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能夠成為江南名妓，與她的相貌、才學和個性都有很大的關係，但是最關鍵的一點是，她很注意與當時的名士交往，因此聲名大顯。

說起來，柳如是交往過的名士數不勝數。

最早她在某大戶人家做小妾，她的丈夫據是曾任東閣大學士的周道登。

崇禎四年，柳如是被大戶人家賣入娼門，這一年她十四歲。隨後的幾年間，她過得相當愜意瀟灑，和當時的許多名流密切來往。

一個是華亭人宋徵輿，兩人年紀相當，真情相愛，無果而終。入清以後，宋徵輿考中了順治四年的進士，在當時也是名士。

陳子龍也是松江華亭人，明代崇禎年間的進士，在兵部任過職，名氣比宋徵輿大得多，詩寫得尤其好。柳如是和他之間有過許多詩文往來，據說，柳如是做過陳子龍的小妾，因為沒有生育而被正室趕出家門。

李待問也是崇禎年間進士，松江人，文章和書法極佳，柳如是跟他學習過書法，深受其影響。陳子龍和李待問後來都死於抗清。

崇禎八年前後，柳如是又結交了另一些名士。

一個是程嘉燧，休寧人，工詩善畫。

一個是謝三賓，字象三，擅長山水畫，而且非常有錢。

一個是汪汝謙，字然明，居住杭州，極為富有，喜歡結交名流，柳如是曾經隱居在他的別墅當中很長時間，為的是躲避謝三賓的糾纏。

到了崇禎九年，柳如是結交了另一位明末名士、復社盟主張溥。

從上面的名單中可以看出，二十歲之前，柳如是交際廣泛，和吳越之間的許多名士有過密切的交往，這讓她的名氣和身價大增，因此有機會結交更多的名士。

這是一個互相促進的過程，中間當然不全是愉快的時光，也會遇到一些屈辱，所以柳如是發誓，一定要嫁一個名氣大，有身份的丈夫。

最終她選的是錢謙益，明朝萬曆年間的探花，擔任過禮部侍郎，著作豐富，只是年紀有點大，此時已經年近六十，而柳如是此時只有二十三、四歲。

與錢謙益結婚，讓柳如是的名氣更為響亮，但是，她此時已經從良，脫離娼門，開始新的生活，名氣對她不重要了。

我覺得柳如是之所以能成為江南名妓，一方面是像於左兄說的那樣，她交往的都是名士，尤其是抗清名士，這符合華人的民族氣節和“誰說女子不如男”的形象；另一方面我要補充的是，柳如是確實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女子，不但琴棋書畫都精通，而且文筆很好，清辭麗句，會寫詩詞，書札寫得也是極為漂亮，這樣的才女更是為華人推崇。

先說第一方面，柳如是交往的名士有宋徵輿、陳子龍、李雯、李待問、程嘉燧、謝三賓、張溥、錢謙益，還有浙江富豪汪汝謙。其中，陳子龍、李雯、宋徵輿被稱為“雲間三子”，都是清詞名家，陳子龍不但文章好，還是抗清義士；最後，柳如是把錢謙益選為她最後的歸宿。這些名士，無形間都提高了柳如是的身價。

再說另一方面，那就是柳如是的才藝出眾，人長得漂亮，琴棋書畫的本行，詩詞和尺牘也是一絕，符合華人心目中的“才女”形象。這裡我引用幾首柳如是的詩詞，出自《戊寅草》與《湖上草》：

江城子·憶夢

　　夢中本是傷心路。芙蓉淚，櫻桃語。滿簾花片，都受人心誤。　　遮莫今宵風雨話，要他來，來得麼。

　　安排無限銷魂事。砑紅箋，青綾被。留他無計，去便隨他去。　　算來還有許多時，人近也，愁回處。

南鄉子·落花

　　拂斷垂垂雨，傷心蕩盡春風語。況是櫻桃薇院也，堪悲。又有個人兒似你。

　　莫道無歸處，點點香魂清夢裡。做殺多情留不得，飛去。願他少識相思路。

夢江南·懷人

　　其一

　　人去也，人去鳳城西。細雨溼將紅袖意，新蕪深與翠眉低，蝴蝶最迷離。

　　其二

　　人去也，人去鷺鷀洲。菡萏結為翡翠恨，柳絲飛上鈿箏愁。羅幕早驚秋。

　　其三

　　人去也，人去畫樓中。不是尾涎人散漫，何須紅粉玉玲瓏。端有夜來風。

再引用幾首《柳如是尺牘》：

一

一發尺素，一為沾襟，渾似對溫顏而道繁愫也。旅思其悽，歸心轉劇。相望盈盈，何繇披瀝。如得片晷過存，一籌住留，則羈人幸甚。否則躬涉遠叩，田奉清塵也。倉忽草復。

　　二

　　蜩燕之翔，枋榆而止，兼之荒散，體氣未遒，方懼識者見嗤。乃爾椎譽溢量，得之意表，寧不自恧。至若高引百言，開人云霧，盤彝古異，鍾呂洪蕩，近代文人所難夢見。此豈渺末能承，詞筆可嘆也。縷縷之緒，俟對以悉。

　　三

　　前接教後，日望車塵。知有應酬，良晤中阻。徙倚之思，日切而已。入春惘惘，至今輟嶺。傑作高邁，達夫何足彷拂。覽之神往。

一

柳如是為什麼能成為江南名妓，我們可先從當時的社會背景來考量。

晚明妓業極為繁盛，謝肇淛在《五雜俎》裡甚至認為當時娼妓已經多過良家婦女，滿大街都是倚門賣笑的女子，而作為青樓文化的代表之一的秦淮河畔更是引天下風氣之先。

其中原因，一是因為南方的經濟富庶，社會環境相對和平穩定，商賈多聚集於此，帶動了青樓文化的發展；二是晚明士子眾多，而在朝綱廢弛、東林與閹黨激烈鬥爭、內憂外患情況下，報國無門計程車子內心苦悶，加上晚明心學流行，享樂風潮氾濫，這些人數眾多計程車子常選擇在青樓會館中以色藝雙全的妓女作陪宣洩內心的苦悶。

這是晚明名妓能夠興起的社會土壤。

二

要成為名妓，不僅需要容貌風姿，還得在藝術上富有極高的造詣，柳如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柳如是傳世作品不少，《戊寅草》、《湖上草》、《柳如是詩》、《河東詩文集》等等，其中頗有不少文學價值極高的作品。陳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別傳》中記載，錢謙益批閱、校訂古籍時，常詢問身邊的柳如是，可見柳如是之博聞強記。錢謙益對柳如是和王微的評價極高，稱“今天下詩文衰熠,奎壁間光氣黔然。草衣道人與吾家河東君清文麗句,秀出西泠六橋之間。”這是其對柳如是才華的肯定。

可以看出，柳如是能成為名妓，離不開她令人炫目的才華。

三

柳如是聲名如此之盛，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她所交往的多是名士，柳如是每到一處，都有名士文人接待，在這些宴席中，柳如是的才華被肯定、被再次傳播。柳如是與名士的交往，以與陳子龍、錢謙益的感情最廣為人知。 從現有的作品來看，陳子龍與柳如是感情是很深的，在其《滿庭芳.送別》中，陳子龍的思念、糾結躍然紙上，十分動人。錢謙益就更不用說，乃是當時天下文人之首，有錢謙益的肯定加持，本就才華突出柳如是想聲名不顯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