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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Chris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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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赤道企鵝
可能性不大。
韓信自立為王,不過也就是依仗齊國之地,齊國曆來都是富庶之地,這看似是佔據了一個非常有利的地形,其實,韓信所處的齊地危機重重。
因為韓信是以欺詐的手段攻下齊國之地的,作為一個外來戶,齊國有識之士自然是不服氣的,不服氣就會有反抗,有反抗則內部不平,內亂不平韓信如何去與楚漢相爭?實際上,在韓信參加垓下之圍的時候,曹參就留在齊地平叛這些小的叛亂。
乍一看,韓信的處境有點像三國時候的劉備,同樣是以欺詐的手段得到了劉璋的益州,同樣也是外來戶,那為什麼劉備成功了,而韓信就不行呢?就是因為劉備在入蜀之前就已經形成了一個以諸葛亮、龐統、關張的爭霸小團隊,並且已經在赤壁之戰中得到了歷練,他們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來應對入蜀後的危機的,而韓信則不同,韓信之前就沒有爭天下的心思,也就沒有自己爭天下的團隊,一直是在劉邦的體系之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如果自己單幹,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如果韓信自立為王,但很快還是會被擊垮的,最後還是會回到楚漢相爭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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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菜九段的酒
韓信不可能與劉邦項羽分庭抗禮,他的主要將軍都是劉邦心腹。參見下文最後一段。
千古誰識背水戰(足本)
來自專欄九公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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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分鐘
菜九段供稿
千古誰識背水戰(足本)細目
1.短命的漢趙結盟
2.漢趙戰爭是由趙發起的
3.漢對趙的戰爭應該是劉邦在主導
4.擊趙前的韓信動向
5.張耳與韓信的會合
6.先來檢視有無李左車
7.勘察史料地理見背水戰之荒謬
8.背水一戰過程之荒謬
9.陳餘、趙王歇,都沒有死在背水一戰
10.韓信攻趙的實際路線
11.韓信戰趙的真實功績考
12.是誰編造了背水一戰神話
背水戰,就是背水一戰,是韓信滅趙的傳奇經典之戰,說是盡人皆知也毫不為過。如今菜九對這種家喻戶曉之戰役,也要千古誰識,看來菜九想以一己之力推翻兩千多年的共識與定論,這是又要闖紕漏了,也太膽大妄為了嘛。韓信的背水一戰是漢滅趙的唯一一役,已成為牢不可破的歷史共識。換言之,現在接受的漢趙戰爭記錄模式就是韓信一戰而定,這有《資治通鑑》等正史的記錄為證。菜九起先也是這樣接受、這樣認為的。不過,菜九做《秦楚綱鑑》時發現,韓信於此戰後有很長時間的空白期,顯得在趙無所事事,感覺非常不解,隱約覺著這裡面肯定有不為人知的什麼貓膩。因為一個曠世奇才,一個戰爭之神,怎麼可以在劉項兩邊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閒出鳥來。後來的研究發現,原來擊趙者不僅有韓信,還應該加上陳豨。再後來,發現靳歙、劉邦也參加了對趙作戰。這些韓信以外的漢擊趙軍事行動,兩千多年來,基本上是被漠視的。如果對韓信以外的戰趙漢力量作通盤考慮的話,韓信一戰而定趙的歷史結論,肯定要被徹底顛覆,背水一戰的戰果、乃至此戰是不是發生過,估計也將受到嚴重質疑了。換一個說法是不是更容易引起人們的重視:按韓信事蹟的記錄模式,是漢對趙進行了侵略戰爭,但歷史的實際發生情況卻是趙對漢的侵略在先,然後才會有漢對趙的反侵略,並且透過反侵略將趙給滅了。而這一點並非不重要。但奇怪的是,在長達兩千年的時間裡似乎沒有人關心這樣的戰爭性質。估計人們被韓信神奇的勝利弄得神魂顛倒,都忘記還有兩國是怎麼打起來或者為什麼要打的原因了。如果正視漢趙戰爭的前因後果,韓信戰趙事蹟即為前提已虛,後面的事情立不住腳,也就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了。因為有懷疑,所以下了一番考據功夫,結果發現,韓信史蹟中的假史遠不止這一端。韓信的的歷史記錄可謂真人假史,但每揭穿一個假史,都必須回到整個楚漢戰爭的過程中去追尋其假何在。菜九此前對韓信的一系列研究已基本上否定了背水一戰的真實性,但此戰作為韓信神蹟的奠基之戰,僅靠否定其發生的前提尚且不夠,欲否定其真實發生過,還是要綜合菜九此前的功課,專門寫一篇文字,來揭示背水一戰的真偽。結果會不會讓人大吃一驚啊——這豈止是雞蛋裡能挑出骨頭來,甚至骨頭裡能挑出雞蛋來。
欲知雞蛋是如何從骨頭裡挑出來的,還得追溯漢趙關係上來。因為漢趙戰爭實際上是由兩部分組成的,一是趙對漢的侵略戰爭,一是漢對趙的反侵略終至滅趙。
1.短命的漢趙結盟
韓信戰趙前的漢趙關係真是一言難盡。簡單來說,兩國原本是盟友,後來成為敵人,這成為敵人又是由趙對漢的侵略造成的。兩國結盟的時間非常短暫,可能連兩個月都不到。之所以聯盟非常短暫,菜九以為,是各懷鬼胎的結果。漢趙結盟的時間大約在漢二年三月,兩國的情況是這樣的。
反秦時期劉邦率部先入關中滅秦,按楚懷王的決戰號令,他應該享有王關中的權利。但項羽不甘心滅秦這個反秦最大戰利品落入劉邦手中,便準備以武力消滅劉邦。劉邦見勢力不敵,便提出王巴蜀而為項羽接受。待項羽返回彭城後,劉邦反出漢中,消滅三秦王,佔有關中,並出關伐楚,攻滅了河南、殷、南韓。當時打出的旗號就是討伐項羽分封不公,以此為前提拉攏趙加盟。這是漢與趙結盟的共同點。
趙在分封時被項羽分為常山與代二國,張耳為常山王,原趙王歇為代王,而陳餘只分得三縣,所以大為不滿。史稱陳餘對項羽的分封政策不滿,勾結同樣不滿的田榮,借齊兵驅逐張耳。考慮到齊的一貫孤立傾向及兵員運動的技術難度,估計田榮對陳餘的支援,是聲援的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最終,陳餘逐走張耳,扶持趙歇成為趙王;趙王歇又任命陳餘為代王。趙、代二國,雖名義上為二國,實際上為一體,與項羽分封時的趙、代不是一回事。之所以陳餘很快就完成了驅逐張耳一統趙、代大業,估計是張耳統領的常山武裝多為陳餘舊部,陳餘與張耳對決,那些舊交可能選擇站到陳餘這一邊。所以陳餘一統代、趙,沒有費太多周折。實際情況究竟如何,不詳。
可以看出,結盟時的漢與趙均非項羽分封的格局。漢擔心項羽會因此而興師問罪,所以先發制人出關伐楚,也正因為這樣,漢才要拉趙入夥以便抱團取暖。而陳餘主導的趙與代也有與漢同樣的擔心,所以當漢提出結盟意願,趙在漢滿足了附加條件後加盟。與漢相比,趙、代實力要小得多,當此之際,結盟是對趙有利的。但趙對漢不信任,原因是此前的常山王張耳與劉邦有師生之誼,張耳被陳餘逐出後,投靠了劉邦。張耳與陳餘原本交好,估計陳餘也很瞭解張耳與劉邦的深層次關係。本來劉邦有幫老師收復舊趙的心願及義務,但當時的局面是以反楚為首務,其餘均退居次要地位,而反楚又要有趙加盟才好。所以劉邦一開始並沒有著手幫張耳收復常山,而是拉陳餘之趙入夥。陳餘提出必殺張耳方可,大概陳餘想解決掉張耳,消除自己在趙、代的統治地位的隱患。此時的漢趙關係非常微妙,既有潛在的敵對成分(結盟前),也有相互借力的當前實際需要(尋求結盟與結盟後)。劉邦找了個死囚冒充張耳,賺得趙與漢結盟。《秦楚之際月表》沒有記陳餘與漢結盟的痕跡,但記其逐走張耳的時間是漢二年十月;《高祖本紀》記張耳失國見漢王的時間是漢二年元月,劉邦應該是在這個時間才知道趙地之變故。本紀又記,此年三月,漢王至洛陽,召集各路諸侯建立反楚聯盟,並記了魏豹加盟之事。估計陳餘是在這個時間與漢結盟的。而要求漢殺張耳的事,應該發生在張耳歸漢到三月之間,可以具體到漢王至洛陽前後,即漢二年二三月。所以漢趙聯盟非常不穩定,雙方都抱著相互利用的目的結盟,無論反楚成功或反楚失敗,聯盟的解體也是可以預期的,只是解體的形式過於匪夷所思了。
2.漢趙戰爭是由趙發起的
史載,劉邦彭城失利後,陳餘方面也發現張耳還活著,就與漢決裂,但只稱其行為是“背漢”。其實趙的實際情況並不是背漢那麼輕飄飄的,它是對漢直接侵犯侵佔了。這與以往的歷史認知是漢對趙發動了吞併戰爭截然不同,但卻是千真萬確的發生了。沒有明確被歷史記載到的趙對漢的侵略,並不是菜九異想天開的自說自話。因為這個事實可以從《傅靳蒯成列傳》中漢對趙開戰始於漢的版圖內推測而得。
漢二年四月漢王率諸侯聯軍進佔楚都彭城,攻齊的項羽率楚軍精銳奔襲彭城,大敗漢軍,反楚聯盟隨即解體。史稱“諸侯見楚彊漢敗還,皆去漢復為楚”。實際情況是,大部分與漢結盟的諸侯,開始與漢拉開距離,在楚漢之間取觀望姿態,只有趙國直接對漢開戰了。這個時間不易精確確定,估計是在漢二年五月漢王至滎陽之前。因為劉邦在此前還沒有穩住陣腳,使像趙這樣有異心者開始異動。而到了劉邦站穩腳跟後,估計趙就沒有機會也沒有膽量對漢侵犯。所以趙侵漢的時間只能在四月到五月這個狹小時段。
趙對漢開戰的藉口可能是張耳還活著,這樣的理由不充分。如果發現漢有欺騙,聯盟解體可矣,大打出手就不合適了嘛。而且還佔領了漢之腹地河內,是不是還佔了河南地,不詳。趙對漢的侵佔史料沒有明確記載,菜九孤陋寡聞,不知前人是否意識到這一點,姑且將趙率先犯漢的首次提出列為自己貢獻。楚漢戰爭中被歷史吞沒掉的史蹟可謂多矣,所幸趙對漢的侵略還可以透過記載了漢對趙的作戰的《傅靳蒯成列傳》打撈出來。《傅靳蒯成列傳》之靳歙於漢三年的對趙作戰記錄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是非常有內涵,也是該傳最有價值的地方。此傳的靳歙部分完全是未經修飾的原始記錄,可視之為純粹的乾貨,顯示了司馬遷作史時的資料來源,因其最接近最原始的歷史記載,當視為歷史的真實。所以雖然這種資料只有片段,不可能復原整個戰事,但用來動搖現有記憶模式還是綽綽有餘的。本列傳有一個其他任何記載都沒有的記錄,即漢趙之開打的朝歌,即今天的河南淇縣,原為殷國之都,漢二年三月前被漢收入囊中為河內郡。既然河內在漢掌握,漢又在河內與趙開打,原因只能是河內被趙侵佔了,否則河內地區就只有漢軍而絕對不會有趙軍。這樣明顯的道理,兩千年來沒有人指出來,也是怪事一件。菜九覺得,這樣的發現或者可以寫成個“千古誰識趙擊漢”了。
《傅靳蒯成列傳》沒有交代朝歌是什麼時候落入趙之掌握,也沒有交代靳歙參加的漢趙之戰的開打時間是漢三年初年中還是年末。但肯定不會遲於韓信的對趙作戰。因為如果韓信作戰在前,且戰果如史料記載那麼大,趙肯定會即刻崩潰,不可能在靳歙所在戰線形成拉鋸戰。又因為史料中將韓信定趙的時間定為漢三年十月,即此年的開頭。試想,如果韓信真的掏了趙之老窩,擒斬了趙王歇及陳餘,趙又如何能在河內一帶與漢拉鋸戰,而且還是反覆激戰。出現這樣的情況,要麼是靳歙戰趙的一連串戰鬥不是在漢三年才開始的,要麼是韓信的從趙後方奔襲是在十月後進行的,二者必居其一,甚至二者都是,即漢對趙的總攻在漢三年之前就開始了,而韓信對趙的攻擊在漢三年十月後進行。所以,不僅是韓信戰趙的內容很成問題,其戰趙的時間也是很成問題的。
