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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2701211034394

      素卿

      舒娜拍拖五年,下個月中便到泰國旅行結婚了。

      她有個在旅行社工作的舊同學,告訴她機票就快要全面加價,所以她一早搭乘地鐵過海,快快出了票。兩個人起碼可以省回兩百多元。

      還沒結婚就象柴米夫妻般精打細算。舒娜一笑。

      九時零五分。人很擠,都是上班的工蟻。地鐵日載客約二百萬人次,她便是其中之一。世上每天都有情投意合的男女走在一起,她也是其中之一。

      這樣的生活不新鮮,總在意料之中。

      地鐵離開尖沙咀站,駛進海底隧道不久,車便停下來。太常規了,也許的耽擱三五分鐘。

      但停車後不久,車廂的燈滅了。空氣調節也停了下來。

      “由於控制系統發生故障……”

      乘客聽到廣播,惟有無奈等一陣。

      舒娜想,到了泰國,盡情地吃喝玩樂,譁!一個容光煥發的蜜月新娘,要些什麼,男人總得由她……

      根本忘了待會兒要面對那奄尖腥悶的客戶黎姑娘,投訴公司趕出的一批成衣貨辦,洗水後有點變形,需要另外配料重造。

      “你呀,”東尼這樣討她歡心:“成天對著那些設計得奇形怪狀的新衣,其實你隨隨便便,不化裝的樣子更SWEET。我喜歡清秀點的老婆。”

      “哼!我知你意圖禁止我打扮,最好即時飾演黃臉婆。”舒娜膩在他臂彎中:“錢是我賺的,我有權大花。難道要學你去買外幣——”

      提到外幣,東尼馬上噤聲。澳幣高升時他沒有放出,後來一直跌跌跌……

      兩個人的錢今後要合起來組織小家庭,前景明明可見。沒關係,他是她的大玩童。

      車廂越來越悶熱了,汗臭和奇怪的酸味,她被擠壓在中間,十分難受。但甜蜜的思緒並未為醜惡的現實所汙染。

      司機宣佈正在搶修。

      舒娜看著手錶,差不多四五十分鐘了。大家非常不耐煩。

      地鐵忽然開動,走不到幾秒,列車連番緊急剎摯。——原來是利用後面的車卡推動壞車前進,但無效。

      地鐵通車十多年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兒:全部乘客得走往車頭下車,徒步走過海底隧道。

      “回水!回水!”

      “譁!精彩,活到這樣大也未試過行路過海!象在走黃泉路。”

      “小心錢包呀!”

      “遲到了!老闆一定以為我在作古仔!”

      “車尾有人暈倒!”

      “有沒有搞錯,黑麻麻,怎樣行?”

      “喂。你想非禮呀?”

      嘈雜的人聲,加添煩躁。幾千人呢。舒娜只好隨大隊沿著鐵軌走。

      回去一定的形容給東尼聽。你以為人人都有這樣寶貴的經驗麼?只恨沒有照相機,否則可以拍照留念,將來給女兒看。不過計劃三年後才生……

      嚓——

      一根火柴被擦亮了。

      “素卿!”

      舒娜沒有在意,只一直戰戰兢兢,摸黑向前進。

      過了一卡車廂,又第二卡。象一隻只龐大的怪獸。

      “素卿素卿!你等等我!”

      一個男人排眾追上來。

      火柴又滅了。

      男人馬上又擦亮一根。微若搖閃的一點紅。明昧不定,男人的手有點顫抖。

      “我?”舒娜回頭望他一眼。“先生你認錯人了。”她沒理會,只往前行。

      “素卿,你不要聽七姑太來說是非,說我到石塘咀捐燈籠底。我成天出鋪頭,你是知道的,哪有時間行攪?”

      “你說什麼?”

      “我根本沒有同倩影溫。你跟了第二個,人家知道我戴綠帽子就該煨了!”

      舒娜沒好氣。心想,走進這個黑洞,又遇見這個黑人,真是當黑。

      火柴滅了。嚓——。舒娜就著剎那的火光,望著那男人,希望他看清楚,自己不是什麼“素卿”。素卿?真是惡俗之名兒。舒娜中文名是淑芳,都已經夠老土——

      一點紅光。

      舒娜看到一張模糊的俊臉,清秀斯文,官仔骨骨,頭髮中分攏向後。他有雙焦灼、迷離的眼睛。

      “素卿,你跟我回去!”

      “不!”

      舒娜觸電般尖叫。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你不要大聲,我們上茶樓頭——”

      “裕泰你個衰人放手!”舒娜竟然痛恨起來,用炯炯的目光逼視他:“你呃鬼食豆腐?我是住家人,怎比那些阿姑好招呼?她是麻雀仔,心事細。你當我竹織鴨,嘸心肝。裕泰我死心了,你放手!”

      她掙脫。人群正繼續上路,擦身而過。數十米外,已見月臺燈光。好象很遠,好象很近。

      舒娜大吃一驚。她是誰?他是誰?

      她打了個寒噤。有點恍惚。只知她要走,快點走!

      男人眼中掠過一抹深沉的烏雲。把一點精光緩緩掩住。但很快,回覆了迷人的笑容—— 他真的長得俊俏,情深款款。他帶點隱忍的堅決,不肯放過她:

      “我都送你金鐲陪罪了,當我紙紮下巴?”

      “你送我金鐲,卻送她火鑽?問問良心吧!”

      “素卿,大庭廣眾,不要嘈。到中環了,我們到就如坊附近的得雲飲茶,今晚去太平看‘背解紅羅’吧。”

      “我不去!”

      舒娜開始掙扎。她是舒娜,不是素卿……。得雲?她忽然記得,這間三十年代著名的茶樓已經停業了。

      “來,最後一班車啦——”

      舒娜的記憶在混亂中理出一根線索。早上十點三十分,什麼最後一班車?到哪兒?舒娜用盡力氣掙扎,她的身心都在顫慄。不!

      她奮力推開這個痴纏的男人。一直往前跑了好一陣。急風急火,失魂落魄,跑得氣喘咻咻。——

      終於脫離險境了。

      擺脫了不知名不知年代不知前因後果的男人!

      涼颼颼的,她一驚。是的,沒有男人,但,也沒有任何人。

      莫名的恐懼叫她滅頂。

      她的頭髮一根根豎起—— 自己到底走到什麼地方來?

      匆匆一念,不若回頭吧。

      對,回頭走,走到原處,碰上剛才同車的乘客,一起覓路上地面去。

      舒娜掉頭急步網回走。

      已經好一陣了。

      沉寂、荒涼、一無所有。這是個無窮無盡的黑洞,兩頭俱迷路,她究竟身在何方?

      她絕望地站定。迷路!

      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她哭了……

      突然,

      嚓——

      (本報專訊)某年某月某日地鐵故障事件中,一名廿四歲女子,於被困車廂時暈倒,送院後至今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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