所限或許是緣於某種刁俗,炙牛心為一種名貴的菜餚,宋代虞侍詩云:"客來愧乏牛心炙,茶罷空堆馬乳盤。"炙牛心待客,具有禮儀的性質。據說這道菜主人請誰先嚐誰就是最高貴的客人。周在眾多客人沒有動箸之前,首先割中心炙給王羲之品嚐,這一舉動震驚了滿堂賓客,大家對面前這位外表普通的孩子頓時刮目相看了。

      王羲之受到如此的殊榮和禮遇,一時名聲大播。周因王羲之的關係與王家結下了深厚的友情。周認為:王導有管仲遺風,王羲之有廉頗、藺相如的氣度。

    (四)青年時期為“王氏三少”

    “及長,辯贍,以骨鯁稱,尤善隸書,為古今之冠,論者稱其筆勢,以為飄若浮雲,矯若驚龍。深為從伯敦、導所器重。時陳留阮裕有重名,為敦主簿。敦嘗謂羲之曰:「汝是吾家佳子弟,當不減阮主簿。」裕亦目羲之與王承、王悅為王氏三少。” “辯贍”,就是富於才辯,“骨鯁”就是剛直。王承,東晉初年第一名士;王悅,東晉丞相王導長子,年輕時都很有名。

    (五)約二十七歲時為“東床快婿”

    “太尉郗鑑使門生求女婿於導,導令就東廂遍觀子弟。門生歸,謂鑑曰:「王氏諸少並佳,然聞信至,鹹自矜持。惟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鑑曰:「正此佳婿邪!」訪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郗鑑獨有一女郗璇,王氏子弟多才俊,肯定也要挑選一番。特別之人自然有特別之舉,但不全是這樣。來到王府,見此人既豁達又文雅,才貌雙全,當場下了聘禮,擇為快婿。郗鑑太尉雖然口頭上說「正此佳婿邪!」他還是要實地考察一番。“訪之”,此人豁達、文雅,才貌雙全,當場下了聘禮,擇為快婿。

    (六)四十歲時“書名大盛”

    “晉康帝建元年間(343——344),羲之書名大盛,朝野爭效,連庾氏子弟也舍家法而效之。以年少而超位大任的都督江、荊、司、梁、雍、益、寧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徵西將軍庾翼,早年書法聲望在王羲之之上,在荊州得知這些訊息後,大為不滿,修書都下,斥責家門子弟效法王書的舉動是“賤家雞愛野鶩”,揚言要與王羲之比個高低。公元345年,四十一歲的庾翼去世,欲與王羲之爭勝成為他永遠的空願。”(《中國書法史》,劉濤著,第六章“王羲之書法”第一節“生平事蹟”,江蘇教育出版社)

    (七)約五十歲抒寫“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

    《蘭亭序》是王羲之於東晉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在和一些文人舉行的“修契”宴會上,為他們詩寫的序文手稿。全文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文章清新優美,書法遒勁飄逸。後人評道“右軍字型,古法一變。其雄秀之氣,出於天然,故古今以為師法”,譽之為“天下第一行書”。千百年來成為書法家們心摹手追的經典範本。

    這些史料足以說明:王羲之決非等閒之輩,他的成長過程中的每一步都顯示出超凡脫俗的才氣。這他與生俱來的天賦有直接關係。

    天賦是成就夢想的絕對優勢!

    四、成就“書聖”的內在動力

    想必大家知道傷仲永的故事。《傷仲永》是北宋文學家王安石創作的一篇散文。文章借仲永為例,告誡人們決不可單純依靠天資而不去學習新知識,必須注重後天學習,強調了後天學習對成才的重要性。良好的家庭環境和超人的天賦,是絕不會成就百代“書聖”——王羲之的。在他的求學經歷中,他對書法所下的功夫之深,在對書法的學習、繼承和創造上,超出世人想象,這是成就他“書聖”的最重要原因。

    臨川郡城的東面,有塊突起的高地,下臨溪水,名叫新城。新城上面,有一口低窪的長方形水池,這裡傳說是王羲之幼年學書的地方。 王羲之幼年時,酷愛書法,極仰慕東漢書法家張芝,便在此池邊練習書法,日久天長,池水因此變黑——“王羲之墨池”。

    他自從七歲從衛夫人習書法起,便能堅持勤學苦練。 王羲之除了不停的練習,也在不停的思考。相傳他每天練習書法,累了,便在池邊休息,心裡不斷在揣摩字型的結構、間架和氣勢。當時的文獻曾記載他每當此時,便一邊手隨心想,一邊在衣襟上勾勾劃劃。時間一久,把衣襟都劃破了——劃破衣襟。

    有一次王羲之在書房裡專心練字,書僮給他送去他平時最喜歡吃的蒜泥和饃饃,幾次催他吃飯,但王羲之連頭也不抬。書僮沒法,只好去請王羲之的母親親自來勸他吃飯,不料當王夫人到書房時,卻見王羲之手裡正拿著一個蘸著墨汁的饃饃往嘴裡送。看到王羲之學書如此刻苦、書藝長進神速,作為啟蒙老師的衛夫人自然十分高興,甚至不無妒忌地說,這孩子將來必定有很高的成就,自己在書法上的名望恐怕也要為他所掩了——吃蘸墨饅頭。