劉邦到滎陽穩住陣腳後,以漢趙之實力對比,驅逐趙之入侵者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劉邦並沒有這樣做。這正是劉邦高超戰略素養的具體體現。估計劉邦想對陳餘之趙新賬老賬一起算,徹底剷除陳餘勢力,而不是僅僅簡單地將其從疆土中驅逐。鑑於劉邦從慘敗到站穩腳跟時間並不很長,最多也就兩個月以內。提示,趙對漢之河內的侵佔也是在非常短的時間裡就完成了。估計劉邦在做清理內部的過程中,侵佔漢地的趙軍也心驚膽戰的,他們可以做出的對策就是向被佔領土增兵,以保護到手的成果。只是兩國懸殊過大,你趙國增加的那點兵力可能根本不管用。問題是劉邦剛敗,趙就開始對漢動手,這賊手伸得可是賊快啊。等到劉邦站穩腳跟後,侵漢之趙軍也許會嚇破賊膽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但他們沒有就此退出侵佔領土,好不容易將趙之版圖擴張到前所未至的地域,就此退出實在是心有不甘啊。所以此時的趙估計是在硬著頭皮頂住,非常受罪呢。
分析一下侵漢趙軍的情況。因為前面說到的各懷鬼胎的關係,趙加盟的軍隊數量不會太多。趙軍的戰鬥力也不是超強,居然能在非常短的時間裡完成對河內的佔領,這個問題又要牽扯到項羽的分封了。項羽分封時,趙國被一分為四,分別是常山、代、殷、河南,其武裝力量也基本上被切割成四塊,這是項羽化解趙強大的軍事存在的手段。因為反秦時期,除了楚以外,趙是最強大的一股。河南王申陽是張耳的部下,殷王司馬卬與張耳、陳餘都沒有隸屬關係,他是原趙王武臣的部下。漢對此二國的征服毫不費力,估計也就是大兵壓境,守軍選擇了歸順,歸順後的守軍仍然堅守當地,而首腦人物申陽與司馬卬可能就入了劉邦大營失去人身自由了。如果漢另外派了官員到二地,估計短時間裡與部隊不易融洽,此二地軍隊呈一盤散沙狀。陳餘加入反楚聯盟的趙軍可能就駐紮在河內一帶,所以與漢決裂時就近侵佔,而司馬卬所部雖與陳餘沒有隸屬關係,但他們畢竟原本是趙軍,相互之間可能是熟悉的。河內守軍先前歸順於漢,是因為勢力不敵,當見到原先宗主國的軍隊來犯,便不作抵抗,選擇了歸順舊宗主國,也許這就是趙軍迅速佔領河內的原因。趙軍是否對河南國發動攻擊,史料中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一點,但根據趙與河南國原守軍的淵源,趙軍很可能這樣做。所不知者,戰果大小而已。考慮到原河南國王申陽與張耳的隸屬關係,其守軍很可能對陳餘有反感,所以會抗拒來自趙國的兼併。因為趙軍原來就不強大,數量也不多,所以極可能在河南沒有取得戰果。
漢趙戰爭是由趙一方發起的,趙比漢弱小,但看到漢面臨土崩瓦解的局面,以為有可乘之機,起了天下之心,開始對包括漢在內的四鄰進行戰爭行動。趙、代主事者是陳餘,這個陳餘是不是瘋了。當年反秦時,面對王離他都不敢出戰。此時以一個新建之趙加上代,居然敢跟強大的漢,還要加上魏、燕同時作戰。趙軍對魏國的侵入,有《曹相國世家》漢軍在魏地鄔城一帶斬代相國夏說、破趙之戚將軍的記載為證;趙對燕侵略之舉,有《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下簡稱《功臣表》)“(磿侯程黑)以趙衛將軍漢王三年從起盧奴”的記錄為證,因為盧奴屬燕,趙將在燕地降漢的解釋只能是趙對燕有侵佔。莫非真是那個老話“時乎時,不再來”在起作用。大概陳餘以為漢的垮臺只是眼前的事,正好有趙軍在漢之版圖內活動,可以乘勢把勢力範圍擴大到傳統以外的區域;魏主力加入反楚聯盟滯留在漢境內,國內空虛,與趙、代毗鄰;燕從來就不強大;故而以有慣戰傳統的趙、代之力,是有可能將版圖極大擴張的。所以他抓住了這種“稍縱即逝”的機會,孤注一擲,四面出擊。如果漢就此覆滅,陳餘的夢想有可能成真。
至於陳餘主事的趙要想在漢的地盤裡撈油水一事,還要考慮此舉當過項羽這一關。倒不是說劉邦的地盤項羽也有管轄權話語權,而是陳餘本身就是項羽的死敵,趙漢開打,如果項羽插手漢趙戰爭,對趙此前的違規行為予以懲戒,趙又如何能招架得住?有鑑於此,趙在與漢開打前或開打期間,會有與楚溝通的舉動。楚因與漢與處於戰爭狀態,估計也會樂於見到趙與漢開戰。也正因為趙與楚有交流,才會有日後楚軍援趙的行動。據此還可以推測,無論是侵漢還是聯楚,這樣重量級的行動沒有陳餘的介入是無法想象的。那麼,問題又來了,陳餘是在什麼地方進行或指揮這樣的行動的?根據當時的交通狀況,陳餘不可能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地方操縱這樣重大的行動,他極可能就是人在朝歌一帶,直接指揮了侵漢與聯楚。侵漢倒也罷了,如果聯楚陳餘不親自出面還真不容易做到呢。問題又來了,劉邦穩住陣腳後,漢趙大戰一觸即發,在這樣的情況下,陳餘會從前線回到後方去嗎?問題又來了,既然陳餘不在趙國後方,韓信又怎麼能斬了陳餘。在漢趙戰爭也許還可以提出更多的問題。就這樣一個單一事件就可以提出無數的問題,可見一旦歷史固有的記憶模式被發現與史實不諧,就會產生一連串的問題。
3.漢對趙的戰爭應該是劉邦在主導
趙對漢的侵略痕跡已被歷史吞沒,而漢對趙的作戰則有《傅靳蒯成列傳》記錄,這也是現存史料唯一的韓信以外的漢趙戰事的記載,也是漢趙戰爭的可靠主線。之所以放著大塊文章的韓信破趙事蹟不用,只以碎片化的《傅靳蒯成列傳》記載為敘述依據,是因為趙與漢在漢三年之前就確鑿無疑地處於戰爭狀態,也同步還原出趙對漢的侵略痕跡。換言之,趙軍主力應該在河內郡一帶與漢軍相持、對峙,而不在韓信進攻的方向上。原因很簡單,因為漢強趙弱,趙不肯退出侵佔領土,就必然聚集重兵以圖負隅頑抗。這樣一來,活靈活現的韓信戰趙事蹟,就成了空中樓閣,根本無法接受。那麼,現行歷史記憶完全沒有井陘以外漢趙交鋒的痕跡,只是以滅趙為韓信獨家之功,顯然這種記憶模式罔顧明顯發生的漢趙戰事,這不符合歷史真實性,所以,需要捨棄的是韓信事蹟。
早先作《讀〈傅靳蒯成列傳〉》時,以靳歙介入的漢趙戰爭為那篇文字的重頭戲作過一些歸納。在那個作業中,對漢趙戰爭以五個方面作了簡要梳理(A.作戰的性質是以自衛反擊戰開始的對趙征服戰。B.漢趙之戰是拉鋸戰。C.趙地發生過楚漢會戰。D.在趙漢軍的主帥最可能是劉邦。E.在趙楚軍情況推測)。現在專作否定背水一戰,《傅靳蒯成列傳》的有關內容還是可以成為主要論據。《傅靳蒯成列傳》在《史記》中屬於最平淡無奇者,乾巴巴的,枯燥無味之極。所以其記載之史實可能歷來都沒有受到重視,但其蘊含的價值是驚人的,用以顛覆現有歷史記憶真是綽綽有餘啊。比如其記載到的以靳歙為代表的漢軍在漢趙戰爭中頻頻主動出擊,且規模超級宏大,一旦正視,即可改變對整個楚漢戰爭的認識。靳歙只是漢方對趙作戰之一員,其作戰頻度之高,場面之大,戰果之顯赫,甚至於整個楚漢戰爭乃至秦末戰爭都沒有見到有如此激烈程度者。從這樣的情況也可以推測,漢對趙是採用了毀滅性打擊,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徹底消滅趙國。在楚漢相持不下、戰事頻仍的那個時候,漢絕對不是心血來潮瞅機會幹趙一下子,這是要讓趙血債血償,為它的侵漢行徑付出慘重的代價。可以說,靳歙所在戰線對趙發起的軍事打擊屬於漢軍清算性的總攻,體現了漢要對趙來個徹底清算。當初的河南、殷對漢沒有冒犯,尚且被滅了國;這個趙是主動侵佔漢之疆域,當然是死有餘辜了。所以,漢對趙的戰爭屬於漢趙戰爭的下半場,戰略目標就是徹底將陳餘主事的趙與代從世界上抹去。漢趙戰爭的上半場應該以趙對漢的侵佔到漢對趙的反攻為限,時間是漢二年五月到至遲漢三年初,跨度為五個月。漢趙戰事大約始於漢二年五月後不久。面對趙突然對自己開戰,漢方可能暫取守勢,因為漢需要處理的局面也是千頭萬緒,估計沒有立即開展反制。之所以到漢三年才開始強力反擊,是因為此前漢完成了對王武等勢力的清剿,完成了關中之敵的肅清,完成了關中制度的建設,穩定了楚漢戰線,這一系列動作之後,有了對趙清算的條件,也因此拉開了滅趙戰爭的大幕。即使是靳歙的朝歌、安陽作戰,也只是漢對趙清算的序幕,其性質是漢對趙的自衛反擊戰,作戰目標是收復淪陷國土。收復失地後,靳歙所屬漢軍順勢攻入趙地,開始了漢對趙的清算之戰。這兩個階段的作戰,均以靳歙的對趙作戰為漢趙戰事的唯一記錄,我以為這才是漢對趙作戰的第一戰場。
《傅靳蒯成列傳》記載的靳歙對趙作戰計有七戰,不可謂不多。按順序臚列如下:
⑴別之河內,擊趙將賁郝軍朝歌。這是獨立作戰,但肯定是受派遣。戰果是:破之,所將卒得騎將二人,車馬二百五十匹。
⑵從攻安陽以東。這是從屬於某的作戰。戰果是:至棘蒲,下七縣。
⑶別攻破趙軍。又一次獨立作戰。戰果是:得其將司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
⑷從攻下邯鄲。又一次從屬於某作戰。
⑸別下平陽。又一次獨立作戰。戰果是:身斬守相,所將卒斬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鄴。
⑹從攻朝歌、邯鄲。又一次從屬某作戰。
⑺別擊破趙軍。再一次獨立作戰。戰果是:降邯鄲郡六縣。
整個作戰紀錄概括起來就是,靳歙七度作戰,三從四獨,戰功赫赫,朝歌、邯鄲二度易手。這還只是靳歙一人之戰績,靳歙只是南部戰線之一員,其取得戰績亦只為南線戰事之一部,以此為參考,南部戰線的戰爭規模之大,可想而知。三個從字,據菜九此前的功課,其所從者只能是劉邦,表明劉邦是南部戰線的主帥,所進行的戰事也是雙方主力的對決,期間還有楚的援趙軍加入了團戰。理由是朝歌、邯鄲都在被漢軍收復後,又淪陷於反漢武裝,已被漢軍擊潰的趙軍應該沒有力量反攻並收復此二重鎮,所以考慮有強力外援介入,才會有這樣的效果。因有專文,此不贅。靳歙一人的作戰頻度即如此可觀,整個戰線上的戰爭規模可想而知,定其為戰爭的主戰場及主要作戰方向應該是毫無疑義的。可以勾勒一下劉邦對漢趙戰爭的總體方略:在趙漢軍至少有三路人馬——劉邦(南線)、韓信張耳(中線)、陳豨(北線),由此形成對趙與代的立體進攻,陳餘主導的趙、代也因此難逃覆滅的下場。劉邦的南線至少有這些將領:靳歙、盧綰、劉賈、灌嬰、周緤。即以這幾個人物來看,要麼位高權重,要麼戰力超群,要麼極受眷顧。那麼,劉邦所在方向為主打方向明矣,劉邦為擊趙之主帥亦明矣。如果將劉邦定位為擊趙全盤規劃者兼總指揮,韓信諸人不過是擊趙這盤大棋棋盤上的棋子。因為與南部戰線的戰事激烈、規模宏大相較,韓信也好,張耳也好,陳豨也好,都算是偏師,用《史記》的行話,可以稱他們“別之某地某戰”。當然,韓信、張耳、陳豨等人之別,又與靳歙之別有異,他們是屬於戰略級別的方面軍層面,而不僅僅是一支作戰部隊。仔細評估靳歙之作戰,其軌跡是從被佔領土向趙之腹地進發,而且戰果越來越大。靳歙戰趙歷史記載的缺陷是時間不夠具體,它只是籠統地說漢三年,與韓信、張耳擊趙何者在先,沒有明確標記,但不妨暫定靳歙在先。因為靳歙對趙作戰先於韓信的理由比較充分,一是趙先背約,二是趙對漢有侵佔,單純就這件事而論,漢直趙曲,作戰的地點與目的有收復失地成分在內。到了韓信等破魏之後,亦當順勢對趙進攻。如果靳歙擊趙在先,則韓信等人相當於從趙漢戰線的後方發起對趙進攻,或者屬於偷襲性質。靳歙對趙作戰的範圍主要在趙的腹地,且動作頻頻,這種規模作戰,一定會驚動趙國的高層,也一定會對此作出相應的兵力調動。以此為考量,則可以肯定,韓信面臨之敵應該沒有後人認為的那樣強大。無論如何,靳歙此作戰形成的效果,分解了韓信們的軍事壓力當無可懷疑。當然,這個先後只是菜九的獨家推測,具體是怎麼回事,這裡面的賬還真難算呢。
