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集郵,我一下子想起了塵封在櫃子裡多年的那滿滿一袋信件,趕緊翻箱倒櫃把它們找出來。
這滿滿一袋的信件,有些已經被別人或者是我自己撕去了郵票,不知道珍藏在哪一本集郵冊裡;有些,郵票還牢牢地貼上在信封的右上角,蓋著發出地的郵戳,散發著濃濃的時代氣息。這些信件,發黃、老舊,佈滿了摺疊的痕跡,充滿著過去歲月的濃厚味道,寫滿了我漸行漸遠的青春年華和百味人生......
百感交集之下,我專門挑選出來一封印象最深、儲存最好的信,與大家一起分享這個令我刻骨銘心、至今難忘的如煙往事。
這是一封寄自福州的信,寄信的女孩名叫曼兒。她是我透過收聽廣播認識的筆友——那個時代特有的一種交友方式結交的朋友。我們倆從來沒有見過一面,但,她卻讓我無法忘懷,思念至今......
那回送你出城門
其實是送自己最初的小路
站在午夜的路燈下等你
其實是送自己最初的小路 你悄悄走出春天
我不停地在身後向你打手勢
一扇窗
破碎著女人的心事
一片落葉跌入掌心
漠然的季節
一顆垂柳在岸邊
安靜死去
它的影子比你憂傷
夜幕降臨的心頭
你亮眼睛
半個月亮留在天邊
溺入水底 ......
---曼兒<<午夜裡一扇窗>>
一九九九年,我的家鄉——廣東梅州載田村興建兩座水電站。因為幫家裡解決徵地的糾紛,我從遙遠的省城廣州辭職回到了家鄉的小山村,並且參與了電站的建設。第二年秋天,電站建成。作為一種最廉價的補償,我被安排進了離家最近的第一座電站。工資不高,但工作很輕鬆。
在電站山頂的渠道旁,有一間安靜的小屋。渠道里的水流到這裡,兩道鐵閘將落葉等雜物隔開。我就在這裡上班,每天只需不時地將雜物用鐵耙打撈乾淨,保持流水的暢通就可以了。小屋群山環抱,樹木參天。小屋前面有一塊寬大的水泥平臺。我經常坐在那裡,安靜地看書,飽覽面前寬廣的無邊山色。還有,愜意地傾聽身後的小屋裡,傳來的收音機裡的節目。
因為與福建只有一山之隔,我收聽到的都是福建的電臺。當 時的福建人民廣播電臺有個夜間欄目叫做《無名草》,專門播出像我這樣的業餘文學愛好者的作品。這正是我喜歡的,透過收聽這個節目,我不僅可以學習、吸收別人的寫作技巧,還可以交到很多筆友,和他們交流、溝通,得到很多的幫助和提高。
在這個欄目中,我有幸認識了曼兒。因為她經常在《無名草》裡發表詩作,而且她的詩寫的很好,比如上面那首《午夜裡一扇窗》。我決定給她寫信,令我萬分驚喜的是,她也給我回信了!從此我們開始一封一封地書信往來。她給我寄來她寫的詩,和我訴說生活和工作中的快樂和煩惱;而我,鼓起勇氣學者寫了小說《小夜》、《愛情卡片》。雖然它們都沒有正式地發表,但,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一個曼兒是我的讀者,我已經很滿足,很快樂了......
如果生活之河不泛起驚天駭浪,如果命運之神沒有給我那樣沉重的打擊,我的文學夢想,也許可以實現;我和曼兒,也許會有浪漫的結局......
可是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這一年冬天,一個漆黑的晚上,叔父在騎機車回家看望他病癱在床的老母親、我的老奶奶時,摔死在半路上。而在我十多歲時,我的父親也已遽然地離我而去。如果說,父親逝去時,少不經事的我尚不太清楚痛苦的滋味,這一次,叔父的死,真真切切地讓我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撕心裂肺”!看著嬸孃,還有從遠方趕回來的堂弟堂妹呼天搶地、痛不欲生的樣子,看著所有的親友們為英年早逝的叔父痛哭流淚,我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在那段陰鬱灰暗的日子裡,我經常一個人守護者黑夜中的家。嬸孃和堂弟堂妹在料理完叔叔的喪事後,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單位,離開了傷心地;我媽晚上要去村子另一頭給二姐看房子;而二姐一家和弟弟,又在別的地方工作。偌大一個家,十多間空蕩蕩的房子,黑漆漆的夜晚,陪伴我的,是陣陣的冷風,還有隔壁痴呆的老祖母不時傳來的痛苦的呻吟。每一個夜晚,我都是瞪大著眼,毫無睡意,直到天亮......