    成年後的王羲之,為了練好書法,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跋山涉水四下鈐拓歷代碑刻,積累了大量的書法資料。他在書房內,院子裡,大門邊甚至廁所的外面,都擺著凳子(這些想象力雖好卻不是晉時之罷設),安放好筆,墨,紙,硯,每想到一個結構好的字,就馬上寫到紙上。

    當年郗鑑太尉擇婿東床,瞭解到王羲之“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就冒然選擇一個浪蕩兒嗎?非也!原來王羲之在來相府半路上再三賞玩東漢著名書法家蔡邕的古碑後,沉迷不已,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相親的事早忘光了。當他急急忙忙來到相府,因為天氣實在太熱,就隨手脫掉外衣,袒胸露腹,邊喝著茶,邊想著蔡邕的書法。管家見他這般神情,驚呆了,問他話也不答理。【劉義慶《世說新語箋疏雅量第六》】——賞玩古碑忘相親。

    正如他自己所說:"務斯道,廢寢忘餐。"王羲之出生貴族大家,書香門第。他沒有飽食終日,成為驕橫跋扈的紈絝子弟,而是充分利用家庭的優越條件,刻苦學習,研習書法。王羲之如此投入、如此痴迷、如此發憤,他的藝術潛能得到了充分的發掘,書法進步的氣象可謂是日新月異。

    我們再從另外一些方面來印證他對於書法的執著追求。他轉益多師、多碑,廣聞博取,終成一家。

    王羲之早年從衛夫人學書。衛爍,師承鍾繇,妙傳其法。她給王羲之傳授鍾繇之法、衛氏數世習書之法以及她自己釀育的書風與法門。此階段應是習練正書,獲得正書的技法。

    【《唐人書評》曰:“衛夫人書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今人沈尹默分析說:“羲之從衛夫人學書,自然受到她的薰染,一遵鍾法,姿媚之習尚,亦由之而成,後來博覽秦漢以來篆隸淳古之跡,與衛夫人所傳鍾法新體有異,因而對於師傳有所不滿,這和後代書從帖學入手的,一旦看見碑版,發生了興趣,便欲改學,這是同樣可以理解的事。可以體會到羲之的姿媚風格和變古不盡的地方,是有深厚根源的。”(《二王法書管窺》)】

    十多歲至二十歲,改師叔父王廙,應是學習行書、草書,得眾體的技法。

    二十歲以後,崇尚鍾繇、張芝,進一步研習鍾、張的書法。王羲之曾說:“頃尋諸名書,鍾、張信為絕倫,其餘不足存。”

    王羲之善於轉益多師,當他從衛夫人的書學藩籬中脫出時,他己置身於新的歷史層面而上。他曾自述這一歷史轉折:“羲之少學衛夫人書,將謂大能;及渡江北遊名山,比見李斯、曹喜等書;又之許下,見鍾爵、梁鵠書; 又之洛下,見蔡邕《石經》三體書;又於從兄洽處,見張昶《華嶽碑》,始知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耳。……遂改本師,仍於眾碑學習焉。”這段話可以看到王羲之不斷開拓視野、廣聞博取、探源明理的經歷和用心。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眼界的開闊,在詳察古今,遍採眾長的基礎上,王羲之改變了晉代以前平板勻整的篆、隸書法,創造了飄逸瀟灑的行書,骨力剛健的楷書、神采飛揚的草書這三種具有個人風格的字型。

    王羲之的楷書,就其師承而言,屬於鍾繇系統。鍾繇的楷書,隸意濃厚,特點:著意翻挑,筆勢飛揚;結構或“長二逾制”,或“臨時從宜”,結體顯得鬆懈;縱向的筆畫短促,橫向筆畫張揚,字態欹側,呈現橫張之勢。如 《宣示表》(區域性)但是,王羲之寫楷書,改鍾書的翻為斂,筆法稱為“內扌厭”。如,寫橫畫往往起筆輕,順勢鋪毫走筆,收筆處略重,運筆速度緩前急後,筆畫形態呈俯勢的收束狀;縱向筆畫,撇畫則引筆縱下,豎畫伸展挺直。由於截橫向筆畫為短,續縱向筆畫為長,字形改前人橫扁為縱長,字勢變前人橫張為縱斂。如《樂毅論》。楷書,經王羲之的改造,變得端莊精緻。這種筆法、筆意和結構,直到現在仍然為人們所崇尚。

    再看王羲之的行書是如何超越前人的。我們選一個“少時與右軍齊名”、長大時要與王羲之一比高下而含恨離去的庾翼將軍僅存的唯一行書《故吏帖》的刻本(26歲時手筆)與王羲之早期行書《姨母帖》、後期行書《蘭亭序》進行比較,便可知曉一二。

