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剛回學校沒幾天，我爺爺上吊死了，沒人給我說，下葬後才告訴我。他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上吊死的。生前他最愛的就有我這個孫女，每每放假回家，他都拉著我的手哭，說怕我下次回來看不到他了。我能感覺到他的孤苦，但是我能做的也有限，我還有上學。現在我長大了，有家了，能照顧他了，他再也不在了。

可能那是爺爺最後一次吃飽飯吧！也很有可能，如果不是因為我，也許他還能多活一段時日。可笑的是，我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當時心裡還非常地開心！

在我上高一的那一年，爺爺生病了。一開始我只知道是癌症。而且是好多種的那種。這種病只從別人嘴裡聽說過，現實中第一次遇上。聽說治不好，但是沒想到會發展得那麼快。

從發現病情到去醫院住院，前後也就幾個月時間，最後醫院都放棄了，說再治也是浪費錢。被叫送回家準備後事。

可我看爺爺有時候精神狀態還挺好的。

那一回我放假回家，爺爺顯得比平時更親熱。

從小我家和爺爺就分家了，各住各各吃各的。偶爾有好菜還是會叫他去我家吃。他的臥室剛好在我家廚房隔壁。

那時在外地打工的媽媽也正好請假回來。媽媽買了肉，做的菜很香，很香。饞得我直流口水。

我不知道爺爺的病包括腸癌，晚期，醫生叮囑只能吃少量流食。而我，跟往常一樣，看到有好吃的飯菜，就裝了滿滿一大碗給他端了去。

爺爺看見香噴噴的飯菜，非常高興。不一會大口大口就吃完了，像很久沒吃過飯一般。

我見他吃得開心，自己也開心。

端著空飯碗回來，媽媽見狀，知道肯定不是我吃的。因為我端的是大碗公，我吃飯從來不用那個。

她一下子就猜到我是端飯給爺爺吃了。

然後她挺嚴肅地跟我說：爺爺的病是不能吃飯的…

看我疑惑，她又道：爺爺得了腸癌，已經好久不能排便。吃多了肚子就痛，又拉不出。奶奶每天都是給他喝點湯或者稀飯，一直不敢給他吃飯。怕吃多了拉不出來病更嚴重……

聽完感覺自己竟然做了一件大壞事。我好後悔啊，好害怕爺爺會被我的無知給害死！

後來我跑去找爺爺，和他聊天，問他有沒有肚子痛之類？爺爺的精神狀態看不大出是一個隨時可能離世的病人。

他生病以前，我挺害怕他的，因為他有點兇，我就感覺和他親近不起來。從醫院回來之後，他像換了一個人，對我變得溫和多了。我也樂意和他攀聊在學校的學習情況。

他問我從學校回來要多少錢車費？

我沒仔細算過。就把口袋裡剩下的所有零錢拿出來疊好數了數，17塊5。回來之前是40塊。也就是用了20多塊的車費。

我把疊好的零錢攤給爺爺看。爺爺以為我是要給他，他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接了過去：啊，妹妹要給錢我呀！太開心了！

一開始我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後來看他笑得像個拿到零花錢的孩子一般快樂，我順勢就給了他：嗯，給您了。我只剩這麼一點，不多。

爺爺依然很開心。可能是他已經很久沒摸過錢了吧。可能是他很久就想拿錢去買菸了吧。爺爺最喜歡抽菸，上街買新衣服。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爺爺去世的那天，按照風俗，得把爺爺生前的所有帶扣子的上衣拿出來剪掉釦子，然後把衣服燒掉。

衣服的扣子是我、奶奶和四奶奶一起剪的。一邊剪，奶奶還不斷一邊罵：就知道有點錢就去買衣服！買了一堆新衣服都沒穿過就死了！

我當時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人都死了，不應該傷心難過嗎？居然還有心在意這幾件衣服？

奶奶似乎看不出來有多傷心，我不知道實際上她傷不傷心。我是挺傷感的。

爺爺是我看著走的。

繼上次我給他吃飯後不久，他就開始有點不行了。

最後大人們慌忙把他抬下床，拆了床板，在地上給他支了一張矮床。

我們那邊的風俗，人死之前，要下矮床。

下了矮床後的爺爺更加脆弱了。

連說話都困難。

下矮床的第三天，他把所有親人都叫到身邊，開始交待後事。

我聽到他在分配財產。

他所有的財產，不過就兩頭牛，一棵荔枝樹而已。

那時候我們種田都必須要用到牛，沒有牛耕不了田。

好像意思是牛分給六叔，六叔負責放牛（平時除了爺爺，也是六叔在放牛）。但是其他兄弟要用到牛也能用。母牛生了小牛賣了錢，歸我六叔所有。

唯一的那棵荔枝樹，分給了我的二叔。二叔眼睛紅紅地抱著他，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爺爺的幾個兒子，大大小小的孫子孫女都圍在門口，看著他。