我的老家
那段晦暗的日子裡,我真的是自暴自棄了!生命的易碎,命運的無常,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人生的短暫。一切在我眼中,都變得毫無意義。“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每一天,除了機械地上班,我都是在酒精的麻醉中,昏昏沉沉地度過......
是曼兒拯救了我。雖然我並不曾告訴她我身邊發生的一切。她給我寄來了風鈴,給我寄來了她的照片。照片上,一個穿紅衣裙的妙齡女子,安靜地坐在如茵的草地上,面容清秀,略帶憂傷。而且,她還在福建經濟廣播電臺的《夜半心聲·心情告白》欄目裡,寫了一封信給我。她跟主持人說,我要對阿茂說,謝謝你,阿茂,有你這樣一位筆友,我很開心,也很快樂。還說,阿茂的小說寫得很好,比我寫得還好。像《愛情卡片》,我很喜歡那樣純樸的開頭......
這些溫暖的令人心動的言行,給了黑暗之中沉浸在悲痛裡無法自拔的我莫大的鼓勵和勇氣。原來我的人生還可以有一點點的價值;原來還有一個人欣賞我的才華,肯定我的作用;原來,還有一個人,可以讓我期待,讓我幻想......慢慢地,我走出了灰暗陰冷的冬天。
我是多麼渴望見到曼兒啊!特別是有一次,曼兒在信中說,她的腳,在下班途中被車撞傷了。字裡行間流露出濃濃的希望我去看望她的意思。我也衝動地發動了機車,衝到了半路......可是冷靜下來,面對支離破碎的自己的家,面對風燭殘年,癱瘓在床的老祖母,雖然每天端茶送水服侍她的大部分是我媽媽,可是,作為長孫,在父親和叔父早逝的境況下,我於心不忍,丟下這個家,丟下老祖母。哪怕只是作為一根精神支柱,哪怕只是盡一份最低的孝道,我也要留下來,守護這個慘遭重創的家......
我從山上採下一片紅紅的楓葉,在它的背面寫下了:“楓葉生南國,冬來紅幾枝?不敢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然後把它裝在信封裡;還從山中採來一株美麗的蘭花,精心地打好包,然後騎了機車,趕了四五十公里,到臨近的上杭給曼兒寄了過去。我想,她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2002年初夏,我那風燭殘年的老祖母,終於油燈耗盡,走完了她悽苦的人生路。送走了老祖母,擦乾眼淚,我辭掉了電站的工作。電站老闆補了我一筆錢,並介紹我到他東莞的朋友的工廠裡工作。當時,找一份工作還不是特別地容易。我想,先有一個穩定的落腳點也好吧,於是,到了東莞。
我用那筆錢買了一部手機,立即與曼兒取得了聯絡。可是,也許經過了太多的等待和期盼,此刻的曼兒,對我的選擇已經是深深地失望。她在電話那頭悽慘地笑著,語無倫次地說:“你真可怕,你真可怕......”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2002年的中秋之夜,我在東莞的街頭,一遍又一遍地呼叫著曼兒的號碼,然而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迴音了,直到手機耗盡了電......
一別多年了,曼兒!你可知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思念?也許我們並不曾深深地相愛,只是彼此在心中存有一份朦朧的期盼和美好的等待。也不想別的,還想在那高山之巔,月圓之月,坐在那寬闊的平臺上,面對你的方向,輕輕唱起那首曾經為你唱過的《最後的溫柔》:
我知道你不是我今生的擁有
只請你給我最後一點溫柔
將昨日的傷痛裝進行囊
我將獨自去遠方流浪......
不必說請你原諒
所有的傷痛都已經起航
我在旅途中不會再看到
你曾經穿過的紅衣 裳......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夠將你遺忘
我不知道你的琵琶是否還會憂傷
我不知道多年以後你是否還記得我當初的摸樣
我不知道
是否所有故事的結局
都是
這樣淒涼......
