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熟悉董宣是從一個千古流傳的故事開始的。

故事說，董宣擔任洛陽縣縣長（當時東漢的國都在洛陽，因此任命董宣做洛陽縣長，就是委以天子腳下重任）時，碰到一起案件，劉秀的姐姐湖陽公主的奴僕白天竟然行兇殺人。因為這個奴僕藏在公主的府中，董宣沒有得到聖旨的許可，不能擅入，但一直派人監視公主行動，等待機會。

有一天，湖陽公主以為風頭過去了，就讓這個殺人的奴僕跟她一起出遊。董宣就在路上領兵攔截了公主的車駕，大聲宣佈公主的過錯，並且強制要求殺人的奴僕下車，並當場處以死刑。湖陽公主入宮向劉秀報告了這一事件，要求處置董宣。

接下來，董宣和劉秀兩個人上演了一出好戲。劉秀是一個寬大為政的皇帝，也是至親至孝的倡導者，自然要給湖陽公主面子。於是劉秀假裝要打董宣，這時董宣就說：如果事事講親情，還要法律做什麼？還要執法官做什麼？就用頭撞柱子。

劉秀讓宮中令小黃門扶他，強迫他向湖陽公主叩頭。他四肢撐地，誓死也不向公主叩頭。公主說：皇上呀，當年咱們在老家時，你為了起兵反抗王莽，到處招收武士，其中有不少逃犯和犯了死罪的人，地方官員也不敢上門問話。奈何做了皇帝，反而卻又不敢處置一小小縣令。

劉秀卻說：阿姐呀。當時的天下是王莽的，我們是草民，所以才那樣做。現在和那時不同了，我們是皇族，自然要維持法紀，維持漢朝秩序。

從此，董宣就在洛陽地面上強硬打擊豪強，沒有不震驚發抖的人，京師稱他為"臥虎"，唱歌表揚他說:"董宣衙前無人擊鼓鳴冤。

二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精彩，實際上卻經不起推敲。

董宣緣何故，那麼較真呢？顯然背後大有深意。

劉秀是寬仁著名，但手下和身邊的人卻好多成了東漢地方豪強，為害地方。不僅民怨沸騰，還在一定程度上威脅到國家權威，這是劉秀不能容忍的。

董宣是漢朝知名的酷吏，劉秀用他做洛陽縣令，自然是要他打擊豪強。上邊的故事就是由劉秀導演，並且親自當配角，由董宣當主角演出的大戲，就是要演給豪強看的。讓所有豪強明白，國家權威不容挑戰。

三、

一來，是歷史是記載大事件和重要事件的，這個歷史故事雖然有重要意義，卻不足以影響歷史程序。在歷史課日益減少課時的今天，被刪也是在情理之中。

另一方面，董宣作為酷吏，濫殺過不少無辜的人，在歷史上有爭議。比如他在擔任北海郡國相時，因為地方豪強公孫丹殺一路人為自己的新宅沖喜，董宣直接藉機殺死公孫丹父子。公孫丹宗族和親信三十多人，拿著兵器就到董宣官府喊冤叫屈，董宣將他們全部處死，可見用刑之重。

從上邊的這個案例，可以看出，董宣作為執法之人，自己也成了違法之人。只是因為他是替皇帝做事，替皇帝掃除地方豪強，所以才沒有被追究。

顯然並不象歷史描寫的那麼剛正無私，這樣的人物不列入教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值得我們大驚小怪。

一、舊版教材關於“強項令”董宣的內容

舊人教版教材第12課《大一統的漢朝》，在介紹東漢光武帝時，以小字講述了洛陽“強項令”董宣的故事，內容大致如下：

“光武帝姐姐湖陽公主的寵奴殺死人，躲藏到公主府，洛陽縣令董宣帶人把他抓獲處死，並指責公主的過失。公主向光武帝哭訴，光武帝命董宣向公主叩頭謝罪，董宣就是不低頭。光武帝賞識他的骨氣，賜給他30萬錢，讚許他為‘強項令’。”