    《故吏帖》基本上屬於“行楷”,大部分筆畫起、行、收筆中規中矩,只是字中的部分筆畫略帶勾連顧盼,整體上楷隸味兒很濃。

    王羲之早期的《姨母帖》,前兩行筆畫粗重,筆畫並不連貫,運筆遲緩,隸味很濃;後四行行筆較快,出現了欹側的姿態,有的還寫成了簡略的草體。

    而《蘭亭序》則淘汰了隸書的筆意,遒美欹側正鋒與側鋒轉換靈動,運筆速度流暢而勻和,不激不厲,姿態嫵媚卻又天然,雕琢卻又不露痕跡。《蘭亭序》,行書28行,324字,它在中國書法史上聲譽顯赫,幾乎沒有一件書法名作能與之媲美。(後面將專節闡述)

    此外,後期行書中,王羲之還適度地發揮了他的草書才華,出現了“字群結構”,這在王羲之以前還沒有發現過,如《喪亂帖》。

    再看看王羲之的草書。王羲之最推崇的前輩書家有兩個:一個是曹魏的鐘繇,一人是東漢的張芝。他說:“吾書比之鐘、張,鍾當抗行,或謂過之;張草猶當雁行。然張精熟,池水盡墨,假令餘耽之若此,未必謝之。”(見孫過庭《書譜》)“耽”,是沉迷,特別愛好的意思。連王羲之都自嘆弗如,可見張芝的草書可謂登峰造極。張芝章草《八月帖》,字跡高古可愛,用筆古樸含蓄,圓潤勁健,結體隨行氣的趨勢而變,自然流暢,少有誇張式的“燕尾”,收筆含蓄。後來他將古代當時字字區別、筆畫分離的草法,改為上下牽連富於變化的新寫法,富有獨創性,在當時影響很大,如《今欲歸帖》,運筆狂放自由,字形變化萬端,氣勢一瀉千里。比起舊有的章草,更加賞心悅目,妙不可言。這一點,在王羲之的草書裡得到了繼承和發展。王羲之的草書數量最多,佔所有書作的70%以上。大部分是後期寫的。其特點:一是用筆明快簡練,所謂“一拓直下”;二是字態緊結、欹側、顧盼,而不是過去的那種“寬結”的“橫斜”(隸味);三是縱引筆勢的擴張。章草以橫向的筆勢為主導,連筆僅在字內。王羲之寫的今草,用筆更加簡捷,筆勢乘著運筆的速度的縱快而擴充套件,導致進一步減省筆畫,勾連與字與字之間,突破了以往草書以單字為單位的舊法,出現了“字群結構”,筆勢的“賦形”功能凸現出來了。以《十七帖》、《侍中帖》為例,作簡要說明。總之,他的草書,化合字勢的橫張為縱斂,婉轉流貫,筆勢雄勁,筆短意長,完成了草書由章草向今草的改制,為草書體立下了新的法門。

    漢魏以來,盛行於士大夫之間的正書、行書、草書,經過王羲之的總結與改造,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妍媚和新奇,書法的筆意、體勢、結構、行款、與章法豐富多樣,更適宜書家情馳神縱地悠遊書寫,使得書法以其點畫和結構來表現人的難以言表的才情、風神、審美趣味和理想追求,由此,書法作為藝術的品格得以確立。沈尹默稱揚道:王羲之不曾在前人腳下盤泥,依樣畫著葫蘆,而是要運用自己的心手,使古人為我服務,不泥於古,不背乎今。他把平生從博覽所得秦漢篆隸的各種不同筆法妙用,悉數融入於真行草體中去,遂形成了他那個時代最佳體勢,推陳出新,更為後代開闢了新的天地。

    因此,當時的他,已名掩鍾張二賢。王恰在給王羲之的信中說:“俱變古形,不爾,至今猶法鍾、張。”

    王羲之成名之後,也自信地說道:“我書比鍾繇,當抗行;比張芝草,猶當雁行。(後面還有一句:“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後之”)

    王羲之很晚進入仕途,後來又早早地辭官退隱,看似壞事,但有舍必有得。王羲之辭官後神逸心曠,從容不迫,縱情山水,刻苦學習,效法張芝池水盡墨。他熱愛大自然,從大自然中吸取營養,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終於使他的書法藝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和他幾乎同時的中國最有名的道士陶弘景曾說:“逸少自吳興以前,諸書猶未稱。凡厥好跡,皆是向會稽時、永和十許年中者。”虞龢也說:“羲之書,在始末有奇,殊不勝瘐翼、郗愔,迨其末年,乃造其極。”

    書聖王羲之很喜歡鵝,他認為養鵝不僅能陶冶情操,還能從觀察鵝的動作形態中悟到一些書法理論。有一次王羲之出外遊玩,看到一群很漂亮的白鵝,便想買下,一問之下知道這些鵝是附近一個道士養的,便找到那個道士想與他商量買下那群鵝,那個道士聽說大名鼎鼎的王羲之要買,便說:只要王右軍能為我抄一部《黃庭經》,便將拿些鵝送給他,王羲之欣然答應,這便成就了書成換白鵝的佳話。王羲之喜愛養鵝,固然是文人雅事、陶冶情操,更為關鍵的是,他從鵝的體態、行走、游泳等姿勢中,體會出書法運筆的奧妙,領悟到書法執筆、運筆的道理。他認為執筆時食指要像鵝頭那樣昂揚微曲,運筆時則要像鵝掌撥水,方能使精神貫注於筆端。