說起集郵,我一下子想起了塵封在櫃子裡多年的那滿滿一袋信件,趕緊翻箱倒櫃把它們找出來。
這滿滿一袋的信件,有些已經被別人或者是我自己撕去了郵票,不知道珍藏在哪一本集郵冊裡;有些,郵票還牢牢地貼上在信封的右上角,蓋著發出地的郵戳,散發著濃濃的時代氣息。這些信件,發黃、老舊,佈滿了摺疊的痕跡,充滿著過去歲月的濃厚味道,寫滿了我漸行漸遠的青春年華和百味人生......
百感交集之下,我專門挑選出來一封印象最深、儲存最好的信,與大家一起分享這個令我刻骨銘心、至今難忘的如煙往事。
這是一封寄自福州的信,寄信的女孩名叫曼兒。她是我透過收聽廣播認識的筆友——那個時代特有的一種交友方式結交的朋友。我們倆從來沒有見過一面,但,她卻讓我無法忘懷,思念至今......
那回送你出城門
其實是送自己最初的小路
站在午夜的路燈下等你
其實是送自己最初的小路 你悄悄走出春天
我不停地在身後向你打手勢
一扇窗
破碎著女人的心事
一片落葉跌入掌心
漠然的季節
一顆垂柳在岸邊
安靜死去
它的影子比你憂傷
夜幕降臨的心頭
你亮眼睛
半個月亮留在天邊
溺入水底 ......
---曼兒<<午夜裡一扇窗>>
一九九九年,我的家鄉——廣東梅州載田村興建兩座水電站。因為幫家裡解決徵地的糾紛,我從遙遠的省城廣州辭職回到了家鄉的小山村,並且參與了電站的建設。第二年秋天,電站建成。作為一種最廉價的補償,我被安排進了離家最近的第一座電站。工資不高,但工作很輕鬆。
在電站山頂的渠道旁,有一間安靜的小屋。渠道里的水流到這裡,兩道鐵閘將落葉等雜物隔開。我就在這裡上班,每天只需不時地將雜物用鐵耙打撈乾淨,保持流水的暢通就可以了。小屋群山環抱,樹木參天。小屋前面有一塊寬大的水泥平臺。我經常坐在那裡,安靜地看書,飽覽面前寬廣的無邊山色。還有,愜意地傾聽身後的小屋裡,傳來的收音機裡的節目。
因為與福建只有一山之隔,我收聽到的都是福建的電臺。當 時的福建人民廣播電臺有個夜間欄目叫做《無名草》,專門播出像我這樣的業餘文學愛好者的作品。這正是我喜歡的,透過收聽這個節目,我不僅可以學習、吸收別人的寫作技巧,還可以交到很多筆友,和他們交流、溝通,得到很多的幫助和提高。
在這個欄目中,我有幸認識了曼兒。因為她經常在《無名草》裡發表詩作,而且她的詩寫的很好,比如上面那首《午夜裡一扇窗》。我決定給她寫信,令我萬分驚喜的是,她也給我回信了!從此我們開始一封一封地書信往來。她給我寄來她寫的詩,和我訴說生活和工作中的快樂和煩惱;而我,鼓起勇氣學者寫了小說《小夜》、《愛情卡片》。雖然它們都沒有正式地發表,但,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一個曼兒是我的讀者,我已經很滿足,很快樂了......
如果生活之河不泛起驚天駭浪,如果命運之神沒有給我那樣沉重的打擊,我的文學夢想,也許可以實現;我和曼兒,也許會有浪漫的結局......
可是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這一年冬天,一個漆黑的晚上,叔父在騎機車回家看望他病癱在床的老母親、我的老奶奶時,摔死在半路上。而在我十多歲時,我的父親也已遽然地離我而去。如果說,父親逝去時,少不經事的我尚不太清楚痛苦的滋味,這一次,叔父的死,真真切切地讓我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撕心裂肺”!看著嬸孃,還有從遠方趕回來的堂弟堂妹呼天搶地、痛不欲生的樣子,看著所有的親友們為英年早逝的叔父痛哭流淚,我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在那段陰鬱灰暗的日子裡,我經常一個人守護者黑夜中的家。嬸孃和堂弟堂妹在料理完叔叔的喪事後,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單位,離開了傷心地;我媽晚上要去村子另一頭給二姐看房子;而二姐一家和弟弟,又在別的地方工作。偌大一個家,十多間空蕩蕩的房子,黑漆漆的夜晚,陪伴我的,是陣陣的冷風,還有隔壁痴呆的老祖母不時傳來的痛苦的呻吟。每一個夜晚,我都是瞪大著眼,毫無睡意,直到天亮......