所謂“強項令”的字面意思是“硬脖子的縣令”，引申開來是讚譽董宣性格特別剛直，不畏權貴，不向強權低頭的骨氣。

二、歷史上的“強項令”董宣其人其事

“強項令”董宣的故事出自南朝著名史學家范曄的《後漢書·酷吏傳》，該書史料價值極高，記載是可信的。舊版教材在選入時進行了精簡，原文記載更加精彩生動。

1、不畏權貴，不向公主認錯。

當時湖陽公主的家奴白天殺了人，藏匿在公主家裡，由於東漢時的皇室權貴地位極高，一般官吏根本惹不起，官吏也不敢闖到公主府裡抓人。有一天，董宣探知這個家奴陪公主出門，便在半路攔住公主的車馬，用刀圈地，大聲數落公主的過失，呵斥家奴下車。家奴仗著公主的權勢，諒他不敢怎麼樣便下了車，結果董宣直接把家奴打死了。

湖陽公主立即回到宮裡向光武帝告狀。光武帝照顧公主的面子，極為憤怒，召來董宣，要用鞭子打死他。董宣磕頭說：“皇上您因德行聖明而中興復國，卻放縱家奴殺害百姓，將來拿什麼來治理天下呢？臣下我不需要鞭子打，請求能夠自殺。”當即上演一出苦肉計，拿腦袋去撞擊柱子，頓時血流滿面。

光武帝是個明君，當然不能讓董宣死，他又命令宦官扶著董宣，讓他向公主磕頭謝罪，董宣不答應，光武帝命宦官強迫他磕頭，董宣兩手撐地，終究不肯就範。

公主十分納悶，說：“過去弟弟做百姓的時候，隱藏逃亡犯、死刑犯，使官吏不敢到家門。現在做皇帝，連一個縣令都搞不定嗎？”

戲做足了，公主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光武帝便笑著說：“做皇帝和做百姓不一樣。”於是下令放了這位脖子縣令（注：即為“董宣”），還賞賜了他三十萬錢。這意思很明顯，我給了公主面子，你戲也演得不錯，咱倆心照不宣，你以後還是這麼幹就行！！

董宣得了皇帝的默許和讚賞，執法更加嚴厲，大力捕捉打擊依仗權勢橫行不法之人，特別是那些橫行霸道，胡作非為的王室權貴，個個嚇得發抖，京城稱之為“臥虎”，比起後來不畏權貴的北宋開封府知府包拯還要牛上幾分。

2、執法過於嚴苛，被列入《酷吏傳》

董宣曾在北海郡國任職，一個叫公孫丹的下屬官員自家蓋房子，給他看風水的算命先生認為要弄死一個人死才吉利（什麼鬼？），公孫丹竟這樣讓兒子殺了一個過路行人！董宣知道怒不可遏，把公孫丹父子逮捕殺死（沒問題！），結果公孫丹的家屬30多人到官府前上訪，喊冤叫屈，關鍵是他們還拿著兵器（要造反？），董宣認為公孫丹以前投靠過王莽，擔心這些人和海賊串通，就下令全部逮捕囚禁，很快把他們統統殺死。

青州刺史認為董宣殺人太多，向皇帝上書告發，董宣獲罪入獄，被判了死刑，結果光武帝派人緊急趕去，大喊“刀下留人！！”，赦免了董宣的死刑，最終只是降級使用，後來還特例徵召讓董宣幹了洛陽縣令，用心十分明顯，那就是使用董宣打擊洛陽的權貴豪門。

三、新版教材刪減這部分內容的原因分析

2016年的部編本教材、2017年的統編本教材，均不再介紹董宣其人其事，原因可能有以下兩點：

1、新教材“減負”的需要。新版歷史教材刪改之處頗多，扁鵲、屈原、冒頓、衛青、霍去病、王昭君、張衡、王充等名人及其事蹟都在被刪除之列，也引起了不小爭議。相對這些大V來說，董宣名氣小的可憐，估計很多70、80後從未聽過這號人物，其重要性十分有限，少了他對歷史沒有任何影響，刪減時自然首當其衝。

2、不符合主流價值觀。“強項令”的故事具備其特殊歷史背景，光武帝劉秀出於打擊豪門權貴，強化皇帝權力的需要使用酷吏。在皇帝的默許支援下，董宣可以不必顧慮“科學執法、文明執法”，而是使用苛刑峻法，大肆打擊權貴，這跟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是相悖離的，容易造成中小學生的認知困惑。

大家都知道，歷史雖是歷史，卻要為現實服務，在歷史人物事件和主流價值觀衝突時，在歷史教材中捨棄“不合時宜”的歷史人物及其事件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1、一次殺掉公孫丹30多族人