劉邦深度介入趙漢戰爭、出現在漢趙戰場並指揮作戰,這可是現有歷史認知從來沒有提及的事,太匪夷所思了。但《傅靳蒯成列傳》的記錄表明,這種可能性還是可以成立的。該列傳記有“(周緤)東絕甬道,從出度平陰,遇淮陰侯兵襄國”(《功臣表》周緤亦有類似記錄),周緤為劉邦最信任之人,史稱從來沒有與劉邦分開過,雖然有誇大其詞成分,但其所從多半是劉邦。此行的目的是從韓信處接受兵源,輸送到滎陽前線。我一直不理解周緤的這條功勞,“從”劉邦到韓信處接受兵源,功勞應該歸劉邦,怎麼算周緤的功勞呢?經思考,這條資料還可作這種解讀,即周緤從劉邦出度平陰,之後周緤單獨到襄國接收淮陰侯兵源。因為平陰就在靳歙作戰的朝歌一帶,襄國,在今河北邢臺,本為秦信都縣,漢元年諸侯相王時,項羽改其名曰襄國,並以此為常山王張耳國都,日後趙王歇即被漢軍擊虜殺於此。由於襄國距朝歌很有一段距離,周緤大概是將劉邦護送度平陰後,又前往襄國迎接韓信的兵源,所以功勞成立。《樊酈滕灌列傳》記:灌嬰“以騎渡河南,送漢王到雒陽。使北迎相國韓信軍於邯鄲”,與周緤的行動內容相似,正好配成方向相反的一對:周緤是護送劉邦過河北上,灌嬰是護送劉邦過河南下。這一往一返,恰好坐實了劉邦在趙的行蹤——有前往,有停留,也就有可能直接指揮作戰。從情理上來看,劉邦指揮的漢軍,肯定不止靳歙一支部隊,灌嬰此前在趙是完全有可能的,至於其沒有被記錄到戰功,極有可能是功勞不大的關係。日後劉賈從趙地渡河擊楚、騷擾楚梁地,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又是如何先在趙地的。韓信一戰而定的漢趙戰爭模式統治了歷史認知兩千多年,太根深蒂固了,所以幾乎沒有人會想到韓信以外還有漢趙戰事,即使靳歙戰功赫,引人注目,也沒往否定韓信功勞的路子上去。菜九搞《秦楚綱鑑》十多年了,也沒有正視史料中有不利於漢趙戰爭由韓信背水一戰而定的定案的資料存在。直到作《讀〈傅靳蒯成列傳〉》時,經逐字逐句梳理《傅靳蒯成列傳》,才發現漢趙戰爭存在另外戰場,發現漢趙戰爭是戰事頻頻的過程,發現漢趙戰爭參與者眾,發現漢趙戰爭的主要戰線應該是南部,於是乎,原來的定案瞬間就動搖了。
4.擊趙前的韓信動向
現有的歷史記述,基本上是以韓信的擊趙記錄壟斷了整個漢趙戰事,菜九在多個文字中多次指出過,因為韓信事蹟受到蒯通之流的摻假,可信度不高,甚至可以說基本不可靠,韓信的擊趙事蹟亦歸於不可靠之列。韓信在擊趙過程中肯定是勞苦功高的,但不會是現在被記錄到的這種輕鬆模式。上述剖析已揭示了韓信不是攻趙的唯一漢軍,也不是主要戰場方向,也就不會面對趙軍主力。韓信的攻趙是漢滅趙總體戰爭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且不是戰爭的主要部分,只是一個相對重要的從屬部分,其開戰時間也應該晚於靳歙所在戰場的開戰時間。換言之,韓信承擔的不是漢趙對決的主打戰役,只是奇兵偷襲式的抄後路戰鬥。
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考察一下韓信此前的動向也很有必要。擊趙之前韓信在幹什麼?在伐魏。伐魏之前呢?一筆糊塗賬。經菜九考證,韓信此前的職務就是列傳所說的治粟都尉,是隸屬於蕭何的軍需官。在定三秦及漢東征的過程中,韓信沒有任何事蹟,估計是在本職工作的崗位上努力工作。
韓信沒有拜大將,傳之於後世的有鼻子有眼的拜將臺故事已被菜九徹底否定了,相關內容可參見拙作千古誰識拜將臺。他也沒有隨劉邦東征,彭城之敗及破楚滎陽東均沒有韓信的事。所以韓信是在關中接受領兵攻趙任務的,而沒有從關外迂迴到關內的情況。
漢敗彭城後,劉邦回關內消滅盤踞在關中的章邯,部署對趙作戰,估計勇於獻策的韓信會提出抄趙後路的方略。強調一下,韓信本來人就在關中,所以不存在從關外回到關內的過程,這也符合效率需要,抄趙後路的兵和將都是從關中直接出發的。只是當時關中這個地方,漢與趙有魏阻隔其間,為了抄趙後路,就需要過魏境。也許韓信乘勢提出破魏攻趙方案,是為假途滅虢之計。但魏與漢為盟友,攻魏的理由不充分,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呢?值此之際,或者由韓信提出給魏安個背叛的罪名,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擊魏了。大概被歷史記載併為後世記住的魏先背漢而漢後討伐的歷史故事就是這樣來的。但具體情況絕非如此。因為魏當時面臨著趙的入侵,魏豹的回國,旨在救亡圖存。在那個情況下,魏既沒有力量,更沒有心思與漢對立。但將魏定為背叛的建議為劉邦採納,並委派韓信為取道魏攻趙的指揮官。因為這是韓信第一次獨力領兵作戰,故劉邦又派出自己最信得過的曹參予以輔佐並行考察之職。故漢戰魏的性質更像是借道,因為直至韓信戰趙期間,魏地還有戰鬥。韓信張耳由魏向趙進攻應該是第二戰線,且面對的不可能是趙之主力與主將。因為在擊魏戰事中表現出色,韓信應該通過了驗收,故讓其獨力帶兵攻趙。只是韓信擊魏的記載仍然是以傳說為主,完全不可採信,實際破魏的戰事,應該以《曹相國世家》為準。因為魏是完全無辜的,所以魏王豹被俘後還在滎陽一帶擔任了部分軍事職務。上述觀點的具體分析,可參見《千古奇冤話魏豹》及《千古誰識漢滅趙》,此不贅。
此前的分析基本上是以與韓信毫不沾邊的《傅靳蒯成列傳》資料勾勒出漢趙戰爭漢方的主攻方向與主要戰場,全然不顧栩栩如生的韓信傳記,這樣一來,被韓信史料佔據頭腦的人們肯定要大大地不以為然。所以不直接解析韓信傳記,還真過不了這個坎呢。
攻趙是韓信歷史表現的重頭戲,但這個故事過分誇大了韓信戰功的神奇成了傳奇,而這樣的傳奇又根本經不起推敲。
韓信的背水一戰千古驚豔,如果是真實發生,當然無愧於韓信的軍神稱號,前面的分析已知,漢趙戰爭的主戰場不在韓信方向,而且也早已開打,韓信施展軍事神術的機會基本就不存在了,也就不會有神奇的戰法與戰績。就這樣直截了當否定韓信背水一戰神蹟,是不是太武斷了,難道有鼻子有眼的記錄都可以完全無視。所以正視一下現有記載,從記載中找出不合理的元素,應該是否定此神蹟的必由之路。所以必須直面韓信破趙的記載。
5.張耳與韓信的會合
《淮陰侯列傳》記韓信破趙故事曰:信遂虜豹。定魏為河東郡。漢王遣張耳與信俱,引兵東北擊趙、代。後九月,破代兵,擒夏說閼與。信之下魏破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信與張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也,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下趙。此乘勝而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其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堅營勿與戰。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使野無所掠。不至十日,而兩將之頭,可致於戲下。願君留意臣之計。否,必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曰:“吾聞兵法,十則圍之,倍則戰。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能千里而襲我。亦已罷極。今如此避而不擊,後有大者,何以加之。則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策。廣武君策不用。韓信使人間視。知其不用,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誡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趙壁,拔趙幟,立漢赤幟。”令其裨將傳飧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莫信。詳應曰:“諾。”謂軍吏曰:“趙已先據便地為壁。且彼未見吾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恐吾至阻險而還。”信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軍望見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將之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於是信、張耳,詳棄鼓旗走水上軍。水上軍開入之。復疾戰。趙果空壁爭漢鼓旗,逐韓信、張耳。韓信、張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信所出奇兵二千騎,共候趙空壁逐利,則馳入趙壁,皆拔趙旗,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勝,不能得信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而大驚以為漢皆已得趙王將矣。兵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不能禁也。於是漢兵夾擊,大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禽趙王歇。信乃令軍中毋殺廣武君。有能生得者購千金。於是有縛廣武君而致戲下者。信乃解其縛,東鄉坐,西鄉對,師事之。諸將效首虜,休畢賀,因問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謂‘驅市人而戰之’。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今予之生地,皆走。寧尚可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於是信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而有功?”廣武君辭謝曰:“臣聞‘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今臣敗亡之虜,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也。誠令成安君聽足下計,若信者亦已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問曰:“僕委心歸計。願足下勿辭。”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顧恐臣計未必足用。願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旦而失之,軍敗鄗下,身死泜上。今將軍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閼與,一舉而下井陘,不終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震天下。農夫莫不輟耕釋耒,褕衣甘食,傾耳以待命者。若此將軍之所長也。然而眾勞卒罷,其實難用。今將軍欲舉倦罷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欲戰恐久力不能拔,情見勢屈,曠日糧竭,而弱燕不服。齊必距境以自彊也。燕、齊相持而不下,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將軍所短也。臣愚竊以為亦過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韓信曰:“然則何由?”廣武君對曰:“方今為將軍計,莫如案甲休兵,鎮趙撫其孤。百里之內,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後遣辯士,奉咫尺之書,暴其所長於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已從,使諠言者東告齊,齊必從風而服。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皆可圖也。兵固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韓信曰:“善。”從其策,發使使燕。燕從風而靡。
