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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高於孔子,正是說朱熹使儒學更具哲理性和思辨化,這種觀點是正確的,看這篇論文宋明理學在儒學發展史上是進人了一個新階段,特別在儒學哲理化方面作出了貢獻。宋代的理學正宗,一般列舉有濂、洛、關、閩四大學派,宗主是周敦頤、二程(程顥、程頤)、張載和朱熹,他們分別被稱為理學的開山祖、奠基人、集大成者。  關於儒學的哲理化問題,由於其自身思想的特點和國情的需要,儒家的政治倫理學不大著意於思辨性的提高。但經過魏晉面北朝到隋唐時期玄學和佛教的衝擊,一些正統派的儒家,感到對佛、道的駁難時,雖然政治上可以壓倒對方,而理論上卻顯得貧乏,如韓愈就是例子。不過韓愈雖然反佛,但他的道統還是受佛教思想的影響,特別是李翱的滅情復性說,雖說是羽翼《中庸》,其實所要恢復的卻是清淨寂滅的佛、老本性。但他這樣經過一番論證,思辨性卻大有提高。所以從反對聲中來融合佛老思想,從而為儒學的哲理化,又開出一條可供應用的途徑。  周敦頤(公元1017—1073)一向被認為是宋明理學的開創者。但他留下的哲學著作不多,主要有一篇二百多字的(太極圖說)和不滿三千字的《通書》,卻奠下了他在理學家中的崇高地位。他所以取得這種成就,是由於他在當時儒、佛、道思想矛盾融合的形勢下,對於《老子》和道家的「『無極』、《易傳》的『太極』、《中庸》的『誠』,以及五行陰陽等思想資料進行熔鑄改造,提出『無極而太極」的本體論,“物則不通,神妙萬物”的動靜觀,以及“主靜立人極”的倫理觀等合題,從而對宇宙生成、萬物變化,到建立符合封建統治的人倫道德標準等方面,都把問題上升到哲學的高度,作出了詞約義豐的概括。   但是由於周敦頤的著作,其中多是概括性的哲理語言,而提出的又多是論點和論綱,並未作系統的、具體的闡發和論證。逭一方面固然給人以啟迪,留有參詳餘地;但另方面卻又容易使人產生歧解。從而出現了「惟周子著書最少,而諸儒辨論,則惟周子之書最多」(《宋四子抄釋·提要》)的情況。周敦頤的學說,後來貫穿朱熹的辨論和解釋,對儒學的哲理化起到重要作用,下一部分再為詳說。  張載(公元1020—1077)生活年代與周敦頤同時。他雖然也被稱為理學創始人之一,但思想理路與周子不大相同,在哲學世界觀上他是堅持氣化論,而有別於程、朱的理本論。張載提出了「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的兩重人性起源論。他認為天地之性是善的,就是仁義禮智,是人的形體未形成之前已經存在;氣質之性則有善有惡,是人的形體形成之後才有的。兩者關係是∶「 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宋張載撰:《正蒙·誠明》中華書局編校本,1978年8月,頁23。)在張載之前,對人性善惡往往只從道德上立論,他卻把仁義禮智說成是天賦的善性來源,從而將儒家的道德倫理上升到本體論的高度,這就為後來理學家普遍推出「存天理、去人慾」的命題,提供人性上的理論依據。  在認識論上,張載又提出「聞見之知」與「德性之知」兩個認識來源,本來這是從感性到理性認識的循序漸進,但張載卻把兩者對立起來,認為「耳目內外之合」的感性認識是淺薄的,是「聞見小知」,而『德性所知,不萌於見聞」(《正蒙·大心》,同前注,頁24)。他要達到「窮神知化,與天為一」的境界(《正蒙·神化》,同前注,頁17)。主張「大其心」去『合天心」,直接去把握無限的宇宙總體,所謂『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正蒙:天道》同前注,頁15),這就為理學家們的天人合一宇宙論提供了認識上的根據。  張載雖然在世界觀上堅持氣化論,但由於他在人性論和認識論上的兩重性觀點,承認『上知下愚』有『不可變者也』(同注②,頁23)。應用到社會人事方面就形成為『理一分殊』理論,他寫的《西銘》因此受到程頤的重視,後來又為朱熹所充實和發揮,對儒學的哲理化,繼續起著先導的作用。程顥(公元1032—1085)、程頤(公元1033—1107)兄弟,是宋代理學的奠基人,他倆雖曾受業於周敦頤,輩分也比張載為晚,但在正統理學中的地位卻超過周、張,在儒學哲理化的過程中起到劃時代的重要作用。  二程是首先明白無誤地將『理』或『天理』作為哲學的最高範疇,程顥曾經自負地說:『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宋程顥、程頤撰:《河南程氏外書》,卷12, 《二程集》中華書局王孝魚點校本,1984年8月,頁424)可見這是前無古人的獨家創造。當然『理』或『天理』這個詞早巳使用,但作為世界的本體,成為造化之本,萬物之源,則確是二程的創舉。他們承認張載的氣化論,但反對作為本體。理由是『凡物之散,其氣遂盡,後復歸本原之理.』