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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少讀紅樓

    王夫人身邊有幾個丫鬟,很引人注意,比如金釧兒和玉釧兒,比如彩雲和彩霞,她們應該都是王夫人身邊拿一兩銀子月例的大丫鬟,各自都有故事。

    按正常思維,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應該跟她的寶貝兒子寶玉很熟才對,甚至於默默地喜歡寶玉,這都是正常的。但我們知道,吃齋唸佛的王夫人,把寶玉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是不允許身邊有惦記她兒子這樣的丫鬟存在的。

    所以,當她得知金釧兒與寶玉有曖昧的舉動時,毫不留情地把跟了她十幾年的丫頭攆了出去,最終導致了金釧兒跳井。她的妹妹因此深恨寶玉,王夫人內心有愧,在王熙鳳建議再撥一個丫鬟使喚時,被王夫人拒絕,把金釧兒的月例給了她的妹妹玉釧兒,讓她吃雙份兒,也算是一種補償。

    有王夫人這樣護子的主子,她的丫鬟自然不敢靠近寶玉了,於是就有兩個丫鬟喜歡上了人人不待見的小凍貓子賈環。她們就是彩雲和彩霞。

    一直以來,不少紅學家研究都說,彩雲和彩霞可能是同一個人,因為前八十回裡,曹公一會寫到彩雲,一會寫到彩霞,情節上有些混亂,可能是後來增刪不徹底所致。

    我們知道,紅樓夢裡主子們身邊的丫鬟起名字都是有講究的,大多是成對出現。比如前面說的金釧兒和玉釧兒,比如一開始賈母身邊的鴛鴦和鸚哥(即後來的紫鵑),珍珠(即後來的襲人)和琥珀。所以,王夫人身邊的彩雲和彩霞應該也是兩個人。

    這兩個丫鬟本來戲份不多,但因為都喜歡賈環,又是王夫人的丫鬟,結果就與外界發生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先來說彩雲。

    寶玉撩撥金釧兒的時候,金釧兒對他說了一句話: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裡拿環哥兒同彩雲去。由此可知,賈環和彩雲關係非同一般。且金釧兒說這話有兩層意思,一則,她早已知道賈環同彩雲的關係;二則,此時的賈環和彩雲,也許正在做著某些隱秘的事情。

    可能也正是這句話,激惱了假寐的王夫人,恨的罵金釧兒帶壞了寶玉。彩雲是王夫人的丫鬟,她的一舉一動如何瞞得過王夫人?也許王夫人早就知道彩雲和賈環的關係,但她一直沒有揭穿,也不打算揭穿,其目的可想而知。

    彩雲第二次重大出場是在玫瑰露和茯苓霜一回。宮裡老太妃薨逝,賈母、王夫人不在家,彩雲便得空偷了王夫人房裡的不少東西給賈環和趙姨娘,最終平兒略施小計,眾人也都顧及三姑娘探春的臉面,賊主彩雲就招供了。

    原文:彩雲聽了,不覺紅了臉,一時羞惡之心感發,便說道:“姐姐放心,也別冤了好人,也別帶累了無辜之人傷體面。偷東西原是趙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與環哥是情真。連太太在家我們還拿過,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說嚷過兩天就罷了。如今仍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帶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應了完事。”

    由此可知,彩雲也是個敢作敢當,很有主見的女子。從偷東西一事也可看出,她是真心喜歡賈環的,為心愛的人做什麼都心甘情願,所以跟趙姨娘母子走得近。平日揹著王夫人,她應該也拿過不少東西給趙姨娘母子,但因為這一次最終寶玉替大家瞞了贓,結果彩雲就引起了賈環的懷疑。

    原文:趙姨娘正因彩雲私贈了許多東西,被玉釧兒吵出,生恐查詰出來,每日捏一把汗打聽信兒。忽見彩雲來告訴說:“都是寶玉應了,從此無事。”趙姨娘方把心放下來。誰知賈環聽如此說,便起了疑心,將彩雲凡私贈之物都拿了出來,照著彩雲的臉摔了去,說:“這兩面三刀的東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寶玉好,他如何肯替你應。你既有擔當給了我,原該不與一個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訴他,如今我再要這個,也沒趣兒。”彩雲見如此,急的發身賭誓,至於哭了,百般解說,賈環執意不信,說:“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訴二嫂子,就說你偷來給我,我不敢要。你細想去。”說畢,摔手出去了。

    可憐彩雲如此鍾情賈環,沒想到賈環不僅不體諒她的苦衷,反而懷疑她跟寶玉不清不楚,想必彩雲此時一定很難過吧?原來自己一直傻傻喜歡的男人,竟然是這麼一位糊塗少爺,是這麼一個沒有擔當和胸襟的齷齪男人。僅僅因為他對寶玉一直以來的敵意,竟然懷疑自己與寶玉有關係,這次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一個女子被自己喜歡的男生懷疑她的忠貞時,除了離開或死亡,她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彩雲想到自己往日對賈環的情分,對他的各種包庇,維護和喜歡,想到今日被心愛之人的各種懷疑,猜度和冷漠,最終彩雲做了一件事。原文:彩雲賭氣一頓包起來,乘人不見時,來至園中,都撇在河內,順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氣的夜間在被內暗哭。