對於這段歷史,《張耳陳餘列傳》記曰:漢三年,韓信已定魏地,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追殺趙王歇襄國。
兩個記載相互參照可以肯定,張耳沒有參與漢擊魏戰役。
張耳是韓信擊趙的重要同僚,但他不是與韓信一起出徵魏國的,是在韓信完成擊魏使命後,漢派張耳與韓信會合擊趙。那麼這個會合時間及會合細節是值得推敲的。從韓信傳記可以推測,張耳與韓信會合的時間甚至可以具體到“漢輒使人收其精兵”的時候,因為完成了擊魏使命,面對空虛之趙,韓信不需要擁有太多的兵力,所以漢王要將相當部分兵力抽走,“詣滎陽以距楚”。張耳可能就是隨著抽調韓信部隊的使者一起到韓信所在漢軍與之會合。韓信的破代應該在張耳抵達後,但張耳的傳記中沒有擊代,這就與韓信的記錄不吻合了。提示,韓信也沒有擊代。擊代是漢另外委派他人完成的,這個人是陳豨,或者還有其他人,但絕對沒有韓信。而韓信與代的交結,是他在魏地與代國的武裝力量有過戰事。《曹相國世家》稱:“(曹參)因從韓信,擊趙相國夏說軍於鄔東,大破之,斬夏說。”夏說不是趙相國而是代相國,趙王歇立陳餘為代王后,陳餘前往趙輔佐趙王歇,而陳餘委派留守於代的就是夏說。夏說在魏地被漢軍擒斬,表明代趙勢力已深深地侵入了魏地。因張耳的傳記中沒有擊代,曹參的這個功績很可能是在其脫離韓信所部後取得的,那麼這個與代的交集,也與韓信無關了。而張耳的與韓信會合極可能發生在曹參脫離韓信所部的同時,是不是有劉邦對韓信仍然不完全放心的因素在其中,望讀者明察。可以肯定,列傳所說下魏破代不確,並且韓信所部漢軍不是在完成定代後再擊趙的,而是在完成擊魏之後直接攻趙的。定代與擊趙是同時期的事,因路途遙遠的緣故,甚至前者還可能晚於後者。換言之,定代應在破趙之後。所以現有記錄將韓信破趙定為定代之後,本身就與其他記載不諧。記住,這個部分討論的要點之一是韓信與張耳所率漢軍規模不會太大,估計不會有幾萬人之多。關於定代,可參見拙作《清理陳豨亂象》及《千古誰識漢滅趙》等獨立專題。
張耳與韓信會合的時間不詳。現有記載都將韓信破趙定為漢三年十月,這個時間是有問題的。因為張耳是在韓信擊魏使命完成後趕來會合的,破魏的時間現定為漢二年九月,其實這也不是完全可靠的。因為《高祖本紀》將部署擊魏定於漢三年,漢三年以十月為歲首。如此,則韓信不可能在十月破趙,畢竟張耳從關中趕來會合還是需要時間的,且不能一會合就出兵。菜九鑽研楚漢戰爭時有個發現,但凡牽涉到韓信,時間的記載總是亂糟糟的。韓信對魏對趙的戰爭就是最明顯的例證。
6.先來檢視有無李左車
有了前述鋪墊,現在可以徹查一下韓信背水一戰的真實性。非常抱歉,鋪墊弄得太長,菜九不是博士,也搞成三紙無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韓信的事情太複雜了,牽扯麵太廣,想簡單也不容易辦到,請諸位看客多包涵拉。
菜九搞考據原本有一個完整套路,即在考察過事件發生背景成立與否的基礎上,對事件本身進行徹查,而韓信戰趙一事,始終沒有對戰役本身徹查,不能不說是一個嚴重缺陷。現在作一番破解,以補上這個缺陷,將對韓信戰趙功績、貢獻及背水一戰的徹底否定做成鐵案。之所以選擇從李左車入手,是因為菜九破解此戰時第一個就懷疑上了李左車其人的有無。
李左車是韓信破趙記載中出現的。菜九在《千古誰識漢滅趙》中已將《淮陰侯列傳》的破趙之戰這一韓信神話的主角定義為李左車,因為整個過程基本上是圍繞著李左車在作文章,廣武君李左車不僅預判了漢軍的動向,事先就知道了戰爭的結局,而且成為軍神韓信的老師。即使是天縱神武的韓信,也是處於李左車的光環下,並在李左車的預判下行事,成為這一段記載的配角。李左車其人在韓信的傳記中真是神得不能再神的人物,既對敵我雙方實力長短分析得頭頭是道,對當地的戰場地形瞭如指掌,還會排兵佈陣,並且有帶兵作戰的能力,又可以逆料未來的大勢走向。陳餘不用李左車的計謀就兵敗身死,韓信聽了李左車的計策就把之後的燕齊搞定。一切都在李左車掌握之中,乍一看,神乎其神;稍一推敲,難免會覺得過於兒戲。讓我們來盤點列傳中圍繞李左車的相關內容,看看這個李左車及其事蹟計策的真偽。
李左車一開口就說了漢軍的基本情況與戰績,對漢軍在魏地的戰事一清二楚。李左車知道的這些情報陳餘也知道,否則趙軍就不會提前在漢軍來襲方向佈防了。八卦一下趙軍的情報來源,趙與漢在井陘方向有魏懸隔,而趙軍當時已侵入到魏國深處,估計漢對魏發動攻擊,趙預測到一步漢將攻趙。根據《曹相國世家》,漢軍在魏地斬夏說,破趙之戚將軍鄔城,趙之敗兵應該逃回去稟報趙王君臣。注意,曹參斬夏說是在鄔城而不是閼與,這是李左車情報有誤,還是編造故事的人想當然,更可能是後者。只是陳餘估計“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這個認識有點莫名其妙,一支能擊敗魏軍趙軍代軍的漢遠征軍,怎麼會止此區區之數?而李左車的請兵三萬以斷韓信後路之策,也正是建立在韓信只有數千兵力的算計上,三萬對數千,勝算極大。趙軍號稱二十萬,表示實際上沒有二十萬,那麼為什麼要號稱,是想借此達到阻嚇漢軍來犯,還是有什麼其他用意。估計有誇大成分,不過至少也是舉國之兵了,否則李左車不會一開口就要帶兵三萬。如果李左車真是那樣了得,並確信韓信只有幾千人馬,他應該勸阻這樣以舉國之力來對抗入侵軍,因為太小題大作了。比較合理也可行的做法是以同等規模兵力部署在井陘道險要處,讓漢軍難以逾越,這樣既達到了保全國土的目的,又使漢軍勞而無功。尤其是李左車提到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完全可以倚仗險要,只以少量兵力佈防,就可以達到阻擊漢軍的目的。所以用舉國之兵來防禦區區幾千遠道而來的入侵者,既不合理,也不經濟。同理,與據險而守相比,李左車欲以重兵抄漢軍後路的所謂奇謀不僅極不經濟,且有畫蛇添足之嫌。畢竟穿越戰線幾百裡的奔襲,也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當時的軍事素養能否達到目的都是很成問題的事。實際上,在被陳餘拒絕之後,李左車還可以堅持自告奮勇帶領少量兵力將井陘之道的險阻處扎死,這樣一來,陳餘應該會允許他這樣做。但李左車居然放棄了更加切實可行的計策,坐等漢軍擊潰趙軍,尤為不可解。分析至此,還可以推測一下趙軍的規模到底有多大,現在沒有任何資料可以借鑑。但此役趙之用兵數量也是個漏洞。趙國在秦統一過程中兵員及人口都被極大消耗,在反秦戰爭中又是主要的作戰地又被大大消耗了一次,項羽分封時趙國及其武裝力量被一分為四——常山、代、殷、河南,陳餘擊敗張耳也會有一定的兵員損失,所以趙國加上代國也絕對湊不齊二十萬兵員。趙又有加入反楚聯盟的部隊,估計人數也少不了,總會有一二萬人吧;趙還對魏發動侵略,人數不會少,估計怎麼也會有一二萬吧。趙還趁漢敗彭城攻佔漢之河內即殷國,雖然可以動用原先加入反楚聯盟的軍隊,估計還是會對這支部隊有所增援,因為在強大的漢之腹地軍事挑釁,兵力少了肯定不行。根據《功臣表》“(磿侯程黑)以趙衛將軍漢王三年從起盧奴”的記錄,盧奴屬燕,趙又有對燕侵略之舉,估計兵力也不會太少。這幾條戰線,會將趙軍的實力與精力大為分散。綜上所論,趙與韓信作戰之前就至少已經在三個方向上(漢、魏、燕)對外用兵,這樣一來,在後方結集二十萬軍隊,甚至十萬軍隊,基本上沒有可能。陳餘迴應李左車“深溝高壘,堅營勿與戰”之論,以為倘若這樣做了,“後有大者,何以加之”,此話也表明了趙為四戰之地,邊境上的防守力量本身就不會是個小數字,到了正在四面出擊的大戰發生時,趙國難免會呈空殼化狀態,國內的軍事力量應該非常有限,不可能以舉國之力堵截漢軍於井陘道方向。這正是韓信奇襲趙國後方的計謀依據,也是菜九否定背水一戰的依據呢。
李左車進言不敬處頗多,他以為陳餘不聽他的計策,後果會非常嚴重,這樣的觀點也很不著調,以以逸待勞的十倍之眾,對陣遠道而來的疲憊之師,即使不能速勝,也不至於慘敗。陳餘的佈防雖然愚笨,但也不失平穩,有數量優勢,天時地利人和均在自己一邊,即使堂堂正正擺開陣勢與來犯之敵一決高下,也是穩操勝券的。何況陳餘聽了李左車的計策之後,也未必不會派出一股人馬紮住處井陘道的狹窄處,從他所謂的二十萬大軍中撥出一支小部隊是小菜一碟,這也是舉手之勞的事。對於沒有發生的事作推測,旨在表明李左車之計謀並非保全趙國的唯一可行方案。
大戰過後,韓信懸賞活捉李左車。在當時的條件下,也不知這個號令如何傳達下去。兵荒馬亂的,韓信能有多少通訊員把他的最新指令傳遞給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成千上萬將士,所以李左車被活捉也是奇事一件。李左車被俘後聲稱,“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旦而失之,軍敗鄗下,身死泜上”又是奇事一樁。所謂“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根本不知其所指嘛。論軍事能力,陳餘在當時也不是特別強者,其所勝張耳是文官,不能證明陳餘的能力強。根據大戰前陳餘拒絕了李左車的所謂高明作戰方案的記錄,陳餘的軍事素養也不過爾爾。作為背水一戰的當事人,李左車居然把陳餘之死列了兩個地方,更讓人百思不解。網路查詢一下,泜水即泜河,發源於太行山東麓,流經邢臺臨城縣、隆堯縣經寧晉泊注入釜陽河,上游建有臨城水庫。鄗,古縣名。故城在今河北省柏鄉縣北固城店,與泜水有相當距離,至少有好幾十公里。如果確實在泜水發生了背水一戰,陳餘也應該是戰於此敗於此又死於此,而不是戰於鄗下,身死泜上。按記錄,鄗下不是戰場,泜上才是。如果漢軍從魏方向由西向東進攻,應該是從西面的泜上至東面的鄗下,陳餘斷然沒有從沒有戰鬥的鄗下逃至大戰的泜上的道理。大概“軍敗鄗下,身死泜上”說起來朗朗上口,全然不顧兩者之間的不吻合處。更奇的是,無論是鄗下還是泜上,距李左車拼命要堵截固守的井陘道至少有百十公里,中間起碼隔了一個縣!天下哪有這樣的戰局!說“不終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震天下”,這又是一個聽起來很帶勁,實際上不可能的事。按描述,破趙軍殺趙酋都是一天之內的事,那麼就不可能“名聞海內,威震天下”。如果李左車是在這種狀況下被俘,應該是驚魂未定,怎麼說起來頭頭是道的,太不可思議了。
