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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839644068187332

    懷舊〔1〕 吾家門外有青桐一株,高可三十尺,每歲實如繁星,兒童擲石落桐子,往往飛入書窗中,時或正擊吾案,一石入,吾師禿先生輒走出斥之。

    桐葉徑大盈尺,受夏日微瘁,得夜氣而蘇,如人舒其掌。家之閽人王叟,時汲水沃地去暑熱,或掇破几椅,持煙筒,與李嫗談故事,每月落參橫〔2〕,僅見菸斗中一星火,而談猶弗止。彼輩納晚涼時,禿先生正教予屬對〔3〕,題曰:“紅花。”予對:“青桐。”則揮曰:“平仄弗調。”令退。時予已九齡,不識平仄為何物,而禿先生亦不言,則姑退。思久弗屬,漸展掌拍吾股使發大聲如撲蚊,冀禿先生知吾苦,而先生仍弗理;久之久之,始作搖曳聲曰:“來。”餘健進。便書綠草二字曰:“紅平聲,花平聲,綠入聲,草上聲。去矣。”餘弗遑聽,躍而出。禿先生復作搖曳聲曰:“勿跳。”餘則弗跳而出。予出,復不敢戲桐下,初亦嘗扳王翁膝,令道山家故事。而禿先生必繼至,作厲色曰:“孺子勿惡作劇!食事既耶?盍歸就爾夜課矣。”稍迕,次日便以界尺擊吾首曰:“汝作劇何惡,讀書何笨哉?”我禿先生蓋以書齋為報仇地者,遂漸弗去。況明日復非清明端午中秋,予又何樂?設清晨能得小恙,映午〔4〕而愈者,可藉此作半日休息亦佳;否則,禿先生病耳,死尤善。弗病弗死,吾明日又上學讀《論語》〔5〕矣。明日,禿先生果又按吾《論語》,頭搖搖然釋字義矣。先生又近視,故唇幾觸書,作欲齧狀。人常咎吾頑,謂讀不半卷,篇頁便大零落;不知此咻咻然之鼻息,日吹拂是,紙能弗破爛,字能弗漫漶耶!予縱極頑,亦何至此極耶!禿先生曰:“孔夫子說,我到六十便耳順;耳是耳朵。到七十便從心所欲,不逾這個矩了。……”餘都不之解,字為鼻影所遮,餘亦不之見,但見《論語》之上,載先生禿頭,爛然有光,可照我面目;特頗模糊臃腫,遠不如後圃古池之明晰耳。先生講書久,戰其膝,又大點其頭,似自有深趣。予則大不耐,蓋頭光雖奇,久觀亦自厭倦,勢胡能久。“仰聖先生!仰聖先生!”幸門外突作怪聲,如見眚而呼救者。“耀宗兄耶?……進可耳。”先生止《論語》不講,舉其頭,出而啟門,且作禮。予初殊弗解先生何心,敬耀宗竟至是。耀宗金氏,居左鄰,擁巨資;而敝衣破履,日日食菜,面黃腫如秋茄,即王翁亦弗之禮。嘗曰:“彼自蓄多金耳!不以一文見贈,何禮為?”故翁愛予而對耀宗特傲,耀宗亦弗恤,且聰慧不如王翁,每聽談故事,多不解,唯唯而已。李媼亦謂,彼人自幼至長,但居父母膝下如囚人,不出而交際,故識語殊聊聊。如語及米,則竟曰米,不可別粳糯;語及魚,則竟曰魚,不可分魴鯉。否則不解,須加註幾百句,而注中又多不解語,須更用疏,疏又有難詞,則終不解而止,因不好與談。惟禿先生特優遇,王翁等甚訝之。予亦私揣其故,知耀宗曾以二十一歲無子,急蓄妾三人;而禿先生亦云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6〕,故嘗投三十一金,購如夫人〔7〕一,則優禮之故,自因耀宗純孝。王翁雖賢,學終不及先生,不測高深,亦無足怪;蓋即予亦經覃思多日,始得其故者。“先生,聞今朝訊息耶?” “訊息?……未之聞,……甚訊息耶?” “長毛〔8〕且至矣!” “長毛!……哈哈,安有是者。……” 耀宗所謂長毛,即仰聖先生所謂