    這之後,彩雲會去哪裡呢?會如何面對賈環呢?文中沒有交代,但被賈環懷疑之後的彩雲,註定不會有好的結局。

    再來看彩霞。

    彩霞首次出場,在寶玉遭魔魘一回。寶玉從舅太太王子騰夫人壽宴回來,喝了些酒,有了醉意,到了王夫人房裡,王夫人讓他躺著休息一會,但醉酒的寶玉卻不老實,挑逗起了跟賈環關係親密的彩霞。

    原文:寶玉聽說便下來,在王夫人身後倒下,又叫彩霞來替他拍著。寶玉便和彩霞說笑,只見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兩眼睛只向賈環處看。寶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兒呢。”一面說,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奪手不肯,便說:“再鬧,我就嚷了。”

    從這一段描寫中可知,彩霞是也是鍾情賈環的,她不喜歡寶玉,至於原因,不外乎兩個,一個是王夫人的存在,讓她不敢喜歡寶玉。一個是她本就不喜歡寶玉,這也是後來寶玉悟到的“人生情緣,各有分定”,也許她從一開始就鍾情賈環,因此對寶玉的胡鬧並不買賬。

    也正是因為寶玉對彩霞的這些行為,被在一旁抄寫經文的賈環看在眼裡,氣在心頭,最終先是導致了賈環推蠟燙寶玉,後又引發了趙姨娘買通馬道婆做法害寶玉鳳姐遭魔魘一節,險些葬送了寶玉性命。

    彩霞第二次出場是在三十九回裡,史湘雲擺螃蟹宴,眾人從平兒聊到了主子們身邊得力的丫鬟,寶玉探春這麼評價彩霞。

    原文:寶玉道:“太太屋裡的彩霞,是個老實人。”探春道:“可不是,外頭老實,心裡有數兒。太太是那麼佛爺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應事都是他提著太太行。連老爺在家出外去的一應大小事,他都知道。太太忘了,他背地裡告訴太太。”

    由此可知,彩霞是王夫人身邊比較得力的丫鬟,她的工作類似於賈母身邊的鴛鴦、寶玉身邊的襲人,負責主人們的飲食起居、衣食住行,迎來送往,地位之重要可見一斑,也因此可知,彩霞是比偷東西給趙姨娘母子的彩雲更穩重更成熟的丫鬟,她喜歡賈環,但並沒有胡來,相較而言,彩雲的表現更率性,毫不掩飾,與晴雯倒有幾分相似之處。

    彩霞的第三次登場,是來旺婦依勢霸成親一回,此時的賈府已經走了下坡路,林之孝已經開始建議裁人,也許王夫人自知賈府已經入不敷出,就把彩霞放了出去。但在彩霞的心裡,她是不想走的,更不想嫁給旺兒之子,因此讓妹子去找趙姨娘,希望她給個答覆。

    原文:且說彩霞因前日出去,等父母擇人,心中雖是與賈環有舊,尚未作準。……遂至晚間悄命他妹子小霞進二門來找趙姨娘,問了端的。由此可得出兩點資訊,一則彩霞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是鐘意賈環的。二則彩霞為人處事很穩重,她沒有像彩雲那樣吵鬧,沒有發脾氣賭氣,而是悄悄地去要一個回覆。

    在趙姨娘看來,她“素日深與彩霞契合,巴不得與了賈環,方有個膀臂,不承望王夫人又放了出去。”但沒想到自己兒子不出息,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因此才有了趙姨娘求賈政的一番對話。

    原文:(趙姨娘)每唆賈環去討,一則賈環羞口難開,二則賈環也不大甚在意,不過是個丫頭,他去了,將來自然還有,遂遷延住不說,意思便丟開。無奈趙姨娘又不捨,又見他妹子來問,是晚得空,便先求了賈政。

    這事最後不了了之,且賈璉已經答應將彩霞說給旺兒之子,彩霞父母“見鳳姐親自和他說,何等體面,便心不由意的滿口應了出去。”由此可知,彩霞最終的結局應該是嫁給了旺兒,或者她寧死不屈,總之,不會是完美的結局。而彩雲丟了偷來的東西之後,就沒了蹤影,想也不會有好的結局。

    無論是彩雲還是彩霞,都鍾情賈環,看似不好理解,賈環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不待見,緣何王夫人身邊的兩個一等丫頭,能看得上他?這正應了那句“人生情緣,各有分定”的話,有時候,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麼沒道理。不是因為他多好,也不是因為他多壞,僅僅只是因為喜歡。

    但從彩雲和彩霞的結局來看,她們的愛都太卑微,太不確定,她們與賈環之間的愛,不是對等的。首先是地位的不對等,一方是丫鬟,一方是主子,註定是一場無法掌控的愛情。其次是愛的不對等,毫無疑問,她們都執著地愛著賈環,但賈環對她們,不是懷疑,就是從未放在心上,這樣卑微的愛,換來的不會是愛,只能是一場空。

    她們的愛情,在那樣的一個豪門貴族之中,最終只能被淹沒,被剝奪,只剩下一個悽悽慘慘的結局,誰讓她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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