再強調一下,李左車事蹟唯見於此,受到韓信如此推重,後來再無建樹並毫無蹤跡,此人或者為杜撰出來的人物。此前,韓信傳記中的假史就有不少,這一段記載也不例外。
另外,傳記中將已為代王陳餘稱為成安君,極不合理,而且李左車稱陳餘為足下也是怪事一樁。要是司馬遷加工,就會作代王餘或趙相餘。《酈生陸賈列傳》中酈生說齊的說辭中也稱成安君,看來二者是一個來源。所以菜九以為估計這是司馬遷生前就在市面上廣為流傳的成文篇什,其原始面貌就是這樣,為司馬遷未經加工而直接採用者。陳餘被記為成安君而不是代王,《秦楚之際月表》於漢二年十二月有記曰:“(趙王)歇以陳餘為代王,號成安君。”《史記會注考證》考辨曰:“餘為代王與歇後王趙,同在十月,且餘繼歇王代,當互易。號乃故字之誤。” 《考證》所論雖然有道理,但應該考慮《史記》稱成安君是採用了當時市面成說。因陳餘已是代王,大概司馬遷也覺得稱其為成安君不妥,所以在月表中加註,而不是筆誤,這也是他老人家整齊故事手法。
7.勘察史料地理見背水戰之荒謬
因不認可韓信戰趙的歷史記載,菜九此前已做過很多論述,但所有的論述都是推測當道,且對主體戰役論述不夠,這顯然不足以服眾。因為歷史記載活靈活現,言之鑿鑿,如果僅憑背景不合理就定其為偽,估計沒有人肯接受。所以,欲坐實韓信戰趙歷史記錄的不合理、不成立,徹底推翻現有記憶,還需要回到戰事本身,即考察歷史記錄到的漢趙戰爭的過程,考察戰爭的發生地——井陘這個地方的戰場情況,與記錄到的戰爭過程是否契合。再考察傳記記載的各個環節是否成立,最終自然能得出此戰之成立有無。
其實,韓信破趙及其背水一戰如此的不靠譜,不認可者,肯定不始於菜九。只因菜九孤陋寡聞,沒有發現古人有何高見,只有今人蘆信韻,遠在2006年就全盤否定了韓信的軍事傳奇。具體參見蘆笛: 從韓信用兵想到古人如何作戰 (凱迪社群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2&id=1582005) 。蘆兄的高明在於,根本不需要像菜九這樣將整個事件放置到當時的大背景下考察其真偽,僅憑對古代有限技術手段的理解拆解,就直接否定其成立。被否定的除了破趙一役,還有破魏、破龍且。道理很簡單,韓信及其時代,根本沒有與其所謂奇兵的聯絡手段,所以不可能發生預謀的戰鬥效果。
曾國藩也否認過破魏破龍且,出發點與蘆兄一樣,但沒有懷疑背水一戰。因蘆兄文章強烈不屑司馬遷,所以菜九很不願意看。但蘆兄精神及其對科學手段的運用之精熟,我是非常推崇的,引一段蘆兄文字以為致敬:
寫了這麼多,意思是告訴那些愛國崇古同志: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讀書就要像老蘆這樣,處處疑古,時時勤思,這才配稱知識分子,否則不過是個恭承前人雨露的香唾壺罷了。中國現在之所以落在西方後頭,就是因為世世代代專出爾等這種人。
菜九沒有蘆兄的科學素養,但不妨照著蘆兄的指引,來個處處疑古,時時勤思,用上自己擅長的死板推理辦法,或也足以將韓信的戰爭故事證偽。
前文已經說過“軍敗鄗下,身死泜上”之荒謬,所以考察一下背水一戰的地理情況很有必要。
根據記錄,韓信背水一戰的發生地不外乎井陘、泜水,這兩處並不相鄰,而真實的戰爭不可能同時發生在兩個地方。感謝網際網路,菜九不需要親臨當地,就可以方便地從網上查到井陘、泜水的相關資訊。總的說來,歷來學者都是側重於對井陘道戰場的研究。也難怪後世學者重井陘而輕泜水,因為在原始資料裡的戰爭過程對泜水沒有任何客觀描述,多得就是對井陘道、井陘口的形容。透過網路查詢發現,韓信的所謂破趙之戰主要被記為井陘之戰,被記為泜水戰者寥寥無幾。比起井陘,網路上泜水的頻率少得可憐。就讓我們先來看看泜水的情況,記錄比較簡單,只有些微歷史遺存。綜合《邢臺泜河和午河》(邢臺資訊港http://www.031924.com/news/11211.htm)、《漢初泜水之戰》(牛城記憶 - 邢臺人文-邢臺生活-易網邢臺-邢臺http://www.ewxt.cn/info-3380-1.html)、《韓信泜水之戰》(散淡平人_天涯部落格http://blog.tianya.cn/post-1790317-81078375-1.shtml)幾文可知, 泜河發源於臨城縣西部山區,今邢臺市轄內丘、臨城二縣界內尚有泜水故道。分南北兩支,在臨城縣西部匯合,向東流經臨城,隆堯,寧晉,與午河匯流後至寧晉縣曹家臺入浬河。泜河流域面積879平方公里。泜水北岸盤石村一帶至今仍流傳韓信和陳餘背水一戰的多種傳說。今內丘縣西張村村南則有百姓口碑相傳之陳餘墓。也有說泜水就是現在的元氏縣槐河。韓臺村就是因此而得名。元氏槐河岸,有韓信點將臺,虛設糧冢臺。方里新近出土的墓碑有李左車的家譜記錄。其他記錄估計不出此範圍。
井陘的網路頻率要高得多。井陘屬太行八陘之一,《太行山——太 行 八 陘》(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0221/18/9433029_354558434.shtml)的介紹比較簡明扼要,其曰:“太行八陘最初指的也許就是太行山脈中八個斷開的山口。太行山中多東西向橫谷(陘),著名的有軍都陘、蒲陰陘、飛狐陘、井陘、滏口陘、白陘、太行陘、職關陘等,古稱太行八陘,即古代晉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來的8條咽喉通道,是三省邊界的重要軍事關隘所在之地。井陘在太行八陘中排名第五。井陘關作為太行八陘之第五陘的東出口,即井陘口,又稱土門關,古九塞之一,是太行進入華北平原的重要關隘,也是晉、陝、冀三省經濟文化交往的交通樞紐和郵遞驛站。故址在今河北省井陘縣北井陘山上。又縣西有故關,乃井陘西出之口。”簡而言之,被稱秦皇古驛道的井陘道,東起現今鹿泉土門關,經井陘東天門,出山西的固關,全長100公里。至於有說井陘道長百餘里的,估計這種差距出入是因為起止點不同造成的。請記住這個道的長度及其東西關名——東為鹿泉土門關,西為山西固關,對理解是否發生過大戰,會有所幫助。
根據井陘關井陘道的地理條件,如果確實有過井陘之戰的話,應該發生在井陘口之東而非之西。理由很簡單,井陘道長達百餘公里,其險阻部分亦長達百餘里,如果韓信等在口之東面詐敗,不得穿越百里乃至百餘公里到口之西面設伏。後世學者也都想到這個問題了,所以對戰場地點的爭論基本上都圍繞著井陘之東展開,並且基本上將背水一戰的地點沒有定位在井陘道外,而是定位在此道之中。
比如在網路查詢到的靳生禾、謝鴻喜《漢趙井陘之戰古戰場巡禮》一文(下簡稱靳文,見山西曆史http://www.tydao.com/2009/90715/ws90715jinxin.htm),對此有較好的說明。此文結合韓信神話般的戰績考察了井陘口及其相關周邊地勢,其主要內容又以《漢趙井陘之戰古戰場考察報告》(山西軟科學基金專案031019-3成果之一)刊載於《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01期,對此戰的所謂實際發生地的古今情狀作過充分考察。這裡要特別感謝靳文勾勒出歷代認知的輪廓,在為菜九補了一課的同時,也大大減省了菜九的時間。其文稱:“其文獻記載,更迭次紛紜。具有代表性者諸如:北朝時期,酈道元《水經注》、魏收《魏書》以今平定舊關為井陘關、井陘;隋唐時期,李泰《括地誌》、司馬貞《史記索隱》、張守節《史記正義》、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或以今平定舊關為井陘關、井陘口、井陘,或以今河北鹿泉土門為井陘關、井陘口、井陘;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則在不同卷次時而以韓信破趙之所在今平定舊關,時而在鹿泉土門,時而在今井陘縣;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更混而為一,以井陘、井陘關、井陘口、土門關在鹿泉西十里而在平定東九十里。”由此可見,漢趙井陘之戰的地點,自古未有定論。靳文綜合前人認知及實地勘察,得出結論也算是進步吧。
雖然歷代學者都認為井陘之戰發生於井陘口之東,但都不及靳文所論明晰,畢竟靳文綜合了各家之長,又有自己的實地考察。簡而言之,靳文有針對性地將實地考察與背水一戰的原始記錄一一對應了起來。這些考察要點概括反映在其摘要中,其摘要稱:“漢高帝三年(前204),著名的漢趙井陘之戰,戰地當山西平定舊關——河北鹿泉土門間的井陘一線;當年趙廣武君李左車所說‘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指井陘一線地形最崎嶇陡仄、急劇落差之井陘關內外,當今平定縣柏井鎮至井陘縣天長鎮段;主戰場——韓信所設‘背水陣’,在當今井陘縣微水鎮北境巖峰村至上安鎮間的西瀕冶河(綿蔓水)、東南北三面環山的整個井陘道上所僅見、最適於雙方數十萬計大軍野戰的一處10平方公里黃土平緩坡谷地帶。”此戰的要害所在地,即漢軍所經井陘道之“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的路段,靳文明確指出此地當“高下坡度、崎嶇環回”,而“由柏井循甘陶河(今新關河)河谷即今307國道、太舊高速公路一線東北行,至甘陶驛村折北至舊關,再折東北至回星城直至天長的一段。這一段地當古來井陘關內外,柏井為甘陶河與柏井河分水嶺,海拔904米;由柏井東北行17公里至舊關,一路甘陶河河谷崎嶇陡仄,海拔由904米降至658米,高差246米;由舊關東北行5公里至回星城,一路正當太行山嶺脊東側,海拔再陡降至480米,高差178米;由回星城東北行10公里至天長,海拔再降至262米,高差218米。這就是說,由柏井經舊關、回星城至天長,累計32公里,高差則達到642米。如此急劇落差地形,為井陘全線所僅見——君不見,迄今這裡依然是晉冀間交通瓶頸”。繼而要明瞭所謂發生過的大戰的具體位置,靳文對大戰的發生地,即背水陣所在地考察曰:“據日前野外踏勘所聞見,當年韓信所設背水陣,確切地說,則在今井陘縣治微水鎮北2.5公里綿蔓河東岸的巖峰村(與微水鎮同樣東距土門“三十里”),以東南至上安鎮之間的西瀕綿蔓河、東南北三面環山、海拔240米左右、大凡呈菱形的百里井陘所僅見的一處10平方公里黃土平緩坡谷地帶。其一,百里井陘道,唯有此處自然地形最適合於漢趙雙方20餘萬大軍集中野戰,是謂‘英雄用武之地’。其二,綿蔓水上源甘陶河、綿水至上游的北橫口匯流後,至此流量大增,成為百里井陘一線水勢最為盛大的徑流——以至兩千餘年後迄今猶有13立方米/秒流量,才與‘背水陣’名副其實。其三,此黃土平緩坡谷地帶,東面山體老爺寨,海拔478米;南面山體老營寨,海拔423.1米;北面山體城山寨,海拔500.4米。這就是說,此黃土坡谷地帶海拔240米左右,三面山體海拔四五百米之間,高差200米左右,是以在山上居高臨下,偵察瞭望整個黃土坡谷地帶敵我態勢、動靜瞭如指掌,極利於運籌指揮。”這個比較全面的考察只提井陘,根本沒有涉及泜水,顯然將泜水排斥在考察範圍之外。所以梳理一下靳文的長篇大論,簡言之,其貢獻在於⑴確定了戰爭的發生地段漢趙井陘之戰,戰地當山西平定舊關——河北鹿泉土門間的井陘一線。⑵確定了“當年趙廣武君李左車所說‘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指井陘一線地形最崎嶇陡仄、急劇落差之井陘關內外,當今平定縣柏井鎮至井陘縣天長鎮段”,且這一段的長度為32公里,也是現在井陘道最狹窄處,依然是晉冀間交通瓶頸,與歷史記載相符。⑶確定了韓信所設背水陣的主戰場在當今井陘縣微水鎮北境巖峰村至上安鎮間的西瀕冶河(綿蔓水)的一處10平方公里黃土平緩坡谷地帶。⑷將抱犢山(今稱“抱犢寨”)作為韓信選輕騎二千伏兵“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的萆山。注意,此考察只提井陘,根本沒有涉及泜水,顯然將泜水排斥在考察範圍之外。以菜九的孤陋寡聞,感覺靳文算是目前對此問題論述最全面者,至於大戰可能根本沒有發生,則非靳文所論範疇。