他留戀地掃了一圈又一圈。喉嚨裡吐的字漸漸模糊。

我記得他走前幾分鐘，眼神開始飄向房梁，慢慢渙散……

最後不敢再看。直到聽到大人們嘈雜地吩咐下去，就開始著手各種準備後事了。

爺爺生前是個木匠。以前我們村裡一有老人去世，都請他去幫忙做棺材，極少請的別人。

他去世以後又輪到別人給他做棺材了。

雖然我看了太多的死亡，也經常有人說“等長大了，親人就會一個一個地離開了。”但始終沒有過多的感觸，直到2017年的一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那麼的心痛，每每想到都讓我特別難過，在生活中我始終選擇逃避。

我父親是一個少言寡語，有擔當，老實，勤勞，沒有文化的人。

因為他沒什麼文化，所以為了生存只有兩條路，要麼種莊稼，要麼下苦力，偏遠的農村，下苦力是掙錢的唯一方式。

父親年輕時學了石匠，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經常揹著他的行囊和村子裡的同行一起去比較遠，經濟稍微好點的地方，給別人修房子，10多天，20多天等完工了差不多就回來一次。

由於常年的超負荷勞動和粉塵的汙染，父親40來歲的時候開始生病，家裡沒什麼錢，有一位親戚是赤腳醫生，醫術還不錯，他給父親看了病。

抓了一些中藥，就這樣病情反反覆覆幾年後越發嚴重。

自從我爸生病以後，我特別擔心這一片天哪一天就塌了，我媽媽又時常哭泣。

看病成了家常便飯，越來越嚴重，後來就去縣城看病住院，我工作以後就到市裡看病。

2016年心率一再下降到30次左右，意識清醒，當時我堂哥陪他去鎮衛生院開藥發現的，我堂哥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我託他馬上開車送到縣醫院，住在了ICU，經過藥物治療。

住院10多天，心率恢復出院，出院以後我買了一個血氧飽和度檢測儀，可以測心率，沒想到出院幾天，心率一再下降，堂哥的意思是放棄。

我是他的女兒，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我接受不了，更無法也從來沒有想過父親的離開，果斷找了親戚傢俬人醫院的120送到市裡，我所工作的單位，住院按起搏器。

看到父親一項接著一項的檢查結果出來，每一項都是致命的，我抱著僥倖，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起搏器上。

我看到了父親眼裡對起搏器的期望。

一切都很順利，整個住院過程兩個星期，幸運的是媽媽的身體好，一直陪著爸爸，給我了極大的幫助，減輕了很多很多的負擔，也是我未在父親跟前盡孝，終身的遺憾。

由於出門比較久了，父母急著回老家。

沒能在我家呆一段時間，我又找了120把他們送回去。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回去4個月以後，在2017年1月的一個深夜永遠地離開了。

家裡幫忙的叔叔打來電話，我不敢相信是真的，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因為父親回去以後一直說他沒事（病久了他很坦然，也許對我有成見吧，什麼都不說）。

我不顧深夜地安靜，嚎啕大哭，我哭著給當時給我帶孩子的婆婆說：“我沒有爸爸了。”。

老公開車，一分鐘不耽誤的連夜趕回家，400公里的路程，我一路上無法控制情緒，聲嘶力竭的，傷心欲絕的哭泣，似乎要告訴整個世界，我沒有了爸爸。

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我毫無準備，無法接受。

老家的幾天裡，我哭幹了淚水。

走的時候，媽媽把父親用的錢包和煙桿給我，留個念想，我想留給媽媽，她執意不要，我把這兩樣東西藏在一個角落的包裡，包裹了很多很多層，5年過去了，最初兩年我想念父親的時候經常拿出來看看，睹物思人，每一次都難以抑制內心的傷痛而哭泣。

到後來慢慢地我卻沒有勇氣開啟來看。我把父親放在記憶的深處，當我遇到困難，當我無助的時候，當我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他能喚醒我，給我力量。