所以『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窮』,而『往來屈伸,只是理也』(《河南程氏遺書》卷15,同前注,頁163、頁148)。他們認為氣是有聚散、生滅的,並不是永恆的絕對體,所以從本體論來講,『天下只有一個理』(《河南程氏遺書》卷18,同前注,頁196)、『理者,實也,本也』(《河南程氏遺書》卷11,同前注,頁125)、『所以謂萬物一體者, 皆有此理,只為從那裡來』(《河南程氏遺書》卷2下, 同前注,頁33)。即只有理才是真實存在的唯一本體。  二程既強調『天下無實於理者』(《河南程氏遺書》卷3,同前注,頁66),但又不能和具體實物混同,因此又說『理,無形也』(《河南程氏粹言》卷1,同前注,頁1175)。即是說『理』不是實有其形,而是實有其體,這是永恆絕對不變的。所以說『天理雲者,這一個道理,更有甚窮已?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上頭來,更怎生說得存亡加減。是佗元無少欠,百理具備』 (同注⑩,頁31)。  二程遺個『理』本體,既不同於有聚散生滅的氣化物,又可以避免佛、道的虛無本體有歸於空虛寂滅的危險。二程『唯理唯實』的觀點,把本體界定為體有而非無、形化而不空的絕對體,這顯示出理學比佛、老有更高的思維水平。  在周、程之後對儒學哲理化作出重要貢獻的是南宋的朱熹(公元1130—1200年),他是宋代正宗理學的集大成者。朱熹繼承二程以『理』作為哲學的最高範疇,但『理』怎樣會成為宇宙的本體?他是與周敦頤所講的,『太極』聯絡起來,並且用很大氣力為之辯解,並作出詳細的闡釋和論證。  本文上面講過,周敦頤寫的《太極圖說》,由於是詞義豐的概括,容易使人產生歧解。同時他製作的《太極圃》雖說是對《易傳》的闡發,但正如朱彝尊在《太極圖授受考》中所說『自漢以來,諸儒言《易》,莫有及《太極圖》者。惟道家者流,有《上方大洞真元妙經》,著太極三五之說,其 後,『衍有無極、太極諸圖』。黃宗炎在《太極圖說辨》中,則指出周敦頤的《太極圖》是來自陳搏的《無極圖》。這些說法似都有所根據。在中國早期的道教著作,如東漢魏伯陽的《周易參同契》就是把周易、黃老學說和煉丹術結合在一起,以陰陽交合和八卦相配的學說來闡明煉丹成仙的理論。後來的道教徒並推衍出許多圖式,既是講煉丹術,又是講宇宙論,周敦頤的《太極圖說》揚棄了其中煉丹術的內容,使之成為宇宙發生論的式。但是他雖將道教的《無極圖》改頭換面,卻由於保留下『無極』這一術語,故為陸九淵兄弟所詬病,並斷言周說以無極加於太極之上不合儒家宗旨。  對周敦頤這些來自道教的思想,二程是採取迴避態度。他們既不提及(太極圖》,也沒有講過無極。到了朱熹時由於陸氏兄弟的駁難,他不能不為之洗刷,認為周敦頤發明《太極圖》,是『不由師傳,默契道體』,是.『得之於心,而天地萬物之理,鉅細幽明,高下精粗,無所不貫,於是始為此圖以發其秘爾』(朱熹:《再定太極通書後序》,《朱文公文集》,卷76,上海:商務印書館四部叢刊編縮印明刊本,頁1398)。  不過朱子只是用「默契道體」。「得之於心」一類的話為周說辯解是不夠的,他必須對無極與太極的關係問題作出新的解釋。辦法是對《太極圖說》的首句作原則性的修訂,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他看到《宋史實錄》中原來所載的《圖說》,首句是「自無極而為太極」,九江本則作「無極而生太極」。這是明白說出無極是在太極之先,痕跡過於明顯。他提出這些本子是增字失誤,卻斷定首句應為『無極而太極」,並對此作了新解:『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非謂太極之上,別有無極也,但言太極非有物耳.』『極,是道理之極致,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太極只是一個實理.『無極而太極,正所謂無此形狀,而有此道理耳.」(《周子全書·太極圖說·集說》,上海: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本,1938年3月,頁5)朱熹不像二程那樣對太極加以迴避,他把太極解釋為總天地萬物之理,又只是一個實理,這就將周、程的思想聯絡起來,並加以概括提高。對無極與太極的關係,他是巧妙地排除無極在太極之先或是產生太極的印象,使《太極圖說》中的道教思想,得以消弭無形;而儒學傳統中的封建綱常倫理,卻以『理』這一最高範疇的普遍形式上升為宇宙本體,從而取代董仲舒儒學中『天』的地位。自是儒家的天命論演化為天理觀,天人感應的神學發展為天人一本的理學。儒家思想缺乏思辨性的弱點,隨著朱熹等人的努力而得到改善和加強,特別在哲學世界觀方面,朱熹對儒學哲理化的提高,作出了重要貢獻。  朱熹既將太極解釋為總天地萬物之理,這總的理只有一個,就是「理一」。但這個「理」又是無所不在的,是規定著萬事萬物所以然的道理。