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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淺海深處

    那年我失戀,跟男閨蜜喝得七葷八素。

    男閨蜜執意送我回家。

    我躺在床上,燥熱,輾轉反側睡不著,點上一根菸,起身披了件睡衣,出門就奔火車站方向走去。

    現在回想起來,年少衝動,也不知當時是咋想的。

    到了火車站,售票員問我去哪兒。

    我滿嘴酒味,大著舌頭說:隨便,給我來張最近班次的,就行。

    說完把身份證遞給她。

    售票員像看精神病似的,瞥了我一眼。手上熟練操作,幾秒鐘,出票。

    我就這樣,坐上了那列南下的火車。

    那會兒還是綠地火車橫行全國的年代。

    窗外一片漆黑,夜色濃稠。

    應該是到了一個比較大的站點,列車停靠。

    旅客比肩接踵,扛著大包小包,使勁兒擠。

    一個留著絡腮鬍的中年男子,上車時被人擠掉了一隻鞋。

    他想折返去撿,車門已關閉。

    失落的表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隨即就恢復了淡定自若。

    他在我對面坐下,開啟窗戶玻璃,把另一隻鞋也扔了出去。

    這番操作,令我暗暗叫絕。

    忘記在哪兒讀過一則寓言故事,主人公就是這麼做的。

    鞋子丟了一隻,索性將另一隻也扔了出去——撿到的人,就能湊成一雙來穿了。

    我託著臉看向窗外,隱約感覺有人在看我。

    轉過頭來,對面絡腮鬍男子衝我紳士一笑。

    我禮貌性地迴應。

    他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拿下揹包,拉開,摸索一番,掏出兩瓶牛欄山二鍋頭。

    伸手遞給我一瓶。

    我一看,未拆封,應該沒問題,於是便接過來。

    擰開蓋子,咂了一口:地道。

    熟悉我的朋友應該都知道,我曾經有一個男朋友,他拿第一個月的工資請我吃烤肉,我沒捨得點貴的酒,喝的就是牛欄山二鍋頭。

    絡腮鬍男子又拿出一袋花生米。

    透過攀談,我得知他以前是做小食品批發生意的。

    股市賠了個底兒掉,血本無歸,還得養家餬口,決定南下打工。

    問我去哪兒。

    我說我哪兒也不去,隨便坐的車,散散心,到地方再買票回來。

    他衝我豎大拇指。

    旅途漫漫,人也逐漸因無聊而煩躁起來。

    正愁沒事打發時間,絡腮鬍從包裡拿出了一副撲克。

    旁人見有牌打,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他洗牌,理牌,動作生澀而笨拙。

    洗好之後,問我會不會打。

    我搖頭。

    鄰座說:哥們,加我一個唄。

    隔座也問:人夠嗎,不夠帶我一個啊。

    於是他們三人成局。

    一開始,絡腮鬍總是輸。

    甭管牌是好是差,沒見他贏過。

    錢也掏出去不少。

    那二位,喜逐顏開。

    但是大概半小時以後,絡腮鬍時來運轉了。

    他贏得很巧。

    有幾局看起來很僥倖,有幾局好像是對手失誤,還有幾局是運氣好,抓到了一手好牌。

    給大家的感覺就是,他贏得很沒技術含量。

    大概贏了兩局左右,會輸一局。

    緊接著再贏,再輸,似乎無規律可循。

    火車又過一站,絡腮鬍已經回本了。

    這個時候,輸贏都在那二位身上。

    激戰正酣,沒人想要退出。

    一人說:這樣沒啥意思,咱玩大點兒。

    另一人附和。

    絡腮鬍面露難色,他看了看我,說:我囊中羞澀,要不咱倆那什麼,咱倆合夥,一人一半本錢,輸贏對半。

    我心說,反正也無聊,這廝瞅著不像騙子,我且信他一回。

    於是,我從長筒襪裡拿出幾張百元大鈔(因為出來時穿的是睡衣,沒有口袋,所以我把錢塞進了襪子裡),攥在手中。

    接下來,事態的發展就有些微妙了。

    10局,絡腮鬍能贏7局,輸2局,平1局。

    本來只是小打小鬧,消磨時間,結果那二位下車時,各自輸了2000多。

    那個年代,沒手機支付,人們出門大多帶現金。

    看著一桌子揉得皺了吧唧的錢擺在面前,也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咋回事,我暈乎乎的。

    絡腮鬍倒也講信用,分了我一半。

    俗話說:淑女愛財,取之有道。

    我把錢理好,從手腕上取下皮筋,綁成一沓,再次塞進襪中。

    後半夜睏意襲來,我趴在桌板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天剛矇矇亮。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赫然發現,對面座位上空蕩蕩。

    絡腮鬍不知何時已經下了車。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一摸襪子裡:果不其然,錢沒了!

    連同我自己的1200多塊,全沒了!

    我心急如焚,連忙去找乘務員說明情況。

    一五一十,我說得清楚詳細。

    旁邊座位的大媽,聽我說這些話時,嘴巴張得能塞進一隻燈泡,幾度想要插話進來,都被乘務員擺手阻止了。

    等我說完,乘務員問:大媽,您想說什麼?

    大媽結結巴巴地說:同…同志,哪兒有什麼絡…絡腮鬍男的啊…一直都是我自個兒…我自個兒在這坐啊…

    聽得這話,我背後直冒冷汗。

    最後,在乘務人員的幫助下,我逐漸相信絡腮鬍、二鍋頭、撲克這一切都是我酒後出現的幻覺。

    理清思緒之後,我一身輕鬆。

    列車到站,乘客下車。我起身,整了整睡衣,準備下車。

    就在這時,我在座位下面,看到了一個東西。

    這個東西極其普通,卻在那一刻,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懷疑與驚悚之中!

    它,就是,一枚,酒瓶蓋兒!

    時至今日,這事仍然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同時,它也永遠成為了我在旅途中經歷過的最難忘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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