父親的離去，第一次讓我感受到死亡離我如此近，近得讓我無法相信，又無法接受。

此時此刻的我淚水連連，因為又提醒了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直到今天我一想起那件事都很是自責，如果當時我再細心點，也許美麗漂亮的她，現在，在過著幸福的生活，她的父母也不會天天以淚洗面！

那年大學畢業後我就去了那個沿海城市發展，由於沒錢，我就住起了大通鋪！那是個老廠房後來改造的，在五樓！中間一個走廊，男左女右，一個屋裡，上下鋪，八個人，一個床位150元每月！

也就在這裡我認識了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20歲大好的青春年華，她是我的老鄉！來這裡住的大多都是畢業來找工作的學生，而她很不一樣，說是來找她男朋友的！

她的家境一般，和我一樣都是老家農村出身！我們有時碰巧了就在五樓樓道口聊會天，這個老廠房有個特點，就是在每層樓的樓道門，才能清晰地看到樓下，只有這裡是真空的！

我有時也是在想，如果有一女生要不顧一切來找我該有多好，我肯定會倍加珍惜珍，可那時我只是個窮屌絲，對這種想法可望不可即！

後來她找到了她的那個男朋友，家裡很是富裕，不過出現了一種不好的情況，男方家庭的父母極力阻止，並給男孩介紹了一個當地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男兒也慢慢忘記了，對我老鄉當時許下的海誓山盟！

我的這位美女老鄉從此情緒上變得很是低落，我有幾次看見她在五樓的樓道口發呆，一個人靜靜地注視著樓下的一切！好像在等待她那個負心的男友能回心轉意，來看她，我想試著上前搭話，可都被她連頭也不回地擺手拒絕，再加上我本身也有深深的自卑感，一窮二白的家世，很一般的長相，所以，也不再好意思去故意搭訕！

我只是在心裡希望她能回家，回家去靜養一下，早點從失戀的陰影裡解脫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裡，她的男友如意料之中的一樣——沒有出現，她好像失望至極，默默掩泣！我不小心看到後也感到莫名的傷感，可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

我中間試圖去中斷她那種悲傷的情緒，讓其不再繼續！我在旁邊大聲說：我們去一起喝酒咋樣？我們去一起趕海抓螃蟹如何？等等！我幾乎想盡腦汁地把自認為最好的，解決苦惱的方法告訴了她！可她還是無動於衷！

那幾天裡，我總是有種不好的感覺，她好像在做著一個決定，這個決定讓她還暫時猶豫不決！

終於有一天，還是在那個五樓的樓道口，她打通了電話，說了些決絕的話，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我以為她已經釋然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位睡覺！

可當我再回想起，她剛才打電話說的內容時，我一下嚇壞了，我飛一樣地向五樓樓道口跑去，可晚了，還是晚了，我差點急得哭了出來，途中我耳邊，幾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撲通”一聲巨響

“有人跳樓了”一個人大喊道

一念之差，數秒之間，近在咫尺，陰陽兩隔！

如果說，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如果我再勇敢些，我再心細些！

如果說她再堅強些，不再那麼決絕，想想父母的生養之恩，也不至於做下這等傻事！

可哪有那麼多如果，事實就是事實，每個人都必須要面對！

之後，我沒幾天就搬離了那所宿舍，我一想起來就怕，覺得生命有時如此不堪一擊，我總以為死亡是離我很遙遠的事情，可它倒好，卻準確無誤過早地闖入了我不堪的生活，和我近在咫尺！

雖然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我早已離開了那座城市，可每每朋友們聊起“死亡”的字眼，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就瞬間浮現在眼前！

可能每個人一生都會遇到很多難過的坎，但要明白一點，你的生命來之不易，曾經讓很多人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們是希望你去發光發熱，去實現生命的意義！而不是讓你選擇一條不歸路！

死亡，一直就在身邊。有無常，有傷害，有病魔，么斜著眼，竊竊私語。

1，8歲。媽媽在家裡寫信。我在河邊玩虹吸現象，就是拿個橡皮管，把缸子裡水和河水吸來吸去。缸滑進河裡，我抓住缸，順理成章就一起掉進河裡。

媽媽突然想起兒子，出來看看，河中間只有兩隻手亂晃。媽媽順手拿起一把扒草的竹扒，輕輕往我手裡一搭，把我提了上來。

人，作為一個群體，生命力極其頑強；人，作為一個個體，生命力可能極其脆弱。這個道理，從小就知道，甚至，感覺自己不光是脆弱，有時簡直是卑微，螞蟻都不如。

2，18歲。在二姨媽家前面的一條大河裡游泳，想游到河對面，也不過是十幾米，沒想到游到河中央，有河鬼抓住我的右腳，死命往下拉。我拼命掙扎，喝了好幾口水，才擺脫，撿回了自己一條命。