這個總的理有不同的分佈點,就是『分殊』。朱熹對此加以闡釋說:「本只是一太極(理), 而萬物各有稟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極爾,如月在天, 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處可見,不可謂月已分也.」(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94,上海:中華書局,王星賢點校本,1986年3月,頁2409)「理只是這一個,道理則同,其分不同,君臣有君臣之理,父子有父子之理.」(《朱子語類》,卷6,頁99)這裡所講的就是「理一分殊」,是朱熹在促使儒學哲理化的過程中,所完成的一項重要理論建構。  上面朱熹講的『理一分殊』,這種理論是來源於佛教華嚴宗的「一多相攝」。朱熹對此並不明言,只是認為佛教也有這種思想。他說:『釋氏雲:『一月普現一切水(月),一切水月一月攝.』這是釋氏也窺見得這些道理.』(《朱子語類》,卷18,頁399)他這裡說的就是『月印萬川』的比喻,佛教和朱學都以此形象地說明一多相攝、理一分殊和萬殊一本的理論,自是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的封建等級秩序,三綱五常、忠孝節義等封建政治倫理道德,都被說成是至高無上的天理,就像天空皓月一樣普照大地。在天理的籠罩下, 人們只能按照自己的本分,依從天理行事。這即是說,只要人們接受「理一分殊」的理論說教,就會自覺自願地去遵守封建道德倫理綱常。自是儒家世界觀經過哲理化的改造,從取得的社會功效來說也是大有提高。  朱熹既然界定「理」或「天理」作為宇宙的本體,是哲學的最高範疇,那麼人們又怎樣去認識這個理呢?他一方面利用《禮記·大學篇》中講「格物致知」的古老命題,作出更為詳盡的發揮:「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幾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朱熹撰:《大學章句·補格物章》,上海:世界書局,《四書五經》宋元人注本,1936年4月,頁3)朱熹造段發揮是符合認識論原理的。因為認識就有一個由此及彼、由表及裡、由粗到精、由「零細」上升到「全體」、由『現象」深入到「本質」的過程。朱熹所理解的格物致知就表明有循序漸進的意思。至於他講的「一旦豁然貫通」這並不等於佛家的『頓悟』,因為它是在『用力既久』的格物基礎上達到的,是由「積累」到「貫通」的認識過程,因而這是含有認識飛躍的合理因素。不過另方面朱熹確也碰到一個難點。即他的『理一分殊』理論,認定萬事萬物之理只是太極這一總體之理的分殊。而這個「無人身的理性」,它流行於物中就成為「在物之理」;流行於心中則成為「在己之理」。  因此他所謂『格物致知』,表面上是人的主體作用於客體,但「物之理」與「己之理」都無非是太極之理的「流行」,所以兩者之間的「對置」是虛假的,最後還得承認是「心包萬理,萬理具於一心」(《朱子語類》,卷9,頁155),那麼所謂「一旦豁然貫通」,與陸九洲講的「心學」就難有所區別了。  本文上面講到,張載曾提出「聞見之知」與「德性之知」兩個認識來源,並將兩者割裂開來,朱熹是想彌補這個缺陷,所以提出『欲致吾之知,在即物以窮其理也。』但他又要講「萬理具於一心」,這就使『即物窮理』與『內心求理』兩者之間難以協調,終於無法達到從感性到理性這一科學認識論的發展途徑,這是朱熹思想中所難以解脫的矛盾和侷限。  本文上面還談到,張載曾提出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的兩重人性諭,二程和朱熹對這種區分都甚為讚賞。朱熹認為:孟子講性善,說人性中潛藏著仁義禮知『四端』,這只是說到天命之性,但對惡從,何來,由於『不曾說得氣質之性,所以亦費分疏」(《朱子語類》,卷4,頁70)。至於荀子主張性惡,『只見得不好底性』(《朱子語類》,卷59,頁1389),卻未能回答善從何來。即是說孟、荀的人性諭都各有偏頗,唯有張載、二程闡發的兩重人性淪,使原來在道德上的善惡歸屬,上升到從本體論上來解決人性來源問題。因此朱熹稱讚張載對兩種人性來源的闡發是「有功於聖門,有補於後學」。『故張、程之說立,則諸廣之說泯矣」 (問注②,頁70)。而天地之性既是天理的流行,因此又被稱為義理之性,性即理也,道德論與宇宙論合而為一,儒學哲理化的程度,又得到了提高。  總的來說,朱熹是理學的集大成者,在儒家思想哲理化的過程中,他作出了不懈的努力,使儒學的理論思維水平得到提高,對此我們要給以應有的歷史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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