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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北京掃葉

    江南有一道名菜“松江鱸魚”,鱸魚以松江地區所產的“四鰓鱸”最為有名,與黃河鯉魚、興凱湖鮊、松花江鮭,合稱中國四大淡水名魚。松江又稱吳江,西出於太湖,經蘇州至上海入東海。20世紀50年代以前,秋季汛期松江鱸魚盛產可達萬斤。然而,隨著造閘建壩的增多,加上水質汙染,到20世紀70年代後期,松江鱸魚基本上捕不到了。目前,松江鱸魚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近些年經過專家們的精心培育,人工養殖的松江鱸魚成為商品,於進入市場。“江南第一名魚”重上餐桌,聊勝於無矣。

    在古籍中經常能見到鱸魚的身影,這小小鱸魚不知道牽動了多少文人名士的衷懷,引發了諸多的感慨、讚歎與議論。這種現象獨具中華文化之特色。

    松江鱸魚,在正史中最早見於《後漢書•左慈傳》:“左慈,字元放,廬江人也。少有神道,嘗在司空曹操坐。操從容顧眾賓曰:‘今日高會,珍羞略備,所少吳松江鱸魚耳。’”於是左慈以銅盤盛水,用竹竿餌釣從盤中引出一鱸魚,長三尺餘,生鮮可愛。松江屬東吳,曹操為魏王,卻也知松江鱸魚的美味。看來在漢末三國時期,松江鱸魚已然是有名的佳餚了。宋代楊傑曾有《左慈》詩:“香餌輕投一席間,鱸魚潑潑躍銅盤。曹公不悟神仙術,徒整金鉤把釣竿。”

    真正使松江鱸魚揚名天下的,應當屬晉代張翰“秋風起,思蓴鱸”的故事。《晉書•張翰傳》:“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著《首丘賦》。”《首丘賦》已經失傳,今天見存的張翰作品有一首《思吳江歌》:“秋風起兮佳景時,吳江水兮鱸魚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得兮仰天悲。”很可能就是《首丘賦》的一部分。

    張翰,字季鷹,吳郡人。人號“江東步兵”。當時齊王司馬冏執權,官拜大司馬,聘張翰為東曹椽。後來齊王事敗被殺,張翰算是躲過一劫。張翰見機而退,理由卻是思戀故鄉的蓴羹鱸膾。此後,這件事便成為典故,大量出現在後世詩文中。例如:

    白居易《寄楊六侍郎》:秋風一筯鱸魚鱠,張翰搖頭喚不回。

    蘇軾《憶江南寄純如》:未許季鷹髙潔,秋風直為鱸魚。

    耶律楚材《張漢臣因入覲索詩》:好籌廟算如留相,莫憶鱸魚似季鷹。

    真可謂,張翰借鱸魚而成賢,鱸魚因張翰而出名。正如明代顧清所說:“尋思張翰成何事,只為鱸魚萬古名。”古人不貪戀權位,功成身退的事例很多,介之推、范蠡、張良、陶淵明等等,似乎都沒有張翰退得這般瀟灑、這般有詩意。

    鱸魚的種類很多,按水域分:有海鱸、江鱸、湖鱸、塘鱸;

    按體貌分:有四鰓、兩鰓;有數寸者、三尺者;

    按肉質分:有脆鱸、爛鱸;

    按習性分:有秋從海入江者、夏從海入江者。

    在以上諸多品類中,最有名的並且為松江獨有的,當是“四腮鱸”。

    “四鰓鱸”的特點:四腮、巨口細鱗、白質黑章、皮脆肉厚,也名“脆鱸”。而所謂“四鰓”,今天《漢語大字典》的解釋是:“鰓膜上各有兩條橙色的斜紋,古人誤為四鰓。”松江地區在歷史上有“鱸魚鄉”之稱。

    杜寶《大業拾遺錄》:“吳郡獻松江鱸魚乾膾,鱸魚肉白如雪,不腥,所謂金虀玉膾,東南之佳味也。”

    《太平廣記》卷234關於鱸魚乾膾的製作記載得更詳細:

    “吳郡獻松江鱸魚乾膾六瓶,瓶容一斗。作膾法,一同鮸魚。然作鱸魚膾,須八九月霜下之時,收鱸魚三尺以下者作幹膾,浸漬訖,布裹瀝水令盡,散置盤內,取香柔花葉,相間細切,和膾撥令調勻。霜後鱸魚,肉白如雪,不腥。所謂金虀玉膾,東南之佳味也。紫花碧葉,間以素膾,亦鮮潔可觀。”

    元代以後,由於蒙人入主中原,北方少數民族的調料也加了進來,楊慎《丹鉛摘録》:

    “吳人制鱸魚鮓,鰿子臘,風味甚美。所稱金齏玉膾也。鱸魚肉甚雜,以香葇花葉,紫綠相間,以回回豆子、一息泥、香杏膩坋之,寔珍品也。鰿子魚臘亦然。回回豆子,細如榛之,肉味甚美。一息泥,如地椒,回回香料也。香杏膩,一名八丹杏仁,元人飲膳正要多聞此料。”

    可以說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蒙漢,“金虀玉膾”皆宜。那麼“金虀玉膾”到底是何意呢?

    “虀”是指將一些蔬菜細切後用鹽醬等浸漬;也可指作調味用的姜﹑蒜﹑蔥﹑韭等菜的碎末。我認為這兩者皆而有之。“虀”包涵的內容也很豐富,除上文中記載的“香葇花、葉”,還可有桂、橙、椒、蘭、蘆菔等。劉摯《食鱠》:“橙韲搗椒蘭,蘆菔碎珠貝。”葉茵《鱸膾》:“列俎移桃菊,香虀搗桂橙。”

    “膾”是指細切肉;有的文獻也作“鱠”。元稹《酬友封話舊敘懷》:“蓴菜銀絲嫩,鱸魚雪片肥。”將鱸魚切如雪片,此種比喻甚為形象。

    “鮓”是指醃製的魚,應是指“幹膾”。

    “金”和“玉”很顯然是形容顏色。“《金谷園記》說:菰葉,南越人以箭筍和為羮,甚珍,魚白如玉,菜黃如金,隋人呼為‘金羮玉鱠’。”

    此時,我不由得想起錢鍾書先生的一段話,錢先生曾一本正經地說:“這個世界給人弄得混亂顛倒,到處是摩擦衝突,只有兩件最和諧的事物總算是人造的,音樂和烹調。一碗好菜彷彿一支樂曲。”這也是錢先生首創的“通感”。鱸魚這道好菜,不僅味佳,還帶來了視覺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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