以後明白了，第一，當時不是有水鬼，而是腳抽筋。如果不慌不忙，不用兩隻腳，甚至手腳都不用，也可以游泳，但驚慌失措的情況下，半米深的水塘也會淹死人。第二，游泳淹死的，往往是會游泳的人，詩經就有“公無渡河共竟渡河”的句子。為什麼呢？就是因為突然下水，可能腳抽筋，甚至可能眩暈。第三，游泳，最好有人在身邊。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就在身邊。

3，28歲。老家江蘇啟東，許多教科書工具書明明白白寫著，那裡是全世界肝癌最高發的地區。1980年到2000年，我們大隊，不滿1000人，死於肝癌的就有20多人，大多是20多，30多歲的年輕人，一般發現肝癌，存活三個月。大哥同學、二哥同學，我的同學，一連串中招。

去年，突然聽說大姨媽家老三，得肝癌去世，他是他們家兄弟五個當中最有出息的，在上海家大業大，住院20多天就死了。我倏然心驚，我們都是那一撥肝癌的漏網之魚，原來肝癌就在身邊。

4，38歲。送同事住院，桑塔納轎車在高速公路上開120碼，突然駕駛員發現方向盤失靈，汽車發飄，於是一踩剎車到底，汽車在路中間打轉。停下來以後，大家嚇得魂飛魄散，幸虧沒有碰到兩邊隔欄，前後也沒有其他汽車，要不然就是粉身碎骨。

我討厭開車，沒想到50多了，竟然晚節不保，開上了車子，不到一個月，血壓飆升，從此以藥為伍。

5，48歲。媽媽得膽管癌去世。可憐的媽媽。

我出生，躲在媽媽肚子裡不肯出來。爸爸趕快搬救兵，就是外婆，等到他們一身泥、一身水來了，媽媽已經生下了我。媽媽自己給我擦洗、清理嘴鼻，拍打呼吸。娘倆在黑暗的角落瑟瑟發抖。

不到1歲，從搖籃了爬出來，摔在破缸上，腦袋開花，昏迷七天七夜，媽媽一直抱著我。

此後，就是各種各樣的調皮搗蛋，各種各樣的受傷，媽媽一輩子都在為我擔驚受怕。

媽媽得病，我堅決反對手術，就算媽媽明天就死，也不願意媽媽今天受罪。有什麼埋怨，有什麼差錯，由我一個人承擔。

媽媽一輩子不知道為我掉了多少眼淚。當著父老鄉親，我好像想哭兩聲可憐的媽媽，卻擠不出一滴眼淚。只是迴天津的路上，突然吧嗒吧嗒。沒有媽媽，沒有家了。

6，58歲。就是現在。我可以死了。媽媽，來不及孝順，就已經死了，爸爸已經風燭殘年；哥哥，窮得叮噹響，我卻幫不上忙，他們也拒絕我幫；多少恩人，遠隔千山萬水；多少情人，現在音訊全無；老婆，永遠不能知足；孩子，有個外號叫巨嬰。

我可以死了，奈何橋，我去過好多次了，下一次，無常、孟婆和閻王恐怕不會讓我回頭。

在我還在上初二的時候。

記得那年過年，我和爸媽一起走親戚，下午的時候從外公家門口過，剛好看到他。那時他才就是歲不到，那天他扛著一大捆甘蔗到路邊賣，還給了我一根。

後來我和爸媽剛到家，舅舅就來電話了，說我外公摔倒了，挺嚴重的，已經送去縣醫院了。爸媽也趕緊往縣醫院趕，讓我和妹妹在家等訊息。

後來半夜，老爸來電話，說外公已經去世了。當時這訊息猶如晴天霹靂一樣，在當時的我看來，不就是摔了一跤嘛。嚴重點大不了骨折，怎麼會突然就去世了呢？

後來才知道，外公是突發腦溢血。前後兩個小時不到人就沒了。

在這些年裡，身邊長輩陸續有好幾個因為心腦血管疾病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