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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穿插游擊隊

    電影《讓子彈飛》開頭部分中,車廂裡計程車兵們兩人一組使用著一種大型火槍,這種火槍就是抬槍,也叫“大抬杆”,其本質上就是一支放大加長的普通火槍。

    抬槍的前身大鳥槍自雍正時期進入清軍武庫,在清末戰爭中被廣泛運用,至抗日戰爭還有遊擊武裝應用。抬槍並非本土自生的火槍,它的身上還有著中亞、西亞乃至西歐的血統,最為直接的起源,當屬贊巴拉克。

    贊巴拉克的由來

    贊巴拉克英文為zamburak,在突厥、波斯、阿拉伯語言中意為小型黃蜂,指代一類用駱駝馱載的輕型火炮,因其運載工具與火器特點的原因,贊巴拉克還有一個更為直觀的名稱——駱駝迴旋炮。

    受氣候、地理因素影響,西亞、中亞地區降水量有限,廣袤無垠的戈壁與草原成為地貌的主流,適合定居與農耕的地區就分散在戈壁與草原之間,形成少數但富有經濟價值的綠洲城鎮與農業區。星羅棋佈的城鎮與農業區,一方面孕育著稱霸一方的“地頭蛇”,等待時機一飛沖天;另一方面也吸引著虎視眈眈的劫掠者與征服者,隨時準備為了財富與領土大打出手。

    外來的劫掠者與征服者對本地動兵時,往往需要長距離作戰,甚至穿越無人區域,這既要面對戈壁和草原的挑戰,又有河流山川從中作梗,保護著本地的統治者與居民。在這種自然條件下,西亞、中亞的軍隊,被迫在火力與機動性之間尋找平衡點,贊巴拉克或者駱駝迴旋炮應運而生。

    最早的贊巴拉克出現在埃及,馬穆魯克王朝的軍隊率先嚐試將輕型艦炮搭載在駱駝背上,將駱駝的機動性與艦炮的火力結合起來。隨著1517年馬穆魯克王朝被奧斯曼帝國吞併,贊巴拉克進入到奧斯曼軍隊中。奧斯曼帝國與薩法維波斯之間的戰爭、薩法維波斯與中亞汗國的對抗、中亞汗國對印度的劫掠,使得贊巴拉克走出波斯,進入伊朗高原,北上中亞,南下印度,最終遍及半個伊斯蘭世界。

    中亞並不是贊巴拉克傳播旅途的最後一站,贊巴拉克也不只是伊斯蘭世界的專利。東方的衛拉特蒙古人與後繼的準噶爾汗國,不僅從中亞的草原與綠洲掠走了人口與財寶,贊巴拉克也在這一過程中進入準噶爾汗國的軍隊中間。

    準噶爾與贊巴拉克

    衛拉特(瓦剌)蒙古人接觸火器的歷史中,中原為他們寫下了第一頁。15世紀初,衛拉特興起於蒙古高原西部,向東爭奪草原霸權,也向南同明朝爆發衝突。1449年土木堡之變,衛拉特人從明軍手中繳獲了大量火器,也催生出一個專有詞彙:包沁(pochin),就是漢語“炮”組合蒙古語“chin”,意為“炮手”。

    1454年,衛拉特首領也先殺北元脫脫不花篡位,自稱“大元天聖大可汗”,引發蒙古貴族內亂,也先最終被殺,強盛一時的衛拉特蒙古陷入分裂。進入16世紀,衛拉特蒙古在東部的牧場被漠北蒙古佔領,西部的牧地則被諸伊斯蘭汗國蠶食,直至16世紀末17世紀初復興。在這一過程中,許多衛拉特人進入中亞,他們或成為穆斯林貴族的僱傭兵,或同抄掠穆斯林貴族領地,隨之接觸到火繩槍等火器。

    17世紀中,準噶爾部在衛拉特蒙古各部中脫穎而出,逐漸攫取到各部領袖地位,並同時開始千方百計蒐羅、製造火器。準噶爾所能獲得的火器來源,首先來自於對中亞的掠奪與征服,其次來自於從沙俄處的火器走私與繳獲,最後則是從清朝地方叛亂中或走私獲得。後兩者相對於前者只能說是錦上添花,並不能足以支援起整個準噶爾軍隊的火器供給,中亞才是準噶爾火器最為主要的來源,贊巴拉克也在這一時期進入準噶爾軍中。

    準噶爾軍隊在火器應用上受中亞穆斯林影響頗深。準噶爾貴族“使回回教火器,教戰,先鳥炮,次射,次擊刺。令甲士持鳥炮、短槍,腰弓矢、佩刀,橐駝馱大炮。”準軍士兵們接敵時先是用火器射擊,隨後萬箭齊發,最後短兵相接,與同時期的中亞軍隊別無二致。而“橐駝馱大炮”就是對準軍裝備的贊巴拉克最為直白的描述。

    贊巴拉克、大鳥槍與抬槍

    1678年,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從五世達賴喇嘛處受領“博碩克圖汗”稱號,宣佈稱汗,準噶爾汗國就此正式形成。噶爾丹稱汗後一方面對外擴張,將勢力拓展到巴爾喀什湖以南地區,另一方面暗殺侄子索諾木阿拉布坦,鞏固統治。噶爾丹暗殺侄子的行為並沒有穩固他的汗位,反而促使另一個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自立,噶爾丹實力大受損傷。為了彌補在西方的損失,噶爾丹向東方喀爾喀蒙古開刀,引發了長期的清準戰爭。