    王羲之成名後,還以自己勤學苦練終成大器的親身體會教導同樣愛好書法藝術的兒子王獻之。相傳,王獻之開始臨摹父親的書法時,便問父親可有什么秘訣。而王羲之卻指著院子裡的十八隻水缸對他說,秘訣就在這些水缸裡,當你把這十八缸水寫完時,自然就知道秘訣在哪裡了。王獻之遵父訓天天從缸裡取水磨墨習字,幾年下來,這十八缸水果真被他用完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王獻之的書法也就有了很大的提高,並最終創造出結構微妙、字型秀麗的“今草”,也成為一代大家,與乃父齊名,並稱“二王”,又稱“小聖”。

    五、神來之筆——“蘭亭序”

    東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在山陰蘭亭流觴飲酒,賦詩唱和。王羲之面對良辰美景、高朋摯友,用蠶繭紙、鼠須筆,乘興寫下了一篇序文——《蘭亭序》。其原文:

    永和九年,歲在癸(guǐ)醜,暮春之初,會於會(kuài)稽(jī)山陰之蘭亭,修禊(xì)事也。群賢畢至,少長(zhǎng)鹹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shāng)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shèng),所以(遊目騁(chěng)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fú)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 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趣(qū)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zàn)得於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 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jiē dào),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shāng)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f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蘭亭序》中記敘蘭亭周圍山水之美和聚會的歡樂之情,抒發作者好景不長,生死無常的感慨。法帖相傳之本,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章法、結構、筆法都很完美,是他不惑之年的得意之作。

    《蘭亭序》結體欹側多姿,錯落有致,千變萬化,曲盡其態,用筆以中鋒立骨,側筆取妍,有時藏蘊含蓄,有時鋒芒畢露。帖中二十個“之”字皆別具姿態,寫法個個不同,或平穩舒展,或藏鋒收斂,或端正如楷,或流利飛動,達到了多樣與統一的藝術效果。在用筆上,看似無法而萬法皆備。

    個人分析:這些“之”字為什麼寫得別具姿態,除了精湛的筆法和多姿的結體外,還與其人名和信仰有關。他們家不避之字。王羲之的兒子玄之、凝之、徽之、操之、獻之;孫子楨之、靜之。上述人為什麼不避家諱?這裡藏著個大秘密,與西漢張良有關的秘密。王羲之一輩人名有“之”字的12個,子侄輩有“之”22個,孫輩12個,曾孫13個,玄孫9個,五世孫4個……陳寅恪說這些人所以不避諱是因為都是天師道成員,這個“之”是暗號、徽章。常常接觸“之”字,經常書寫自己和兒子的名字,這個“之”字書寫頻率高,顯然熟能生巧。

    以下從用筆、結體、形象、章法、神韻和器具(筆墨紙)、自然環境、精神狀態及序文思想境界、書法藝術風格等方面分別加以品評。

    用筆上,遒美勁健,無論橫、豎、點、撇、鉤、折、捺,極盡用筆使鋒之妙。起筆變化多端,收筆露藏有別、隨心所欲、收放自如,渾然天成。

    橫畫,則有露鋒、帶鋒、垂頭、下挑、上挑、並列等,如“一、所、春、興、其”等字。

    豎畫,或懸針、或作玉筋、或墜露,或斜、或弧、或帶鉤、或曲頭、或雙杈出鋒,或並列,如“年、作、情、曲、暢”等字。

    點畫,有斜點、出鋒點、曲頭點、平點、長點,帶頭點、左右點、上下點、兩點水、三點水、橫三點、帶右點,如“宇、次、亦、茂、絲”等字;

    其撇,有斜撇、直撇、短撇、平撇、長曲撇、弧撇、回鋒撇、帶鉤撇、曲頭撇、並列撇等;捺,有斜捺、平捺、回鋒捺、帶鉤捺、長點捺、隼(音損)尾捺等。如“如“少、盛、及、夫、癸”等字;

    其挑,或短或長,或短或連。如“地、和、暫、或、雖”等字;

    其折,有橫折、豎折、斜折、折處或方或圓。如“日、世、醜、至、為”等字;

    其鉤,有豎鉤、豎彎鉤、斜鉤、橫鉤、右彎鉤、圓曲鉤、橫折鉤、左平鉤、回鋒減鉤。如“九、事、內、盛、殊”等字。

    結體智慧富足,變化多端。不僅異字異構,而且重字別構。二十個“之”無一雷同,獨具風韻;還有“事、為、以、所、欣、仰、其、暢、不、今、攬、懷、興、後”等重字,別出心裁,自成妙構。結體搖曳多姿:或左顧右盼,或虛實相生,或俯仰相應,或疏密有致,或收放相間,或開合有度,或奇正錯落而不失重心,或避讓有度而不失和諧。

    324字,每一個字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形象。

    有筋有骨、有血有肉,各有秉性、神態、鳳儀:

    “足、盛、老、感、系、仰、矣、後”等字氣宇軒昂;

    “由、每、至、和、室、宙、目”等字含蓄內斂;

    “流、情、類、臨、視、與”等字率性奔放;

