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時光匆匆流去-顧準的肉體

這幾天讀了朱學勤的文章“顧準悲劇的另一面”，今天又仔細讀完了柴靜悼念其的文字。對此在某個層面上，我再無話可說，於是匆匆翻出先前在他人部落格上留下的一則評論：“‘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這句話可以感動你，卻無法感動我，對那個時代所訴的苦已經太多了，我只想知道的是從你的角度出發來看，那個時代還會不會掉頭重來，如果會，你建議我持什麼樣的態度呢？再進一步又怎樣終結這樣可能迴圈的歷史呢？你們的苦你們的淚對終結它有什麼作用嗎？韋君宜難道真的是偏激的片面的嗎？隨著那一代人的老去，你們的經歷僅僅就是無數段悲慘的傳奇嗎？什麼是之於未來的應該被留下的呢？”不可否認，這簡短的評論曾是我思考的一個階段，那時我在旁觀，並十分自信於這種立場。然而所有這些愚蠢的問題都是不會有答案的。我早就應該知道我也身處那個時代的漩渦中間，它遠遠沒有過去。

今天，僅僅是遙想顧準那已然消失了近半個世紀的肉體，恐怕不用對其思想作丁點的探究，就足以令我們這些決意步其後塵的自告奮勇的正當年們改弦易轍。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在所有這些沒有被盡數剝奪以前，並不親身屬於那個時代的我決不敢說已知曉了肉體的意義，這個對高尚節烈者來說最不堪的一元。因為我們沒有目歷那個時代，更沒有遭遇毀滅靈魂的種種磨難。可是誰又能說當今看似的和風細雨不是來自舊時野獸的鼻息。我的肉體依然健全，卻從來都不是安全的。

當一個人將自己的肉體澆鑄在一個時代所有的裂縫中時，我相信在這肉體完全腐朽化作飛灰之後，總還有一些東西殘留下來，於是一個靈魂的輪廓顯現出來，他很粗糙或許還帶著些許血腥，他提醒著我，那恐怕只是“兩岸猿聲空啼”的半個世紀以來，無法被撼動的，依然盤桓向上，而我則在那個同時也是這個時代的裂縫裡愈墜愈深，當我一字一句地抄完法文版“理想國”的前三卷時，肉體的疲倦使我中斷，我又更加惶恐於這個時代的裂縫簡直就是一道無底的深淵，不是追根究底，而是我要試圖忽略墜落這個令人不安的現實，而去儘量記取那些可能永遠也看不清的，卻無時無刻不撲面而來的東西，也許這就是肉體的意義：“記取並忽略自身。”也只有如此，靈魂所意指的那些才能得以昭示。

如果說顧準對中國有什麼意義，在我看來其實沒有意義，因為他沒有給焦急短命的人們指出希望之所在，然而他所作的卻比所謂的希望遠來的更為重要，他以自己的肉體在其有限的時間裡，於那個時代的裂縫中感受並記取，他忽略自身，卻無時無刻不保持清醒，所幸才沒有葬身於那些“希望”的Phantom中，而至今那些仍然可聽可觸可感的“希望”是不是已讓人窒息到了死亡的邊緣。顧準戰勝了這個將難以計數的人們匆匆排洩掉的時代，他彷彿在說：“絕望是吧，讓我看看你的模樣。”而人們一批又一批的在希望中死去，讓這個時代陡增了絕望的分量。這個時代的所有希望是真正的絕望者編織的，顧準雖沒有戳穿這些希望，但他從來不相信這些絕望者，他做的更徹底。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能在乎的越來越少，也許又一個五十年之後，我會象今天一樣坐在一個黑暗的衛生間裡，依舊會想起顧準，依舊會思考肉體的意義，但不知那個時候，中國會怎樣，她的希望是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不管多少，既然我坐在馬桶上，就得把它們匆匆地排洩出去，就和今天晚上一樣

在黑暗時看到黎明也是一個痛苦

先行者並不都能榮耀旅途

經受了太多殘酷

夢想當然不會就這麼結束

靈魂沉睡著就懶得睜開自己的雙目

只是覺得不能容忍愚昧麻木

開拓者在把生命付出

肉體化作了泥土

也有夢想繁殖出來的參天大樹

後來者也許在例行仰慕

表示著自己也是具備先賢的覺悟

Sunny下是花兒都出來獻禮歌舞

寒流來了一個個也就沉默退出

梅在牆角處

忍受寂寞孤獨

寒流下有幾個堅挺著錚錚傲骨

兒女決裂撕扯著人生如雪遲暮

回頭看看遙遠的路

轉身前邊依然是這樣無助

靈魂擺渡

從來都沒有幾個同行人彼此關注

倒是在背後還有那鋒利的強弩

不知什麼時候就飛來射中高傲頭顱

顧準走了那一年冷風刺骨

依然在等待著東風吹來花滿樹，

鶯啼楚岸春天暮

我為什麼會如此平靜把他回顧

自己並沒有經過那麼一幕

旁觀者就沒有什麼痛徹肺腑

碾碎了一身筋骨

只為了把夢想澆築

崇敬也只是程式化的默默注目

就像在把神話故事復讀

顧準是偉大的理想主義者，是超凡的經濟學家和思想家。

顧準少年成名，拋棄了優渥生活參加了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義革命。革命勝利後，顧準沒有放棄獨立思考，屢受迫害，但他依舊以客觀的冷峻目光觀察社會，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對經濟和制度進行了探索，他最早提出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一說，同時對體制進行了深刻反思。

顧準是真正的知識分子，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溶入其血液之中。顧準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沒有低階趣味。顧準是真正的思想家，對大眾的盲從保持了學者特有的懷疑。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向這位才華橫溢命運多舛的智者改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