    清朝與準噶爾之間的戰爭,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前後60餘年,準軍中使用的贊巴拉克給清軍將領留下深刻的印象。雍正朝寧遠大將軍嶽鍾琪評價頗高,他認為贊巴拉克遠勝於清軍使用的子母炮。準軍的贊巴拉克全重不過十四五斤,再加上使用駱駝承載,較之子母炮為輕便,機動性更好。清軍的子母炮與贊巴拉克對射時,贊巴拉克射程更遠,能夠在更遠處壓制清軍,迫使清軍使用更大的火炮,這樣機動性又敗下陣來。

    進入中亞的衛拉特人與他們的“好鄰居” 。圖源/電影《哈薩克汗國》截圖

    認識到贊巴拉克的優越性後,清朝開始仿造贊巴拉特,初期試做一千五百把,重量不過十三四斤,射程可達四百餘步,稱為“大鳥槍”。試製成功後,清朝一方面擴大大鳥槍的產能,另一方面加緊部隊的換裝,大鳥槍在清軍八旗、綠營中間廣泛裝備。這種大鳥槍,在形制上更加貼近於大型火繩槍式的贊巴拉克。

    在裝備清軍的過程中,贊巴拉克雖然可以人為地擴大產能,但贊巴拉克的“夥伴”駱駝卻無法這樣做。準噶爾汗國地靠中亞,且駱駝本就是草原“五畜”之一,故而廣泛使用駱駝承載贊巴拉克對於準噶爾而言,並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但清朝畢竟不同於準噶爾,廣大的疆域與多樣的地貌,使得大鳥槍轉向採用人畜力混合,即在行軍過程中依靠畜力,在實戰中或配用支架,或人力肩扛。抬槍的名字雖然沒有正式出現,但抬槍已經實質上出現在了清軍的戰鬥序列之中。

    至於“抬槍”一詞在清朝官方檔案中廣泛出現,則是在鴉片戰爭前後,而抬槍的頂峰時刻,則是鎮壓太平天國等農民起義。

    鎮壓起義的首選

    鴉片戰爭期間,耆英向道光皇帝上奏時,曾描述當時清軍抬槍的基本構造與使用流程:在抬槍護木上鑿出一個小孔,從中穿有皮帶。在使用時,需要將抬槍放置在一人肩上,雙手勒緊皮帶穩定,另有射手操作瞄準擊發,射程有三百餘步。抬槍最多可以同時裝五發子彈,可以填補在遠端火炮轟擊之後,單兵鳥槍開槍之前這一段距離內的火力輸出。

    清代子母炮

    兩次鴉片戰爭中,抬槍同清軍整體的表現一樣,都十分難堪。由於清朝各省製造火器自理且沒有共同的標準,導致各省長官在制槍時根據自己好惡調整,使得抬槍製成之後長短不一,短的有五尺六寸,長的能達到一丈有餘。各省自行製造火器的惡果之一,就是使得不同地區、同一地區不同批次生產的抬槍,在效能上總會有各種差異,難以穩定發揮,也難以統一制式。不止抬槍,火藥也是如此,清軍使用的火藥品質粗糙,顆粒大小不一,而且發射後會留下臭味,甚至有炸死使用者的風險。

    雖然抬槍在同英華人、法華人的對抗中,表現總是令人難堪,但抬槍憑藉其射程遠於鳥槍,重量低於大炮,還是在清軍裝備序列中佔有一席之地。

    由於清政府的腐敗與苛政統治,清朝內部的階級矛盾不斷升溫,農民起義此起彼伏,至太平天國運動達到高峰。清末的農民起義軍經常在山陵地區同清軍周旋,在這種作戰條件下,清軍如果依靠火炮提供火力壓制,時常面臨機動性不足乃至寸步難行的局面。特別是太平天國運動期間,清政府下令地方督撫招募、編練團練、勇營,抬槍的製造難度相較於火炮更低,使用難度也低於火炮,故而被各省廣泛製造、裝備。

    面對清軍廣泛裝備抬槍的局面,太平軍也有樣學樣,一方面繳獲,一方面自行製造,也在軍隊中裝備了一批洋槍,形成了雙方抬槍對轟的局面。在西方後膛步槍進入中國後,清軍、太平軍雙方都開始換裝。太平軍在取得後膛槍後,逐漸取代了繳獲與自造的鳥槍、抬槍,配合西方火炮使用。而清軍不僅換裝新槍新炮,更是以後膛槍的結構改造抬槍,出現了後裝抬槍,至甲午戰爭前後,甚至出現栓動步槍式的抬槍。但抬槍畢竟落後於時代,強行為其續命也是徒勞無功的行為,袁世凱編練北洋新軍後,抬槍也就逐漸退出了清軍的戰鬥序列。

    但抬槍並沒有從中國大地上消失。相較於栓動步槍,抬槍製造簡單,不需要配置有現代化的生產設施,所以在地方武裝的手中還偶有出現。抗日戰爭時期也有部分地區的游擊隊與民兵,自己製造一定數量的抬槍,作為火力補充,抗戰勝利後,抬槍也完成了自己的謝幕演出,存留在歷史的記憶與遺留之中。

    參考資料:

    張建:《火器與清朝內亞邊疆之形成》,南開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年。楊莉:《清前期新疆準噶爾蒙古軍事文化研究》,新疆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8年。牛俊法:《論近代清軍的裝備與戰術》,《史學月刊》1985年第6期,65-71頁。呂小鮮:《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期中英兩軍的武器和作戰效能》,《歷史檔案》1988年第3期,第86-94頁。茅海建:《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清軍的裝備與訓練》,《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4期,第14-30頁。邱捷:《清朝前中期的民間火器》,《社會科學研究》2012年第2期,第164-172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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