考察所論之“其四,此黃土坡谷地帶邊緣的老爺寨、老營寨、城山寨,其命名取義本身即蓋出於當年漢趙井陘之役駐軍地”, 本文將另外論述。
根據井陘險道長達百里乃至百餘公里,韓信軍要穿越此道,總體來說應該非常艱苦。菜九以為,穿越此道後就直接投入作戰,並戰勝強敵幾無可能。菜九此前也沒有想到井陘道有如此之長,知道之後更堅定了否認韓信戰井陘的記錄。因為從記載上看,韓信的作戰過程是貫穿了西入口與東出口,但實際情況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比如一天甚至半天之內完成這樣的跨越,何況還要作戰。井陘道之狹窄處非常著名,如果半夜三更騎兵透過此道,連想都不要想。設想一下那個恐怖的場面,馬踩到人了,馬跌斷腿了,人喊馬叫的,在漆黑一團的夜色裡,人還要嚇出病來,怎麼投入下一步作戰,還可能驚動駐紮在東出口外的趙軍。那樣一來,還不等韓信的戰役計劃實施,漢趙兩軍就開戰了。
8.背水一戰過程之荒謬
讓我們來看看漢趙兩軍的排兵佈陣,及戰場情況,戰爭過程固然天花亂墜矣,但極不靠譜也是非常明顯的。
根據《淮陰侯列傳》記載,趙軍在漢軍欲過井陘口之前已到達井陘佈防,如同魏豹預知漢軍會從蒲坂、臨晉方向發起進攻,陳餘也預知漢軍會從井陘口發起進攻,怎麼都這麼巧,是未卜先知還是料事如神,無論是未卜先知還是料事如神,又怎麼會都敗得那麼難看。雖然這是題外話,但提出來讓人們知道其中有詐吧。
當然,趙軍還是比魏軍有條件知道漢軍來犯的。因為漢軍在魏地殺敗侵入魏地的趙代軍隊,接下來沒準會對趙軍事入侵。不過事先就預判對了漢軍入侵方位的趙軍,其應對步驟又讓人看不懂了,怎麼看都覺得趙軍的佈防實在太莫名其妙了。根據井陘口的地形特點,趙軍沒有將防線設在漢軍入口處即井陘之西口,禦敵於國門之外;沒有將此險道最逼仄處攔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沒有貼近東出口設立攔截線,而是將防線設在距井陘東出口好遠一段路。號稱懂兵法的陳餘的做法,連最外行的人都不如。菜九對軍事完全外行,也會覺得至少應該在井陘通道最險要處兩邊設伏,嚴陣以待。以此狹小之口,漢軍斷不得大隊湧入,只能駐紮口外,這樣對防守一方會非常有利。既然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無論漢軍是數千還是數萬,透過如此狹小之口,都會非常耗時。最不濟,哪怕趙軍緊貼著東出口設防守線,一見漢軍冒頭即予以閃擊,也會將零零星星透過小口子的漢軍迅即殲滅。畢竟趙軍有巨大的人數優勢,又以逸待勞,擊敗遠道跋涉來的漢軍把握十足。難道趙軍會如宋襄公一樣等漢軍列好陣勢再發動攻擊,而且是退到開闊地上等待漢軍佈陣?太不可思議了嘛。
以上是趙軍的佈防,現在再來看看漢軍的情況。菜九以為,韓信的行兵過程極不合理。比如韓信偵知李左車之計未被採納決定進兵,本身也不是穩操勝算的事。根據上述地理描述,戰前兩軍間隔好幾百里路,難道韓信準備攻趙前,就在陳餘身邊安插了內線?否則韓信又是怎麼知道趙軍內部動態的。史稱“韓信使人間視。知其不用,還報”,根據兩軍的距離及的地形條件,這樣的任務難度之大,需要有現代007這樣的高人才能完成。就算有內線且傳出情報說計策未採納,但這幾百里路,走一趟至少要兩天時間,韓信進兵也需要兩天時間。在這四天裡面,沒準李左車不斷堅持,陳餘採納或部分採納怎麼辦。但韓信的進兵是建立在李左車建議肯定不被採納的基礎上,而且堅信陳餘也不會派丁點軍隊攔死井陘道的最狹窄處,這也太託大了吧。韓信得到諜報,拔營而進,不過那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的運兵過程需要推敲。這個位置到底是在西入口三十里,還是東出口三十里。如果是在西入口三十里,井陘道本身至少百餘里,按後人推測的作戰地點甚至可達一百五十里,韓信所部不可能在第二天一早就穿越出去還能立即投入作戰。看來韓信的紮營應該在距東出口三十里處,不是土門關而是出了那個最狹窄處,這樣也方便韓信的特遣部隊按其指令到達作戰位置,也便於韓信的大隊人馬第二天出戰。不過問題又來了,“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將數萬大軍駐紮在如此狹小的險道過夜,其中的風險之大,會受到部下的強烈抵制的。而且還要在那個狹小的宿營地埋鍋做飯,這幾萬大軍的宿營估計也會綿延數里,要吃個飯還真不容易。無論如何,漢軍如果是在狹小的井陘道中宿營的話,吃飯休息都會很成問題,而沒有得到充分休息的軍隊,第二天又怎麼能打勝仗。可以肯定,編這個故事的人跟菜九一樣沒有親臨其地,想當然地以為漫長崎嶇的井陘道就是個紙上的名詞呢,作戰方略像今天的電腦遊戲一樣輕而易舉,全然不顧距離與險阻的客觀條件是否能完成這樣的指令。用韓信自己的話來說,部下對他並不是很信服,他這樣的安排能否行得通也很成問題呢。如果部下對他的號令將信將疑,這種情況也是非常不利於作戰的。尤其是在韓信的戰法玩得太過超前玄乎的情況下,這種將信將疑會極大地影響作戰效果。那個兩千人的特遣隊的任務也是非常艱難的,因為要穿越到趙軍的身後,道路險峻,路途遙遠,又人生地不熟的,能到達指定位置嗎,很可疑啊。韓信此前到過井陘一帶嗎,這是個問題。如果他從來沒有來過,又憑什麼給他的特遣隊下達這樣的指令呢。韓信加入漢陣營前在項羽手下做事,項羽率諸侯聯軍入關,應該走不到井陘一帶。所以基本可以確定韓信沒有到過井陘。看看韓信給特遣隊的指令,難道不是像極了今天的電腦遊戲,否則憑什麼說“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激戰應該不會頂在趙營的大門口開打,估計趙之大營與戰場還會有一段距離,韓信如果詐敗,與之對壘的趙軍就會掩殺過去,如果有戰利品,也會被戰場上的趙軍掠奪一空,又哪裡輪得上守在大營的軍隊來搶。況且兩千人的特遣隊埋伏地點也不應該距大營太近,特遣隊有人有馬,想潛伏達到作戰預期這需要多高的軍事素養啊。既然離得不近,大營裡的動向未必能窺測清楚,戰場又更遠了,更加看不清楚了。
根據列傳的描述,韓信在部下中似乎沒有太高的威信的這一點,不好理解。如果韓信拜了大將,又在拜將之後承擔了重任,應該在部隊中建立了不小的威信。尤其是擊魏如果真那麼神奇,部下對韓信應該推崇備至,怎麼會用得到用背水陣的戰法逼部下拼命呢。以這樣的記錄考量,韓信此前真沒有什麼能鎮得住部下的戰績。換言之,擊魏一事可能非常平淡,絕不會像後世認為的那樣了不起,所以部下才會對韓信的能力將信將疑。編造韓信故事的人借韓信之口說其威望不夠,這一招真是坑爹啊。
雙方沒有開戰之前的謀劃都屬於運籌帷幄階段,真正要地打起來是什麼樣的情景,是否值得後世看客頂禮膜拜。如果亂糟糟的作戰過程都會受到膜拜,菜九覺得崇拜的閾值也太低了,這樣可不好啊。讓我們來看看韓信主導的戰爭是什麼樣的。
韓信的第一招,“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軍望見而大笑”。注意,這一萬人的先頭部隊沒有直奔趙軍而去,而是在趙軍附近排了個背水陣。菜九不懂陣法,但也覺得在陣式形成前應該是亂糟糟的,趙軍就在一旁虎視眈眈,怎麼會容忍這樣一支敵軍大部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從容佈陣。萬餘人的陣式排起來估計比較耗時,趙軍有充分的時間對其側擊,這萬餘人的覆滅真是立馬可待啊。但是趙軍沒有這樣做,沒有做的理由可能是以為勝之不武吧。但韓信如果把這樣的潛在可能當作行動根據,也太不把自家士兵的生命當回事了。接下來的記錄表明,漢軍排這個背水陣是摸黑進行的。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敵國的地盤上,那個地方還特別崎嶇險峻,加上天黑,這萬把人的排列之亂的場面一定會非常難看,難道趙軍以為這是誘敵之計不為所動,而白白喪失大好機會?有一種可能,即趙軍並不是因為勝之不武而不擊,而是根本沒有看見漢軍的動態,因為天黑嘛。那樣的話,就不會“趙軍望見而大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韓信粉墨登場了,這樣的措辭絲毫不帶誇張,跟戲臺上的表演是一樣一樣的——“信建大將之旗鼓,鼓行出井陘口”,真正是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呢。這是打仗,還是演戲,怎麼這麼追求舞臺效果?然後漢趙兩軍正式開打。注意兩軍交戰就在韓信此前派出布好陣式的背水陣旁邊,因為靳文給出的地方只有十平方公里。一想就覺得滑稽,兩軍殊死搏鬥,旁邊有一支漢軍大部隊在觀戰。如果這支漢軍不是觀戰,而是果斷側擊,效果會怎麼樣。當然,趙軍會撥出一部分人馬對這個觀戰的漢軍予以警戒。但問題又來了,在一支規模不小的趙軍警戒下,韓信詐敗又如何能安然退入觀戰漢軍的陣式中?如果這支警戒趙軍尾隨殺入陣中,漢軍勢必陣腳大亂,旋即全軍覆沒。當然,這支趙軍涵養極好,讓漢軍從容退到觀戰軍中,等漢軍整理好陣式,再與此前作戰的趙軍一起向前與漢殊死搏鬥。根據文字記錄,還是整理好陣式的漢軍先發起攻擊。奇的是,戰鬥還沒有結束,守在大營的趙軍蜂擁而來爭搶漢軍的鼓旗。應該的場景是在戰場上的趙軍捷足先得嘛,怎麼輪得到遠在大營的守軍呢。記錄中,趙軍大營守軍果如韓信所料出營爭搶漢鼓旗,並追殺韓信、張耳。而進了水邊觀戰漢軍陣式的韓張諸人與漢軍一起作殊死戰。敵眾我寡,漢軍餓著肚子,對方又以逸待勞,這幾個因素加起來,對漢軍非常不利,漢軍的體力能否支撐這樣的激戰還是有疑問的。總之,趙軍久攻不下,也夠飯桶了。這時韓信的那個二千人的特遣隊在趙軍大營裡插了二千面漢旗,看來這支軍隊沒有作戰鬥準備,任務就是插旗,但這樣的特遣隊,應該是漢軍之精英,讓戰鬥力最強的精英幹這樣的事,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讓這兩千精銳埋伏在可能根本看不到戰場的地方,還要求他們對戰場動向瞭如指掌,真是讓人無語了。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趙軍勝不了漢軍,就按韓信事先謀劃好的那樣退回大營,見插滿漢幟,趙軍先大驚,再大亂,終大敗,漢軍遂“斬成安君泜水上,禽趙王歇”。故事結局完美固完美矣,是否真實,也只有天知道。即使天不知道,菜九也知道不真實。理由很簡單,即趙之兩大首腦可能都沒有死於背水一戰。
9.陳餘、趙王歇,都沒有死在背水一戰
為什麼要說這二人都沒有死於背水一戰呢?這個見解固然有推理的成分,也有其他史料透露出來的隱秘。前面說過,漢趙戰爭的主戰場在南部戰線,其情狀超級錯綜複雜,趙之主腦人物陳餘不可能出現在後方。如果說這只是推測的話,但史料有陳餘不死於背水陣的旁證。《張丞相列傳》說陳餘是被俘而不是被斬,而且將擒獲陳餘之功歸張蒼所有。這就印證了菜九對陳餘所在位置的推測。菜九作《千古誰識漢滅趙》也正是從張蒼得陳餘這一史料提示陳餘的結局是俘不是斬,懷疑上了韓信破趙故事真實性的。其實不僅陳餘結局有異,趙王歇結局也不是被俘於背水陣。《張耳陳餘列傳》記曰:“追殺趙王歇襄國。”這個可是明白無誤地說趙王歇沒有在背水戰一役被俘嘛,而是在襄國被擒斬。到底趙王歇是不是從背水陣逃到襄國的,我們後面會討論。但井陘距襄國很遠,有好幾百公里,可以肯定,無論趙王歇最後是怎麼死的,都不會是在背水戰那次戰鬥中發生的事情。敵方兩大首腦的結局都與背水一戰記錄風馬牛不相及,這樣的情況值得深思。