  • 2 # 使用者188735631655147

    懷舊〔1〕 吾家門外有青桐一株,高可三十尺,每歲實如繁星,兒童擲石落桐子,往往飛入書窗中,時或正擊吾案,一石入,吾師禿先生輒走出斥之。

    桐葉徑大盈尺,受夏日微瘁,得夜氣而蘇,如人舒其掌。家之閽人王叟,時汲水沃地去暑熱,或掇破几椅,持煙筒,與李嫗談故事,每月落參橫〔2〕,僅見菸斗中一星火,而談猶弗止。彼輩納晚涼時,禿先生正教予屬對〔3〕,題曰:“紅花。”予對:“青桐。”則揮曰:“平仄弗調。”令退。時予已九齡,不識平仄為何物,而禿先生亦不言,則姑退。思久弗屬,漸展掌拍吾股使發大聲如撲蚊,冀禿先生知吾苦,而先生仍弗理;久之久之,始作搖曳聲曰:“來。”餘健進。便書綠草二字曰:“紅平聲,花平聲,綠入聲,草上聲。去矣。”餘弗遑聽,躍而出。禿先生復作搖曳聲曰:“勿跳。”餘則弗跳而出。予出,復不敢戲桐下,初亦嘗扳王翁膝,令道山家故事。而禿先生必繼至,作厲色曰:“孺子勿惡作劇!食事既耶?盍歸就爾夜課矣。”稍迕,次日便以界尺擊吾首曰:“汝作劇何惡,讀書何笨哉?”我禿先生蓋以書齋為報仇地者,遂漸弗去。況明日復非清明端午中秋,予又何樂?設清晨能得小恙,映午〔4〕而愈者,可藉此作半日休息亦佳;否則,禿先生病耳,死尤善。弗病弗死,吾明日又上學讀《論語》〔5〕矣。明日,禿先生果又按吾《論語》,頭搖搖然釋字義矣。先生又近視,故唇幾觸書,作欲齧狀。人常咎吾頑,謂讀不半卷,篇頁便大零落;不知此咻咻然之鼻息,日吹拂是,紙能弗破爛,字能弗漫漶耶!予縱極頑,亦何至此極耶!禿先生曰:“孔夫子說,我到六十便耳順;耳是耳朵。到七十便從心所欲,不逾這個矩了。……”餘都不之解,字為鼻影所遮,餘亦不之見,但見《論語》之上,載先生禿頭,爛然有光,可照我面目;特頗模糊臃腫,遠不如後圃古池之明晰耳。先生講書久,戰其膝,又大點其頭,似自有深趣。予則大不耐,蓋頭光雖奇,久觀亦自厭倦,勢胡能久。“仰聖先生!仰聖先生!”幸門外突作怪聲,如見眚而呼救者。“耀宗兄耶?……進可耳。”先生止《論語》不講,舉其頭,出而啟門,且作禮。予初殊弗解先生何心,敬耀宗竟至是。耀宗金氏,居左鄰,擁巨資;而敝衣破履,日日食菜,面黃腫如秋茄,即王翁亦弗之禮。嘗曰:“彼自蓄多金耳!不以一文見贈,何禮為?”故翁愛予而對耀宗特傲,耀宗亦弗恤,且聰慧不如王翁,每聽談故事,多不解,唯唯而已。李媼亦謂,彼人自幼至長,但居父母膝下如囚人,不出而交際,故識語殊聊聊。如語及米,則竟曰米,不可別粳糯;語及魚,則竟曰魚,不可分魴鯉。否則不解,須加註幾百句,而注中又多不解語,須更用疏,疏又有難詞,則終不解而止,因不好與談。惟禿先生特優遇,王翁等甚訝之。予亦私揣其故,知耀宗曾以二十一歲無子,急蓄妾三人;而禿先生亦云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6〕,故嘗投三十一金,購如夫人〔7〕一,則優禮之故,自因耀宗純孝。王翁雖賢,學終不及先生,不測高深,亦無足怪;蓋即予亦經覃思多日,始得其故者。“先生,聞今朝訊息耶?” “訊息?……未之聞,……甚訊息耶?” “長毛〔8〕且至矣!” “長毛!……哈哈,安有是者。……” 耀宗所謂長毛,即仰聖先生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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