董宣在史書上被稱為“酷吏”。這與他的一次“壯舉”有關：他在當北海郡國相時，大戶人家公孫丹蓋了一棟住宅，風水師認為這是凶宅，會出人命。公孫丹就讓兒子殺了過路行人，把屍體放在屋裡消災。董宣知道後，把公孫丹父子逮捕後殺掉了。

公孫丹宗族30多人，持兵器向董宣喊冤，董宣又把他們全逮捕並殺死。青州刺史認為，他殺人太多，就向皇帝告狀，董宣只好到廷尉接受質詢。要說明的是，公孫這個姓氏非同一般。

因為在歷史上，國君之位都是由嫡長子繼承，他在繼位前被稱為太子，太子的兄弟稱為公子，公子的後代則被稱為公孫。董宣一次就殺掉這麼多國君孫子的後裔，自然要受到質疑。

2、臨死前被漢光武帝“刀下留人”

董宣關進監獄後，早晚誦讀詩文，悠然自怡。被殺前面對監獄送來的“斷頭飯”，董宣說：“我長這麼大，沒吃過別人的食物，何況臨死前？”同時被處死的有9個人，董宣排第二。就在即將處死前，漢光武帝派出的騎士到了，赦免了他的死刑。

漢光武帝的使者訊問他濫殺無辜的事，董宣都如實回答，並說手下都是按他旨意辦事，沒有罪過，自已可以被殺，但手下不能被殺。漢光武帝知道後，把董宣降為懷縣縣長，不再查究他和他手下的罪行。

3、一紙文書降“巨賊”，被召為洛陽縣長

後來，江夏郡有一群“巨賊”侵擾民眾，董宣就被任命為江夏太守去治理。董宣到任後釋出文書：“朝廷認為本太守有能力捉拿你們，所以就接受了任務。如今已在江夏郡統率兵馬，檄文到達之日，就是你們的殺之日，請考慮下自己的下場吧。”

一紙文書讓“巨賊”驚恐異常，立即投降。不用一兵一馬，董宣就取勝了。江夏有個都尉陰氏是個外戚，董宣瞧不起他，因此被免職。不久，又徵召他為洛陽縣長。而洛陽縣就在京城腳下，是皇帝的“父母官”。

4、攔公主車駕，殺公主奴僕

湖陽公主有個奴僕行兇殺人，躲進公主家，官吏不能闖進公主府抓人。終於，湖陽公主外出時，這個奴僕作為陪乘跟隨著。董宣聞訊後在路上等著，截住公主的車駕，用刀在地上划著，大聲列舉出公主的過錯，呵叱殺人奴僕下車並殺了他。

湖陽公主立即回到宮裡給漢光武帝告狀。漢光武帝大怒，召來董宣，準備杖斃他。董宣說：“死前我請求說一句話。陛下聖德，中興了漢朝，卻放任奴僕殺害良民，將來如何治理天下？不用棍打，讓我自殺吧。”接著頭撞柱子，血流滿面。

漢光武令人扶起他，向公主叩頭謝罪，董宣不服，被強迫按頭，他兩手撐地不肯。公主對漢光武帝說：“你當百姓時隱藏逃犯和死罪之人，官吏也不敢上門拿人。現在是天子，卻不能讓一個縣長屈服嗎？”史載，漢光武帝笑著說：“天子不能和老百姓一樣見識。”就命令放了董宣，還賜給他30萬錢，董宣則全給了手下官吏。

5、死後家無餘財

此後，豪強聽到“強項令”的名號，都嚇得渾身發抖，人稱他為“臥虎”，並編排歌謠：“董宣衙前無冤鼓。”董宣任洛陽縣長5年，74歲死在任上。發喪時只用布蓋了屍體，家中有幾斛大麥、一輛破車。

漢光武帝知道後說：“董宣做官真是廉潔，可惜死了才知道！”就用大夫禮節安葬了他，封他的兒子董併為郎中，後來董並官至齊郡國的相國。

董宣的故事結束了。作為被認為是“酷吏”的人，董宣在歷史上的形象是有爭議的，認為他用嚴刑痛殺，助長了其他吏員的疾惡邪亂，而威力與刑罰用到極處，會增加更多的違法之事。應該以仁信之道感化人，而不是枉殺，一味用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