《張耳陳餘列傳》的記錄比較簡單,重要的是《張丞相列傳》。《張丞相列傳》不是秦末戰爭的重要篇章,張蒼其人在戰爭年代中也沒有顯赫的表現,在秦末戰爭中也算不上重要角色,但系附其名下的戰功倒是不小。《張丞相列傳》與張蒼相關的寥寥無幾文字卻蘊含了豐富的寶藏。此前菜九在此列傳中挖掘出不少寶貝,像所謂的臧荼之叛,像陳豨在代的主政地位,沒有想到寶藏還遠沒有窮盡,韓信戰趙事蹟亦是寶藏之一種。在漢趙戰爭中,牽涉到張蒼的二三十字居然有太多的可挖掘處。原文如下:
陳餘擊走常山王張耳。耳歸漢。漢乃以張蒼為常山守。從淮陰侯擊趙。蒼得陳餘。
上述記錄不長,但時間跨度不小,估計歷來沒有受到重視,因
其內涵不小,完全可以單獨闢出,專題論述。比如說“漢乃以張蒼為常山守”一句,就因有歧讀成分而改變歷史的記憶。⑴從上讀,則為張耳歸漢後不久即發生的事件。表示在陳餘逐走張耳後,漢即對趙有所圖謀。⑵當然,此句也可從下讀,即張蒼掛職常山守後,隨韓信出征。⑶甚至可以單獨成立,即與韓信的出征是相互無隸屬的平行關係,並且時間稍稍靠前,換言之,張蒼出任常山守與韓信的出征沒有關係。也許兩個與韓信無關的情況,體現了漢對趙佈局過程。即在對趙作戰之前,漢就對張蒼作如此任命,表明漢已為吞併趙國作了人事準備,算是定趙之先手。由於張蒼有生擒陳餘的功勞,而歷史記載又一直是將陳餘之敗歸功於韓信,所以後人讀此句時,便先驗地排除了從上讀及獨立成行。但事情並不是可以這樣簡單定論的,這三種選項不能確定何者可能性更大。其實還存在一種可能性,⑷即張蒼的任命是在戰爭開始後,其時趙地已大部平定,漢對張蒼的任命才正式頒佈,在這樣的情況下,估計其非亦韓信所部。之所以寫其從淮陰,估計是韓信斬陳餘記錄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而張蒼名下亦記有擒陳餘的戰功,為了彌合二者的分歧,就在張蒼功勞前加註了其從淮陰侯。這樣一來,張蒼的歸屬倒是與韓信牽連上了,但其事蹟與韓信事蹟明顯不相容——關鍵還在於其所記陳餘為生擒而非擊斃。雖然張蒼之功與所有記載不同,但因其更可能是直接從官方檔案中錄入的,所以更可靠,也更可信。《功臣表》對張蒼的這功勞是這樣記的,“為常山守,得陳餘,為代相”。絲毫沒有提到從韓信,所以從韓信一事,估計是受韓信動人事蹟的影響而成,而更原始真實的檔案資料《功臣表》不支援這種定位。在《功臣表》中,從韓信的功臣為數不少,如昌侯盧卿從淮陰侯,共侯盧罷師從淮陰侯,深澤侯趙將夜屬淮陰侯,杜衍侯王翳屬淮陰,祝阿侯高邑屬淮陰侯,這表明韓信負有“反叛”罪名後,漢政權仍然不諱言其功勞。不提張蒼從韓信,說明原始檔案中沒有記載張蒼與韓信的上下級關係。這個現象提示,張蒼在趙事蹟與韓信無關。那麼,張蒼擒獲陳餘就與韓信無關。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的重要性無與倫比,對校正這段歷史記錄的差訛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像章邯、曹咎的自殺,《功臣表》記都昌侯朱軫“虜章邯”,龍侯陳署“斬曹咎”。張蒼的得陳餘亦為此類。只是因為陳豨緣故,與之相關的歷史變得撲朔迷離,陳餘之擒是否也屬此類,所以此事尚需一辨,望讀者明鑑。須知,張是文官,日後為代相,代地以陳豨為主,則張蒼與陳豨有隸屬關係。是否考慮陳餘之擒本是陳豨的功勞,因陳豨最後是實質性反叛,故被削去功勞,由陳豨所部排位第二的張蒼冒領,並將其劃歸韓信。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陳餘之擒的功勞就成了無頭案。因為陳餘之擒是大功一件,不容不記,與泗水守之斬性質相同。此類大功勞又是漢當局捨不得不記者,而陳豨的罪名比曹無傷要大得多,於是乎,泗水守之斬的立功者被隱晦記成左司馬,陳餘之擒的立功者被移花接木地記到張蒼頭上,這也是漢政權化解陳豨功勞及存在的老套手法。這大概就是史料中張蒼俘獲陳餘的由來。
歷史記錄中的韓信部是斬陳餘,而其所謂的部屬張蒼又擒獲陳餘,顯然必有一誤,那麼,背水一戰記載的真實性肯定有問題了。綜上所述,可以斷言,歷史上根本沒有發生斬陳餘泜上之事,陳餘也不可能出現在韓信進攻的方向上。那麼,陳餘應該在什麼地方呢?愚以為,趙漢開打伊始,陳餘就應該在趙漢前線。推算一下具體地點,大致應該在朝歌附近,邯鄲也是個不錯的選項,那兩個地方距楚漢相持的滎陽一線不遠,無論是指揮趙軍侵漢,還是與楚聯絡,都以這類地方為妥。有關陳餘結局的時間,《秦楚之際月表》記(漢三年十月)漢將韓信斬陳餘。漢滅(趙)歇。(漢三年十一月 代)屬漢為太原郡。但這種時間是有問題的。因為前面說了,陳餘不在韓信進攻的方向上,所以他完全可以在趙歇之後被俘被斬。《功臣表》記(閼氏侯馮解敢)以代太尉漢王三年降,為雁門守。此人極可能是在陳餘被斬後招降的,這在當時是一種通行模式。所以大致上可以判斷,陳餘絕對不像史料記載的那樣於漢三年十月被斬。即使《秦楚之際月表》定其為斬,又將其功勞記在韓信名下,也不表明其為歷史真相。陳餘的真實結局很可能是在與漢在朝歌、邯鄲一線的戰鬥中落敗,楚國援救戰役失敗後,陳餘見大勢已去,便選擇了向北逃竄,即逃歸他的封地——代。但這個時候代已基本上被漢平定了。只是在那個資訊閉塞的時代,陳餘可能不知道這個情況,所以他僥倖穿越韓信所部的戰線後,又落入陳豨所部的範圍,最終陳餘被陳豨部擒獲。被俘的陳餘,最終還是被處死,這與他在趙代的政治象徵意義有關。漢處理這樣重量級被俘首腦人物有固定套路,此前的章邯,也是被俘後被處死的;此役的趙王歇、日後的齊王田廣也是被俘後身死;被俘的魏豹雖然沒有立即處死,還假模假樣地在劉邦陣營中工作了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沒讓他活下來。所以,陳餘也可能是這樣的處理套路的犧牲品。
否認了韓信斬陳餘之功,對陳餘的歸宿還是要多說幾句。除了前面已提到張蒼事蹟之外,還有史料間接提及陳餘的事。拙作《千古誰識漢滅趙》的以下文字可以說明一些情況:
《惠景間侯者年表》記樂平侯衛無擇“以隊卒從高祖起沛,屬皇訢,以郎擊陳餘”,則皇訢一部,亦為趙地參戰者。而單獨提及衛無擇擊陳餘,表明此人在此役中有立功表現,只是不詳其所屬戰線。衛無擇擊陳餘又不言屬韓信,提示韓信面臨之敵非陳餘;屬皇訢,表明皇訢所部至少是一支與灌嬰級別相同軍隊。但除此一處記錄外,沒有任何皇訢的戰績,這種無解的現象,在《史記》中比比皆是,是讀史之人的遺憾。如果陳餘身處漢趙戰爭的南線,則皇訢所部歸劉邦指揮,衛無擇之功也不必提皇訢。那麼,皇訢會不會屬於陳豨,倒是可以分析一下。皇訢反秦時為魏將,《高祖本紀》作皇欣,曾與劉邦一起攻秦於昌邑,可能就此併入劉邦部。由於皇訢與魏的淵源,在漢擊魏時,可能將皇訢派上陣。而擊魏一役漢有多路人馬參戰,韓信只是其一。陳豨之擊代,亦必取道於魏,所以陳豨在魏作戰就毫不奇怪。皇訢獨立出來,究竟是一支獨立作戰部隊,還是從屬於哪條戰線,考慮到皇訢有在魏地作戰的可能,故亦有屬陳豨的可能。但陳豨因反叛被抹去功勞抹去痕跡,故而皇訢就突出了出來,也許這也是漢政權為化解陳豨的功勞的一種手段。皇訢應該是劉邦陣營中爵位較高者,而漢功臣封侯者中沒有皇訢,其部下衛無擇都能封侯,皇訢不在封侯之列,提示此人甚至沒有能活到天下大定,也許是戰死了,甚至可能就是戰死在與陳餘交戰時。而這樣高階將領戰死的戰事居然沒有記錄在案,表明楚漢戰爭失載處甚多。
皇訢、衛無擇記錄提示,陳豨所部的規模可能大於韓信所部,而且其介入趙地戰事的程度也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可惜史料不載,究竟如何已不可考。菜九堅信,人們心目中清清楚楚的秦末戰爭圖卷,一旦代入呂澤、陳豨的因素,原本那個堪稱完美的圖卷便碎裂到全體成疑。而這種前景亦因為史料不全,恢復無期,是為憾。
分析至此,基本上可以斷定,楚漢戰爭期間肯定沒有發生過顛倒眾生的背水一戰,看來背水一戰的韓信事蹟是一個原本存在的文學創作。這樣就有一個嚴重的問題, 即司馬遷為什麼將市面上的流行的故事不加甄別而整個地採納下來。對此一直找不到答案,令人傷透了腦筋。喋血閼與這幾個字,讓我突然有了感覺,這幾個字本身就很勁爆,一下子就深入人心,讓人過目不忘,所以印象深刻。估計司馬遷也是這樣中了編故事的人的招了,因此將市面上存在的文學創作採擷入史,最終變成了史實流傳了下來。這樣的觀感是否合理,還望諸位看官明察。
10.韓信攻趙的實際路線
井陘無大戰,意味著韓信一路漢軍沒有走井陘一線。所以需要討論韓信一路漢軍是從哪條路攻趙的。《張耳陳餘列傳》稱,追殺趙王歇襄國。趙王歇雖然被陳餘供奉為趙地之主,但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華,所以重大事情上都是陳餘作主,即由陳餘打理趙地的重大事務,而趙歇大概也就能在家坐鎮。李左車稱陳餘為儒者,大概也是基於陳餘對趙王歇的忠誠,因為陳餘雖然大權獨攬,但確實是在為趙王室效力。襄國即信都,為趙之國都,趙歇就是以坐鎮的狀態被擒於此。強調一下,趙歇沒有與陳餘在一起,無論是井陘口還是別的什麼地方。菜九以為,這才是韓信一路漢軍的真正功勞,也是他們既定的戰略目標。可惜,韓信的傳記裡反而沒有記錄這樣的真實功勞。
可以斷言,韓信一路漢軍的戰略目標是取襄國(信都,即今邢臺),這一階段韓信一路漢軍的作戰線路是否是這樣的,在魏地鄔城一帶破魏軍與趙軍之後,就由西向東直取襄國,這是一條直線,如果沒有太多崎嶇,估計進攻會比較順利。以太行山為界的趙魏邊境,其實並非只有井陘一個通道。韓信此前可以確信的位置是平陽(為今山西臨汾西南),及鄔城(在今山西介休東北鄔城店)。從介休到左權再到邢臺,正好是一條直線,也正好有一個隘口,大概是滏口陘。韓信一路漢軍如果直取襄國,應該取直線從此道進軍。即以閼與來算,其地也在山西和順,也靠邢臺較近。所以歷史記錄中的趙軍以為韓信一路漢軍侵趙要走井陘通道,也是於理無據的。按漢軍破趙軍於鄔城來計算,趙之敗兵也應該就近從滏口陘逃回趙國,而不是迂迴到井陘。因為漢軍破趙軍鄔城後侵趙有比走井陘更近的道路。因為趙後方相對兵力空虛,所以韓信所部很容易就完成對襄國的佔領,並擒獲趙王歇。趙王歇的結局,張耳的傳記記為斬。雖然張耳的傳記比韓信可信,但趙王歇並非強悍之人,生擒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極可能是生擒後不久被處死(《高帝紀》獲趙王歇)。
背水一戰的漢軍入侵線路還可以參考與此年代接近的井陘用兵,最接近者當數幾年前的反秦時期,秦軍從魏國太原市方向擊趙,《張耳陳餘列傳》載:“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復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是役,李良面對的可能是從防匈奴前線返回平叛的王離軍,估計這股秦軍是經太原前往趙地,故而從井陘較為合適,而且其態勢當為秦軍已透過井陘道,將李良部堵在井陘東入口之外。秦趙相遇是遭遇戰,並非事先偵知趙軍要走此道擊太原,而是秦軍正好出此道擊趙。如果陳餘為首的趙軍事先偵知漢軍動向,完全可以採用王離模式,將漢軍堵在井陘道的西入口處。先抵達的趙軍佔有地利,漢軍當不戰而退知難而退。但陳餘沒有這樣做,這對於執掌趙代軍政大權的陳餘來說是嚴重失職啊。之所以沒有這樣做,一是漢軍沒有走井陘口,二是陳餘根本不在國內,三是趙國國內軍力空虛,井陘口距趙王歇國都襄國距離遼遠,無力堵截。