    “在、觀、隨、昔、懷、寄”等字儀態嚴整;

    “惓、情、俯、仰”等字醉眼朦朧;

    或坐、或臥、或行、或走:如“亦”似跋山涉水,“少”如嫦娥奔月,“騁”如風馳電掣,“為”似醉酒而倚,趕集似的“趣”、“及”、“不”等;

    或舞、或歌:如 “感”、“俛”等字彷彿引吭高歌,“足、暢、以”等字恰似巾飄帶舞。

    王羲之的字給人以豐富的想象,韻味無窮。其字態不僅擬人,亦可狀物。如“事”的前幾筆似纏樹的千年枯藤,“與、絲、無”等字的絞結纏繞,“盛”字的飛簷翹角,“右”字的堅如磐石,“幽”字含苞欲放,“以”字飄若浮雲,“將、也、於、猶、跡、所、逰、茂、風”等字矯若驚龍等等,不勝列舉。尺幅之內,可謂是姿態萬千,眾相畢現。

    章法上,行氣貫通,疏密得當,虛實相生。一字之內,筆畫間血脈相連,映帶連綿。有的字筆斷而意連。字型變化多端:疏密、大小、長短、粗細、濃淡、乾溼、遠近、向背、虛實、顧盼、錯落、肥瘦、方圓、偃仰、正奇、起伏等千變萬化,風光旖旎,令人目不暇接,又有強烈的節律感。同時行氣貫通:行氣是指承繼上字之末,啟迪下字之首,首尾連線,脈絡通達,隨勢應變,一氣呵成。而一行字之首尾以及行與行之間的安排也疏密得當,虛實結合。布白採取縱有行、橫無列,行款緊湊、首尾呼應的方式。每行的疏密大致相等,偶有略松略緊之處。行行長短配合,錯落有致。結構極盡變化,不求平正,強調欹側,不求對稱,強調揖讓,不求均衡,強調對比。

    從頭至尾,筆意顧盼,朝向偃仰,疏朗通透,形斷意連,氣韻生動,風神瀟灑。明末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中說:“右軍《蘭亭序》章法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帶而生,或大或小,隨手所出,皆入法則,所以為神品也。”

    但是,總體來看,其書法不激不厲,平和自然,遒美健秀。即使“放浪形骸”這幾個字,也寫得中規中矩,合於法度。世人常用曹植的《洛神賦》中:“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一句來讚美王羲之的書法之美。

    這種風格與王羲之信奉道教有很大的關係。王氏家族是東晉時最有代表的文化士族。從上到下,奉信五斗米道。《潛夫論》記載:“因氏王氏,其後子孫,世喜養性、神仙之術。”他將修道和書法藝術相互契合,相得益彰,因而產生了具大的藝術魅力。

    書法美,除了書家高超的技術因素外,還應與書家當時的精神狀態、自然環境以及所用器具(文房四寶)的質地、效能有關。

    唐孫過庭《書譜》裡提出了書法“五乖五合”之說:“神怡務閒,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時和氣潤,三合也;紙墨相發,四合也;偶然欲書,五合也。心遽體留,一乖也;意違勢屈,二乖也;風燥日炎,三乖也;紙墨不稱,四乖也;情怠手闌,五乖也。乖合之際,優劣互差。得時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筆暢。”

    意思是說:書家在同一個時期作書,有合與不合,(也就是得勢不得勢、順手不順手的區別,這與本人當時的心情思緒、氣候環境頗有關係。)合則流暢雋秀,不合則凋零流落,簡略說其緣由,各有五種情況:精神愉悅、事務閒靜為一合;感人恩惠、酬答知己為二合;時令溫和、氣候宜人為三合;紙墨俱佳、相互映發為四合;偶然興烈、靈動欲書為五合。(與此相反,)神不守舍、雜務纏身為一不合;違反己願、迫於情勢為二不合;烈日燥風、炎熱氣悶為三不合;紙墨不協、器不稱手為四不合;神情疲憊、臂腕乏力為五不合。合與不合,書法表現優劣差別很大。天時適宜不如工具應手,得到好的工具不如舒暢的心情。如果五種不合同時聚攏,就會思路閉塞,運筆懵懂;如果五合一齊俱備,則能神情交融,筆調暢達。流暢時無所不適,滯留時茫然無從。

    考察王羲之蘭亭聚會時的“五乖五合”情況,完全符合“五合”,沒有“五乖”。

    當時,他召集志同道合的好友級家族弟子聚會,飲酒、作詩,不是“神怡務閒” 、“感惠徇知”嗎?此其一合、二合也;

    三月春天,“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 ,又逢“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不是“時和氣潤”嗎?此三合也;

    紙為蠶繭紙,筆為鼠須筆,墨澤鮮豔,這不是“紙墨相發”——“四合”嗎?

    此時、此地、此景,此人、此物、此情,天才的王羲之又乘著酒酣之際,不“書興大發”嗎?五合也。

    可謂萬千情狀交匯於一點,猶如神助,寫下了卓絕千古的“天下第一行書”!