我的老家
那段晦暗的日子裡,我真的是自暴自棄了!生命的易碎,命運的無常,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人生的短暫。一切在我眼中,都變得毫無意義。“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每一天,除了機械地上班,我都是在酒精的麻醉中,昏昏沉沉地度過......
是曼兒拯救了我。雖然我並不曾告訴她我身邊發生的一切。她給我寄來了風鈴,給我寄來了她的照片。照片上,一個穿紅衣裙的妙齡女子,安靜地坐在如茵的草地上,面容清秀,略帶憂傷。而且,她還在福建經濟廣播電臺的《夜半心聲·心情告白》欄目裡,寫了一封信給我。她跟主持人說,我要對阿茂說,謝謝你,阿茂,有你這樣一位筆友,我很開心,也很快樂。還說,阿茂的小說寫得很好,比我寫得還好。像《愛情卡片》,我很喜歡那樣純樸的開頭......
這些溫暖的令人心動的言行,給了黑暗之中沉浸在悲痛裡無法自拔的我莫大的鼓勵和勇氣。原來我的人生還可以有一點點的價值;原來還有一個人欣賞我的才華,肯定我的作用;原來,還有一個人,可以讓我期待,讓我幻想......慢慢地,我走出了灰暗陰冷的冬天。
我是多麼渴望見到曼兒啊!特別是有一次,曼兒在信中說,她的腳,在下班途中被車撞傷了。字裡行間流露出濃濃的希望我去看望她的意思。我也衝動地發動了機車,衝到了半路......可是冷靜下來,面對支離破碎的自己的家,面對風燭殘年,癱瘓在床的老祖母,雖然每天端茶送水服侍她的大部分是我媽媽,可是,作為長孫,在父親和叔父早逝的境況下,我於心不忍,丟下這個家,丟下老祖母。哪怕只是作為一根精神支柱,哪怕只是盡一份最低的孝道,我也要留下來,守護這個慘遭重創的家......
我從山上採下一片紅紅的楓葉,在它的背面寫下了:“楓葉生南國,冬來紅幾枝?不敢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然後把它裝在信封裡;還從山中採來一株美麗的蘭花,精心地打好包,然後騎了機車,趕了四五十公里,到臨近的上杭給曼兒寄了過去。我想,她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2002年初夏,我那風燭殘年的老祖母,終於油燈耗盡,走完了她悽苦的人生路。送走了老祖母,擦乾眼淚,我辭掉了電站的工作。電站老闆補了我一筆錢,並介紹我到他東莞的朋友的工廠裡工作。當時,找一份工作還不是特別地容易。我想,先有一個穩定的落腳點也好吧,於是,到了東莞。
我用那筆錢買了一部手機,立即與曼兒取得了聯絡。可是,也許經過了太多的等待和期盼,此刻的曼兒,對我的選擇已經是深深地失望。她在電話那頭悽慘地笑著,語無倫次地說:“你真可怕,你真可怕......”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2002年的中秋之夜,我在東莞的街頭,一遍又一遍地呼叫著曼兒的號碼,然而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迴音了,直到手機耗盡了電......
一別多年了,曼兒!你可知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思念?也許我們並不曾深深地相愛,只是彼此在心中存有一份朦朧的期盼和美好的等待。也不想別的,還想在那高山之巔,月圓之月,坐在那寬闊的平臺上,面對你的方向,輕輕唱起那首曾經為你唱過的《最後的溫柔》:
我知道你不是我今生的擁有
只請你給我最後一點溫柔
將昨日的傷痛裝進行囊
我將獨自去遠方流浪......
不必說請你原諒
所有的傷痛都已經起航
我在旅途中不會再看到
你曾經穿過的紅衣 裳......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夠將你遺忘
我不知道你的琵琶是否還會憂傷
我不知道多年以後你是否還記得我當初的摸樣
我不知道
是否所有故事的結局
都是
這樣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