《功臣表》有記曰:“(祝阿侯高邑)以將軍定魏太原,破井陘,屬淮陰侯,以缻度軍。” 值得注意的是,破井陘是在屬淮陰之前。按說《功臣表》是司馬遷直接錄自朝廷檔案,應該是準確的。這樣問題又來了,破井陘可能與淮陰侯無關,而以缻度軍又與破魏無關。看來破井陘及以缻度軍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只是真實背景、戰略意圖價值與史料所說的有出入。那麼高邑的破井陘是怎麼回事呢。沒有任何佐證材料,只能靠推測。估計井陘口還是有趙國守軍,規模不會太大,高邑立功時,守井陘的趙軍不知道襄國已經陷落,還在盡職盡責地守衛,這在訊息閉塞的當時毫不奇怪。最近幾年有報道,守在國境線上的國民政府軍官兵,一直到政權更迭幾年後也茫然不知,直到解放軍來接防的時候,還以為是原來的上級派人來換防呢。在兩千多年前的古代,趙國守軍不知道國王已經死於非命,也很正常啊。高邑的這一資料對現行歷史記憶的衝擊頗大,它不僅干擾了定魏的記載,也干擾了破趙的記載。會不會是司馬遷抄錄檔案的時候抄錯了呢。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只是這樣的可能性實在太小。所以無論這一記錄是否抄錯,表明楚漢戰爭記載的亂啊,真是無法形容啊。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在司馬遷抄錯的可能性之外,再給出合理的解釋。愚以為,高邑這路漢軍是在定魏太原之後,是作為漢軍的後援,穿越井陘來到趙國戰場,然後歸入韓信所部。而其之前的戰鬥,無論是定魏太原,還是破井陘,都與韓信無關。
11.韓信戰趙的真實功績考
背水一戰的真實性基本上被否定了,也就基本否定了韓信斬陳餘的真實性。菜九以為,但韓信的擊趙的功勞還是有必要仔細確定一下。 除了擒斬趙王歇,韓信在趙地的功勞還真不容易判斷。而且韓信的重要參照人曹參沒有與韓信攻趙,灌嬰在趙也沒有什麼具體功績被記下來,所以要確定韓信的功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漢陣營將領中只有靳歙名下記了戰趙之事,而靳歙顯然與韓信不在一個戰略方向上,所以靳歙的功勞多半與韓信無關,但其第二次攻打邯鄲,應該有韓信的功勞。因為灌嬰從邯鄲接韓信軍,表明韓信可能參加了漢軍的第二次邯鄲之戰。邯鄲第一次被漢軍攻克後,又再度淪陷,估計是趙以外的軍事勢力介入,才會有這樣的結果,以趙之殘軍,是不可能從漢軍手中收復邯鄲的。綜合而言,有一點可以肯定,即韓信面臨的趙地戰事規模估計不會太大,其所率部隊規模相應也不會太大,但劉邦在韓信在趙期間至少有三次從韓信處調兵,提示韓信在趙地收容訓練了大量軍隊,而且是在短短的時間裡源源不斷向劉邦輸送補充,這一成績非常了不起。在劉邦與項羽相持不下的情況下,漢軍的兵員消耗極大,多虧了韓信不斷提供兵力,才穩定住楚漢相持的局面。以此為考量,韓信的功勞就是大大的。能提供韓信在趙事蹟的還是《傅靳蒯成列傳》,其記有“(周緤)東絕甬道,從出度平陰,遇淮陰侯兵襄國”。周緤從韓信處接納部隊是輸送到滎陽一線還是就投入趙地戰局,沒有明確的標識。但根據周緤與劉邦的緊密聯絡,表明韓信攻佔襄國擒斬趙王歇之後,劉邦還在趙地指揮戰事。而且韓信也應該在周緤接受部隊後,就率軍南下。之後才有灌嬰在邯鄲地區接收韓信部隊的記錄。而灌嬰接受韓信部隊,表明韓信參加了邯鄲之戰,只是此戰當為第二次邯鄲之戰,作戰物件應該是項羽統領的楚援趙軍。因漢軍有壓倒性數量優勢,邯鄲之戰以漢軍的勝利而告終。此戰之後,趙地戰局大勢既定,趙成為漢之後方,劉邦在滎陽一線不利時,可以就近逃難到趙避風頭。韓信在趙最多隻有零星戰事需要處理,即列傳所說之“因行定趙城邑”,估計在這個過程中,韓信又收攏了大量兵員,所以才會有日後劉邦親自調兵之舉。簡言之,韓信在趙沒有像背水一戰那樣神乎其神的功績,但其軍事與戰略貢獻也確實不小,尤其是為劉邦一線補充兵員方面貢獻巨大,說明韓信在收攏兵員、訓練部隊方面很有一套,這是其他將領的記載中所沒有的。而劉項相持,必然是兵員消耗極大,韓信提供了源源不斷的人力保障,僅此一條,就足以當得起日後劉邦對他的厚封。
12.是誰編造了背水一戰神話
一路分析下來,背水一戰這個韓信事蹟的重要構成基本上被定為偽史了。也就是說,《淮陰侯列傳》中最出彩的部分是建立在假史的基礎上的。所以有必要追究一下假史的締造者。 那麼是誰編造了這麼一大塊假史呢?菜九在此前的多個研究中都將韓信假史的主要責任人定論為蒯通,韓信背水一戰假史也不例外。應該說,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將的編造者帽子扣在蒯通頭上,對蒯通也不公平。但這是在無解的情況下勉強可以拿得出手的解決之道,畢竟蒯通在韓信事蹟上有作案跡象,畢竟蒯通涉嫌造假的部分假史中,可以找到與背水一戰有關聯的史料。姑且讓蒯通委屈一下吧。
蒯通造假借助的人物有酈生、韓信,還有他自己的多處進言,從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背水一戰記錄的關聯。 比較一下兩個段落:
《酈生陸賈列傳》記酈生說齊曰: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下井陘,誅成安君,破北魏,舉三十二城。
蒯通說韓信反漢曰: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引兵下井陘,誅成安君,徇趙,脅燕,定齊。
看見了吧,蒯通之言與酈生之言極其相似。定其為出於一人之手不算武斷。只是酈生之言順序有誤,破魏在趙之前。魏也不是北魏而是西魏。正因為韓信沒有擒斬陳餘之功,而這兩段將其功加諸韓信,其中的貓膩如何,相信讀者自會判斷。所以,將背水一戰神蹟的創作人定義為蒯通,應該不是冤案。
李左車之假也與蒯通脫不了干係。原因很簡單,因為李左車說陳餘的內容與日後蒯通鼓動韓信反漢說辭涉及到的韓信功勞的內容差不多,所以定其為造假者不算冤枉他。不過李左車問題上的造假與其他部分的造假有一個顯著差別,其他的都是蒯通鼓動他人做什麼,而這一次,借李左車的形象他是要親自操刀大幹一番,大概這就是蒯通其人的某種憧憬,期待能在亂世裡有一番作為吧。可以說,李左車就是蒯通對現實的憧憬與心理投射。
問題在於,蒯通為什麼要編造韓信假史呢?依菜九的菜鳥見識,以為這樣可以提高蒯通自己的歷史地位。他的全部資本就是與韓信見過一次面並鼓動造反未遂(史料中其餘與蒯通相涉的遊說均子虛烏有),他以與韓信有交結為其最大資本,他就利用這種歷史親歷者的身份,將其“見證到的歷史”散佈出去,流傳下去。在步驟上,先神化韓信,然後透過誇大韓信的作用,造成韓信一股獨大的局面,這樣一來,但凡與韓信有關的史料都容易被人們記住,蒯通自己也就自然被織進了歷史。為了實現這一目的,蒯通編造了大量的歷史故事,即使對自己非常清楚的事實,也要作違背事實的記載,如此這般,上下其手,韓信自然豐滿高大起來了,蒯通也因此達到目的了。因為經過編造而活靈活現的史料的成功傳播,韓信成了軍神兵仙,非常廣泛且深入人心。於是蒯通這個小人物,成功地讓歷史記住了他——《漢書》甚至給他立了個專傳,這是蒯通的成功之處。蒯通不是創造歷史的人,也不是改變歷史的人,但改變了歷史記載。只是這樣一來,造成了史料的極度混亂,假史盛行,遺禍後世,傷透了無數人的腦筋。蒯通未能改變歷史,但改變了歷史記載。蒯通其人其事實際上很勵志——純屬草根,邊緣身份,不屬於任何陣營,身處一個激烈時代,雖然毫無建樹,最終卻能憑藉對事件的一次失敗介入,反覆其辭,躋身青史。作為楚漢戰爭的親歷者,蒯通所述當有一定的真實性。但不能他怎麼說,後人就怎麼接受。很多歷史記錄,僅從其本身不能定其真偽,一定要將其放入整個歷史過程中驗證。像鴻門宴從其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但聯絡到其他材料,就可以發現其大有問題。其實不僅是歷史人物,現實人物也是如此。無論什麼人,其高其大,其長其短,均不能自己說了算。比如菜九說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但將其與真正有才學的人一比較,非但不是那麼了不得,還相當差勁。蒯通的情況亦是這樣,以上多處史料經過與當時的情狀勘比,已證明其偽,是出於蒯通為自高身份目的而杜撰的。菜九以為,之所以最後形成了韓信功高天下的歷史記錄與歷史記憶,都得歸功於蒯通的貢獻。而一旦揭示出背水一戰的造假人為誰,背水一戰,乃至韓信功績之假,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參考拙作《清理陳豨亂象》、《讀〈傅靳蒯成列傳〉》、《千古誰識拜將臺/千古誰識追韓信》、《千古奇冤話魏豹》及《千古誰識漢滅趙》等獨立專題。
編輯於 2019-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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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自立為王三國之勢可成,只是不會太久。
從實力來說,韓信軍事實力可以與項羽一戰,從人才儲備來說還是漢王劉邦最豐富。如果三股勢力鼎足而立局面大概是這樣:
劉邦退守關中,以巴蜀為最後的大本營,進可攻退可守,是升級版的蜀國。韓信佔據華北地區,但總體面積小於曹魏,是窮人版的曹操。項羽佔據大部分楚國故地,也是資源豐富。
這版三國從各自領域來看,相差不大,資源相對平均,不存在諸葛亮夙夜憂嘆的益州疲敝。那麼就看各國領主的才華了,項羽坐視漢軍變強最後敗給劉邦,可見項羽還是會輸。韓信是天才軍事家,想在戰場上打敗他非常難,可是他是一個政治矮子,不具備太大的格局,蒯通勸他自立他猶豫不決就是例證。其他兩國用政治陰謀可以降住他。
漢軍在這三股力量裡是最具有實力的,首先,他們的地盤進可攻退可守。其次,劉邦收下陳平、張良都是計謀多端。尤其是陳平,他是個詭計多端的謀士,劉邦與匈奴的白馬之圍就是陳平施展手段讓他撿回一條命的。在這三個國家裡,陳平可以將自己的才華發揮到極致,挑唆韓項兩家,使之不得安寧。最後看接班人,韓與項的子嗣沒有真正登上王位過,不好判斷。不過劉邦的孫子劉襄是一個頗有野心的人,如果三國進入持久戰,劉襄也許有機會成為漢家接班人,最後統一天下。
既然是討論一個不存在的問題,我的觀點諸位姑且聽之。我認定漢家還是得天下也是基於其他兩家的人才儲備匱乏,領袖不會用人。韓信身邊只有一個蒯通,而且自己沒有真正稱王的野心。當他最具備獨立的時候也只是謀一個齊王,要點待遇而已。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當一個好國君的。項羽已經證明了自己是有勇無謀,不會用人,而且多年下來只有一個范增追隨他,其他再無厲害的謀士。可見項羽就不是一個能放權,能知人善任的主公。他太在意自己的名聲,每一戰的功勞、權力不捨得讓給別人,最後只能成為孤家寡人。漢王敢於放權,捨得用軍功犒賞三軍,他帳下文有蕭何、張良、陳平;武有韓信、樊噲、曹參、盧綰等絕不是僅僅靠沛縣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