    展開《蘭亭》,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風流倜儻,卓爾不群的俊逸之氣,通篇氣息淡和空靈、瀟灑自然;用筆遒媚飄逸;大小參差 ,既平和又奇崛,匠心獨運,沒有做作雕琢之跡,自然天成。

    據說王羲之回家後又重寫了數十遍,皆不如原稿,所以他自己也特別愛重,交付子孫傳藏,傳至王羲之七世孫智永,無嗣,交弟子辯才儲存。

    唐太宗李世民酷愛王羲之書法,千方百計得到了《蘭亭序》,常常“置之座側,朝夕觀覽”。貞觀十年(公元六三六年),讓馮承素、虞世南、褚遂良等書家摹拓十本以賜近臣,死後把真跡帶進昭陵作為陪葬品。所以我們至今已經無法看到《蘭亭序》的真跡,只能看到下真跡一等的唐摹本。唐摹本中最逼真的是馮承素摹本,因帖前後印有唐中宗李顯年號“神龍”各半之印,故又稱為“神龍本”。郭天賜謂“神龍本”“筆法秀逸,墨彩豔發,奇麗超絕,動心駭目”。

    在這件盡善盡美的作品面前,後世名家雖竭力臨仿,卻都未能得其全貌。南唐李煜說:“善法書者,各得右軍之一體。若虞世南得其美韻而失其俊邁,歐陽詢得其力而失其溫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於變化,薛稷得其清而失於窘拘。”

      宋代姜夔酷愛《蘭亭序》,據說藏有《蘭亭序》共四本,有黃庭堅、王晉之、葛次顏、單炳文題字,日日研習,常將所悟所得跋其上。有一跋雲:“甘餘年習《蘭亭》皆無入處,今夕燈下觀之,頗有所悟。”歷時二十多年才稍知入門,可見釋讀之難:一千六百多年來無數書法家都孜孜不倦地釋讀過,何嘗不想深入羲之的堂奧,但最終無法超越,只能得其一體而已。因此,《蘭亭序》可以說是由傑出的書法智慧所營造成的一座迷宮。

    他的墨跡在他成名後,便成了稀世珍寶。連王羲之每年春節的對聯也貼不成了,有這樣一個故事:

    王羲之每逢除夕都要親手寫春聯貼之於門。因為很多人都想得其字而又難得。所以每年除夕他的春聯一貼出,不到半夜,就被人偷偷揭走。有一年,除夕又至,王羲之寫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八個字的春聯,留下了下半截。想偷對聯的人一看此八個字太不吉利,便掃興而歸。到了寅時,王羲之補了後半截,變成了“福無雙至今朝至,禍不單行昨夜行。”第二天一大早,想偷春聯的人見春聯變了樣,皆讚歎不已,拍手叫絕。

    據說還有一次,王羲之路過山陰城的一座橋。有個老婆婆拎了一籃子六角形的竹扇在集上叫賣。那種竹扇很簡陋,沒有什麼裝飾,引不起過路人的興趣,看樣子賣不出去了,老婆婆十分著急。王羲之看到這情形,很同情那老婆婆,就上前跟她說:“你這竹扇上沒畫沒字,當然賣不出去。我給你題上字,怎麼樣?” 老婆婆不認識王羲之,見他這樣熱心,也就把竹扇交給他寫了。王羲之提起筆來,在每把扇面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五個字,就還給老婆婆。老婆婆不識字,覺得他寫得很潦草,很不高興。王羲之安慰她說:“別急。你告訴買扇的人,說上面是王右軍寫的字”王羲之一離開,老婆婆就照他的話做了。集上的人一看真是王右軍的書法,都搶著買。一籮竹扇馬上就賣完了。

    六、“書聖”的人格品位

    書品如人品。他淡泊名利。他生於官宦世家,卻不願出仕做官。多次推辭在京城任職,多次苦求外放。《晉書·列傳五十·王羲之》記載,王羲之少年時,朝廷公卿都喜愛他的才幹,屢次徵召他為侍中、禮部尚書,他都未就職;再授護衛將軍號,又拖延時間不受。揚州刺史殷浩一向很器重他,寫信勸他應命受官,羲之回信答道:“吾素自無廟堂之志,直王丞相時果欲內吾,誓不許之,手跡猶存,由來尚矣,不與足下參政而方進退。自兒娶女嫁,便懷尚子平之志,數與親知言之,非一日也。……”

    面對士族和親朋的真誠舉薦,他不可能決然迴避。因此,後來擔任護軍,又苦求出任偏遠的宣城太守,未能獲許,就被委任右軍將軍、會稽內史。後與少時齊名、當時的驃騎將軍王述不和,稱病辭官,並於355年春在父母墳前肆筵設席,舉行儀式,發誓:

    “維永和十一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小子羲之敢告二尊之靈。羲之不天,夙遭閔凶,不蒙過庭之訓。母兄鞠育,得漸庶幾,遂因人乏,蒙國寵榮。進無忠孝之節,退違推賢之義,每仰泳老氏、周任之誡,常恐死亡無日,憂及宗祀,豈在微身而已!是用寤寐永嘆,若墜深谷。止足之分,定之於今。謹以今月吉辰肆筵設席,稽顙歸誠,告誓先靈。自今之後,敢渝此心,貪冒苟進,是有無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地所不覆載,名教所不得榮。信誓之誠,有如曒日!”

    從此羲之不再從政做官。直到王羲之逝世,朝廷追贈金紫光祿大夫的官職,兒子們遵照父親生前意願,也再三推讓不受。

    王羲之為什麼不願出仕做官,劉濤著的《中國書法史》分析得比較可信。主要是其二十歲時從伯王敦舉兵叛亂給王氏家族帶來的重大變故。琅琊王氏因與晉元帝有著歷史、地域和姻親的關係,成為強勢宗族。但王敦擁兵驕縱,元帝畏而惡之,遂重用劉隗、刁協以制衡王氏,引起王敦的不滿。王敦以“清君側”的名義從武昌起兵攻打建康。連王羲之的叔叔、舉世一流的藝術老師王廙也加入叛軍。王敦還殺戮了曾經器重王羲之的名士周顗。於是朝廷有了滅門王氏之議論。丞相王導為了表示忠君的清白,常率王氏子弟幾十人赴臺待罪,元帝終於寬恕了居於都城的王氏宗族。官場的險惡,忠孝的衝突,給涉世未深的王羲之必然帶來恐懼、壓抑和無從抉擇的痛苦。

    還有一個事實,他六歲就失去父親。其父親王曠西晉末年任丹陽太守,305年十二月,江南陳敏反晉,攻秣陵,曠棄官逃回淮北。當時北方大亂,王敦為尋萬全之策,首倡過江之議,得到司馬睿的採納。在晉元帝(東晉)司馬睿鎮建鄴後出任揚州北部的淮南郡太守。309年,上黨戰役失敗王曠便下落不明——失聯了(有史料曝投降劉聰)。從此,年幼的王羲之便“失父”了。世事莫測,家境不幸,自然給少年的王羲之投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而與王述的不和,只是一個觸發器而已。他“不樂在京師”,正是他理智的選擇。也正是有了他這樣的選擇,他的書法才藝才得以充分的發掘與展示,給我們中華民族留下了一座迷宮般的藝術寶殿。

    “位卑未敢忘憂國。”雖然無心做官,作為士族大夫的他仍心繫百姓,不忘朝廷內外大事。《晉書·列傳五十·王羲之》中錄入了王羲之寫給幾位高官信箋的全部內容,言辭耿直,見地真灼,可見一斑。

    一封是寫給揚州刺史殷浩的。當時殷浩與桓溫不和,為了爭當北伐的領先權,殷浩冒然出征。羲之認為國家的安寧有賴於內外和諧,寫信勸誡殷浩北伐必敗,殷浩不聽,果然為姚襄所敗。殷浩又計劃再次北伐,羲之有給他寫信(摘錄):

    “知安西敗喪,公私惋怛,不能須臾去懷。以區區江左,所營綜如此,天下寒心,固以久矣,而加之敗喪,此可熟念。往事豈復可追,願思弘將來,令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興之業。政以道勝寬和為本,力爭武功,作非所當,因循所長,以固大業【政事以道義取勝,寬和是根本,憑藉暴力爭得武功,做法並不恰當,這與當今中國外交倡導的“親誠惠容”理念不謀而合】,想識其由來也。

    自寇亂以來,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闊囊至計,而疲竭根本,各從所志,竟無一功可論,一事可記,忠言嘉謀棄而莫用,遂令天下將有土崩瓦解之勢,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任國鈞者,引咎責躬,深自貶降以謝百姓,更與朝賢思布平政,除其煩苛,省其賦役,與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懸之急【擔當國家重任的人,引咎自責,誠懇地自動降職,向人民認錯,重新與朝臣賢人謀劃實行安定的政治,除去煩亂的苛政,減輕人民的田賦和徭役,與人民重新開始,這樣差不多才可以滿足人們的希望,解救困苦和危機——可見那時王羲之提倡的責任追究制比現在還嚴格,要求權為民所用,官員應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方為人民公僕】。

    ……

    覆被州符,增運千石,徵役兼至,皆以軍期,對之喪氣,罔之所厝。自頃年割剝遺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參夷之刑(滅三族)耳,恐勝廣之憂,無復日矣【自近年以來,剝削百姓,刑徒滿路,幾乎與秦朝的暴政相同,只不過還沒有實行滅三族的刑罰了。我擔心陳勝、吳廣那樣的憂患不久就會發生——言辭大膽,毫無忌諱,一顆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日月可鑑】。……”

    為竭力勸阻殷浩北伐,又上箋會稽王司馬昱: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張,令殷浩……諸軍皆還保淮,為不可勝之基,鬚根立勢舉,謀之未晚【先建立敵人不能戰勝的根基,等到根基建立勢力形成,再做北進的謀劃也不算晚了。——建立根據地,鬥爭之術謀】此實當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憂可計日而待。安危之機,易如反掌,考之虛實,著於目前,願運獨斷之明,定之於一朝也。

    地淺而言深,豈不知其未易。然古人處閭閻行陣之間,尚或干時謀國,評裁者不以為譏,況廁大臣末行,豈可默而不言哉!【地位低而談論重要的事情,我知道這樣不容易。然而古人處於民間或士兵之間,尚且有人為國家出謀劃策,而論者並不對此譏笑,何況我躋身於大臣之列的末行,怎麼能沉默不言呢?——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位卑未敢忘憂國!】……”

    當時江東地區發生饑荒,羲之往往開倉賑濟災民。然而,朝廷的田賦和徭役很繁重,尤其是吳、會一帶。羲之有給尚書僕射(音業)謝安寫信:

    “……長吏尤殿,命檻(音見)車送詣天台。三縣不舉,二千石必免,或可左降,令在疆塞極難之地【主要官吏的政績考核是最後一名的,就命令用囚車送往朝廷。如果有三個縣不合格,郡守就一定要免職,有的也可以降級,把他放在邊地極其艱苦的地方——末尾淘汰後還要他身敗名裂;免職或降級後還要把他流放到邊疆極其艱苦的地方。他的治吏政策可謂嚴厲】。”

    七、“書聖”地位的確立、發展及其影響

    南朝宋泰始年間的書家虞和在《論書表》中說:“洎乎漢、魏,鍾(繇)、張(芝)擅美,晉末二王稱英。”

    右軍書名蓋世於當時,而宋齊之間書學地位最高者則推王獻之。獻之從父學書,天資極高,敏於革新,轉師張芝,而創上下相連的草書,媚妍甚至超過其父,窮微入聖,與其父同稱“二王”。南朝梁陶弘景《與梁武帝論書啟》雲:“比世皆尚子敬書”,“海內非惟不復知有元常,於逸少亦然”。

    改變這種狀況的是由於梁武帝蕭衍推崇王羲之。他把當時的書學位次由“王獻之——王羲之——鍾繇”轉變為“鍾繇——王羲之——王獻之”,在《觀鍾繇書法十二意》中, 蕭衍雲:“子敬之不迨逸少,猶逸少之不迨元常。”“不迨”,或作“不逮”,不及之意。蕭衍的地位使他的品評有特殊的感召力,因而輿論遂定。

    至唐代,唐太宗極度推尊王羲之,不僅廣為收羅王書,且親自為《晉書·王羲之傳》撰讚辭,評鍾繇則“論其盡善,或有所疑”,論獻之則貶其“翰墨之病”,論其他書家如子云、王蒙、徐偃輩皆謂“譽過其實”。透過比較,唐太宗認為右軍“盡善盡美”,“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從此王羲之在書學史上至高無上的地位被確立並鞏固下來。

    宋、元、明、清諸朝學書人,無不尊晉宗“二王”。唐代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和顏真卿、柳公權,五代楊凝式,宋代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元代趙孟頫,明代董其昌,歷代書學名家無不皈依王羲之。清代雖以碑學打破帖學的範圍,但王羲之的書聖地位仍未動搖。“書聖”、“墨皇”雖有“聖化”之嫌,但世代名家、鉅子,透過比較、揣摩,無不心悅誠服,推崇備至。

    時至當代,王羲之的書法令無數書法名家和書法愛好者無不頂禮崇尚,成為無法超越的藝術珍品。

  • 2 # 尚武菌

    王羲之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書法家。他字逸少,曾官至右軍將軍、會稽內史,世稱王右軍。他的楷、行、草、隸皆入神妙之境,其中草隸冠絕古今,與他的兒子王獻之並稱“二王”。因王羲之在中國書法藝術史上具有繼往開來之功,貢獻甚大,後人以“書聖”稱譽他。王羲之的傳世墨跡有《蘭亭序》《快雪時晴帖》《奉橘帖》《喪亂帖》和《上虞帖》等,其中《蘭亭序》被稱為“天下行書第一”。

    王羲之能被後人譽為“書聖”,是與他勤奮練習分不開的。王羲之七歲開始學習書法,效法東漢草書大家張芝,勤奮練字。張芝為東漢酒泉人,善草書,時稱“草聖”,家中的衣帛必先用來練字,然後才染色。王羲之十七歲時把他父親秘藏的前代書法論著找來閱讀,看熟了就練習寫。他每天坐在池子邊練字,練完字就在池水裡洗筆,天長日久竟將一池子水都洗成了墨色,這就是人們今天在紹興市西街戒珠寺內看到的傳說中的墨池。

    王羲之練字經常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就連吃飯走路也在揣摩字的結構,不斷地用手在身上劃字默寫,久而久之,衣襟也磨破了。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次,有人求王羲之寫一塊匾,他就在木板上寫了幾個字樣,送去叫人雕刻。刻工在雕刻時發現王羲之寫字的墨漬竟然滲入到木板裡面約有三分深,這就是“入木三分”典故的由來。後來人們就用“入木三分”來形容一個人的書法筆力強勁,又引申為對事物有深刻的見解或議論。

    王羲之能成為一代“書聖”,除了勤奮練習外,也與他博採眾長有關。剛開始的時候,他跟從親戚衛夫人學書,後來遊歷名山見到李斯、曹喜、鍾繇、梁鵠等人的字跡,又去洛陽學習蔡邕所寫的石經,後來又在他的堂弟那裡見到張昶的《華嶽碑》。王羲之草書學張芝,楷書學鍾繇,既博採眾長,又推陳出新,成就了一位世代崇敬的“書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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